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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华小区的无头女尸案在经过多方调查后, 因被害人身上的细枝末节都与十六年前已经结案的连续杀人案相似,省厅成立了专案组特地调查两者之间的联系。
省厅某组办公室内,郑枢烨正在整理材料。下派的指令命他为专案组一员, 现在收拾收拾东西准备暂时转移阵地。
原来的同事坐在他的办公桌上,手里还把玩着小玩意:“你说你也是挺惨的,这案子跨了时间那么久, 调查起来铁定费劲,这段时间都不用好好睡觉了。”
郑枢烨笑了笑:“这工作不都这样?”
“干了这么久早就习惯了。说实话,案子越难破解的时候越有成就感。”
同事砸了咂舌,也没再说什么。手中的玩意被他重新放回原位, 看着郑枢烨忙碌的样子,他不忍有些好奇:
“哎你都是组员的话,组长是谁?苏局安排的哪位大领导?”
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郑枢烨稍愣, 想起名单上的字眼, 吐出三个字:
“肖祁墨。”
静默一瞬。
“肖队?”
问话的小伙子诧异地应了一声:“我去, 省厅厅草,这可以啊。”
郑枢烨挑眉:“厅草?”
男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有些尴尬:“哎,这你别介意, 人家虽然长得帅,年纪也不大, 但业余能力一点也不比你差。”
“苏局不老说, 年轻人有活力有干劲,这肖队简直就是一路开挂的存在。我听说他是厅长的侄子还是外甥来着,但是见识过的,无人不服。”
郑枢烨没附和他的八卦, 饶说进了省厅这么长一段时间,肖祁墨的大名他还是听闻过的。
东西不多,他收拾完之后直接抱起,朝仍然坐在那的人抬了抬下巴:“我走了,这段时间好好干,别以为我走了就没人管你了。要是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我还是有精力练练你的。”
男生冷笑一声,直接把人往前推了寸许:“得,这话还用你说!”
……
京华小区的资料,郑枢烨之前开会的时候已经翻看过了。手腕脚腕的放血式杀人方法确实和十六年前的连续杀人案一模一样。
当时的报道并没有透露过这一点,所以除了怀疑真凶,也不排除某次现场目击者,借此混淆视听的可能。
后来肖祁墨提出,被害人的肚脐周围有被刀划出的字母“k”。刀痕清晰,不像是为了泄愤随意划之,倒像是在暗示什么。
最重要的是,除了法医和警方相关人员,无人知晓这一关键点。所以在这次被害的无头女尸上发现“k”字,可以说是最直接证明与当年有关的证据。
十六年前,因为当时被捕的凶手拒不承认。问及有关“k”字,也是半点不知。所以警方高层开始怀疑当年真凶,其实另有他人。
如果真的是这样,就意味着被误作凶手处以死刑的沈君兰,是冤枉的。
放完东西,他接到通知,一路沉思地前往特设的专案组办公室。
其中某间会议室的门敞着,有点点光渗了出来。郑枢烨眸光一顿,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
办公室门前的廊道上,站着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他穿着蓝色的警察制服,拢在藏青色裤管下的双腿笔直而修长。只是光光站在那里,都有种说不出的魄力。
男人正在打电话,听到脚步声下意识望了过来。
玻璃窗的光自落在他英俊的脸上,剑眉微蹙,眉眼间透着明显的凌厉和硬朗。他的眼睛很黑,似是无边夜色,看着就令人望而生畏。
肖祁墨。
看到他,男人稍稍颔首,冲他打了声招呼,便扭头继续电话。
郑枢烨从他身后经过走进了办公室,肖祁墨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没什么情绪地对面的人道:
“有事?”
纪梵淡淡地“嗯”了声,开门见山:“拜托你调查个人。”
男人眸光一凝:“谁?”
“沈君兰。”
他顿了顿,解释:“君子兰的君兰。”
“沈君兰?”
肖祁墨皱了下眉,似乎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他的指尖在手机壳上轻轻敲了敲,很快想起了之前翻过的资料,不免有了忖度:
“你是怎么知道这个人的?”
“报道。”
纪梵言简意赅:“你先帮我查一下,我想印证一下自己的猜测。”
“猜测?”
肖祁墨勾唇笑了下,眼里却没半分笑意:“省厅成立专案组专门调查京华小区的案子。你说的人,正是和案件相关的人。”
男人似乎并不觉得事情的严重性,一如既往的慵懒,质问:“所以?”
