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就是她。”
纪从霖没理会他的态度,反而是看着他身边的女生继续道:“能让他吃败仗的人不多,你是头一个。”
简清刚想礼貌地应下他的夸奖,纪梵突然伸手塞了个剥好的橘子给她,抢在她出声前,不紧不慢地回了句:
“是啊,这不子承父业嘛。毕竟您吃的败仗也不多,不过头一个是谁我已经不记得了。”
“……”
面对父子俩明里暗里的互怼,简清觉得自己如坐针毡。她其实很想找个借口去厨房帮阿姨打打下手,但就她那厨艺,怎么说都像是在撒谎。
察觉到她异常专注的凝神,纪梵稍稍打量了她一会。褐色的瞳仁里闪过忖度,意味深长地问了句:“怎么了?”
简清啊了声,这才发现自己刚刚出神时一直盯着纪从霖。她垂下眼睑,故作镇定地解释:“没,我就是看叔叔觉得有点眼熟。”
纪从霖讶异:“这样?”
听出他话里的洋洋自得,纪梵眉眼未抬,抽了张纸擦拭刚刚剥橘子时沾上的汁水:“我觉得你想多了,检察院里的老前辈给人的感觉都差不多,你可能最近去得多所以混淆了。”
纪从霖轻嗤一声,面对纪梵暗讽他年纪大以及人走茶凉的现状,干脆无视,满不在乎地重新看起了电视。
前前后后这么一折腾,简清算是明了纪梵和纪从霖的父子关系。估计平日里说话就是夹枪带火的,只是今天碍于她在,好歹收敛了几分。
基于事情的起因好像在自己身上,她左想右想,还是觉得应该说点什么。
思及此,简清眉眼一弯:“不是,叔叔没退休前在检察院和法院这两个地方还是很活跃的,我一直都有所耳闻。而且我以前还在法院碰巧遇到过您,可能您不记得了。”
从她说第一个否定词开始,纪梵耐人寻味的视线就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她的身上,应该是听出了她帮腔纪从霖的意味。
简清不敢看他的眼睛,挺直身板说完最后一句话,便低头装作认真地开始吃橘子。
“原来如此。”
纪从霖颇为满意地笑了,暗搓搓地朝纪梵投去一个胜券在握的眼神。后者自然看到了,没什么情绪地转移注意力,缓缓靠近坐在沙发一侧的女人。
“好吃吗?”
简清本就心虚,听到他的问题,毫不犹豫地点了下头,笑得十分乖巧:“好吃,挺甜的。”
听罢,纪梵单手撑在她的身侧,以一种半包围的强势姿态凸显此刻的压迫感。
他别有深意地勾了下唇角:“是吗?”
简清正想给他也剥一个尝尝,眼前的男人已经俯下身,就着她的手吃掉了最后一片橘子。他的动作极其缓慢,温热的唇瓣似有若无地擦过她的指尖,还惩罚般咬了她一下。
“是挺甜的。”
简清浑身一颤,酥麻的感觉自指腹蔓延至她的心扉,勾着她的小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瞪了一眼纪梵:“你——”
纪梵愉悦地揉了揉她的脑袋,嗓音难得温和,显然是把方才她胳膊肘往外拐的行为一笔勾销。
“你再坐会,我去看看王姨做的怎么样了。”
说完,他也没给简清拒绝的机会,转身就朝厨房走了过去,徒留她和纪从霖两人面面相觑。
“简简。”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自纪梵离开之后,纪从霖身上那点玩弄心顷刻间消失殆尽。一个个眼神,分分钟让人魂穿严肃的法庭。
简清“嗯”了声,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茶杯搁在玻璃面上的声音十分清脆,纪从霖神色淡然地盯着不断晃动的水面,隔了一会才道:“我有个很现实的问题想问问你。”
简清敛眸:“您说。”
“你是律师,我听说发展前景也很不错。可如果以后你和纪梵结婚了。按照公检机关避嫌的对策,你们当中有一方的发展会受到辖区限制。”
他顿了顿,骤然抬眸:“你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吗?”
