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也坐了下来,面对着宝璁:“你怎么过来了?”
宝璁犹豫了会,回道:“母亲为今天的事气病了,我来告诉你一声。”
宝玉急得站了起来:“我回去看看母亲。”
宝璁忙拉住他,道:“大夫说没有大碍,休息两日就能恢复,不要紧的。”开玩笑,他只是顺嘴说一句,并且想让宝玉挂心,甚至是跑回家里去。
要知道,现在贾家门口好几拨鬼鬼祟祟的人,等着堵宝玉,看他好戏呢!
“不要紧就好!”宝玉松了口气,又觉十分愧疚,他没想过要这么气母亲的!想了想,又赶紧望向宝璁:“你不会相信那个老汉说的话吧?”
宝璁摇头:“我自然不信,从小到大你是什么样我不知道?就是被人逼着,你也不会去欺负女孩子。”
“唉!”宝玉大叹了一口气,又愤愤捶桌:“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竟拿自己女儿的名节开玩笑!”
听到这话,宝璁奇怪地瞧了一眼宝玉,哭笑不得道:“你怎么知道他是拿自己女儿的名节开玩笑?这人有没有女儿都两说。再说了,什么被男人强抢,生死不知的,这是开玩笑的话吗?”
“明显是诬赖你,想害你丢官坐牢好不好!这种事,就算把他告到官府去,弄明白是诬赖,你的名声和贾家的名声也坏了!”
宝璁敲着桌面,掷地有声。
宝玉深觉有理,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对不起,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瞧宝玉十分乖巧的模样,宝璁也骂不下去了,无奈只得叹气道:“这也不是你的错,有人蓄意要害你害我们家,我们也是防不胜防。”
宝玉也跟着叹了口气,也是,这种事他也不想遇到啊!
两兄弟沉默了会,宝璁想起来昨日宝玉被昭帝训斥的事,就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宝玉倒没想瞒着宝璁,老老实实把前因后果都说了。从开始有人故意给他使绊子,到后来,他想出了一个辞官回家做先生的主意。
“我只是想弄个错,让圣上准我辞官,我就能回家教书了,没想到遇见这种事......”宝玉说着委屈了起来。
宝璁恨不得敲他一脑袋:“你还委屈了?也不想想,能让圣上罢免官职,那得是多大的过错!平常小错能被免官吗?顶多是训斥,再不行就贬谪到贫寒之地。你要是真犯错被贬谪,到时候哭都来不及呢!”
宝玉嘟囔:“被贬谪也没关系吧?反正比呆在翰林院好,他们整天暗地里斗来斗去的,比世上最污浊的河水都要黑,我要是能干干净净出去,何必要呆在他们的污浊之间?”
宝璁没好气地戳了宝玉一脑袋,骂道:“谁不知道翰林院是清贵之地?你以为地方上为官就清静了?富庶之地为官,人人都有利益纠葛,苦寒之地为官,得防刁民悍匪,随便哪里都有数不清的污浊!”
宝玉哼哧哼哧:“所以我才想辞官嘛!”
宝璁忍不住,又戳一脑门子:“辞官是能随便辞的么?就算圣上允了,家里母亲还不许呢!她心心念念就是瞧你入朝为官平步青云给她长脸,你要是辞官,不如叫她去死!”
宝玉也知自己母亲脾性,是真有可能寻死觅活的,便不吭声了。
宝璁摇摇头,叨叨:“你要真觉得翰林院待不下去了,那咱们就疏通疏通,调工部去。那也算是个清静衙门,你不想理会别人,只管埋头做事就行。”
“我去工部,能做什么?”宝玉瞪大着眼睛,努力回想工部是干嘛的,但是想了半天,在他的印象中,父亲任工部员外郎时,整日就是会友闲谈,说些诗画古董之类的,他、他不想和父亲一样去交际应酬啊!
最烦这些了!
于是不等宝璁说什么,宝玉便倔强地梗着脖子道:“不去工部,工部我应付不来!”
宝璁以为宝玉觉得工部干的活专业性太强,他应付不来,倒也不是一定要勉强他去。仔仔细细想了一圈,宝璁又建议道:“既然你想做先生,不如去国子监,教书育人有流程,与学生们交际也不麻烦。”
原本官员调任,都要看昭帝和吏部的考察决定,不可能自己想去哪就去哪。但实际办事和理论不同,只要抓住诀窍,疏通在正点上,那么官员想调任到某个职位,只要这个职位不不特殊,一般都是很有可能成功的。
宝玉原本也挺排斥去国子监,毕竟每天面对几十上百个学生,从数量上来说,交际应酬太多了。但宝璁又说了:“你不是想做女学的先生么?在国子监多研究些课程管理,回头整理起来,在家学里选合适的内容教授实施,不是比你一头雾水辞官教书要有用得多?”
