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阮说罢便要去拿蜡烛,叶晞此时忽地拉住她的手腕。
不待她疑惑,叶晞便抬手在她嘴角轻轻戳了戳,同时将额抵到她额上,轻轻一嗅。
小哑巴身上的味道和平日里不一样。
阿阮则是面红耳赤地心跳加速。
叶晞寻思不出答案,阿阮担心自己继续与他离得这般近会心跳过快而亡,便趁他微微松手之际飞快地收回自己的手腕,连蜡烛也不要了,抓上灯台旁的火折子后便抱着灯笼往屋外跑。
经院中的寒风一吹,阿阮这才长呼一口气,同时抬手摸摸自己的脸。
烫得厉害。
她脑子里也全是叶晞的模样,她甚至觉得自己鼻尖仍皆是他身上独有的清淡木质香。
阿阮红着脸将叶晞亲手给她做的燕子灯笼给点上,将它提在手中,高高地举了起来,看着它在夜风里轻轻摇晃,她愈看愈喜欢,也愈看愈欢喜。
真好看,比朝阳大街上的任何一只灯笼都要好看!
世子他——
阿阮一转身,便见极少离开阔屋的叶晞不知何时跨出了门槛,就站在廊下看她。
阿阮想也未想便跑回他身侧,一手提着灯,一手牵上他的左手。
这不是在他全然陌生的外边,再不需她像在外边时那般时刻牵着他的手。
可他没有将她的手拂开。
他看着阿阮,看她冲他笑,看她因腾不出手来比划是以只能慢慢张合的小嘴。
“世子,谢谢你,这是奴自小到大第一次有属于自己的花灯,这个上元节是奴过得最开心的一个上元节。”
叶晞看懂了她无声的嘴型。
他并未告诉她,他也是。
他只是盯着她张张合合的嫣红小嘴,有一种好似被羽毛挠在心尖的感觉,痒痒的,只想朝她靠近再靠近,好让这种莫名又奇怪的感觉消失。
阿阮的心又开始怦怦跳得厉害。
她于心中告诉自己,她身为奴,是不可以拂主子的意的。
然而她却又有另一般感觉。
不是不能,而是她不想。
虽然心跳得厉害,可她……喜欢世子与她靠近的感觉。
阿阮以为叶晞会如他已成习惯那般以额抵着她的额,叶晞也以为自己与她最近的距离也止于这般而已。
可当他抵上阿阮的额后他竟鬼使神差似的侧了侧头,鼻尖擦着她的鼻翼,将唇轻轻压在了她嘴角上。
阿阮只觉入她鼻中来的他身上的木质清香前所未有的清晰乃至厚重,这一瞬间,阿阮除了这一嗅觉外,脑子只有一阵嗡嗡作响,让她忘了动弹,更忘了思考,有如三魂七魄皆离了体。
如此这般,叶晞才觉方才那如羽毛般挠在他心上的痒痒感觉消散了。
同时他愈发确定阿阮身上确有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使得他不仅额抵着她的额,这会儿更是侧着脸覆着她的嘴角,鼻尖抵着她的鼻尖,再轻轻嗅了嗅。
“小哑巴,你前边做了什么?”叶晞百思不得其解,终是自她面上离开,蹙着眉问。
然而阿阮却还未能从叶晞带给她的震惊中回过神,她仍是一副怔怔痴痴的模样,根本未有听到叶晞同她说话。
叶晞见她毫无反应,不由将眉心蹙得更紧,他想了想,便又低下头,再次覆上她的嘴角。
但这一回他不再只是覆上去而已,而是在她嘴角轻轻咬了一口。
小哑巴定是方才吃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才会连鼻息里都是奇怪的味道。
他得……尝一下。
阿阮则终是在自己嘴角传来的这一轻微的痛感下回过神。
只见她惊得往后连退两步,并抬手捂上被叶晞亲上且咬上的嘴角,一张脸从发际线红到了脖子根,连呼吸都发了烫。
叶晞见状很是不满,倒不是因为阿阮拉开了与他的距离,而是因为他还未能辨出阿阮身上让他寻思不出答案的味道。
“小哑巴你躲甚么?”叶晞满脸不悦。
“奴有东西要给世子!”阿阮可不敢再在叶晞面前待,生怕自己会被他猝不及防吓得晕过去,飞快地比划完便冲进了阔屋。
世子要是再亲她一回,她、她会受不住的!
太羞人了!
世子怎么能这样!
哪有人是这样的!
