两人说话的时候, 傅禹启知礼的避开视线, 看着那盏新奇的灯笼,就算偶有余光, 也都是在施秀盈身上,自然没发现她的不对。
不过, 他没发现,一直注意着施瑜琼的施瑜瑶却发现了。
她一怔后,忽然就忍不住笑了。
想不到啊想不到,施瑜琼竟然看上了傅禹启。
她都知道, 镇国公家有意求娶施秀盈,她就不信施瑜琼不知道。
且让她想想,怎么帮施瑜琼一把。
两人的仇随着这些年不断的往来,早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而她也发现了,施瑜琼虽然知道现代的知识,但是她知道的很片面,只是很少的一部分。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想必是主人家掌握了什么秘方。”傅禹启若有所思的说。
“我亦是这般想的,”施瑜琼附和道,又惊叹,“有这样的秘方在,那主人怕是要财源滚滚了。”
“未必,”傅禹启反驳,“若是他背后无人,那就危险了。”
“的确,”施瑜琼微微蹙眉,有些担忧的模样。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施秀盈有些烦,这两个人她都不怎么想理会,可非得在她身边说话。
“咦?”她忽然惊咦一声,拧身看向人群。
花灯满街下,女子袅袅婷婷的一转身,那张精致娇艳的脸便落在众人的眼中。
柳眉弯弯,水眸盈盈,这样抬眼一撇,便好似落在了众人的心上。
人群中顿时出现一阵抽气之声,以前虽然听过施秀盈的美名,但却没几个人见过。
如今见了,才知名不虚传。
饶是穿过人群往这里走来的几人也不由失神。
看清了来人的确是她想的那个,施秀盈不由惊喜的说,“沈元安,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沈元安是她嫡亲祖母沈家的人,也算是她的表哥,前两年被她的舅爷送去了边关历练,算起来,两个人也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见过了。
“表妹?我今天下午刚到,没想到正好赶上七夕,这儿忙什么呢?”身量高大,十分英武的男子挤过人群,看着施秀盈高兴的说。
施秀盈忙招手唤他到自己身边,说,“舅爷可算愿意让你回来了,我之前还想你是不是得在边关待到要娶媳妇了才回来呢。”
“怎么会呢。”沈元安大步过来,冲着燕家几个人打了个招呼,然后对着施秀盈嘿嘿笑了一下。
“你这个样子,舅妈真的要给你定亲了?”看他这副有点憨憨的样子,施秀盈恍然道。
“是,是啊。”沈元安老老实实的承认了。
“你们两个还记得我们吗?”正在这时,一道幽幽的声音响起。
施秀盈顿时看过去,不由一笑,说,“你们也回来了啊,瞅瞅,这里竟然有三个黑蛋。”
??!
“施秀盈,过分了啊。”浓眉大眼,眼神灵活显得特别机灵的吕建义说。
他是吏部尚书幼子。
“玲珑你这样可不好,元安也黑,你怎么不说他?”拿着把扇子忽忽悠悠扇的程嘉茂也幽幽的说。
刚才说看不见他们的就是他,他是安平郡王,他的父亲为救陛下而亡,母亲也难产而亡,陛下怜惜给他封了郡王爵位,一直让皇后关照着。
“他们说的对。”说话的人长得剑眉朗目,一表人才,说起话来格外干脆。
他是当朝太后母家承恩公府的幼子,名唤莫厚德。
这四个人并称京都四霸,各个出身高门,备受宠爱,之前在京都可谓是横行无忌,众人退让。
然后,沈家舅爷回京发现沈元安这样不行,就把他带去了边关,其他三家就也跟着全都送去了。
“可是元安一直很黑,你们不一样啊。”施秀盈笑呵呵的说,神采飞扬。
很明显,笑话这几个人让她很高兴。
……
这大实话,就不好让人反驳了。
沈元安动了动嘴,总觉得有些扎心,可施秀盈说的是真的,可他让着施秀盈让惯了,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反驳,只好闷闷的不说话。
“表哥,许久不见。”施瑜琼在沈元安到了之后,就一直注意着她们,眼见着几个人说的热火朝天可沈元安却看都没看她一眼后,脸色不由得微黯,然后轻声招呼。
“啊,是琼表妹啊,对不起啊,刚才没注意到你。”沈元安看见施瑜琼,也愣了一下,然后不好意思的说。
施瑜琼的脸色微变了一下,什么叫没注意到她?
