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死前他终于对她说出了一句真心话。
“不要奢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你该知足了。”
对啊，最终要死的人，用完就可以丢的替身，谈什么未来？
这些年的一切都是他们施舍给她的。
…
玻璃回廊再次陷入安静。
商寂舟正恶狠狠地抬手擦拭手背上的血痕，看上去甚是厌恶。
那是初妄莺刚刚留下的。
殷红的血迹被搓开，像是一朵残缺凋零的玫瑰横在似荆棘一般的伤疤上。
商寂舟一边排斥着刚刚的接触，一边无法控制地回想以前。
她曾经会捧着自己的手，小心翼翼地问他伤口疼不疼一样，甚至还会给他吹吹。
温热的风如羽毛轻抚过疤痕。
明明伤口都在自己的身上，但她却比他这个受害者都要难过心疼。
“伤口留疤会变丑丑的，而且疤一直在你就会一直想起以前的事情，会不开心。你不要不开心，我们一起把那里发生的事情都忘记好不好？”
那时候小姑娘不过七八岁的年纪，就已经像是个小大人一样捧着他伤痕累累的双手轻轻吹气，还细心地给他涂去疤的药。
可当时他并不想要这些代表着仇恨和屈辱的疤痕消失，本想甩开对方的双手，但一想到自己的处境，他沉默了。
有了第一次便有第二次，她最擅长的大概就是得寸进尺。
接下来年复一年中，奶声奶气的小姑娘逐渐长大，但坚持给他去疤的目标仍旧没变。
她也很在意自己的身体，任何伤口不管多小的碰擦都会小心翼翼地呵护，仿佛疤痕消失那些受过的伤、尝过的痛也会不复存在，生活还是那样美好快乐。
曾经他觉得她天真至极，或者用蠢来形容更贴切。
做那么多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别人的身体护得像是个宝贝。
可现在这些天真的话变成了最锋利的回忆，成为他思念消失之人唯一的慰藉。
第5章 妄妄，命命，没没
擦拭完手背，商寂舟冷不丁地说了一句：“让医生过去。”
席财愣了愣，没跟上老板的节奏。
商寂舟没给他太多反应的机会，说完后就朝着离开的方向走去。
席财急急跟上去，过了两秒才意识到老板是说让家庭医生去给初小姐看伤口。
又走了几步，男人凉凉的声音再次传来：“去查查刚刚那个人。”
“好的老板。”
席财又才想起今天派对上有两个小姑娘长得和初小姐相似，可老板有没有具体说谁……
他思索了一下，又看了眼脸色明显不太好的老板，最终决定宁可错杀也不放过。
就在席财整理好思绪后，他发现了新来的同事正一脸茫然地站在附近。
“周特助你来啦。”席财笑眯眯地打招呼，“不过你来晚了一点，晚上我会把接下来的工作任务发到你的邮箱，记得查收。现在的话……你去玩吧，年轻人嘛就要抓紧时间好好玩玩。”
很早就过来并且看到了所有事情的周嘉悦：……呆呆地点头.jpg
席财笑眯眯地和他点头后跟上了老板的脚步，心里却忍不住摇摇头。
这个小伙子看上去不太聪明的亚子，上班第一天就加班很少见吗？
看来以后还要多锻练一下。
周嘉悦又在原地站了好一会才往回走，他觉得也许需要提醒一下自己的女友，她新交的朋友似乎一点也不简单。
…
初妄莺离开后并没回到派对里，她端着没有加到一粒盐的热巧克力朝着后花园走去。
相比较人来人往的前庭花园，这里很安静。
初妄莺找了一处长椅坐下，静静享受着微风和花香。
手指破开的口子因为二次撕裂隐隐作痛，身体数值低导致痛感加剧，伤口很难愈合，至今都流血流得欢畅。
初妄莺浑然不在意地将血擦在白色裙摆上，留下一道扭曲难看的痕迹。
她不喜欢白色的衣服。
这让她想到成为替身的那些年里满衣柜的白色。
刺眼又虚假。
时间一点点过去，小白也没有打扰初妄莺。
它能感觉到妄妄的心情并不好，所以除了一开始给了她一个安慰的贴贴之后，就一直很乖。
冷不丁地初妄莺开口道：“我听到了狗叫声。”
小白有些疑惑，然后将自己扭成一只狗狗的形态，然后……
[汪？]
初妄莺直接笑出了声。
“不是让你学狗叫逗我开心，我真的听到了狗叫。”
初妄莺从长椅上站起来，顺着声音的源头一点点找过去。
很快她就在一处半人高的植物丛下面找到了蜷成一团的小家伙。
那是一只金毛小奶狗。
