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曼也以为他这么“惊慌失措”跑来,是担忧郡主,便忙安慰:“大夫已经在里面诊治,四公子不必太担忧。虽伤势有些严重,但是好好修养,用上好的药涂抹,脸上说不定不会留疤。”
探春知道阿曼是自己的未婚夫,本还想着回避一下,听了这话,却堵心起来,当即一个白眼扔了过去,哼哼道:“怎么,难道郡主脸上留了疤,你就不娶她了吗?”
阿曼忙摇头摆手,“不不不,四公子误会了!我是说,女子爱美,郡主肯定也爱美。我是担心郡主脸上留疤,她心里难过。我怎么会因为她脸上有疤痕就不娶她呢?圣旨已下,婚约已定,便是她半张脸上全是疤痕,我还是会娶她,她还是我的夫人!”
“什么?”
不解释还好,一解释,探春简直要被气炸了!
她变成了个被点燃的小炮仗:“什么叫圣旨已下婚约已定,就算她脸上全是疤你也娶她?你若觉得勉强,大可不必娶!还诅咒她脸上全是疤痕,你心眼怎么这么坏呢?你以为自己是香饽饽?用你这么委屈做什么?谁想嫁给你了,我就算抗旨,我也——”
“环儿!”
眼见探春要说漏嘴,宝璁忙喝止了她,“大夫还在屋里看诊呢,你安静些。”
探春乍然回神,发现自己差点失误,只好气鼓鼓地闭上了嘴,又哼了一声,甩了阿曼好几个眼刀。
见小舅子生气,阿曼深感不安,正想道歉再解释,却见宝璁叹气着摇摇头,反对他道:“对不住,环儿小孩子脾气,他是为郡主担忧,才一时间口无遮拦。”
又对探春点点下巴:“快与阿曼道歉。”
只是探春傲娇地别过头去,不吭声。
她干嘛要和这种......为了圣旨娶老婆的人道歉?
见此,阿曼忙憨厚笑着圆场:“不必不必,四公子也没说什么不对的。”
不但圆场,阿曼还夸了探春好几句,一表人才风度翩翩言之有理......夸着夸着,忽然想起记忆中的贾环来。
那时候他去参加宝璁的婚宴,还和贾环同桌吃过酒呢!
当初贾环还是个矮个头,总是低着脑袋,人似乎也不爱说话,没想到现在高了一截,嘴皮子还这么溜,真不愧是在京城念书的人......
唉,想宝璁这样的大舅子已经很难讨好了,没想到来一个更难讨好的贾环,怎么来的不是宝玉呢?宝玉应该比较容易讨好吧?
听说宝玉很怜惜小姑娘,那些上年纪的大娘欺负小姑娘时,他总是要维护一番......
“对了!刚不是在说怎么处置朱嬷嬷么?”绕了一大圈,阿曼一拍脑袋,终于又回想起这事来。
宝璁脑壳更疼了,这阿曼都在乱搀和个什么劲啊!
他忙对探春道:“我这里忙着,你让阿曼先带你别处玩会儿去。”示意探春将阿曼带别处去。
探春还不乐意,“我自己能玩,做什么要他带着?”
却听阿曼也奇怪道:“郡主受伤,我自然是要帮忙关心,这四公子......”还要到处去玩?难道都不担心郡主吗?
在这关心郡主?
探春扁了扁嘴,伸出食指,朝阿曼勾了勾,“哎,你!”
阿曼迷茫地指指自己:“我?我怎么了?”
“就是你!”
一把扯过衣领子,探春把大个子阿曼,领走了。
东明忙要跟上去,被宝璁扯住了领子:“他有侯爷护着,暂时用不上你了。你过来,我有事问你。”
领着东明,也走了。
江彻左右张望了下,便抬脚想去西厢房,审审被五花大绑的朱嬷嬷,侍书一个箭步拦住。
施施然福了一个礼,她笑眯眯道:“江大人,大夫还在为郡主看诊呢!你们都走了,郡主可怎么办呢!”
江彻茫然:“......”
郡主的未婚夫走了,郡主的亲哥也走了,只有他还在,怎么觉得怪怪的?
“疼!疼啊——”
屋里又传来惨叫声。
江彻的心一下跟着缩了起来,暗暗哀嚎:哎哟,我的郡主唉!我的乌纱帽可怎么办呢!
另一边,东明正与宝璁道:“那个朱嬷嬷以前都是病怏怏的,这几日身体忽然好了,一点没有水土不服的样子,也不知是吃了什么药好的。还有那个假扮郡主的侍女,应该是从宫里出来的。”
“小的还没查出是谁指使她假扮郡主,但伺候她的侍女秀儿可能是她的同伙。不然怎么可能没认出来郡主被冒充了?要不就是那位防得严密,一直没让人看见脸。”
宝璁若有所思道:“有没有可能,是江彻指使人假扮郡主。若是江彻指使,那侍女们听江彻吩咐,没有揭穿这件事也不无可能。”
东明却摇头道:“小的看不太像。”
“自那日被马匪劫过之后,江大人每日安排兵卫们巡逻十分严密。且去郡主那里早晚问安,凡是郡主要求之事,他都亲力亲为,比之前还恭敬许多。听说他与镇远侯商量,想尽早日到新疆,让侯爷与郡主完婚,看起来十分重视这差事,不像是知道郡主是假的。”
想了想,东明补充:“听兵卫们说,江大人很重视自己的乌纱帽,为人做事又十分谨慎保守。指使侍女假冒郡主可是欺君之罪,江大人没这个胆子吧?”