“没事,表哥的性格我了解的,怎么会怪罪。”她微笑道。
程嘉茂几人看了她一眼,微微皱眉。
“施秀盈,你这个姐姐怎么看起来怪怪的?我们走之前她也不这样啊。”吕建义压低了声音对施秀盈说。
还能为什么,因为她重生了呗。
施秀盈心里吐槽,面上只疑惑的说,“哪里怪了?这不好好的。”
“你就装吧你。”程嘉茂一看她这副样子,就呵呵一笑。
这里四个人,有三个都经常出入宫城,和她的关系向来不错,都是曾经在御花园一起上天入地折腾的,而吕建义也因为朋友的关系,和施秀盈关系不错。
几个人可以说是互相之间十分了解,一点小动作都瞒不过对方。
“装模作样,你这样——”莫厚德开口就准备说,声音平铺直述,莫名带着嘲讽。
“你闭嘴!”
“别说话!”
程嘉茂和吕建义异口同声阻止了他。
莫厚德不由得就有些委屈。
施秀盈默默移开视线,只当做看不见。
实在不是她们欺负莫厚德,实在是他那张嘴,太毒了,哪怕是好话由他说出来让人听了也不由得生气。
几个人在这里说的热热闹闹的,哪里沈元安也有些抓瞎,在频频看向小伙伴们后,终于被他们拯救走了。
“不是我不喜欢琼表妹,就是吧,感觉和她说话要小心再小心,让人觉得不自在。”面对几个小伙伴们的戏谑,他小声嘟囔。
施秀盈只当做没听见,这花灯也看过了,她准备去别的地方转转,就告辞带着丫鬟们走了。
身后呼啦啦的一群人,沈元安几个也跟着来了。
几个人久未相见,今日见了一时间倒是有不少话要说。
施秀盈问他们边关的风情,而他们则问施秀盈近些年京都都发生了什么。
一行人热热闹闹,可没多一会儿,一阵喧哗声就打破了这热闹的氛围。
人群涌动,有人窃窃私语,说是那边发现了一个死人。
沈元安几个人下意识把施秀盈护在中间,随后侍卫出现,护着他们避到了路边的店铺里。
“怎么回事?”程嘉茂几个人都皱起了眉。
这七夕灯会之上,怎么会有死人出现?
施秀盈也皱起了眉,重要的是,死的那个人是谁?
这一坐,直到半个时辰后,施秀盈才在侍卫的护送下离开。
而这个时候,街上已经被五城兵马司的人牢牢掌控住了。
“爹,怎么了?”诚国公府的马车已经候在了明月楼外,施秀盈一上马车,就惊疑的问向施敬循。
这时来的太过突然,偏偏她有不明所以,不由得就有些不安。
“没什么大事,玲珑,玩的怎么样?”施敬循正待说话,周氏就已经把施秀盈拉了过去轻声问道。
施秀盈点了点头,看出自家娘亲这是不想告诉她,可还是不想放弃,说,“娘,你就告诉我吧,五城兵马司的人都出动了,怎么会没事?”
周氏顿时有些无奈,说,“你这丫头,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这么大好奇心。”
“娘~这么大的事,我早晚都能知道的,你非得让我多等一夜吗?那我怕是觉都睡不好了。”施秀盈可怜兮兮的撒着娇。
周氏含笑,就是不想开口,施秀盈就看向她爹,又叫爹。
“你啊,”说着话,施敬循的脸色一正,道,“是怀兴侯府家的小姐出事了,她在灯市上被人群挤散,最后发现死在了陋巷里。”
嘶——
“死人了?”施秀盈震惊道。
周氏忙把她揽进怀里,说,“玲珑别怕,没事。”说着话,还不忘瞪了眼施敬循。
“娘,”施秀盈有些哭笑不得,退出她的怀抱认真的说,“你放心吧,我没事的。”
自从当初被死人惊到后,一有这种事,周氏就格外紧张她。
*
七夕死了人,死的还是侯府贵女,这事算不上大,却也绝对不小。
尤其是,这个贵女还有一位在宫中当贤妃的姑姑。
刑部忙活好几天,终于查出凶手竟是个潜逃在外的杀人犯,说是那天恰好看到一个有钱小姐落单,本想抢点珠宝首饰好流浪江湖,结果那小姐挣扎的太厉害,他一个失手,不小心就把她给杀了。
如此而已。
一条人命就这样没了。
刑部也得以结案,给皇帝和怀兴侯府一个交代。
至于这个结论是真是假,那就无人得知了。
“是不是你?”晋王府中,燕成骁难掩犹疑的看着施瑜瑶。
“什么是我?”施瑜瑶脸上不见多少笑意,冷冷淡淡的,直接反问。
“怀兴侯府的小姐,是不是你杀的?”燕成骁直接问。
