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皇后以宫里出了贼子,偷摸物件为由,将宫中的太监宫女都盘查了一顿,而那些看风向暗中投靠陈贵妃的人,自然也被送进慎刑司清理了不少。
因皇后处理的都是小鱼小虾,陈贵妃虽然生气,但也没放在心上。她最近可忙着抱着儿子哄昭帝开心呢!
她也不知道昭帝为什么忽然就又对她热情起来了,但热情总比冷待好吧?要是真把昭帝哄住几年,等她的儿子长大了,皇后的养子长残了,谁能坐上太子之位还真不好说呢!
“皇后能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占了个位份的优势。”陈贵妃哼着小曲,亲昵地抱着牙牙学语的儿子逗弄,面前摆着一本三字经,一个字一个字地教孩子念:“皇儿,瞧,这是什么字?这个字念‘人’呀!”
小皇子:“啊啊啊......”
边上宫女打着扇子,笑眯眯地附和:“哎呀,咱们小皇子真是聪明,这么小都能学会念三字经了,定是天上文曲星下凡呢!”
昭帝每每与陈贵妃和小皇子在一起时,就能收获一大波的崇拜和满足感。但他上朝时,心情就不那么好了。
因为每次上朝,就能瞧见宝璁。虽然他站得很远,站在角落。
但昭帝每次都能一眼瞧见他,也不知是他身上发着光,还是贴了什么吸引人目光的咒、符。
越瞧就越不顺眼,年纪轻轻,长得好看,家里娶的夫人也好看。还入朝为官,政绩优良,能文能武......这人难道没有缺点吗?
昭帝黑着脸,忍住自己的目光,不去看宝璁。
这时,忽然有句话,进入了他的耳朵:“虽然说圣上宽容,可贾家还欠着朝廷将近一百万两的帐,拖了那么些年,不能不还吧?听说贾家开了玉石轩,分号遍布全国,自家赚得盆满钵满,难道不能拿出一些来还债?”
嚯!这是弹劾贾宝璁贾家的!
昭帝眼睛瞬间就亮了,他光明正大地望向宝璁:“贾爱卿,李爱卿说得对啊,你们贾家的债也该还了,就这个月月底吧,你尽快把银子还上来。”
宝璁差点都愣了,他赶紧出列,犹豫疑惑道:“启禀皇上,家人经营的玉石轩只是用来糊口贴补家用,并非如商人一般逐利。况且那家玉石轩也是与别人合伙的产业,并不属于贾家,这百万两银子,可否再宽限臣一些时日?”
他真是奇怪了,贾家欠的银子,说好了每个月还一部分,年限都定好了,怎么忽然就有人提出来,要贾家一下子还清剩下的银两?
更奇怪的是昭帝的态度!昭帝竟然连问都不问一句,直接同意了!还让他这个月就把百万两银子还出来!
他家又不是挖金矿的,哪里一下子拿出百万两还?
每个月还几千两不好吗?
可昭帝还没回答能不能宽限一些时间。马上又有另一个朝臣跳出来说:“启禀圣上,本官要弹劾贾宝璁贾大人,借玉石轩与新疆博格达玉山勾结!圣上!贾宝璁如此公然与地方大员勾结,定是暗中图谋不轨啊!”
话音刚落,又有一人跳出来:“圣上!贾宝璁这是借玉石轩遮掩,要私通内外谋反啊!”
“圣上!贾宝璁与民争利,为人不正啊!”
“圣上!贾宝璁结党营私,贿赂兵部尚书,意图不轨!”
“不、我不是、我没有......”宝璁这下是真傻了,他的声音,完全被淹没在人声当中。
怎么回事?没个预告,这些朝臣忽然都在说什么?
而昭帝高高在上,面无表情地听着朝廷上菜市场一样的热闹发言,仿佛在酝酿一场暴风雨的到来。
果然,直到一人大声喊出:“圣上!贾宝璁将义忠王后人收留在身边!他意图不轨,其心可诛啊!”
听到这里,昭帝举手重重拍在了椅背上:“安静!”
而后,众人纷纷安静了下来,最后那人,双手高举着一封奏折,顶在脑袋上。
宝璁皱眉,望望昭帝,又看看那朝臣,心中疑惑一个接一个,翻涌起来了。
义忠王的后人,正是在他身边多年的官奴清霜。他的身份宝璁早就弄明白了,也是贾家一个知而不宣的秘密。
贾家原先是国公府,用个官奴也不算什么。就算贾家现在不是国公府,那也是为官之家,用个官奴,不计较的话,也不算什么。
可要计较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昭帝黑着脸,暗沉沉道:“呈上来。”
奏折被江禄双手接过,恭恭敬敬地俸给了昭帝。昭帝慢吞吞地看完了奏章,又沉默了许久,而后看向宝璁:“你可有什么说的?”
宝璁早就跪在了地上,“皇上,这名叫清霜的官奴,是家里早年间买来做我伴读的。他一直老老实实的,臣未发现他有任何不轨之心。臣收留他至现在,也只是因为多年相处有些情谊,并非有何图谋,还请圣上明察!”
