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应了声,却并未行动,而是默默注视她,他看她的眼神还是跟之前一样,温柔而专注。
恐怕连贺言郁自己都没发现,他现在真的已经习惯了温柔,习惯了温淮之的言行举止。
安棠收回视线,握着拉杆,带着行李箱转身走进机场。
身后是茫茫大雪,安棠不由得想起昨年,那时贺言郁车祸苏醒,他俩相处的时光,一帧帧,浮光掠影般从脑海里闪过。
贺言郁望着安棠的身影渐行渐远,在视野里逐渐变成一个圆点,最后被白雪吞噬。
他突然想起他们昨年冬天,也是大雪纷飞的时候,那时他们明明相处得很开心。
其实,他们也曾在清醒中堕落、沉沦。
可最后又在清醒中分道扬镳。
第70章 大结局他活成了温淮之
安棠和贺言郁分开的消息,不知怎的突然传开,这让原本寒冷无聊的隆冬,多了些有意思的话题可以聊。
网上议论纷纷,不少人扒出以前的事,结合着长篇大论,各种帖子流传于平台上。
“啊这,他俩最后还是分了啊?”
“我记得大半年前,就安棠生日那次,贺言郁还特地成立特殊儿童援助基金会,以此作为特殊礼物送给安棠,我以为他们会一直在一起呢。”
“我当初说什么来着?这要是分了就很尴尬。”
“其实我觉得吧,分了也挺好的。”
“嘤,我磕的CP又be了。”
“啊……我觉得贺言郁现在变得挺好的,安棠为什么要离开他呢?”
“楼上,他现在变好了,难道就能抹去他以前干的那些事?”
“贺言郁以前也没干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吧?男人有钱就坏不是很正常的事?”
“??”
“什么迷惑发言,无语子。”
“别把渣搞成理所当然,望周知。”
评论区各抒己见,但很快就吵得不可开交。
赵子真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还是他们分手的几天后。
他抽空去找贺言郁,却发现以前温和舒朗的男人如今变得死气沉沉,赵子真从他身上看到挥之不去颓废。
“郁哥,你还好吧?”他担忧的问。
贺言郁指尖夹着烟,修长如玉的手指泛着冷白,有着近乎病弱的苍白,就连指尖上的那抹猩红都无法把它抹去。
赵子真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贺言郁,他这个人并不聪明,就连话术也一般。
“你觉得我像不像温淮之?”
猩红的火舌舔砥烟蒂,灰烬掉进玻璃烟灰缸,贺言郁已经很久不碰这些东西了。
他只有在心烦意乱的时候才会抽一点。
赵子真愣了下,“什么?”
好端端的怎么说到这上面来了?
“你说我像他吗?”贺言郁又问,语气平静得似一摊死水。
赵子真:“郁哥,你怎么可能像温淮之呢,这不是说笑吗?”
除了长得一模一样,其他方面还真没有像的地方,其实这话也不对,失忆后的郁哥,确实挺像温淮之的,毫不夸张的说简直如出一辙。
但是这话能说吗?肯定不能。
贺言郁抬眸看向他,一眼就看穿赵子真在说谎,“说实话。”
赵子真有些为难:“郁哥,你这又是何必呢?”
“说。”
“其实你失忆后,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都像温淮之。”他以前还会感慨,这前后差别简直了。
得到回复,贺言郁垂眸看着烟蒂,猩红的光快要燃尽,余热积攒出的灼烫,弄得指尖像架在火上灼烧。
他有些不解,眼神里流露出迷茫无措,就这样看着赵子真,“那她为什么还要走?”
赵子真没有反应过来,“嗯?”
“我按照她的要求,努力模仿温淮之,学习他的饮食习惯、言行举止、穿衣风格、为人处世,为什么她还是不满意?”
贺言郁说了一大段话,赵子真却出奇的聪明了一回,“等会,郁哥你——”
他似惊喜,又似意想不到,“你恢复记忆了?!”
贺言郁从来都没有失忆,也不存在恢复一说,“失忆是我装的。”
“!”
赵子真又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脱口而出:“郁哥,你没事装什么失忆?吓死我了。”
男人摁灭烟蒂,靠着沙发阖眼,没有向赵子真解释他为什么会装失忆。
他曾以为,只要他一直演下去,就能留住安棠。
他们会有一个全新的开始。
不知过了多久,贺言郁突然睁开眼,赵子真亲眼看见他身上的颓废尽数消失,情绪转变得十分快。
他以为贺言郁这是想开了,笑道:“郁哥,其实天涯——”
话没说完,赵子真听见他用一种近乎偏执的语气说:“我知道棠棠为什么要离开了,她走之前跟我说过一句话,就算我模仿得再像温淮之又有什么用?我还是我,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我想,或许她是想让我彻彻底底变成温淮之,她那么爱他,如果我就是温淮之,那她是不是会回到我身边?”
赵子真大惊失色:“郁哥,你疯了吗?!”
他活了二十几年,还是第一次见到爱着一个人会变得这么疯狂。
疯到舍弃自己的特性,疯到不顾一切。
贺言郁面带想通后的释然,那种病态的痴迷真的让人心惊胆战。
赵子真看到他这样,平生第一次大着胆子,不要命的说重话:“郁哥,你看看你都变成什么样了?”
“你现在还敢照镜子吗?!”
