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他的心里一软,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出声安慰:“没关系,都结束了。”
简清吸了吸鼻子,眸光锃亮,写满了不真实感。她望着他,弱弱地问了一句:
“结束了吗?”
纪梵揣摩着她的小表情,哑声:“结束了,都结束了。”
闻言,简清勾出一抹笑,墨色的眼睛被雾气弥漫,似有水光泛过,愈发澄澈明亮。明明在笑,看着却格外的惹人心疼。
她摇摇晃晃地起身,不知道是真的明白了这个事实,还是在单纯重复他的话,一遍又一遍道:“结束了,都结束了。”
女生的脚下被地毯绊倒,踉跄着晃了一下。纪梵眉心一跳,眼疾手快地拉住她的手臂,以来稳住前倾的身躯。
大概是觉得有些头晕,简清没再折腾,顺势抱住纪梵的脖子,整个人埋进他的衣襟,在不知不觉中安静了下来。
很长的一段时间,谁都没有说话。客厅安静的只剩下两人匀浅的呼吸声。规律又平整,漫长得像是时间也跟着停滞。
纪梵动作轻柔地拍着她的背,隔了许久,以为她睡着的时候,冷不防听到一句低到几乎听不见的呢喃。
带着浓浓的哭腔,充满破碎感:
“终于结束了。”
纪梵一愣,想要看清她此刻的表情。简清似是提前猜到了他的想法,先一步把脸埋进了他的颈窝。
结束了。
不仅是庭审,也是她一整个青春的执着,更是她十六年的坚持,都结束了。
如今,一切都有了好转的迹象,徐淞鸣恶人有恶报,而沈君兰的冤案也会被重新调查。
这不就是她想要的吗?
可是她一点也不开心,反而觉得那些伴随了她许久,已经被压抑住的负面情绪,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
她的委屈、心酸以及痛恨。
想到这里,简清咬住下唇,强忍着眼眶中的热意,倔强地不肯认输。可湿润越堆越多,最终不堪重负从眼眶中悄无声息地滑落。
十六年的隐忍,就是为了这些。
或许对公众以及被害人家属是一个交代,对被冤枉之人的家属更是一种心灵的慰藉。
可在她看来,对沈君兰,这迟来的正义——
一文不值。
就算她的声誉被恢复,就算她的无辜枉死被理解,可是这对她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命没了。
这些身外之物,早就失去了它应有的价值。
-
好不容易把人哄睡着,纪梵调试着床畔的台灯,最终只留了点极暗的光线落在女人恬静的睡颜上。
她的眼尾还染着浅浅的绯红,细长的睫毛残留着水珠,在轻轻地颤着,不难猜测刚刚哭得有多尽兴。
纪梵看了一会,竟觉得有些贪婪。
他漫不经心地垂下眼睑,牵起她搁在被褥之外的左手,指腹轻轻摩挲着女生无名指处刚戴上不久的戒指。
其实这枚戒指他买了有段时间了,本来打算在更正式的场合送出。可后来想想,不论是恋爱、求婚还是结婚,都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无需旁人烘托气氛。
比起兴师动众地操办一场,闹得轰轰烈烈,他更倾向于此刻的宁静致远。
因为这一刻的岁月静好,让他的幸福感达到了顶峰。不求别的,至少在戴上戒指的那一刹,他已经决心交出自己的全部。
手指突然被人勾了下,纪梵骤然抬头。简清仍然在睡梦中,大概是梦到了什么,毫无意识地反握住他的手。
掌心的柔软和温热在无边的夜色中被不断放大,牵扯着他胸腔内的跳动,由加速转为平缓。
纪梵翘了下唇角,笑容溢满宠溺和纵容。暖黄的灯光落在他的眉眼处,显得异常的温柔。像是镀了一层柔和的光,敛去了他身上的冷漠和戾气。
手表的秒针在悄无声息地行走着,直到绕过一圈又一圈,最终与时针分针在同一点汇合。
几乎是同一时间点,纪梵慢条斯理地俯下身,低头,在她无名指处的钻戒上落下一吻。柔软的唇瓣触到钻石的凉意,直到离开还似有若无。
他直起身板,目光一寸不离地注视着床褥中的简清,眸中流露着从未有过的深情。
良久,他的唇角扬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嗓音喑哑,含着浅浅的笑意:
“新年快乐,简简。”
愿你今后的人生,只为自己而活。
第75章 第七十五页 “你有什么资格出现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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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的三天小长假, 简清第一天几乎是在家里宅过去的。本来是要去送顾流漪,结果不知怎的,她突然把航班提早, 昨晚就回去了。
休整了一天,想起假期没人陪伴的岑娟,又恰逢新年, 简清第二天便回了孤儿院。
翌日,岑娟一早就在孤儿院的庭院等简清和纪梵。结果等了半天,只等来了简清一个人。
岑娟拉过女人的手,一个劲地往她身后瞄, 望眼欲穿,看得简清忍不住失笑:“奶奶,检察院那边还有点工作,纪梵暂时回去了, 说改日再来拜访。”
闻言, 岑娟皱了下眉, 似乎对这个安排感到不满:“这怎么新年还要加班?”