简清没想到第一次见面就会遭到如此直白地询问。她尴尬地扯了下嘴角,虽然有些猝不及防,但确实在情理之中。
不过是一位父亲,对自己心爱的儿子,发自内心的关切和担忧。许是不想他们之后因为这件事产生分歧,便选择最直接的询问提前给她打了预防针。
“您不用担心。”
不过犹豫了十秒钟,简清率先给了答案:“其实我当律师的初衷,并不单纯。因为有一些必须要做的事情,才择定了最适合最方便的职业。”
“如果您问我有多喜欢这份工作,我也答不上来。我觉得比起喜欢,我对它,更多的是一份责任。”
一种,既然做了,就要好好完成的责任感。
“可纪梵和我不一样。虽然他总是瞧不起社会上那些阿谀奉承的常态,但他还是会耐着性子去适应去经营。因为他真的很喜欢检察官这份工作,引以为傲。”
说到这,简清往厨房的方向看了眼。纪梵人很高,杵在半开放式的空间内,一目了然。沾染着烟火气息,比平日里看起来更加赋有魅力。
“我知道您在担忧什么,不过请您放心,我们之间不会因为这个问题而引发不必要的争论。”
纪从霖挑眉:“所以你的意思是…?”
简清坦然地迎上他的目光,粲然一笑:“我的意思是——”
“他本该就是个骄傲的人。”
第74章 第七十四页 迟到的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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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心情好, 又加上即将迎来新年的好兆头,纪从霖还真就如纪梵所说,拉着简清一直喝酒。
整顿饭下来, 除了一开始是实实在在的吃饭,到后边,就只剩下两人一来一去的酒杯相碰, 徒留纪梵在一旁添酒。
最后还是纪梵帮着家里阿姨把纪从霖强行扶回房间,再带着醉醺醺的简清回家,才结束这场“闹剧”。
背着人走到车前,王姨追了出来, 把一个保温盒递给他:“小梵,这是醒酒汤,你回去记得给简简喝点,要不然明天早上起来该头疼了。”
闻言, 纪梵下意识偏头睨了眼身后的女人。她正趴在他的肩上, 睡得半梦半醒。
他无奈地叹了声, 伸手接过:“辛苦了王姨,今天晚上可能要麻烦您照看一下我爸, 他喝多了容易吐。”
“放心,我明白的。”
“麻烦您了, 这最后一天还弄到这么晚。”
听出他话里的歉意,王姨拂了拂手, 憨笑两声:“哎, 客气什么呢。家里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先生今天也是难得开心才喝那么多的,你回去别凶简简啊。这么好的姑娘,夫人要是在的话肯定会喜欢的。”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王姨一噎,第一时间就是去看纪梵的表情,无比懊恼情绪一激动就口无遮拦。
然而,男人并没有太大反应,愣了几秒钟后扯出一抹笑,看起来十分柔和:“我想也是,她一直都很想有个女儿。”
话落,两人都不再说话,非常默契地没有提及女人的名字。不知过了多久,听到身后简清的嘟囔声,纪梵才扯回思绪,把人放在了副驾驶上。
“王姨,那我们先走了。”
目送着男人绕过车头走向驾驶位,她习惯性地叮嘱:“路上小心啊,那个醒酒汤记得回去一定要让简简喝点。”
纪梵笑了下:“好。”
-
好在,纪梵这一路开得很顺。简清安安稳稳睡了一路,等到驶入地下车库的时候,才方方醒转。
被搀扶着走进家门,把人安置在沙发上,纪梵按照王姨说的,给她倒了碗醒酒汤。
“把这喝了。”
简清半睁着眼睛辨别眼前的东西,还未凑近,嗅觉灵敏地捕捉到汤里的豆芽味,她当即皱眉推开:
“我不想喝。”
纪梵顿了一下,寻思着醉酒的人可能小性子比较多,放轻了声音,耐心地哄她:“喝了明天起来不会太难受。”
不料,简清无比坚定地拒绝,小巧的五官因为逐渐飘散的浓郁味道拧在了一起:“不要,我不喜欢豆芽。”
“喝一点。”
“不要。”
劝说无效,纪梵放弃了让她喝醒酒汤的想法。但就这么让她放任她直接睡,明天醒来铁定会头疼。
想到这,他疲惫地捏了捏眉心,站了起来:“那我去给你泡点蜂蜜水。”
简清没说话,纪梵就当她默认,转身欲走,衣角猝不及防被人一把拽住。
感受到拉扯的力量,他扭头看了眼始作俑者,不慌不忙地歪了下脑袋,眼里询问的意思很明显。
简清看懂了他的疑惑,松开手仰起下巴。短暂的纠结后,她蓦地朝他张开双臂,低声索求:
“抱抱我。”
女生的声音难得这般娇软,似是觉得她这副模样很新奇,纪梵站在那垂眸打量了她好一会,表情似笑非笑。
许久没等到回应,简清有些不耐烦地啧了声,提醒催促的意味很明显。纪梵回神,难得没跟她较劲,妥协地将人抱了起来,一起抱进厨房。
怀里的人很安静,不吵不闹,趴在他的肩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烧水的空档,纪梵抽空睨了她一眼,问:“头疼吗?”