肖祁墨敛眸。
纪梵他了解,做事有条不紊,从不坏事。从某种角度来说,比警局的个别领导都要来得让人心安。既然他问了这个人,显然是知道一些案件的隐情。
思及此,他掀起眼帘,看着窗外洒向的阳光,低声道:“我可以帮你,但同样的,你的猜测印证之后需要把可供信息全部告诉警方,不得隐瞒。”
“可以。”
“行,我现在就能把资料给你。”
挂了电话,纪梵盯着一片黑的屏幕想了许久。
已经结案的卷宗保存在法院,他无法轻易查看。网上关于案情的资料基本都千篇一律,看来看去都找不到什么重点。思来想去,调查沈君兰,只能从警局下手。
现在个人资料到手,十六年前的案子也会逐渐浮出水面。
如果他没猜错,沈君兰和简清之间一定有什么联系。而这一点,他急需得到印证。
屏幕亮了,是肖祁墨传来的个人资料。
纪梵低眸,迅速点开那份文件。
照片上的女人看起来很年轻,散着长发,冲镜头笑得极其温柔。她是绝对性的淡颜系长相,所有的五官都小巧精致,眼睛也是纯纯的小鹿眼,透着点点温柔的光芒。
盯着那张照片,纪梵剑眉微拧。
这个人。
和简清有种说不出的相似感。
唯独不同的,是眼睛。
简清的眼睛,眼梢轻轻上挑,有种说不出的勾人和韵味。如果一定要定位,仅凭一双眼睛,两人就是天差地别。
一个至纯,一个至媚。
沈君兰的信息并不多,无论是学历还是工作经历都少得可怜。婚姻状态为未婚,并没有子女。
看到这里,纪梵的目光一顿,在这条信息上停留。
无子女。
男人眸色渐深,细心琢磨着这三个字。
沈君兰无子女。
简清是孤儿。
这两点合在一起,总让人不得不深思,感觉这其中还有不为人知的故事存在。
半晌,他继续往下看,突然眼尖地瞥见几个字,骤然定格。
纪梵拧眉,眼底一时间闪过多种情绪,甚至来不及细品,十分复杂。办公椅上,他握着手机,紧紧盯着屏幕上敏感的字眼,一动不动。
父母信息不详。
孤儿。
他挑了挑眉,视线下移,瞥见后面的五个字,浑身一僵——
云海孤儿院。
-
中秋过后,翟迎案的民诉诉讼也提上了日程。备战了快将近两个月,简清准备得十分充分,轻而易举地拿下了预想的赔偿金额。
当晚,简清和纪梵被翟迎一家拉去隔壁吃了餐感谢宴。前者一时高兴,和翟迎、翟父三个人你一杯我一杯,直接喝多了。
秉持着最后一丝骄傲,被纪梵搀着回了对门。结果一进门,女生就跟没骨头一样往他身上靠,粘着他死活不撒手。
察觉到男人把她往下拨的举动,简清以为他在反抗,当即皱了下眉。
“我不想动了,头晕。”
听出她话语里突如其来的小脾气,纪梵失笑,在她脑门上毫不客气地屈指弹了一下,低声训斥:“谁让你喝这么多?喝多了没人管怎么办?”
“我高兴。”
怀里的人不安分地动了下,话锋一转:“而且,你不是在嘛,谁说没人管我。”
纪梵垂眸,看着她稍稍上头的红润脸颊,捏了捏:“喝成这样,明天能起来送我吗?”
简清没说话,依旧轻声重复着“我开心”的字眼。眼睛似是强撑着最后一点意识,倔强地睁着,但眨眼的频率明显提高了不少。
纪梵无奈地叹了一声,揽着人直接往卧室走,打趣:
“明天出差,就没人管你了,是不是很开心?”
说到这,他正准备倾身将人放到床上。可不知哪句话触动了她的点,简清毫无征兆地抬手用力推了他一下。重心偏移,两人双双倒在了柔软的床垫上。
女生压在他的身上,故作生气的模样捶他的肩膀,软绵绵的,没有一点攻击性。
“不开心。”
昏暗的室内,她低低地说了句,蕴着醉意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
“院长奶奶年纪已经很大了,她没力气管我了。现在你走了,就真的,没人要我了。”
纪梵认真地听着,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躺在那看她:“我只是离开几天,又不是不回来,谁不要你了?”
