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周婶敲了敲卧室门,站在外面说:“小棠,贺家老宅那边打来电话,说是找你的。”
闻言,安棠收回心神,应了声:“我知道了。”
她起身走出卧室,下楼接电话。
听筒里传来不卑不亢的声音,听语气像是老宅那边的管家,说是贺景忱请她过去一趟。
贺景忱,贺言郁和温淮之的生父,传闻奠定贺氏集团庞大蓝图的人。
以前活跃在各大峰会和财经新闻上响当当的人物,却在贺言郁夺权后从此销声匿迹。
用她父亲安仁的话来说,贺景忱和贺言郁这对父子,欲壑难填,野心昭昭,两人可以为金钱权利互相厮杀,直到其中一个人彻底败落才会收场。
不过,安棠和贺言郁在一起快六年,从未见过贺景忱,也不知道他今天怎么突然叫她过去。
出于礼数,她还是去了。
*
贺景忱派司机来接安棠,车子在寂静中平稳的驶入贺家老宅,这是她第一次踏足这里。
恢宏的别墅矗立在日落西山的余晖里,六月底的气温着实炎热,傍晚的霞光璀璨,热浪不减。
身穿燕尾服的管家戴着白手套,恭敬的把安棠迎进去。
两人穿过喷水池,路经花园,最后来到一处人工湖泊。
管家说:“安小姐来了。”
“嗯。”
岸边的草地上,坐着一个身穿便服的中年男人,他背对着他们,手里拿着鱼竿垂钓,旁边放着水桶,里面还有几条活蹦乱跳的小鱼。
安棠看到他摆手,示意管家可以退下了。
贺景忱倒没有摆架子,语气平和,“过来坐吧。”
安棠犹豫了会,走过去坐在草坪上,问道:“不知道伯父今天叫我来这有什么事?”
许是现在距离近了,她发现昔日威风凛凛的商界权贵,如今也只是一个眼角有细纹,鬓发微白的普通中老年人。
贺景忱扭头看她,笑了笑,看起来格外慈祥。
他说:“这么多年没见,以前的小姑娘已经长这么大了。”
闻言,安棠心有疑惑,“我们以前见过?”
“当然。”他说:“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那时我到伦敦出差,有一次抽空去看望淮之,同时也看到跟在他身边的你,估计那个时候你才不到十岁吧。”
当时安棠还小,对贺景忱确实没什么记忆。
安棠觉得,他今天叫自己来这的目的,怕不是为了话家常,说些没用的废话。
贺景忱看到她手腕上的红绳,“你这条红绳,我记得淮之手上也有。”
“嗯。”
“你跟淮之多少年的感情了?”
安棠不知道他到底想问什么,“十几年。”
“我记得你六岁时就遇到他了,对吧?”
这种细究的问题,安棠不是很喜欢,“伯父,你想说什么直说吧。”
“你别紧张,怎么说你也是安仁的女儿,我跟你父亲打过交道,还是要给他几分面子的。”贺景忱笑了笑,鱼线那端似乎有鱼上钩了,他收网,看到一条鲜活肥美的鱼拖动水花,一跃在半空中。
“这次的收获真不错,鱼还挺大的。”
贺景忱将那条鱼丢进水桶里,看它活蹦乱跳,随后又把鱼线抛出去。
他放下鱼竿,继续刚刚的话题:“既然你不想听我啰嗦,那我就直说了。”
贺景忱顿了顿,目光盯着安棠,“温淮之和贺言郁,你喜欢谁?”
他的视线透着精明,沉浸商场多年屹立不败的狠角色,想在他面前说谎,很难。
安棠撇开视线,望向清澈的人工湖,湖面波光粼粼,晚霞的光辉洒在上面,流光溢彩,好看极了。
她下意识摩挲手腕上的红绳,只觉得指尖有些发烫。
贺景忱看到她猛然撤开手,而后不动声色收回视线,似乎在等安棠一个答复。
“伯父,这问题重要吗?”
“站在一个生父的角度,这个问题还是挺重要的。”
大家心知肚明,知道这是虚伪的说辞,偏偏贺景忱能做到风轻云淡,仿佛真就像一个仁慈和蔼、关心孩子的父亲。
见她不说话,贺景忱笑道:“怎么,很难抉择吗?还是说你两个都喜欢?”