简清倒没她那么敏感,无谓地笑了笑, 解释:“就一点小事,他处理完就过来接我。”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 岑娟也不好再反驳。正想说些什么,指腹突然摸到一个硌手的东西, 让她没忍住看了一眼。
这一看, 直接把岑娟给看愣了。她猛地抬头看向简清,眼里有无法克制的欣喜。
“简简,你们这是……?”
话还没说完,简清已经条件反射地把手收了回去, 欲盖弥彰。
戒指她昨天早上起来就看到了,第一反应也是诧异。想过纪梵那傲娇的性子绝对是在两人独处的时候送给她,却没想到是在她睡着的时候。
虽然错过了纪梵当时的表情稍稍略感遗憾,但有一说一,这种悄无声息地肯定和付出让她意外的喜欢。
“你答应了?”
听到岑娟的询问,简清仰起小脸,粲然一笑:“嗯,我答应了。”
女生答得极其干脆果断,一点也不拖泥带水。提到这件事的时候,她漆黑的眼睛里有烂漫的笑意,似星辰大海般明亮。
岑娟本想再多问几句,可看到她的表情,忽然觉得剩下的问题很多余。
如果可以,她真的很希望沈君兰也能看到这一幕。看看她至死前都捧在心尖放不下的宝贝,如今也有了另一个宠她爱她的人。至少这样想,能让她不再担忧,安心地长眠。
见她一直没说话,简清低头看了眼岑娟。就见老人的眼眶不知何时红了,仿佛下一秒就能哭出来。
她心里一惊,猜到原因,有些无奈地笑了下:“奶奶,你干嘛搞得那么伤感,我又不是马上就嫁了。”
岑娟抹了把眼泪:“我这是盼着你好,高兴啊。你跟在我身边长大,吃的苦也不少。好不容易找了个那么优秀的小伙子,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简清努了努嘴,一把挽住她的胳膊撒娇:“反正我不开心了还是会往你这里跑的。”
“小纪工作已经够忙了,你可别在那耍小性子。夫妻间小吵小闹很正常,可别到时候把人耐心磨尽了。”
“我是这样的人吗?我脾气不是挺好的吗?”
“得了吧,就你那性子我还不知道吗?工作的时候有多正经,生活中就有多糙,也不知道小纪是怎么受的了你这个懒胚。”
“……”
-
纪梵是被范金尧临时叫去了检察院,徐淞鸣的一审已经结束,二审不出意外也会维持原判,喊他过去无非就是另外一起需要尽快起诉的案子。
虽说材料理得差不多了,但最后整理起来还是花了他快一天的时间。范金尧结束的时候发现纪梵办公室的灯还亮着,便走过去敲了敲门。
“还没弄完?”
纪梵眉眼未抬,注意力依旧集中在圈圈画画的资料上:“嗯,差不多一会就可以结束了。”
范金尧自来熟地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看着认真工作的男人,歉疚地笑了两声:“节假日把你叫过来,简简不会闹别扭吧?”
提到简清,纪梵英俊的脸上溢出一抹极淡的笑,和方才一本正经的清冷模样截然不同。
“她今天回孤儿院了,估计这会玩得正开心,我等会结束就过去接她。”
听出他话里暗含的愉悦和宠溺,范金尧不忍感慨万千:“哎,真没想到你们两个会走到一起。昨天你爸还跟我提起了这件事,话里话外都很满意简简。”
纪梵扬了扬唇,对他的话不容置否。这点不用范金尧说,他也能猜到。毕竟那晚喝得那么尽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本来以为你们一个检察官一个律师,保不齐会在工作上存在需要避嫌的问题。但后来丛霖说简简她自有分寸,不会影响到你。”
纪梵拧眉,直觉这番话有另一层意思。
范金尧没注意到他情绪的变化,自顾自地往下说:“昨天简简还跟我提了一句,她想联系政法大学的博士生导师,问问我手中有没有人脉可以打听打听。”
说到这,男人的笔尖一顿,迟疑了几秒钟,墨水立刻在白纸上晕出了一个黑点。
纪梵看了眼,满不在乎地移开视线望向对面的男人:“什么意思?”