脏兮兮的小金毛见到有人过来本能地瑟缩了一下，朝着树枝底下又钻了钻，同时嘴里发出警惕的叫声。
它声音有气无力，但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睛却闪闪发亮，带着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和满满的求生欲。
初妄莺没有急着将它抱出来，而是先伸出手将手背递了过去。
很大一部分狗狗不喜欢被陌生人突然触摸，那会让它们感受到惊吓或是威胁，反过来狗狗甚至会攻击人。
所以正确的交流方式是给狗狗闻手背。让它们熟悉你的气味的举动，这样不仅可以很好地拉近彼此的距离还不会给狗狗造成压迫感。
过不起来小金毛试探地靠过来，见面前的两脚兽没有欺负自己的意思才耸了耸鼻尖去闻她的味道。
初妄莺非常有耐心地等待着小家伙的靠近，毛茸茸的触感在手背上来来回回地晃悠，小奶狗呼出来急促的热气全都喷洒在她的手背上。
下一秒，一个软乎乎的小脑袋就结结实实地贴了过来。
“汪呜~”
小家伙身上的毛灰扑扑的，还粘着不知道在哪儿蹭到哪里的树叶和泥土。
初妄莺手腕微转，一点也不嫌弃地用掌心拖住它的小脑袋顺势挠了挠它的小下巴：“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啊？”
小金毛得寸进尺将自己大半身体靠到初妄莺的小腿上，嘴里冒出细碎的呜咽声。
初妄莺这才看清楚它藏在树枝下血淋淋的后肢。
它的一条腿不太正常地扭曲着，另一条腿虽然能够走路但看上去更加糟糕。
本就柔软稚嫩的皮毛上全是擦伤，最严重的的两道口子在大腿上，就像是两条扭曲的蜈蚣爬在上面，伤口周围的毛早就被血糊在一起变成一一坨坨硬块，外翻的皮肉已经有些发炎。
可以说是惨不忍睹
初妄莺眉头自由自主地皱在一起，轻抚的动作也变得更加小心翼翼，连系统提醒时间不多了都没听到。
小金毛则哼唧得越发卖力，就像是找到了可以依赖的靠山。
突然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响起。
“你这个女人尽然还敢出现在这里？那群保安都是废物！”
鹿野瞪着初妄莺，语气暴躁。
他在休息室待了没多久就出来，但又嫌派对上太吵，所以才会来后花园透透气。
然而清净没图到，后脑勺凸起的包在看到初妄莺的时候又开始隐隐作痛，提醒着他不久前在众人面青出尽洋相。
可他非但没有离开，反而迈着气势汹汹的步子走了过来。
全身心地演绎着什么叫做“老子看到你讨厌却还要凑上来更讨厌你一点”。
初妄莺抱起小金毛从地上站起来。
许是因为蹲久了突然起身，她身体晃了晃，眼前的景色跟着变成了黑白雪花疯狂闪烁。
紧接着胸口也跟着闷痛起来。
[妄妄，命命，没没。]
同一时刻，小白也识海里拉响了警报。
存活时间已经开始进入倒计时。
初妄莺用力闭了闭眼想要驱散眩晕。
鹿野见她站在原地不动脸色更加不好了。
她竟然敢无视自己？
少年气势汹汹地冲过来，还没来得及爆发，温香软玉便倒在了他的怀里。
紧接着一口滚烫的血就喷溅在鹿野胸膛。
[任务77，进度2/2，完成。]
[[身体数值+4，超额完成+2，存活时间+12小时]
超额完成的奖励分是因为她弄脏商寂舟两次。
鹿野呆呆地站在原地，还保持着抱住初妄莺的动作。
少女身上好闻的香味夹杂着血腥气钻进他的鼻尖。
他一时分不清楚哪一个冲击力更大。
下一秒，他就感觉到自己被一只手无情的推开。
初妄莺腾出一只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开口：“抱歉。”
她的声音略带沙哑，酥麻了听者的耳廓。
鹿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黑色衣服，上面晕开了一朵朵墨色的花，又抬头去看初妄莺。
她站在自己一步之外，眉眼冷淡漠然。
鹿野感觉自己的心脏就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不过来不及多感受这陌生的异样感觉，怒火就直充脑门。
“你……你这个整容怪竟然敢……”他额头上的青筋蹦了出来，整个人气得发抖。