*
安棠离开港城后回到伦敦,安仁和叶听娅看到她回来,夫妻俩默契的对视了一眼,他们知道三年期限已到,安棠最终还是做出了离开的决定。
回家后的日子,安棠每天作息规律,白天写稿,休息的时候侍弄花草,她还养了只大型犬,毛发浓黑,四肢站起来的时候威风凛凛。
她很喜欢这只狗,每天都要带它出门遛弯。
白日的时光总是被琐碎的事填得满满当当,让她来不及想其他的,可每当深夜,安棠躺在床上却总是难以入眠。
她还是会想起这一年多以来和贺言郁相处的点滴,那时,她偶尔也会怀疑他在装失忆,但是这想法在脑海里晃了一圈,又被她抛诸脑后。
直到那次,她意外发现贺言郁装失忆的证据,彼时,距离三年期限结束还有两个月。
她选择装聋作哑、继续漠视,然后又像往常那样跟贺言郁相处。
明明真相都摆在面前,可她还是在清醒的情况下,不断的堕落沦陷。
所以,需要静下来好好想想的人不只有贺言郁,还有她。
或许……
时间一久,贺言郁就会想明白,他还是那个冷血薄情的资本家,继续高高在上,游戏人间,不被任何感情所束缚。
而她也会把以前经历的所有事全部尘封起来,安安稳稳的过完这辈子。
*
在除夕夜的前三天,安棠接到一通陌生电话,是渝城某偏远地区的负责人打来的电话,跟她说特殊儿童援助基金会于昨年六月初捐赠了一所特殊学校,如今已竣工,希望她和贺言郁前来参加剪彩仪式。
基金会是贺言郁一手成立的,里面的一切运转都由他交给专业人士负责打理,而他只需要每年往里面投入一大笔钱。
安棠婉拒:“我跟贺先生已经分开了,您可以联系基金会那边的人,让他们通知贺先生去参加你们的剪彩仪式。”
电话里的人说:“安小姐,基金会那边的人说了,您才是主角,还请您务必前来参加。”
推脱不掉,没办法,安棠只能坐飞机去一趟渝城。
一月末,北方早就飘起鹅毛大雪,渝城位于南方,夏热冬寒,却鲜少下雪,但那刺骨湿寒的冷风能冻得人牙齿打颤。
体质稍差的人在渝城生活,每逢冬季,免不了要生冻疮。
剪彩仪式在上午十点,安棠下飞机后,直接坐滴滴过去,碰到路上堵车,她到那的时候已经九点五十。
负责人等候多时,见她来了,笑着跟她握手打招呼:“安小姐。”
安棠颔首浅笑。
她跟着负责人进去,修了大半年的学校,美观简约,里面还有很多特殊儿童,他们因为身体原因和家庭因素,急需社会上的帮助。
看着那些一张张稚嫩的脸庞,他们的眼里流露出的欢喜,生生触动安棠的内心。
恍惚间,她又想到贺言郁当初跟她说的话。
他说,棠棠,我很抱歉在你需要陪伴的时候没有出现。
所以,他以另一种方式来弥补。
十点整准时剪彩,安棠跟他们一起参加仪式,而贺言郁并没有出现,这不由得让她松了口气。
他们现在这样,不适合再次相遇。
安棠跟着他们参观学校,里面设施齐全,配备完善,针对不同的情况有不同的教室,从师资到基础,应有尽有。
突然,有人抱住她的腿,安棠低头看去,一个穿着旧棉袄,脸蛋红彤彤的小女孩仰头望着她,一双眼睛圆溜溜的,很讨喜。
她伸出长了冻疮的手,递了一盒牛奶给安棠。
安棠知道,那是学校免费给他们提供的营养餐。
小女孩不会说话,用手势笨拙的表达自己。
跟在安棠身边的是一位手语老师,她笑道:“安小姐,她是在向您说谢谢。”
谢谢她的帮助,谢谢她的好意。
安棠愣了愣,心里软成一团,她弯腰,把娇娇小小的小姑娘抱起来。
她微微偏头,轻轻蹭了蹭小姑娘的脸颊,温声笑道:“谢谢宝贝。”
小女孩似乎有些惶恐,但更多的是高兴,她抿着唇,小手抱住安棠的脖子,乖乖凑过去给她蹭,那拘谨腼腆的模样可爱极了。
没人知道的是,停在外面的众多车子里,有一辆的车窗落下,光线灰暗的车内坐着身形玉立,气质矜贵的男人。
贺言郁望向这一幕中的那个人,就这样静静的凝望她,半晌,微微勾唇浅笑。
*
安棠在学校呆了一天,除夕前,她坐飞机回到伦敦。
又是一年春节团圆日。
前几天,她和父母去探望亲戚,基本上都在忙碌中度过。
后面两三天,安棠空下来,便窝在家里逗狗侍弄花草,提前过着悠闲的老年生活。
过完节后,安仁和叶听娅又各自忙起来。
安仁管理着偌大的公司,经常需要出差、开会、参加各种峰会。
而叶听娅身为大导演,基本上大部分时间都会投进剧组拍摄。
对此,安棠已经习惯了,她甚至已经开始规划,等气温回升,春天来临的时候,便开始满世界旅游,去没有去过的地方,看还没有看过的美景。
伦敦的最后一场雪,夜里寒风呼啸。
安棠准备上楼休息的时候,她养的大型犬一直冲着屋外嚎叫。
紧接着,她听到门铃声。
安棠带着狗狗过去,打开门,看到外面站着身穿灰色风衣的贺言郁。
纷纷扬扬的白雪在他身后飘落,有些落到他身上,很快就被氲湿。
安棠怔了怔,良久,问他:“贺言郁,你怎么来了?”
她以为,分开这么久,他已经想通了。
男人携风带雪,气质温润,他温柔的注视安棠,眉目温存,仿佛无论隔了多久,他还是以前那样。
半晌,他张开手臂,声线轻和:“我不是贺言郁,我是温淮之。”
“棠棠,回来吧。”
贺言郁曾说过,他有自己的姓名,不是别人的影子。
可后来的后来,他活成了温淮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