男人的声音很低,带了点没有压制好的严肃。这下,范金尧总算察觉到他的态度有些不对劲,反问:
“你不知道吗?”
纪梵敛眸,转了下手中的钢笔,眉眼间的情绪很淡:“她没跟我提过。”
“这样?”
范金尧也没料到事态的发展竟是如此,顿时有些尴尬地打圆场:“她可能是想等确定下来再和你说吧。”
纪梵没应,一言不发地把玩着手中的钢笔,陷入长时间的沉默之中。
范金尧有些摸不准他的意思,正准备再说几句,就见男人“啪”的一下,把钢笔合上丢进了笔筒里。
他一愣,再反应过来,纪梵已经把资料装进了公文包,伸手拎起一旁的外套,步伐果断地朝办公室的大门走去。
“你去哪?”
纪梵坦然地回眸睨了他一眼:“尧叔,剩下的我带回家整理,先去接人了。”
范金尧懵圈:“啊?”
你确定这架势真的是去接人?
-
傍晚时分,简清和岑娟正陪着孤儿院的孩子画画。另一位来换班的老师拎着一袋子零食走进来,随口提了一句:“院长,外面有人找您,说是您认识的。”
闻言,岑娟疑惑地啊了声,不确定地追问一遍:“找我的?”
女人点了点头,把脱下来的大衣搁在一旁:“对,是个穿着打扮还挺正式的男人。身后还跟着好几个人,我看到有一个还扛着摄像机。”
简清脸上的笑容一顿,骤然掀起眼帘。她下意识往门外瞄了眼,从这个角度望过去,刚好被保安亭挡着,看不清来人。
“摄像机?”
岑娟撑着桌子起身,像是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上次有人联系我说要资助咱们孤儿院,不会是亲自来了吧?”
说着,她已经笃定了这个猜测,迈着步伐想要往门外走去。
简清眉心一跳,眼疾手快地拦住她:“奶奶,现在温度已经降下来了。外面风大,您还是别出去的好。”
岑娟显然有些焦急:“可人家好心来拜访,我们总不能让人吃闭门羹啊,太没礼貌了。”
简清扶着她走回原位,半弯着腰给她铺上毯子,边做边说:“您别担心,我先出去问清楚状况再说。最近这种人模狗样的骗子太多,还是提防一下比较好。”
岑娟这几年身体每况愈下,走动的比较少了,基本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听到女生的话,她明显是被说动了,半信半疑地瞅了眼:“那你先出去看看吧。”
简清笑了一下:“好。”
……
冬日的傍晚,不比中午阳光明媚时的温暖,夕阳落在身上已经抵挡不了冷风袭来时的些许凉意。
梁崇正在风中站了将近十分钟,耐心已经减了一半,本想就此打道回府,但只要一想起这几天网上的抨击,还是咬牙坚持。
助理小张偷偷看了眼他的脸色,正想打个喷嚏,冷不防瞧见从院内走过来的身影,当即激动地说了句:
“梁检,来人了。”
话落,门口等候的几个人都朝前望了过去。
迎面走来的女人穿着一席驼色大衣,长至脚踝上几公分。风肆意吹拂,卷起大衣的边角,露出了里边紧身休闲的穿搭。她的身形瘦削且高挑,步履从容,看起来格外的干练。
梁崇正的视线一顿,锁定住逐渐走近的女人,最终在辨清略微眼熟的脸庞后,有些错愕地唤了声:
“简律师?”
刚刚听院里的老师描述时提到摄像机,简清心里就已经猜得七七八八。
他料想过梁崇正不会坐以待毙,铁定会想出应急的对策,把损失降到最小。但她没有想到他这么按捺不住,竟然在假期就找了过来。
思及此,她扯了下嘴角,没什么情绪地回了他一句:“梁检。”
梁崇正是真的惊讶,退后看了眼孤儿院的门牌,确认无误之后又再度看向站在铁门后的女生,故作从容地发问:
“简律师怎么在这?”
简清双手插兜,身姿笔挺地站在那里,模棱两可地捡了个回答:“我偶尔会过来看看。”
大概是事情发生得有些许出乎意料,梁崇正敛起一瞬的尴尬,面不改色地附和:“没想到简律师年纪轻轻如此心善,节假日还抽空来孤儿院。”
彼时,恰巧有一阵弄堂风吹过。女生及肩的短发随风飘扬,隐隐挡住了墨眸下转瞬即逝的嘲讽。
她稍抬下巴,隔着铁门的栏杆,神色淡漠,像是不经意地一提:
“心善谈不上,我是在这里长大的,过年自然是要回家吃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