忠顺王却站出来道:“圣上,贾宝璁此人惯常善用花言巧语,当初荣国公府抄没之时,贾家本应该将官奴归还官府,由官府再次分配给别家为奴。可他却刻意隐瞒,收留了义忠王的后人不说,还暗中资助款待,犹如封为座上宾!此行此举,定是贾家仰慕义忠王为人才如此!”
“本王还听说,当初宁国公府少夫人逝世时,用的可是义忠王爷的棺椁。贾家和义忠王爷显然是一丘之貉!贾家狼子野心,图谋不轨,其心可诛!还请圣上下旨,彻查此事!”
当忠顺王非把贾家和义忠王扯在一起时,宝璁就知大事不好,他忙解释道:“并非如此啊!皇上,贾家对皇上对朝廷一向都是忠心耿耿!从无二心!”又对忠顺王怒目而视:“说到收留官奴,何止有我贾家?难道府上有官奴的人家,全都狼子野心图谋不轨不成!”
忠顺王却笑眯眯道:“可你府上的官奴,确确实实,是义忠王爷的后人吧?”
宝璁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清霜是义忠王儿子的外室所生,义忠王府被抄家时,他年纪还小,又养在外面,所以不在家族名册上,因此逃过一劫。
没想到忠顺王拿着这个把柄,要扣他这么个谋反的大帽子!
顿时宝璁气得血冲上了脑门,也不顾还在朝堂上,当场就冲忠顺王怒骂道:“我一个老老实实整天为朝廷画地图的小官,能图谋什么?跟你一样结党营私,在朝堂上一手遮天吗?”
真相被这样公然吼了出来,忠顺王也是被气得炸毛,连连怒吼:“你胡说!血口喷人!你想谋反!国公府被抄了,你怀恨在心!想报复圣上报复朝廷......”
“你才谋反!你勾结朝臣勾结后宫一手遮天......”
就这样,宝璁一个人与忠顺王及他的党羽一群公然吵了起来。
还是头一回,宝璁自己在朝廷上吵得面红耳赤。从前看着别人吵架,他是万万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如此的。
不过都要被扣上谋反这样株连九族的大罪了,他还顾个什么礼义廉耻?在保命面前,什么形象尊严,都不值得一提!
昭帝就瞧着一堆大臣吵架,静静地欣赏了半个时辰,然后,罚了忠顺王三个月俸禄,把宝璁关进了大牢。
嗯,结党营私,谋反之类的大罪,是要花时间好好调查的。
第135章
宝璁被关进大牢, 贾家的人全都慌了!
他可是贾家唯一还在朝为官的人,怎么可以被关进大牢呢?若他也丢了官,那贾家可真就从官宦之家流于市井百姓了!
还在养病中的王夫人挣扎着从床上起来, 一边咳咳咳, 一边大喊道:“快!快备车!我要去见娘娘!”
只有元春还能进宫求情, 昭帝不是很喜欢小公主吗?看在孩子的面上, 他对贾家能心软些吧?
可王夫人实在病重,勉强起身,也走不出房间。但她坚持, 宝钗袭人两个只能合力搀扶她出去。谁让众人此时一心都是贾家,都是宝璁呢?
宝玉丢了官,还被昭帝厌弃;元春住在别苑,吃斋念佛,和冷宫也差不多;小公主还在襁褓中, 现在指望不上,便是将来长大, 也就是一封圣旨外嫁的事。
王夫人心里万分明白,宝璁这会儿要是倒了,贾家可就要彻底没了!
宝玉忧心忡忡进来, 瞧见病怏怏的王夫人往外扑, 赶紧上前拦住,将她送回床上躺着,道:“母亲, 你不好好养病,还要去做什么?”
王夫人还听得进宝玉的话,只是依旧很急,道:“我还养什么病?你弟弟若是出事, 我这病就算养到天上去也无用了!这会儿他刚被下大牢,拣时候赶紧让你大姐姐抱着小公主进宫求情,或许圣上看在她们娘俩的面子上,对你弟弟宽容几分!”
宝玉赶紧道:“母亲莫急,我刚从北静王府回来,北静王已经答应帮忙周旋,一有消息就会派人报过来。大姐姐那里我正要去,母亲不如在家等北静王的消息,不然您拖着这病躯,大姐姐还要担心你。”
王夫人想了想,是这个道理,情急时候,她可不能再添乱,就催宝玉赶紧代她过去,又千叮万嘱:“千万要让你大姐抱小公主进宫去求情,跪也好哭也好闹也好,千万要保住你弟弟!”
宝玉连连点头:“我知道了,母亲放心!大姐一向与宝璁亲近,不会不管他的。”
这倒是事实,这么多兄弟姐妹里,元春最疼宝玉宝璁,对宝璁又更亲近些,也多联系。
宝玉告辞了王夫人,匆匆上了马车,又探头出来吩咐茗烟:“派人去林妹妹那里传信,请她不要多担忧,宝璁很快就能放出来。还有,让清霜和晴雯也收拾起来,随我一起去皇家别苑。”
忠顺王不是说他们贾家现在用不起官奴了么?他就把清霜和晴雯送给大姐和小公主。贾家用不起,皇家难道还用不起了?这回看忠顺王还怎么拿这一条来弹劾宝璁!
