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曼笑道:“你可想得真周到,不过你也不用这样一家一家问,这里的事情我大多都知道,问我就行了。”
探春又红了些脸,抿着唇笑着点头,“好,以后问你。”
两人玩了大半天,回到驿站,宝璁果然已经把事情料理清楚,相关人员都已经审问了一遍。
侍书正在门口与宝璁说话,“刚才瞧那江大人多担忧的模样,却不想连等钟大夫出来都不及,这么一会人就不知道哪里去了。既做戏,怎么也不做完了全套?”
宝璁不甚在意,笑笑道:“或许他有其他要事忙去了。”
探春回来问道::“三哥,你问得怎么样?朱嬷嬷招认了吗?”
阿曼抱着一堆特产玩意,紧随其后。
宝璁瞄了一圈两人,摇摇头,“朱嬷嬷没有认罪,她说是郡主故意烫伤自己的脸,嫁祸给她。”
侍书和探春小小惊呼了一下:“怎么可能!”
侍书一顿呲牙,摸摸自己的脸,仿佛也觉得很痛。
探春忍不住又道:“怎么会有人狠得下心烫伤自己的脸?”
阿曼没吱声,却看了宝璁一眼,又奇怪地瞄向探春。
侍书道:“那也不一定。虽咱们姑娘家都爱惜容貌,但有些女子为了达到目的,也能不择手段呢!”
她是见多了贾家底下的阴私,又一路与宫中和南安王府的侍女们相处,早就听了一肚子的隐秘故事。自然也听说了宫里那些女子为了达到目的,别说烫伤脸,便是断手断脚豁出去性命也有可能。
宝璁点点头,“是有可能,那个侍女秀儿一口咬定,是朱嬷嬷刁难郡主不成,心生恼怒故意烫伤了郡主。”
侍书十分赞同,道“也是哦,那朱嬷嬷惯会刁难人。以前是姑娘脾气好,不与她计较,可这郡主若不听她的,说不定她便心生恼怒,故意烫伤人了。”
探春乐了,捏了侍书的小脸道:“你怎么这么不坚定?刚还说她为了目的会不择手段,这会儿又觉得是朱嬷嬷心生恼怒烫伤人了?”
嗯?郡主?姑娘?怎么说的字他听得懂,变成句子就听不太懂了呢?
阿曼没吭声,环视三人一圈,默默退了几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三人具无发觉,侍书还委屈上了:“奴婢哪有你们聪明,还是听听三爷怎么说?”
宝璁笑道:“现在我也是一知半解,哪有什么说的?我就是觉得哪里怪怪的,反正等屋里人醒了,我先问问吧。”
探春拍拍手道:“正是正是,反正蹊跷就在这两人之中。”
“什么蹊跷......”阿曼嘀咕,总觉得他们说的有点不太对劲,可他又理不清楚,想来想去,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蠢笨如猪......
糟了,郡主不喜欢笨人怎么办?他还是把自己的笨藏藏好吧!
于是,阿曼也笑眯眯地混进了三人之中,仿佛自己对他们的计划也了如指掌了一般。
论完了这事,宝璁想起与柳湘莲约定的剿匪之事,便去寻江彻,打算抽调些兵卫出来。探春好奇是谁假扮了她,便要进去去瞧,侍书便引她进去,谁知,阿曼想事情出了神,恍惚中也拔腿跟着要进去,侍书忙拦住了。
“侯爷,这是郡主的闺房!”便是未婚夫妻,这样贸贸然闯进房间,也不妥吧!
阿曼赶紧收住脚步,涨红了脸:“我、我不是、唉,在下突兀了。”
探春回头一望,正瞧见阿曼浑身尴尬到要钻地缝的模样,扑哧一声又笑开了。
真、真好看唉!阿曼看呆了。
不过很快,侍书毫不留情地关上了房门。
探春在屋里转了一圈,细细察看。
侍书道:“咱们不在的时候,都是那个秀儿伺候、郡主,听说她很霸道,占着贴身伺候的位置,不让别人靠近一步,生怕别人抢了她的风头。尤其是咱们贾家的人,都被排挤着赶去做饭扫地了。”
这丫头们之间的官司,从前怡红院里也闹过,侍书不觉奇怪。
探春却压低了声音道:“明面上像是争宠,可说不定这秀儿是帮着隐瞒,不然怎么没人发现?”
侍书惊讶地瞟了一眼帐中人影,无声比划道:“不会吧?难道她把秀儿收买了?秀儿也知道她是假冒的?”
探春也无声比划:“不一定,也可能她利用郡主身份故意摆布秀儿。”
“嗯——”侍书了然地点点头。
探春掀开床帐看了一眼,那姑娘正昏睡着,毫无动静。她又瞧见床头边凳子上放着绣篮,便顺手拿起里面的帕子瞧,笑着与侍书道:“这绣的可比你差多了。”
侍书得了夸赞很高兴,也瞄了那帕子一眼,乐道:“奴婢与晴雯学了好几个月呢,旁人绣的自然比不上我。”
帕子上是一只鸳鸯,边上还有寥寥几针,显然另一只鸳鸯还没绣完。
探春疑惑,这是谁绣的?这假郡主?还是那个秀儿?