“……”
“其实就算你喜欢他们两个也没什么,以前的男人可以三妻四妾,现在也有不少男的背地里包养情人,同理,女人也可以这样做。”
贺景忱从不会为儿女情长所困,他一心追求事业,却不想生的两个儿子竟都是情种。
安棠说:“伯父,说句不好听的话,你这样,让我很难不怀疑,你是想借我来践踏贺言郁。”
“他上赶着当自己哥哥的替身,还需要我这个做父亲的来践踏他吗?”贺景忱反问。
是啊,这种事如果不是贺言郁心甘情愿,谁逼他都没有用。
贺景忱提起水桶,将里面的鱼全部放进人工湖,安棠看着那些鱼争先恐后涌入辽阔的天地。
“不过,你刚刚那番话,我听出另一层意思。”他扭头看着安棠,笑道:“在你替贺言郁着想的那一刻,他跟温淮之,你已经做出抉择了。”
“我只是就事论事。”
“是吗?所以你现在还是把他当做温淮之的影子?”
安棠没有说话。
“年轻人,这又不是什么好避讳的事,更何况贺言郁又不在这,他也听不到你的真话。”
“其实我今天找你过来,也什么重要的事,除了问你刚刚那些问题,还有一件事就是想提醒你。”
“你心里想的是谁,喜欢的是谁,一定要想清楚,如你所说,你跟温淮之十几年的感情,青梅竹马,感情甚笃,这情分想彻底斩断怕是很难吧?”
“难道你就没有怀疑过,如今的贺言郁太像温淮之了吗?”
“他的一举一动,说话的语气,和你相处方式,你说,贺言郁要是假装失忆,故意复刻温淮之,就凭你现在对他的接纳程度,你觉得最多还需要几年,他就会让你渐渐忘记温淮之,从而取代温淮之在你心里的地位。”
贺景忱顿了顿,一双精明的眼睛已经看透太多。
他笑着继续道:“知子莫若父,贺言郁是我一手教大的,我太了解他。”
第64章 晋江独家首发
夜幕降临,星河缀天。
安棠从贺家老宅出来,被司机送回御景庄园,刚到家没多久,贺言郁就给她打电话。
听筒里,男人的声音很温和,却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棠棠,我听周婶说,你被我爸叫去老宅了?”哪怕到了现在,他依旧在伪装。
因为没有失忆的贺言郁,自从跟贺景忱闹崩后,就再也没有叫过他一声爸。
安棠想到临走前贺景忱对她说的话,她轻轻“嗯”了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我就好奇我爸叫你过去干嘛?”电话里,贺言郁的嗓音带笑:“棠棠,他是找你说我两结婚的事吗?”
他的声线听得出笑意,但脸上的表情却很凝重。
他这是在故意套话。
安棠默了瞬,心里在想,他是不是真的像贺景忱说的那样在假装失忆。
“不是说结婚的事。”
“哦。”电话里他的声音似乎有些失落:“那我爸找你干什么?”
安棠突然卖关子,“你猜猜,跟你有关。”
跟他有关?男人的眼神在顷刻间冷下去,贺景忱不是无聊得会随便找别人说话的人,他突然把安棠叫去老宅,肯定跟她说了什么。
贺言郁温和的笑道:“猜不到,棠棠跟我直说吧。”
“其实也没什么,你不用在意。”
她越不说,贺言郁越想知道,他顿了顿,问道:“棠棠,你最近忙吗?”
“不忙,怎么了?”
“我在南城出差,估计还得等一个月才能回去,要不你过来陪我?”
出了今晚的事,贺言郁产生一种想法,想把安棠时刻带在身边,不允许对他有影响的人接近她。
尤其是像贺景忱这种人。
安棠想也没想直接拒绝:“你出差,我跑去南城找你,这像话吗?不去。”
“棠棠。”
“不去。”
“咱们先前在伦敦,不是说好要一起旅游吗?南城有一座古城,那里风景挺不错的。”
这都是四月初说的话了,没想到现在六月底,过了两个多月,他竟然还记得。
闻言,安棠忍不住笑出声,揶揄道:“贺先生,你这算是上班浑水摸鱼吗?”
“那棠棠愿意陪我吗?”
“行吧。”出去玩也挺好的,而且,她已经好久没有出门旅游了。
成功把人忽悠过来的贺言郁稍微松了口气,“棠棠,那我待会让助理给你订机票。”
“现在?”