只是离开几天。
又不是不回来。
简清的眼睑轻轻颤了颤,酸涩涌上鼻腔,难受得眼眶立即就红了。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哑得不像话:“我妈妈她,也是这样跟我说的,可是她再也没有回来。”
纪梵一怔,没料到她突然转变的情绪。适应了黑暗的眼睛现在足以看清她的脸,就算分辨不了眼眶处的绯红,却不难看出眼眸中漫上的雾气。
啪嗒。
眼泪悄无声息地滴在他的脸上,热意转瞬即逝,只剩无尽的凉意供夜色摄取。
简清无助地埋首于他的颈项,滚烫的泪水淌过他的肌肤,湿漉漉的。无论是身体还是心脏,都很不舒服。
“简简。”
纪梵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眼睑垂着睨了她一眼,嗓音温柔极具耐心:
“别哭,让我看看你。”
“不要。”
女生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后怕地攥紧他的衣袖:“他回来了。”
“什么?”
她的声音很小,闷闷的,以至于纪梵都没听清。
然而简清好似没听到他的询问,自顾自地不断重复那四个字:
“他回来了,他回来了。”
这一次,纪梵听清楚了。
他神色一紧,蹙眉,下意识地问:“谁?”
简清:“我不知道是谁,我看不清他的脸。”
闻言,纪梵心中有了底。
结合她醉酒的前后语,他恍然意识到。不论一个人面上装得多无所顾忌,心底的害怕和畏惧总是在潜意识里展现得淋漓尽致。
就比如现在,一次酒精侵袭大脑后,偶然的夜晚。
思及此,男人敛了敛眸,视线漫无目的地盯着头顶的天花板,稍顿:“他回来了,你这么害怕吗?”
“我怕。”
简清不假思索地承认,好似想起了什么,话语里含着不得不面对现实的委屈:
“因为这一次,没有妈妈保护我了。”
尾音低落,在宽敞的卧室内无声溜走。有很长一段时间,谁都没有说话,安静得仿佛能够听见两人交错的呼吸声,暧昧之中透着难以寻觅的安宁。
纪梵的掌心依旧停留在她的后脑勺,手臂像是被设置了任务,机械般地摸着她的头发,动作温柔且轻缓。
怀里的人一动不动,早就睡着了。可他还是习惯性地安抚她,满腔柔意注入在不经意地举动中,希望她在梦里能够避开那些不好的回忆。
平日里思考问题,他喜欢极静的环境,这样才能全神贯注地过滤出有效信息和发现细枝末节。
简清的话前言不搭后语,思路极其跳脱,但这并不影响他从中筛选出重点。
把京华小区的案子作为前提,再加上她今天的这番话,很多不寻常的举动和反应都有了解释。
他。
那个真正的凶手。
幼年的简清。
可能目睹了凶手作案的场景。
还有——
妈妈。
纪梵眸光微闪,剑眉不自禁地拧在一起。iPad上的搜索页面再度划过他的脑海,最终剩下的只有简单的三个字。
沈君兰。
十六年前被判处死刑的凶手。
简清的妈妈。
-
隔天一早,简清是被手机的闹铃吵醒的。她撑着身子坐起来,晃了晃脑袋。
没有预想中醉酒的头疼欲裂,只是单纯身体有些无力,大概是最近休息不够所致。
眼眸微睁,视线缓缓地环视周围的环境,最终定格在身边明显有人睡过的痕迹上。
“……?”
她昨晚是和纪梵一起睡的?
洗漱期间,简清一直回想着昨晚的记忆。断断续续的,自进了家门开始就是支离破碎,根本凑不出一点有用的信息。
她怎么到的卧室,怎么和纪梵睡在一起,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用毛巾擦干脸,还想继续深思,耳尖地听到外面行李箱合上的声音。
简清神色一凛,当即就抬步往外走。她快步跑到客厅,没瞧着人。一扭头,就看到站在玄关,刚刚穿完鞋子的男人。
他穿着黑色的风衣,背影十分挺拔。穿过腰扣的腰带并没有系上,松垮地挂在那里,随着他侧身的动作轻轻晃着。男人的骨架生得很好,风衣的垂坠感被他颀长的身形衬得极佳。
简清心中一动,唤了声他的名字。
“纪梵。”
眼前人步伐一顿,循声回眸,褐色的瞳眸迎着光,看起来熠熠生辉。
“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