半个时辰之后,宝玉与清霜晴雯汇合,匆匆交代了两句,就往门口叩门。
开门的并非是平日的门房,而是个面生的侍卫。
但宝玉心里装着事,并没有仔细想,他忍着急切道:“这位侍卫大哥,劳烦禀告一声,二弟宝玉奉母亲命,前来探望娘娘与小公主,还望娘娘接见。”
那侍卫却没有将门完全打开,反而一把剑横在胸前,冷冷道:“近日有宵小贼寇流入京城,本官奉皇上圣旨,镇守在此,保护元妃娘娘与小公主安危,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打扰娘娘清修!”
“什么?”宝玉吃惊道:“可我是娘娘的亲弟弟,是奉了母亲的命来探望娘娘的!难道娘娘连至亲之人也不见吗?”
那侍卫还是冷冰冰道:“没有皇上的口谕,任何人不得滋扰元妃娘娘清修。”
奇怪?怎么会这样?
宝玉十分疑惑,正要再说什么证明自己的身份,却被清霜拉住了。
清霜摇摇头,凑近宝玉身边,低声道:“二爷莫要费口舌了,你看他衣着打扮,是宫中御前侍卫。圣上说是保护,看起来像是娘娘被软禁起来,隔绝外面消息了。”
“既有圣旨或是懿旨,那他们肯定不会让人与娘娘见面,不如想个办法我与晴雯先进去,再寻机会求见娘娘。”
“这样也好!”
宝玉点点头,又上前与那侍卫道:“这两位原是伺候娘娘的下人,因前几日母亲病重,娘娘忧心,特地让他们去探望,以尽孝道。如今母亲病情好转,我便送他们回来了。还请大人通融一番,让他们回去伺候。”
清霜晴雯垂眸躬身在后,十分忠厚老实的模样,只是他们样子太过出挑,实在让人难以相信只是下人。
侍卫将两人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脚步却丝毫不挪,没有要放他们进去的意思。
宝玉正为难呢,却见晴雯唉哟一下,歪倒在清霜身上,娇滴滴道:“人家的脚都站酸了,还怎么在万圣节上跳舞嘛!”
清霜也一改之前的老实模样,扶着晴雯紧张道:“脚酸了吗?要不等会我给你揉揉?娘娘可是吩咐了,千万要保养好你的脚,娘娘最喜欢看你的飞旋舞呢!听说万圣节上,娘娘还要送你进宫跳给圣上看......”
两人一来一回,装模作样说了不少话,都在暗示他们是元春特意准备了,用来万圣节讨好昭帝用的。
后宫女人争宠的手段嘛,宫中谁不了解呢?今日嫣红明日姹紫,后宫的事向来变幻莫测。
侍卫再看晴雯与清霜,眼里就多了几分了然。元春已经在宫外别苑住了许久,想要趁万圣节讨好昭帝,重回宫中再正常不过了。
再有一个月就是万圣节,说不定那时候元妃回宫,贾家又要一飞冲天了。卖个小人情没事吧?
“行了行了,进来吧!”侍卫摆摆手,退开两步,把晴雯清霜放了进去。
只是宝玉隐约瞧见,两人被侍卫包围得严严实实,也不知何时才能见到元春。而元春得知消息之后,又能否赶得及进宫为宝璁求情?
之前他拜访北静王,求得一封手信,想要借此去大牢探望宝璁。谁料大牢那边,就是见了北静王的手信,也坚决不放他进去探望。
看守的狱卒只死咬着话道:“圣上口谕,任何人不得探视。”
奇怪了,宝璁还只是嫌犯,并未定罪,昭帝却不让人探视,难不成怕串供?可宝璁那些罪名......也没什么好串供的吧?博格达家远在千里,清霜的身份又不是串供就能改的,玉石轩开在大街上也不能凭空消失......
宝玉对朝堂上的情况一无所知,只是听说了众人弹劾宝璁的一些罪名,此时见狱卒将他拒之门外,只好又回去向北静王求助。
北静王只道:“本王只听说大朝会上都乱了!众人合力弹劾了宝璁谋反、结党营私、收受贿赂三条大罪,又陈述其十几条小罪名。我自然是知道他,一向忠君爱民,不可能犯下这些。”
“但朝堂之上忠顺王言辞凿凿,群臣激愤,恐圣上迫于无奈,不得不将他暂时下狱。圣上说了,定会派人查清楚,若有罪,便按律评判,若无罪,也还他清白。”
宝玉十分担忧:“便是要调查,也不能拦着亲人探望吧?哪有这样一面也不能见的?且他的这些罪名多是诬陷,是无中生有的,圣上却不允许他人探视宝璁,这不是很奇怪吗?”
北静王也说不清楚,只答应宝玉,替他再打听打听。
想着这些,宝玉在别苑门口愣神了好一会,又吩咐茗烟赶车往冯家去。
他要去拜访冯唐,冯唐是天子近臣,说不定有什么别人不知道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