简清迟缓地摇了摇头,如实回答:“不疼,就是有点晕。”
听出她话里隐隐的难受,纪梵没着急关心,先是生出了调侃的心思,轻描淡写着:“我还是头一次知道,原来我的未婚妻这么会喝酒。”
“不知道,可能遗传的吧。院长奶奶说我妈从小也是个酒鬼,就是生我之后不怎么喝了。我小时候跟隔壁邻居家的那几个毛头小子一起喝酒,可以把他们喝趴下。不过这段时间没怎么喝,酒量都差了。”
简清说得很慢,偶尔停顿,偶尔声情并茂,整个厨房都是她雀跃的声音,鲜活又灵动。
自始至终,纪梵都保持着耐心听讲的态度,有条不紊地继续手上的动作,待她说完之后才端着泡好的蜂蜜水抱着她往客厅走。
才将将把杯子搁在茶几上,怀里的人似乎想起了什么,猛地仰起下巴与他四目相对,质问:
“谁是你未婚妻?”
纪梵挑眉:“我不是求婚了?”
话落,女生手脚并用地从他身上爬了下去,一屁股跌坐在地毯上,颇有种耍无赖的气势:“我答应了吗?”
“答应了。”
听到男人不假思索的答案,简清捧起蜂蜜水皱了下眉,有些不解:“是吗?我竟然这么草率就把自己卖了?”
纪梵轻嗤一声,支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她,状似不经意地强调:“草率?”
简清没听出他话里的危险意味,边喝边说:“我原来觉得,这辈子一个人也挺好的,反正我的工资也能养活我自己,没必要再找个人过日子。”
“毕竟你想啊,万一过不好就成天吵来吵去的,最后撕破脸闹离婚闹到法院,还得考虑分财产的问题,何必呢,烦。”
说到这,她将蜂蜜水全部饮下,撑着男人的膝盖一鼓作气站了起来。借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打量他,似乎在估量这个人是否合格。
纪梵顺着她的动作抬眸,从这个角度望过去,女人带妆的眉眼格外的张扬妩媚,在不甚明晰的光线下,莫名的勾人。
她笑了下,眼里的笑意很淡,指尖落在他的胸膛处轻轻戳了戳,一本正经道:“如果你要娶我,我一定要立婚前财产公证。”
“为什么?”
“你那么厉害,离婚的话我肯定玩不过你。别到时候钱也没了,色也骗了,我啥也捞不着。”
纪梵气笑,扣着她的手腕将人往下一拽。简清本就重心不稳,被他这么一拉,直接跌坐在了他的腿上。
她始料未及,还未反应过来,眼前突然横过一道黑影。下一秒,下巴被人捏住,霸道地往上一抬。
两相对视,视线中,男人的俊脸近在咫尺。镜片遮去了他眼底流转的情绪,深棕色的瞳仁几近漆黑,泛着精明的光,像是摄人心魂的利器,看得她心尖一颤。
简清无声地眨了眨眼睛,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他的长相上。似是觉得他好看,她挣脱开纪梵的桎梏往前凑近几分,用鼻尖蹭了蹭他的。如此往来,乐此不彼。
几番来回,她笑得分外真挚,坦白:“不过如果对象是你,结局是离婚的话我也不介意。至少你好看,我也不算吃亏。”
纪梵被她突如其来的亲昵搞得呼吸一滞,刚刚平复被撩拨后起伏的情绪,想要就此翻篇。冷不防听到她后来居上的感慨,才想起来还是得算账。
他的手虚搭在她的后颈,不动声色地将人压向自己。而后,他稍稍抬起下巴,坦然地与她对视,唇角带着笑,可眼里却不见半分笑意:
“谁要跟你离婚了?”
简清没动,反问:“不会吗?”
她的眼睛扑闪扑闪的,像是在透过他想着什么。隔了几秒钟,突然话锋一转:“那个渣男,他甚至连一个婚礼都没有给我妈。”
“……”
醉酒之人的情绪总是来得出乎意料又毫无逻辑。纪梵正打算好好教训她一顿,没料到她的话题跳跃得那么快,一时竟有些接不上话。
然而简清丝毫没觉得自己的思维跳脱,神色自若地继续往下说:“奶奶说得一点都不错,我妈她真的很可怜。被父母抛弃,被爱人抛弃,还带了个拖油瓶的我。”
“她苦了一辈子,好不容易生活有了起色,没想到……”
话音戛然而止。
纪梵眼眸微敛,眉宇间的情绪很淡。剩下的,就算她不说,他也猜得差不多了。
没想到一次心善之举,却替徐淞鸣背了黑锅,有苦难言,最终被剥夺了生的权力。直到今日,才算是真正有了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