“咦,这好像挺不错的!”宝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越想越觉得十分可行。于是同意了去国子监的建议。
这些都是后话,目前还是查那个老汉比较重要。
离开柳巷,宝璁先去拜访了北静王,求了一封手书,再去拜访京兆府尹。有了北静王的拜托,京找府尹果然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在三天之内,把那诬赖宝玉的老汉抓住审问清楚,并还宝玉一个清白。
晚上回家,家里十分安静。
宝璁一路进去,正要寻林黛玉,却被紫鹃拦住,道:“奶奶已经睡下了,您还是用了晚饭,洗漱了再回屋吧!”
宝璁奇怪道:“今儿这么早睡下了?是做什么累着了?”
紫鹃笑眯眯道:“刚才听说太太病了,奶奶就去探望了一下,许是来回奔波累了。”
宝璁脚步顿了顿,道:“明儿开始,母亲那里请安先不用去了,最近外面不太平,玉儿出门时,多派几个人跟着。对了,家里前后门也要留心,看紧门户,不要随便让人进出。”
紫鹃依旧是笑眯眯的:“知道了,我会注意安排的!”
奇怪,心情怎么这么好?
宝璁瞄了一眼紫鹃脸上的笑容,倒也没有太在意。他猜,许是吴茴做了什么哄紫鹃开心。
心里记挂着林黛玉,宝璁随意吃了几口饭菜,又匆匆梳洗一番,便回屋去了。
屋里黑漆漆的,他只借着月光爬到床上。林黛玉睡得迷迷糊糊,感觉身边有个人,勉强睁眼瞧了一下,便拱着宝璁贴了上来。
“怎么睡得和小香猪一样?”宝璁轻刮了下林黛玉的鼻子,轻声嘟囔。
林黛玉没听清楚,却模模糊糊应了句,逗得宝璁无声笑了。
不敢惊醒佳人,只揽着人直躺着,闭眼睡去。
一整日的疲惫,在这一时刻,都全部消散去了。
三日内,京兆尹果然抓住了那个老汉,老汉在大堂上鬼哭狼嚎的喊冤,非要与宝玉当堂对峙,道:“我女儿叫云香!大人,你只问问他,是不是骗走了我女儿?他还在柳巷买了一间屋子安置我女儿,根本就没想娶她,而是把她当成外室!”
“可怜我女儿在京城孤苦无依,一个弱女子被贾家欺负!听说贾宝玉的大妇精明厉害,说不定就是那大妇嫉妒,害死了我女儿!”
“听说从前贾家有个叫凤辣子的,也害过好几条人命,她们这些当家的妇人,害小妾性命不都是惯常的事吗?大人,您可要为我女儿做主啊!”
正站在大堂门口的宝玉和宝璁都惊呆了!
他们先是诧异这老汉竟然自称是云香的父亲,而后又震惊这人怎么会空口白牙就扯上宝钗诬赖?
宝钗虽然交际少,但认识她的人都知道她最是心善,连吃饭都尽量吃素,不忍杀生太多鸡鸭鱼猪,怎么会去害云香?
便是宝玉一向好脾气,极少对人发火,这时也忍不住了,当即冲上前扯住老汉的领口,提起来气愤道:“你这人怎么回事?怎么能到处诬赖人呢?我夫人一向善心,连骂人都不会,怎么会去害云香?云香明明是自己跑了的!”
这话一出,宝璁便哎呀一声,暗道不好!
果然,那老汉丝毫不管自己正被宝玉扯着,而是大声叫道:“大人!您听见了吧!我女儿云香就是被他抢走了!如今还下落不明生死不知,他却说是我女儿自己跑了!大人您要为我做主啊大人!”
宝玉:“......”一转头,京找府尹和排列在两侧的官差,全都瞪着眼睛看着他。
而宝璁正扶额叹气,连连摇头。
他刚刚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吗?
“这......”京兆府尹好头痛,这个贾宝玉怎么不打自招呢?
若贾宝玉真拐骗了人家女儿,难道他要将贾宝玉判刑下狱吗?
“贾大人,您难道真的抢......和那位叫云香的......”府尹探头轻声询问,一边还不断地打着眼色。
宝璁却插话道:“府尹大人,这老汉莫名其妙冒出来,自称是云香的父亲,可只听他一言,如何能确定真假?若不是找到云香,亲口对峙,恐怕这个人假冒云香父亲的可能性很大!”
听宝璁怀疑自己,老汉不服气了,一把挣脱了宝玉,冲宝璁嚷嚷:“这位大人,你可不能胡说!谁能乱认自己女儿的?云香就是我的亲生女儿,我从小看到大,当成眼珠子一样宝贝!”
“如今被你们抢去糟蹋不说,连人都弄死了!尸骨无存啊!”老汉嗷嗷大哭在堂上:“府尹大人,您可要为我可怜的女儿做主啊!”
越听越不像话了,宝璁赶紧辩道:“先不说你是不是云香的父亲,就说那个云香,明明是她自己偷了银子离开。虽至今找不到,但也不能说她是死了吧?或许是离京生活去了也未可知。”
那老汉却是坚持自己就是云香的父亲,并且云香已经被宝玉和宝钗害死了。
双方各执一词,府尹也头痛得很。谁也没有证据,这个当事人受害者又不在公堂上。谁知道这些人说的话哪句真哪句假哦!
