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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兰·马伦教练比何焕和成明赫都要高,在花样滑冰男运动员里绝对算是大个头,可能是年龄缘故略有发福,脸颊红润膨光,笑起来肉推着眼睛往上,直到闪着和蔼温柔光芒的蔚蓝眼珠消失在弯弯的缝隙间。
他叫宋心愉Honey,很是亲热,抱完还左右脸各亲一下,成明赫立刻向何焕八卦起两个人曾经是不是有过什么横跨大洋的跨国恋情,被宋心愉听到后狠狠教训一顿——以杂志卷敲头的经典方式。
路上马伦教练边开车边热情介绍他们住所附近的美食,方便的交通,他满口美国南部口音,重音松垮弹敲,和宋心愉有说有笑,从退役前比赛的趣事讲到退役后教学的见闻,直到他们放下行李前往俱乐部所在场馆,两个人还没交换完做教练的心得。
波特兰气候潮湿,虽然纬度高但冬季气温还不算寒冷,然而他们抵达的前几日寒流刚至,下过三四场大雪后,这座原本温柔的城市也变得严寒逼人。马伦教练嘱咐众人穿好衣物防止感冒,又带他们去自己俱乐部认路,这里离酒店很近,远远便看见积雪的场馆拱顶闪着耀目银光。
“比我们的场馆要大多了。”宋心愉满目艳羡忍不住用中文感叹一句。
北美花样滑冰选手大多在俱乐部训练,因此产业发展成熟,俱乐部内设施一应俱全,从理疗到训练设备无一不精。虽然不是双休日,但冰场人数不少,两块冰面都有人,靠近入口的一块冰上,几位穿着俱乐部统一深海蓝运动服的教练游鱼般穿梭,指点年龄较小学员的错误和保障训练安全,另一块冰上似乎没有俱乐部的工作人员,只有三个人在上面滑行,隐约传来音乐声。
成明赫忽然双手攥住何焕胳膊,连续倒吸好几口气。
尽管穿着羽绒外套,何焕还是被抓得小臂生疼,“师兄?”
成明赫眼神直勾勾望着远处,嘴张开许久,却没回答他的话。
马伦教练看在眼里,笑了笑对宋心愉说道:“前两天雷普顿老爹忽然联系我,说要借一下场地给埃文斯比赛期间练习,他们是昨天到的。就两三个人,不会影响你们。”
“放心,这点小事不用和我说。”宋心愉满不在乎摆摆手,“你愿意无偿借冰给我已经很大方了,这些你随便安排,我和学生没那么矫情不能和别人一起训练。”
“老爹好强很少麻烦人,他忽然来找我借用,我确实不能拒绝。”马伦叫自己恩师叫得亲切,大概的确是关系很近的缘故,不过他们人是真的少,宋心愉也真的不介意,这里环境好得出奇,要是租赁不知道要花多少钱,如今靠着人情借用,已经是天大的叨扰,她不是那种得寸进尺的人。
师兄小鹿乱撞的原因找到了。
何焕远远望向第二块冰场,埃文斯似乎在进行合乐训练,酒红色训练服上已经能看出一道道深色水痕,训练时间长出汗多后才会如此。在他边上逡巡的是半头银发的老教练雷普顿,另外一个人拿着摄像机跟拍,可能是为训练拍摄总结分析的视频影像资料。
成明赫还是说不出话,他就要和梦中偶像同一冰场训练,走路都恨不得由师弟搀扶往前挪动,越靠近埃文斯所在冰面他心跳越快,何焕无奈,只能在最后马上靠近前低头对他说:“师兄你精神点,给教练丢人的话,回去要挨罚的。”
成明赫最怕宋心愉,经这一提醒,立刻挺直腰杆,精神挺拔,就是眼神还是滚烫。
谁知埃文斯正巧这时滑过场外二人面前,音乐伴着他滑过的凉凉微风,成明赫又陶醉得双眼迷离,双手抵住胸口,仿佛要按捺住胸腔里乱蹦的心跳。
对比他,何焕只是平静地盯着埃文斯水银泻地一般的滑行后旋转,直至音乐结束,马伦才叫住雷普顿。
“老爹,这是我跟你说的宋教练。”
雷普顿主动伸手,面带笑意对宋心愉说道:“我记得你,小姑娘,很多年前看过你的比赛,是在奥运会上?对,是的,说震撼真是一点也不夸张。可惜你退役太早了。”