“港城距离南城也就三个小时,你到我这顶多十一点半。”男人的声线低磁撩人,“我等你过来。”
安棠:“……”
听这最后一句话的语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俩急着见面,要干什么不可描述的事。
她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忍不住笑骂他,“你能不能正经点?”
*
安棠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拖着行李箱下楼,乘车赶往机场,登上飞往南城的航班。
晚上十一点,她走出南城机场,在外面看到身穿衬衣长裤的贺言郁,男人结实的手臂上搭着一件外套,他站得笔直,身姿欣长,肩宽窄腰。
气质矜贵得一眼就能看见他。
安棠拉着行李杆走过去,她背着米白色双肩包,搭配浅卡其色的背带裤,脚踩小白鞋,这副打扮像极了象牙塔里青春鲜活的学生。
她看到贺言郁后冲他招了招手,随即小跑过去跳到他身上。
男人一把接住她,安棠像树袋熊似的挂在他身上,她抱着贺言郁的脖子,笑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好等我过去吗?”
“我说等你过来,是指在机场外面等你。”他的鼻尖抵着她的,说话间,呼吸暧昧的缠绕,“棠棠,你想到哪去了?嗯?”
安棠:“……”
她微红着脸,心虚的撇开视线。
男人在她耳边轻轻的笑了,嗓音溢出喉咙,性感得要命。
他亲了亲安棠的嘴角,“害羞了?”
“懒得跟你钻字眼。”安棠蹬了他一眼,见路过的人都向他们投来视线,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拍了拍贺言郁的肩,说道:“你快放我下来。”
贺言郁把安棠放下来,伸手拉过她的行李杆,一手牵着她往停车的地方走。
去酒店的路上是贺言郁开的车,安棠坐在副驾驶,点了首最近常听的俄语歌。
两人抵达酒店不到十一点半,服务生拿着车钥匙去泊车,贺言郁带着安棠坐电梯回套房。
“棠棠,你肚子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吃了,我先坐着休息会。”
安棠靠着沙发,舒展双臂,做了个伸懒腰的姿势。
从今天傍晚开始到现在,她一直奔波,都没有机会好好歇息。
“行,那你先休息,我去处理手头的事。”
“嗯。”
贺言郁继续办公,安棠瘫了会,回过劲后,起身去衣帽间取衣服准备沐浴。
等她从浴室出来,贺言郁也恰好做完工作,拿着睡衣去洗澡。
卧室里开着空调,冷风将夜晚的闷热隔绝在外,安棠穿着丝质顺滑的吊带裙,躺在被窝里睁着眼不睡觉。
旁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贺言郁躺在她身边,伸手把人圈进怀里。
他的掌心摩挲着她的手臂和肩膀,“这么晚了还不睡?”
“睡不着。”安棠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感觉很困,可是就是无法入眠。
感受到贺言郁在捏她,安棠拍开他的手,“你怎么这么喜欢捏我,我又没有很多肉。”
潜台词的意思是我很瘦,捏起来硌手。
贺言郁浅笑,捏着她手臂的手抬起,放在嘴边亲了亲,“捏习惯了。”
话音刚落,男人注意到她右手的手腕上,戴着一根老旧的红绳。
那根红绳,他化作灰也认识。
而且他还记得,自从他车祸苏醒后,安棠手上就再也没戴过这条红绳,而如今她又翻出来戴上……
贺言郁不免联想到今天傍晚的时候,贺景忱把她叫去老宅。
所以,他到底对她说了什么?
安棠见他盯着她的红绳看,问道:“怎么了?”
她也在悄悄观察贺言郁的表情,或许是因为贺景忱今天对她说的话,让她心里不可避免起了疑心,企图找到一丝蛛丝马迹。
然而,男人的神情很正常,没有一丝破绽。
“棠棠,我以前怎么没见你戴过这条红绳?”贺言郁好奇的看了几眼,笑道:“这都已经很旧了,要不扔了我再重新给你买一根?”
安棠下意识捂住手腕上的红绳,“不用,这条红绳陪伴我很久了,我已经戴习惯了。”
“陪伴?看来它对棠棠而言意义非凡。”贺言郁抱着她,问道:“我突然很好奇,这是谁送给你的。”
对上他灼灼的视线,安棠怔了怔,那张五官深邃冷峻的脸因为带着温和的笑意,渐渐与温淮之的脸重合。
这一瞬间,安棠都快分不清,躺在她身边的男人,究竟是贺言郁还是温淮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