他这一动血腥味更是争先恐后地钻进他的鼻腔。
恶心感蔓延到许久没有进食的胃里，紧随其后鹿野便感受到了熟悉的、钻心的胃疼。
少年脸色微微发白，不过并没有伸手捂住胃部，甚至连背都没弯一下，就这么硬撑着。
初妄莺没有看他，她又断断续续咳嗽了好一会。
不过她能明显感觉到胸口的闷痛伴随着任务完成正在慢慢消减，可是她却高兴不起来。
“这次剩下的时限明明比之前还多一点，为什么我会吐血？”
识海中出现了一行行解释。
[此为核心设定，无法改变。]
[它的存在是为了确保宿主会好好完成任务。]
[随着宿主完成的任务越多，身体机能也会越来越健康，为了避免宿主懈怠，系统虽然不会倒扣积分，但核心设定会根据检测到的宿主主观状态来判定是否为懈怠。如果判定为是，就会触发随机的身体降值。]
[身体降值时，宿主就会出现各种负面反应，吐血就是其中一种。]
系统的解释冰冷又无情。
一旁小白确实气急败坏。
它在她吐血的时候就炸毛，现在看上去就像一团巨大的毛绒团子，对着那一行行解释上蹿下跳，恨不得咬一口下来。
整个光团的颜色更是疯狂切换闪烁。
小白气得要命，却什么都不能做。
但系统也是它，它也是这个系统。
鹿野挨过了最剧烈的一阵胃疼后，咬了咬后牙槽，眼神颇为嫌弃地打量初妄莺和她怀里一团脏兮兮的东西：“你手里的什么东西？来这里就为了捡破烂？”
少年思维跳跃飞快。
刚刚的吐血事件好像就这样被抛到脑后。
“是小金毛。”初妄莺睨了他一眼纠正道，不过并不准备再多废话。
然而她准备离开的脚步还没抬起，任务再次出现。
[任务14：与任务目标对视五秒以上，对视时间越多获得身体数值越高。]
初妄莺的脚步顿住。
就这一秒的耽搁，鹿野再次挡在她面前。
“流浪狗？我看看。”他伸手就要拎小金毛的后颈皮，全然不顾它一身的伤。
“啪！”
下一秒，他就被初妄莺一巴掌拍在手背上。
第6章 初家养子
这一下的声音清脆，在安静的花园里格外明显。
“……你竟然敢打我？”鹿野摸着火辣辣疼的手背，脱口而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委屈。
只是这话才出口，鹿野就恨不得一把掐死前一秒的自己。
今晚一定是喝醉的彻底，不然怎么会无时无刻都在想她，更是在一个整容怪身上看到她的影子？
初妄莺打完也后悔了，实在是有些根深蒂固的习惯难以改变。
以前两人相处的时候这个拍手背的动作就像是一个讯号。
一旦她被惹恼了，或是鹿野做了什么过火的事情，她就会拍他的手背提醒。
以至于到后来只要被打手背鹿野就会条件反射安静下来，然后开始思考。
曾经她还为此偷偷得意过。
看！好朋友就是这样的，只要一个小动作就能完全体现彼此的默契。
现在想来雀双无比的可笑。
有一次眼看着鹿野就要和一群还带着刀小混混打起来，她想都没想就朝着他的手背拍了下去。
可下一秒，她就对上了少年阴狠的视线：“你是不是有毛病？帮着别人打我？”
她张张嘴，想要解释。
刚刚情急之下她的力气的确有些大，但本意只是想提醒他双方实力悬殊，打架并不是一个好选择。
只是他接下来就粗鲁地伸手推她：“滚远点！不要在这里碍手碍脚的。”
她被推得一个趔趄直接跌到在一旁的碎玻璃渣上，满手的伤口细细密密的疼，活像是扎在心上。
那个时候的鹿野没有再看她一眼。
她很难过，但仍旧偷偷准备了道歉礼物，想哄哄自己唯一的好朋友。
只是那个礼物到她死都没送出去。
…
鹿野为了挽回自己刚刚丢掉的面子讽刺：“一只畜生而已，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好护着的？”
他的恶意不加掩饰，初妄莺怀里的小金毛睁开眼睛不安地发出细弱的呜咽声。
“畜生？”初妄莺轻轻抚摸了两下小金毛的背，双眸直直看进了鹿野的眼底，“今晚我救下的畜生将用它一辈子的生命来守护我，陪伴我，我为什么不护着它？”
“在你看来它不过是个可有可无，随随便便就能死掉的一条生命，但对我来说它将会是我的家人。”
这一刻的初妄莺一改之前的柔弱，就像是竖起浑身尖刺的小刺猬，一双眼睛亮的逼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