宝璁点点头:“可能吧,不过也不可放松警惕,毕竟人不可貌相,正是十分谨慎保守之人,做这种事才更令人猜想不到。”
东明会意,“是,小的一定会再好好盯着江大人。”
宝璁又问起马匪来抢劫时,兵卫们生病一事。
东明回道:“问过兵卫和大夫,果然是吃食里被人下了药。这送嫁队伍里,定是下药的人和马匪私通联系,不过小的还没有查出是谁。那日死了很多兵卫和侍女,要是下药的人已经被杀死,那可就断了线索了。”
宝璁摇头道:“应该不会,哪有人下药,把自己害死了的?他知道吃食里有药,又知道有马匪来袭,那日自然不会吃东西,早就准备好躲起来了。”
东明恍然大悟:“也是,小的想差了!”
得了这些线索,宝璁心间思索一番,又去审问朱嬷嬷。
朱嬷嬷被五花大绑在厢房中,一见宝璁便连连叫冤,道:“贾大人为老奴做主啊!老奴根本没有与郡主发生争执,只是说了她几句不该躲懒,荒废了礼仪训练。谁知郡主忽然疯了,无端端忽然把热茶往自己脸上倒!”
宝璁惊奇道:“你说郡主自己把热茶往自己脸上倒?”
朱嬷嬷连连点头,“是!真是这样!定是马匪那日抢劫,郡主受了惊吓,魂被魇住了,才会做出这种可怕的事来!”
“可怎么秀儿说,她看见你和郡主争执,将茶水泼到郡主脸上呢?”
“不不不!不是的!老奴是想救郡主,所以才扑上去抢茶壶的!秀儿定是看错了!”朱嬷嬷痛哭流涕道:“冤枉啊!老奴真是冤枉啊!”
听了朱嬷嬷的说法,宝璁的脸色愈加凝重了。
“郡主”竟然把热茶往自己脸上倒?她自己故意烫伤自己?
如果是真的,那这“郡主”可是个真.不怕痛.勇士了!
能对自己下得了这样狠手的姑娘......
宝璁觉得自己遇到了个强敌。
第102章
难道这姑娘以为弄伤自己的脸, 就没人能认出她是假冒的了?
按宝璁所想,这人烫伤自己的脸,大夫便要去诊治, 丫头们照顾也得更上心, 他与江彻也会时时关心不断探望。这么一来, 众人的目光相当于都集中在“郡主”身上了。
这不是与那人想隐瞒自己假冒身份的目的背道而驰吗?
宝璁觉得怪怪的。
还有朱嬷嬷, 总是说要他去与郡主对质,难不成真是冤枉?
行至郡主屋前,侍书正好送大夫出来, 宝璁赶紧上前询问伤势。
钟大夫拉拉杂杂说了一堆,结论便是伤口虽然不大,但烫伤严重,又在脸上,治疗就分外麻烦。刚才钟大夫已经初步清理了伤口, 上了药。之后便要预防伤口发炎,若伤口开始恢复, 后期也会伤势反复,想要彻底痊愈很不容易,得耐心休养。
“那伤口可会留疤?”宝璁问。
毕竟是个姑娘家, 便是那人自己不在乎容貌, 毁容太惨了点。
钟大夫早料到有这一问,便叹了口气唏嘘道:“伤口好全已经不容易,不留疤是不可能的。若郡主以后多用些美容方子, 保养几年,或许疤痕可慢慢消褪了。”
也就是随口多关心一句,钟大夫这么说,宝璁心里也并无多少着急, 便让侍书引他出去熬药。
钟大夫却出了院子好一会才觉出不对来。
真真奇怪,郡主十月大婚,这贾大人怎么看着也不甚着急,连伤口什么时候会愈合也不问一句。
不过也无妨,以他的医术,反正十月之前郡主的伤口能愈合。至于疤痕嘛......多擦点脂粉遮掩就是了。以郡主这么尊贵的身份,便是个十足的丑八怪,那镇远侯也得娶回去乖乖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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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春此时正拉着阿曼逛街。
宝璁查案她是放心的,她另外有件事,倒比那个更重要些。
阿曼原以为这环公子是贪玩凉薄,连亲姐姐受伤了也不甚关心,只知道外出玩乐,却不想,探春没去那吃吃喝喝的地方逛,倒去逛了菜肉摊子布庄杂货之类,之后又去粮铺。
探春示意阿曼:“问问老板,那大米怎么卖?”当地人多说方言,探春听不懂,只能靠阿曼翻译了。
阿曼照做问了句,老板见他们一身锦衣,便十分热情招呼,乐呵呵道:“这可是今年上好的大米,从南边特地运来的,一斗只要二十文。”
阿曼又翻译回来,探春听闻一斗米要二十文,十分惊讶,道:“京城的米算贵了,一斗米十四文,怎么你们这里竟还要贵,要一斗二十文!”