啪!
府尹重重拍了一下堂木,面无表情道:“肃静!公堂之上,不要大声喧哗!”
面上肃然镇定,实际上呢,他却比森林里的猎物还要惊心。到底该相信谁的话?
宝璁和宝玉背后有北静王作保,又是在朝官员,自然话更令人可信。然而这个老汉......府尹看向老汉,老汉虽然跪在地上,背却挺直着,非常有力量。
这也不是个普通人,之前搜人之时,忠顺王还特意派人点拨了两句,说今年政绩考核会重点考察民意。他身为京兆府尹,可不能为了攀附权贵,而欺压普通百姓......这老汉算是普通百姓?
府尹的目光在这褶子脸上巡了两圈,陷入了深深的怀疑。
他背后指定有人吧?要不怎么敢在公堂上这般大呼小叫的!
“这......你们有何证据证明你们说的话呢?”府尹为难道。
宝玉在旁,先是眉头紧皱,而后恍然大悟一般,欣喜地捶了一下手心,兴奋道:“大人,我想到了!云香不可能是这老汉的女儿!”
老汉顿时怒目而视:“你胡说什么!云香怎么不是我女儿?你这混蛋,竟然为了脱罪,说出这种傻子都不会信的话来!”
宝玉信誓旦旦道:“你才为了诬赖人,说出这种傻子都不会信的话呢!云香明明是我从扬州带回京城来的!她曾说过,自己父母双亡,五岁就被亲戚卖了,怎么会忽然冒出来一个爹?”
老汉:哈哈哈,傻子,入套了!
宝璁:啊,完了!怎么回事?
府尹:“......”我去!这个强抢民女,和官员嫖-妓,到底哪个罪更重一点?
目不斜视的官差:哈哈哈,挖到大八卦了!原来贾宝玉和青楼女子厮混的事是真的!
得知此事的昭帝,愤怒地摔了笔洗!
他选择的状元之才,怎么会如此不上进,是和青楼女子厮混的纨绔?
昭帝感觉自己的脸都被宝玉丢光了,于是立刻铺开圣旨,洋洋洒洒写了一堆斥责宝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话,并成功撸了宝玉的官职,让他好好反省!
第130章
宝璁在宫中, 被劈头盖脸训斥了一顿,然后被罚写一篇上千字的检讨......检讨不是个事,问题是, 古文中上千字的规格, 不是现代文的上千字啊!
宝璁愁得头发都要秃了。
这次昭帝确实是气得很了, 连他只是之前说过宝玉并未和青楼女子纠缠的话, 也要被罚。
被昭帝骂完,回家又被王夫人骂,所幸, 这次王夫人主要骂的是宝玉:“当初我就说那个贱人不怀好意,你非要领回家来,幸而没有让这丧门星进门,便是如此,她还惹出现在的祸事来, 你瞧瞧!你瞧瞧!你这官帽都丢了!我真真是作孽啊,竟生了你们这两个不省心的......”
宝玉低垂着脑袋, 大气不敢出,只偷偷斜眼瞄宝璁。宝璁也低垂着头,他倒是心不在焉, 这事和他没一点关系, 他只是个陪挨骂的出气筒而已。
直骂了一个早上,王夫人才歇了口气,直道看见他们烦, 将两人全撵出去了。
宝钗送了午饭来,伺候王夫人吃,遇见宝玉白眼也不给一个,显然也是生气的。宝玉忙拉住莺儿问了一句:“宝姐姐可气得狠了?千万叫她保重身体, 别气坏了!”
莺儿白了他一眼,道:“现在来关心了,当初做什么去呢?你还是找你那个心肝肉云香去罢!”
说完,甩了宝玉,掀翻着帘子,跟着宝钗进屋去伺候王夫人了。
宝玉顿时苦了脸,与宝璁道:“这可怎么办呢?她也生大气了!”
宝璁摇摇头,道:“回头我让黛玉来寻宝姐姐,好歹安慰她几回。你也多哄哄,以后可别这么作妖了!”
宝玉扁扁嘴,也是一脸委屈,“那老汉我根本不认识,且云香也不是他女儿啊!”
因宝玉在公堂上说的话,京兆府尹便以证据不足、老汉诬告定了案件,至于宝玉和青楼女子厮混一事,也以昭帝下旨斥责罢官为结局。
其中那莫名其妙出现的老汉,显然有很大问题,但若说完全不关宝玉的事......宝璁叹了口气,瞧着宝玉就像看一个蠢笨孩子一样。
明明宝玉的玉上,显示了神智加成,为什么他还是这么笨笨的不知人情世故?这神智到底加成到哪里去了?
多想无益,宝玉被罢官已经成了事实,宝璁便道:“事已至此,你就在家休息一段时间,多念些书,等我寻到合适的机会,就想办法让你重新入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