哪有人……像世子这样的……
阿阮抬手摸上自己烫得厉害的脸,毫不自察地抿嘴害羞地笑了。
她站在她方才放小酒壶的架子前,做了无数个深呼吸后才伸手去拿小酒壶。
然而她才转身,便发现叶晞无声无息地站在她面前,吓得她险些摔了手中的小酒壶与灯笼。
呜呜呜,世子能不能别再这么吓她,她今夜都被他这么吓了两回了,再吓她的话,她真的会被吓死的。
阿阮正于心中碎碎念时,手上的小酒壶已被叶晞拿了过去。
“此系何物?”叶晞拔开壶塞,一种他从未闻过的味道顷刻扑鼻,让他微微一怔。
这味道同小哑巴身上奇怪的味道一模一样。
“这是桃花酒。”阿阮比划。
“酒?”叶晞拧眉。
书上有记载,但他不曾见过,也不曾尝过,不知其味。
“世子要不要……”阿阮轻轻拉上他的衣袖,笑着冲他眨了眨眼,“尝一尝?”
第40章 喜欢 她呀,喜欢世子呢。喜欢极了。……
阿阮前边在下人院子里喝这梅花酒时心中想的是叶晞, 从秋茶那儿将这桃花酒问来之时心中想的亦是叶晞。
她想让她的世子尝一尝这于他而言从不曾感受过的味道。
明日王爷若是为着今夜之事罚她,也不差多这一桩事。
阿阮比划完,不待叶晞反应, 便将手中的小酒壶递到他手心里。
既生来这世上,本就不该一直寡淡无味。
往后啊, 她会让世子什么味道都尝上一尝。
若是可能,她想世子能够离开这阔屋, 离开这禁苑,去认识这世间的一切,向着光亮而活。
叶晞面无表情地拿住小酒壶, 拿到鼻底又嗅了嗅, 尔后仰头将其一口饮尽。
阿阮:……
她本欲让叶晞先浅尝一口, 若是他不嫌恶这个味道, 就再慢慢饮, 没成想叶晞根本不给她比划的机会。
只见他将小酒壶从嘴边拿开时不仅眉心紧拧着,便是整张脸都拧巴了起来。
阿阮忙将仍提在手上的灯笼放下,一手从他手中将小酒壶拿过来, 一手抚上他前胸, 生怕他忍受不住而吐出来。
“不好喝。”少顷,叶晞才道,“苦的。”
明明闻着很是好闻, 味道却奇怪极了。
很苦,还有些辣嘴。
阿阮一脸担忧:“世子这是第一次饮酒, 自是不习惯的,不能像喝水那般一口便饮尽的。”
“那该怎样?”叶晞自是不能理解这其间讲究。
阿阮想了想,“细品慢啜。”
叶晞登时面露不耐烦:“麻烦。”
只见阿阮抿嘴轻轻一笑,叶晞忍不住抬手戳戳她的嘴角, “小哑巴你笑什么?”
阿阮摇摇头,“没什么。”
她就知道世子尝了这桃花酒后会是这般让她想不到的反应。
天真又稚气,还有些……傻气。
乖极了的模样。
“有。”叶晞不信,低头朝她靠近。
阿阮这会儿连手都摆上了,“真的没有。”
她可不能让世子晓得她在心里是怎么想他的。
“小哑巴你骗我。”叶晞忽地将她正摆动的双手手腕擒住,同时往前一步,将她抵在了他与墙上的架子间。
阿阮蓦然愣住,怔怔地看着与自己只有咫尺之距的他。
呼吸间皆是彼此的味道。
阿阮慌忙低下头去,绯红着脸,一眼都不敢再瞧他。
她的心跳又变得飞快,她既羞又臊地想,世子会不会再同方才在屋外那般突然就——
阿阮正羞于往下想时,她只觉自己头上长发一松,她本是梳得好好的头发瞬间松散开来,垂在她背上颈侧。
并听得叶晞道:“这个,小哑巴你该还给我了。”
阿阮抬起头,面红耳赤却又不明所以地看向叶晞。
只见他已然松开了她的双手,正将一根桃粉色的束发带往他自己的左手腕上绕。
那是她的发带,前边出门前他为她系上的,前一瞬还在她头上好好系着,却被他倏地就扯了下来。
阿阮讷讷地看着他,回不过神,双颊比方才她咬上她嘴角时更红更烫。
她、她方才胡思乱想了什么?