又一一问了其他粗粮杂粮价格,果不其然,都比京城的贵些。
出了粮铺,阿曼便与探春解释道:“我们这里的土地气候不太适合种稻米麦子,一般种了收成也比不上其他地方,上好的米粮都是从南方富庶之地运来卖,所以价格上贵些,这老板倒也没坑人。”
探春乐了,打趣:“你堂堂一侯爷,竟也知道米价如何?”贾家的公子哥叔叔爷爷们,可几乎都不知道民生经济,只知道吃喝玩乐买买古玩雀鸟。
阿曼认真点头,道:“人能吃饱饭最重要。我阿爹要管这么一大片地方,自然不能让老百姓饿死。这里种粮难,所以阿爹一直很重视留意粮价,若粮价实在太高,阿爹便会让我去其他地方采买粮食,拉回来充作官粮卖。”
探春称赞道:“你阿爹真不错。”
阿曼憨厚地笑了笑。
街上有人赶着头羊路过,随后跟着的竟是一大群上百只羊,各种音调的咩咩声此起彼伏。
探春未曾见过这种大场面,目瞪口呆的,差点被羊崽子拱摔了,阿曼忙伸手一揽。
掌中蛮腰纤细,胳膊也细,人又轻飘飘的。
阿曼顿觉这小公子太瘦了。
将她拎到路边,他又忙叫住那赶羊人,道:“这么多羊你不好好赶去郊外放牧,怎么赶街上过?不能这么扰民你知道么?”
赶羊人忙道:“我不是故意的,有位大老爷家生了双生子,他就在我这里定了一百只羊,要分给全部落一起庆祝。”
阿曼望了一眼咩咩叫的羊群,点点头:“原来是这样。不过你这羊太多了,乱跑容易撞到人。你赶紧把头羊赶过去,我替你赶一赶后面的羊。”
说着,他便捡了根树枝,与赶羊人一起赶起羊来。
探春起初看得新鲜,后来见阿曼赶着羊,那些刚开始跟在头羊后面乱跑的羊群,竟一只只排队起来,走得越来越整齐,顿时更好奇起来,直跟在阿曼身边,询问如何赶羊,也一起盯着羊跑。
偶尔瞧见一两只羊脱离了队伍快乱跑丢了,探春便张着双手,小跑去将它们赶回羊群中,边跑边笑,乐得不行。
阿曼只觉得探春跑得也太秀气了,但也没多想,只道这位小公子是在家里被娇养惯了。
一群羊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过街市,出了小镇又走大约一炷香时间便到了那大老爷家。
赶羊人把羊□□给了大老爷家的媳妇,探春路上听阿曼说了他家双生子的喜事,便解了自己身上的一对玉环送给孩子。那大老爷乐坏了,便也送了探春一只小羊羔做回礼。探春推辞不下,只得抱着羊羔收下。
小羊羔或许是脱离羊群十分不安,一直咩咩叫,又蹬着腿想跟上羊群。探春几乎抱不住,阿曼忙把小羊羔接过去。
“你也太瘦了,我刚才揽着你,就觉得你胳膊太细,肯定一点劲都没有。男子汉要壮些才好。”阿曼拍拍自己硬实粗壮的胳膊,上面的肌肉一鼓一鼓,便是衣服也遮不住。
探春红了脸,别过脑袋去,“我才不要。”
她的胳膊要是与阿曼的胳膊一样粗壮,那得多难看!
阿曼抱着小羊羔嘟囔:“弄不懂你们京城公子哥的眼光,明明壮实才有男子气概啊!我瞧宝三叔与柳二叔也不是干瘦干瘦的,怎么你这么瘦?都和这羊羔子一样瘦了。”
探春瞄了一眼小羊羔,不接这话茬,反倒问起来:“你们这里庆祝喜事都是分羊吗?真是新鲜。”
说起自己了解的事,阿曼滔滔不绝:“也不是都分羊,这是有钱人家才做的事。我们这里种粮食难,放牧倒更容易。生活困难的人,多养些牛羊就不容易饿死......”
探春顿时愕然,“难道百姓们吃不起大米就吃肉吗?”
阿曼点点头,又摇头:“也不是,养了牛羊,还可以喝牛奶羊奶,羊毛剪了也能卖钱。牛生牛,羊生羊,这样日子就能越过越好了。”
“对了,你刚才问那么多价格,难不成对经商有兴趣?”
探春当然不是为了经商,“我是想了解这里的民生经济,我、我姐姐人生地不熟的,若不先了解些,将来管理产业容易被下人蒙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