另一边,江彻收到了一封京城来的传信。
“可恶!”看完了信,江彻气呼呼的。
原想着装聋作哑,不搀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可没想到忠顺王却以他的家人要挟,非要他帮着办事!
这下想装作不知道也不行了!
江彻重重叹了口气,将信烧掉,而后几番思索,终于下了决心。
宝璁寻来,要与江彻借一些兵卫,道:“郡主的嫁妆被马匪抢了不少,这嫁妆少了,失的就是朝廷的面子,我又心疼她远嫁,少不得要重新为她多多置办些。我出门在外没有家丁,只好借兵卫一用,叫他们跑跑腿,搬搬东西了。”
别人要花银子替妹妹置办嫁妆,江彻自然没什么说的,只叫宝璁随便挑人去。宝璁又说起剿匪一事,江彻便道:“本官已经和镇远侯商议过,等护送郡主安全到新疆完婚,镇远侯必定会回来剿匪。毕竟马匪众多,当地官府也头疼了多年,剿匪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不能耽误了郡主婚事。”
宝璁连连点头,“正是,当前送郡主出嫁才是头等大事。”
江彻又关切了一番郡主伤势,信誓旦旦保证,一定会为郡主找最好的药,让她尽快恢复,却绝口再未提处置朱嬷嬷。
宝璁也没有多嘴提起,只暗暗多留了个心眼。
晚上,侍书传话说郡主醒了,宝璁便去相见。
进屋之后,他便见床帐内,人影柔弱,半卧靠着。
宝璁正思索着要不要装傻充楞,先把她当作探春关切两句,却听帐内人勉强提着气,张嘴便道:“贾大人,郡主可是安全回来了?”
宝璁愕然,怎么.....坦白得这么爽快的吗?
第103章
“你有何目的?”宝璁问道。
既然对方不拐弯, 他也不想浪费时间,便直接问了。
床帐中的女子病喘了下气,而后弱弱道:“奴婢名为锦和, 从前是负责打扫花房的宫婢, 如今有幸, 成了郡主的侍女, 自然是一心向着郡主。”
“那日马匪来袭之前,奴婢瞧见郡主与鸳鸯侍书二位姐姐下马车散心。后来慌乱之中,奴婢误入了郡主车驾, 谁知被秀儿当成了郡主。”
“马匪被大人赶走之后,奴婢本想和盘托出,告知大人与贾大人郡主与两位姐姐不见了,但转念一想,郡主即便失踪只是一时半刻, 也总归有损清誉,因此才大着胆子为郡主遮掩一二。”
宝璁呵了一声, 似笑非笑道:“照你这么说,你冒充郡主,不是包藏祸心, 反倒是为郡主着想了?”
如此明晃晃的讽刺, 锦和怎么听不出来?
她赶紧从床上跌跌撞撞下来,娇弱跪在地上,埋头下去:“奴婢不敢, 奴婢只是一心担忧郡主清誉,情急之下才大胆行事,并未想到其他。”
宝璁扯扯唇角,冷笑:“你倒真是大胆, 那日本官来之前,你已经冒充了郡主。后来本官问你是否受到惊吓,你回答时,本官可没说要去寻鸳鸯和侍书。若本官因此未去寻郡主,郡主孤身在外岂不危险?你口口声声担忧郡主,本官看你倒像是包藏祸心,置郡主于险境不顾,只为自己贪图荣华富贵吧?”
“不是不是!”锦和忙在地上磕了几下头,哭道:“奴婢不敢!奴婢冤枉!”
当时奴婢想着,大庭广众之下,奴婢先应付过去,等私下再与江大人说郡主不见了,这样好让江大人悄悄寻回郡主。后来贾大人回来,奴婢想着鸳鸯姐姐曾伺候贾老太太百岁,同亲孙女一般,如今又是郡主与大人的义姐,而侍书与郡主一起长大,情同姐妹,贾大人定会派人寻两位姐姐。寻她们二位,便会知道郡主与她们一起,因此奴婢才没有明说的。”
“奴婢真的没有包藏祸心,天地可鉴!若奴婢有一丁点害郡主的心,便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一个柔弱女子还脸上带伤,只着寝衣身型单薄,披头散发地跪在地上求饶,便是个人见了,都会心生不忍。宝璁自然也有恻隐之心,只是他见这锦和虽一副瑟瑟发抖的模样,却未必是真怕他。
句句辩驳言辞清晰,又十分有条理,话虽多声音却小,似乎不想被别人听到,漏了她自己冒充的身份。且还知道鸳鸯深得贾母欢心,从前地位就不同于其他丫头。
他之前可没说过这些,应该也没人告诉她这些。这些情报如何而来,又因何打听,不得而知。
不过这姑娘确实是个心狠的,她脸上还带着伤呢,现在磕头却一点都不含糊,砰砰几下,额头上已经出现了红肿血痕。宝璁不忍,便叫了停,道:“磕伤额头你要如何与旁人解释?”