他在教练当中资历老,和宋心愉算是同一时期的马伦都是他的旧日爱将,称呼宋心愉小姑娘不但不显得突兀,反而还很亲切。虽然雷普顿不怒自威,不苟言笑时冰凉的眼神很是冷酷,可笑起来竟然也有几分自家祖父的味道。
宋心愉赶紧说自己打扰教练教学不好意思,又介绍起学生,“这是成明赫,这是何焕,教练应该都见过。”
他见过我个屁。
何焕心里是这样想的,但鞠躬颔首时却礼貌得像最听话的乖宝宝,还说了声谦和文雅的教练好。
“埃文。”
被雷普顿招呼至身前的埃文斯胸口因为合乐刚结束而上下起伏,额头也满是晶亮水滴,却不如他瞳孔自带的光芒闪耀。
他也颇有礼貌,问过宋心愉好,又和成明赫与何焕问候,话音刚落,雷普顿就转头看向他:“刚才合乐还是老毛病,你去看看录像,然后再来一次。”
“是,教练。”
埃文斯来去匆匆,成明赫人已经傻住,何焕静静看他背影,宋心愉叫他们俩时,雷普顿已经滑走,只剩马伦在安排俱乐部工作人员替三个人准备更衣室的专属柜子。
“你干嘛那个眼神?”人都走后,宋心愉叫住穿冰鞋的何焕,“跟雷普顿教练说话倒是挺有礼貌,可看人家学生的眼神倒凉飕飕的。”
“我没有。”何焕低着头继续拉紧冰鞋鞋带,“我看谁都是这样。”
“爱说不说。”宋心愉食指戳他后脑勺一下。
宋心愉滑走后成明赫滑过来,他花五分钟时间表达了自己能和偶像同一块冰场训练的激动之情,又狂吹一顿埃文斯训练认真目不斜视,简直是他的榜样,最后忍不住慨叹:“他在我面前滑过去的时候,我心都不会跳了。”
“心不会跳没关系,记得四周是怎么跳就行。”何焕抬头笑了笑。
听出揶揄,成明赫气得学起宋心愉的办法,拿起手边橡胶冰刀套敲何焕脑袋,何焕脑袋硬是出了名的,冰刀套中空,打着不疼,但砰砰直响,半个冰场都听得一清二楚。
埃文斯正在不远处喝水,他刚得到教练允许歇息,肌肉疲惫,手都在抖,马文递给他准备好的毛巾,两个人都不约而同被声音吸引看向来处。
“真好啊……”埃文斯忘记喝水,低声叹息,“他们感情真好……”
“当年我要是敢这么对你,第二天就会被教练开除出组。”马文摇头笑笑。
“弗兰,你退役的时候我还是小孩子,都没有一起训练过,有时候真希望冰上不只是自己一个人……”
马伦用力拍拍埃文斯的肩膀,“这话别让教练听见……都是这么过来的,我明白你的意思。”
埃文斯最后看一眼何焕与成明赫,匆匆喝光瓶子里的水,转身回到冰上继续训练。
他这样高强度的练习,然而到男单短节目比赛当天竟然一点看不出疲惫,何焕很是震撼。
这半年他体力提升不少,师兄还专门经过体能特训,也未必做到这一点,不知道经过多少积累才能达到这样恐怖的调整能力。
大奖赛总决赛每个项目参赛选手和组合只有六人,强强对抗,历来最吸引人,观众席人满为患,比赛开始前一个小时就少有人走动,何焕在准备区帮成明赫拿东西,顺便近距离观赛,但成明赫东西不多,他又都习惯自己拿着不麻烦别人,何焕就变成一个人乱晃。
“你还亲自跑这么老远给你师兄加油。”
是尹棠,他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何焕身后,已经换上要比赛的衣服,只是外面罩着件保存体温的国家队外套。
“也可以顺便给你加油。”何焕露出一般只给熟人看的微笑,“如果你愿意的话。”
“那倒也不必,我不需要加油。”
尹棠的内心要真像他流出的那种冷淡神气的模样,也不会主动来找自己,想到之前和胡教练的对话,何焕认真说道:“名额的事谢谢你去帮我说话。”
似乎没料到他会提起这件事,尹棠着实吓了一跳,然后又是一副愠怒的表情,眼睛却垂下来,“胡教练就喜欢到处讲我的是非,你一听一过不要当真。再说,我们两个还有场硬仗要打,他不忙着帮我,还倒搞起联谊了。”
“什么硬仗?”何焕问道。
尹棠像在笑他孤陋寡闻,飞快地翘翘唇角,“今年世锦赛只有一个男单名额,你猜我们两个谁去?”