她这会儿哪里有心思去想那根桃粉色发带是她的还是叶晞的,只臊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还以为世子会、会——
叶晞将阿阮的束发带在自己左手腕上系好后发现她还愣着,却也不打算再理会她,而是转身就往东屋走去。
然而他才抬脚便觉自己一阵目眩,眼前的一切骤然一阵模糊,这从未有过的感觉让他迈不出脚。
他在原地停住,须臾就地坐了下来。
阿阮以为他又莫名生气了,不敢再胡思乱想,也不敢扰他,而是努力让自己的心跳恢复如常后在他身旁慢慢地坐下来。
她再不会像初时那般,害怕得尽可能远离他。
如今她只想留在他身侧,看着他,陪着他。
阿阮吹熄了灯笼里的蜡烛,将它捧在手心里,再次细细端详,爱不释手。
夜太安静,静得哪怕她动作再轻,也还是会有轻微的声响。
叶晞扭头看她,阿阮担心他忽然间来了情绪将这只灯笼给抢过去毁了,当即眼疾手快地将灯笼又藏到自己身后去。
不忘比划:“世子不能出尔反尔,给了奴的东西就不能再拿回去了。”
叶晞不予反应,他只觉自己这会儿不仅目眩未消,甚至还有些头晕。
这种感觉令他心生躁怒。
正当此时,本是与他之间离了半丈之距的阿阮挪到他身侧来,轻轻地拉上了他的衣袖。
见他并无反应,她才大着胆尝试着握住他的手。
她手心的暖意压制了叶晞心头的躁怒。
他不禁又朝她转过头来。
只见阿阮将灯笼放在她另一侧,一手握着他的手,一手伸出食指于他手心里写道:“世子,你真好。”
好?
叶晞失了失神。
他回过神来时见着阿阮在对他笑,眉眼弯弯的,手亦将他的左手握得牢牢的。
“世子,其实奴擅自主张做了件事儿……”眼瞅着叶晞这会儿并无动怒之意,阿阮赶紧逮着机会,将前边在朝阳大街上从姬娘手中接过并在袖间收好的香囊给拿出来,捧在手心里递到叶晞面前。
叶晞垂眸看着香囊上边绣着的“晞”字,无动于衷,看不出喜怒。
他并不打算抬手来接过这个香囊。
阿阮小心地观察他的神色,见他虽无反应但未有生气,她才敢抬手道:“那位夫人她……哭了。”
那位夫人眼里的哀伤浓重得吓人。
叶晞仍旧毫无反应。
阿阮壮了壮胆,又问:“世子,奴能斗胆问一问,那位夫人是谁吗?”
她看得出来,那位夫人很在乎世子,却又不知是何原因,她不敢靠近世上,更不敢同世子多问上一句。
“她叫姬娘。”叶晞重新看向阿阮因为抬起双手比划不得不放下的香囊,语气淡漠,“是医治我的大夫。”
除此之外,对于姬娘他再不知晓什么。
他在第一次见到姬娘时曾问过她,可她却只是不停地哭,什么都没有告诉他。
那之后,他便什么都没有再问过。
反正,知道与否,于他而言什么都改变不了。
阿阮以为叶晞不会回答自己,不免诧异,同时心中关于叶晞身上的疑问也多了几重。
大夫,医治。
阿阮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他的右臂上。
她始终记得秋茶同她说过的话,关于叶晞残缺的右臂。
她想让叶晞收下姬娘的香囊,却又不知应该如何劝他才是好。
正当她为难之际,本是不为所动的叶晞伸出手来拿起了她放在裙上的香囊,并将其翻至另一面,看着绣在上边的平安竹,“这是什么?”
“这是平安竹。”阿阮答。
“平安竹?”叶晞低低念了一声,他将香囊拿至自己眼前,翻来覆去地瞧。
正当阿阮以为他这是要收下姬娘亲手缝制的这个香囊时,却见他把手一抬,毫不犹豫地将其投进了旁处的炭盆中。
本就燃出火焰的炭盆瞬间将香囊裹在红色的赤焰之中,舔舐着上边的平安竹,也舔舐着那个针脚细密的“晞”字。
阿阮惊得当即扑过去,想也不想便伸出手去,欲徒手将那只香囊从炭盆里给拿出来。
不过一个出自别人之手的香囊而已,可看着那被赤焰吞噬的“晞”字,阿阮竟有一种叶晞的平安康健会被烈焰燃烧殆尽的错觉,这才使得她如此着急。
炭火舔上她的手,她像没有知觉似的,一心只想将香囊给抢回来。
然她的手腕再次被叶晞抓住,不仅抓得用力,更是将她整个人从炭盆边拽开。
叶晞神色平静又淡漠,阿阮则是看着在炭盆之中已经被烧毁了的香囊,情急且难过得红了眼圈。
怎么……会这样?
阿阮正难过时,本是擒住她手腕的叶晞忽然间整个人朝她直直压了过去,根本不给她反应的时间,便压着她倒到地上,脸正正好窝在她颈窝间。
阿阮惊得屏住呼吸浑身僵直一动不动。
世、世子?
世子这是要做……什么?
不行的不行的不行的,他们不能这样的!
这种事情是万万不能做的!
阿阮又开始心跳加速面红耳赤地满脑子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