锦和停住了,擦擦眼泪,小声道:“奴婢在屋内养伤,平日只用侍书姐姐照应,并不用见其他人,也就不必向别人解释了。”
“那——”说了一半,宝璁顿住了,可以想见,以这姑娘的伶牙俐齿,糊弄住钟大夫也不难。
毕竟心怀不轨,宝璁没再多纠缠身份,又问起烫伤的事来,道:“朱嬷嬷说是你自己烫伤自己的?到底怎么回事?”
锦和顿了顿,似乎也有些惊诧,不过她很快便镇定下来,道:“确是朱嬷嬷所为。之前朱嬷嬷每每来见,奴婢为了隐瞒身份,都将她拒之门外。今日不知为何,朱嬷嬷非闯了进来,奴婢只好带了面纱见她,没想到朱嬷嬷十分气愤,泼了奴婢茶水。”
“嗯?”宝璁越发不解了。
锦和也算是坦白了,没道理在烫伤这件事上还说谎。她冒充郡主,自然是不想被别人发现的,那么烫伤她的有可能真是朱嬷嬷。
回想起之前朱嬷嬷说的话,那老货总是强调,让他来找郡主对质之类,似乎一直在引他关注郡主,很可能就是朱嬷嬷对锦和起了怀疑,所以才引他揭破锦和假扮郡主的事。到时候锦和事发,便成了贼人,便说她是内奸也行了......内奸?
若锦和成了勾结马匪的内奸,那真正的内奸岂不是能借此隐藏自己的身份?
灵光一闪,宝璁了悟了。
朱嬷嬷揭破锦和假扮郡主,便是坐实了真郡主失踪,郡主失踪,还能在哪呢?自然是被马匪劫走了!
难不成,这个在车队食物中下药,和马匪勾结劫亲的人就是朱嬷嬷?
事情来龙去脉有了些端倪,宝璁便不再为难锦和,道:“念你对郡主的一番心意,本官暂时相信你。你也受了伤,今日好好休息养伤吧。”
“那郡主?”
宝璁摇头:“这事你不用管了,且做好你的‘郡主’。”
“想必大人已经寻回郡主,那奴婢就放心了。幸好今日是奴婢被烫伤,若真是郡主,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锦和虽不知道宝璁为什么让她继续假扮郡主,但也没有多嘴。她一向直觉敏锐,这一次,说不定她还能有所得。
“大人,奴婢不会多嘴,以后若有吩咐,奴婢一定尽心尽力。”
既猜出探春已经平安回来,又夸了自己为探春挡祸。宝璁不得不暗夸一声这人聪慧。
不过聪慧过头,便容易成了心机,容易自作聪明。宝璁提醒自己,还是多多防备为好。
回了自己院子,他的屋子黑漆漆的,隔壁厢房倒还点着灯。
那间住着探春,也不知这么晚了,为何还没睡。
宝璁上前去敲敲门,含糊问道:“三......环儿,你睡了没?”
门没开,只有个胡乱挽着头发的纤细人影站在门口回话:“三哥,我、我睡下了,你有事吗?”
宝璁没在意,道:“没事,回来见你房间灯还亮着,就随意问问。今儿你也累了,早些睡。”
人影点点头,“知道了三哥,我这就睡了,你也早些睡吧!”
说着,里面的人影慢慢走远了几步,而后,屋里的灯就被吹灭了。
看来是睡了。
宝璁正要回房,却吸吸鼻子,忽然闻到了酒菜的味道......
这大半夜的,探春何时喜欢吃夜宵了?还又酒又菜的这么油腻?
难道是鸳鸯送来的?
可若是鸳鸯,探春又何必故意吹灭了灯,说自己要睡了?
他又不是什么顽固家长,不至于连个夜宵也不让探春吃......
宝璁狐疑地看向黑漆漆的屋内,心间一动,便觉得探春房里可能偷藏了个......男人。
至于这男人是谁,好像也不用猜。
宝璁暗搓搓地揉了揉自己的拳头,故意发出一些声响回到自己房间,又哐啷一下关了自己的房门。
......
一炷香之后,果然,探春的房门悄悄开了,里面闪出个眼熟的高大人影来。
黑夜之中,宝璁一个蹦跳飞扑出去,拽住了阿曼的领子。阿曼正要惊呼,便借着月光瞧见了宝璁面无表情的冷脸。
然后,对方张了张嘴,伸出食指指了指探春屋子,又摇了摇,示意阿曼噤声。
阿曼本是十分惊慌失措,但见宝璁只是示意他噤声,便赶紧猛点头,冷静地示意自己知道了。
这下,宝璁笑眯眯地点点头,抡起拳头,毫不犹豫地冲阿曼脸上挥了过去。
嗷嗷嗷——
阿曼捂着脑袋,无声在黑夜中喊了几下。
宝璁的拳头都打在脸上,他又不敢躲避,只好一张还挺俊的脸,被揍成了大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