“不是我。”施瑜瑶一口反驳。
她只是,找了个人而已。
燕成骁紧紧盯着施瑜瑶,分不出她这话的真假,最后冷笑一声转身离开,说,“是不是你都不要紧,没了大小姐,怀兴侯府还有二小姐,父亲已经定下日期,要让人去提亲了。”
施瑜瑶骤然抬头看去,却只能看到男人的身影消失在室内,只余下门上的竹帘微晃。
等到回神,她才发现已经捏皱了手中的诗书。
她只觉得心中堵得厉害,一抬手,就把书扔了出去。
线装的书崩裂,纸张飞散,四下飘去。
“既然你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了。”安静的室内,她轻飘飘的说。
*
镇国公老夫人病了,起不来床。
七夕过去好几天后,施秀盈骤然从自家娘亲口中知道这个。
听说傅鸣琅侍母至孝,这些日子一直伺候在老夫人身边,施秀盈这才明白,为什么这段时间没听说过傅鸣琅的消息。
第二十五章 也就是说,在他不知道的情……
窗扇半掩, 墙角摆着的冰山散发着寒气,驱散了屋内的热气。
床头小几上的玉碗里盛着褐色的药汁,苦涩的药味扑鼻而来。老夫人靠坐在软枕上, 垂着眉眼,精神恹恹,满面病色。
修长的手指捏着小碗端起来, 指腹可见一层薄茧,那是勤习笔墨所留下的痕迹。
“药温了, 母亲, 可以喝药了。”傅鸣琅拿起玉勺, 搅拌过后, 挑起一勺喂到老夫人嘴边, 不急不缓,不见丝毫急躁。
老夫人的目光从他的手指上收回, 抬眼看他,不由恍惚。
这么多的细节, 可她之前怎么就忽略了呢?
明明让人引着他荒废学业,可他指上却带着薄茧。
明明让人引着他肆意玩耍, 放纵喜怒, 可他却这样沉得住气。
前十六年,一切都如她所想, 傅鸣琅平庸,纨绔, 可短短三年而已,他竟已经成了大理寺少卿了。
“不喝。”种种思绪划过,她淡淡的说。
手上动作一顿,傅鸣琅缓缓收了回去, 放进玉碗的时候发出了轻轻的叮的一声。
“母亲,再不喝,药该凉了。”他似是轻嘲,又似是劝慰。
“你还会管我的死活?”老夫人言辞如刀,道,“难不成是担心,我死了要让你守上三年,误了佳期?”
三年后,施秀莹十八,想来已经定下了婚事。
“母亲说笑了,您对我那样好,我怎么会这么想。”傅鸣琅微微一笑,又挑起一勺,说,“不管母亲怎么想,您的身体最要紧,先喝药吧。”
老夫人看着他,微微出了下神,张口喝了。
竟然——
傅鸣琅有些惊讶,他还以为老夫人会继续固执下去,可没想到她竟然喝了。
就这样,一勺一勺的,老夫人把药喝干净。
傅鸣琅把碗放下,起身净手。
“我还记得你小时候,生的白净,胖乎乎的,看着可爱的紧,任谁加了你,都要说你一声仙童。”
“就那样点大的小人儿,我一点一点把你养大,看着你会跑会跳,会笑会闹,不知不觉,你竟已经长这么大了。”
“你这样聪明,年纪轻轻就成了大理寺少卿,别人都羡慕我,说我养的好孩子。我听了总是骄傲的,可又怕你危险,怕你累着。”
手上的动作一顿,水声止住。
老夫人眼神一动,微微支起身子,继续说,“琅儿,你是我最小的孩子,娘对你的疼爱比启儿还多,为娘的心你可明白?”
傅鸣琅安静的听着,没有打断,他拿帕子擦干了手上的水,转身微笑,“儿子明白。”
他记事的早,三岁的事如今还有印象。
小时候哭了疼了,他想要抱,老夫人只会淡淡的看着他,让后叫丫鬟过来。
后来同龄的人都开始读书识字,他的好母亲却说什么识字无用,他是贵胄子弟,不需要学那些,自有人为他操心。
再后来,他入职大理寺,他的好母亲隔三差五的感叹这职位太低,麻烦又多,怕他劳累,让他辞官。
这些林林总总,他都记得,一刻也不敢忘。
“儿子,多谢母亲这些年的悉心教养。”傅鸣琅轻声说。
他懂事起有一颗不服输的心,总是容不得自己比别人差,所以才有如今。而这些,可不得拜他的好母亲所赐。
“明白就好,”老夫人满脸欣慰,道,“你有了出息,娘这心啊,就放下了大半,等安排好你大哥他们,哪怕我立时闭眼了也甘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