“不知道。”何焕上哪里知道这些。
“所以,上面已经决定了,要搞个选拔赛,赢的人去世锦赛。”
一时间两个人都沉默下来,半晌,何焕忽然开口说道:“你找我就是想提前告诉我这个吗?”发觉尹棠的用意太简单了,何焕不擅长读懂人心也能轻易看穿。
尹棠显得很不耐烦,“算了,告诉你也准备不了什么,反正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具体等我比完再说。”
“那你加油。”何焕指指墙壁上挂着的屏幕,“我在这里给你加油。”
“你给你师兄加油吧,他在埃文斯后面出场。”
“你第几个?”
“第一个。”
尹棠说着已经走出门,尾音几乎听不清,何焕心想要是他跟着宋心愉训练,天天都要被教练嫌弃不好好说话,就像自己一样。
从他身边离开不久,尹棠就出现在冰场上,六分钟热身看别人练总是好像更快,何焕站在屏幕前,看着尹棠在一旁对指导的胡教练点头,竟然也挺听话的样子,和平常一点都不像。
尹棠的短节目他现场见过,称之为艺术品都不为过,更是雷普顿都盛赞过的。这次他发挥没有中国杯时好,看得出动作有些紧,几个跳跃的落冰不够干净,滑出虽然都控制住,可还是看得出些许失误。
是不是他的旧伤又复发了?何焕听说尹棠双脚都曾经疲劳性骨折,还因此动手术报废了一整个赛季,不由得有点担心。
但即使略有失误,到倒数第名出场的埃文斯前,尹棠的分数也始终保持在第一位。
埃文斯登场时,欢呼声透过墙壁直接打透何焕所在的房间,根本不用听现场信号也能知晓他的受欢迎程度。
何焕搬了把椅子抱起胳膊坐下,他在训练时留意过埃文斯的短节目选曲,并不是什么名家大作,而是首很特别的民歌,他后来回去留心查了查,发现是首南美秘鲁民歌。
《山鹰》苍凉的音色低哀动人,埃文斯穿着沙黄色比赛服站在冰场上,像一座孤零零的山峰,显得格外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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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贵劫,入宫可破;
桃花劫,亡国可破。
从代发修行的道姑,到禁宫独一后妃,尹崇月只剩最后一劫便可一生平安顺遂。
但这最后一劫迟迟不应,她只得走上从祸国到救国的路,替自己的命运做一次主。
第23章 .23
埃文斯的节目一向有年代感, 他擅长布鲁斯节奏和爵士,老电影的原声乐信手拈来就是一套情感丰沛的佳作。这次短节目却有别以往,悠扬苍凉的秘鲁民歌小调哀而不伤, 定点舞蹈设计的时机刚好配合低徊的前奏。
他肩膀起伏, 修长的手臂像鹰一样弓起翅膀, 将飞欲飞,气势也好比一面张满弦的北美猎弓。
十几秒的定点舞蹈在短节目里实在奢侈, 但埃文斯的编排却让人感觉意犹未尽,等他进入第一个跳跃前,何焕恍若初醒,此时埃文斯早已凌空展翼, 这个萨霍夫四周也是完美至极, 落冰的余裕还足够滑出两三组步法的变化。
奇怪, 埃文斯该是土生土长的加拿大人,怎么南美民歌小调被他滑得如泣如诉?孤绝的意境和自由的神往几乎充斥每个动作的设计内,毫不做作矫揉。
在这之前,何焕觉得尹棠的短节目最有韵味, 可现场看到埃文斯的表现后,他又觉得二者高下难分。
埃文斯在跳阿克谢尔三周跳时,有人忽然坐在何焕身边。
“他母亲一家祖上有南美血统, 解放运动后移民加拿大, 不过已经是几代前的事情, 现在单看长相也看不出他是移民家庭的后裔, 埃文斯的外祖母很喜欢这首民歌, 所以他选来当短节目配乐纪念家人。”
尹棠难得一次把话说得这么长,他语速快,长长一句也是须臾说完。
何焕不止纳闷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更好奇别的,“你这都知道?”
“他采访里说的。”
刚比完下场,尹棠光洁的额头满是汗珠,一直流过脖颈,何焕递上成明赫用的纸巾盒。
尹棠也不客套,抽出两张往额头上抹,刚一擦上又停住,凑近鼻子闻闻,皱起眉头,“什么味儿?”
“是玫瑰香味。”何焕举起纸巾盒给他看包装正面标注香型的花体字,“我师兄最喜欢这牌子的这个味道。”
“你们组的人都怪怪的……”尹棠继续擦抹恼人的汗水,尽管表情仍然百般嫌弃。
埃文斯的比赛已经进行一半,他的联合旋转难度很高,足够的柔韧性让他整个旋转的编排多了很多选择,基础的三大旋转姿态全部加上创新的手部动作,与音乐高远缥缈又冷峻的风格搭配,形神具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