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他们学会了,可以走了。”颇为满意自己的教学方式,尹棠略显得意地笑。
何焕现在觉得尹棠比这些小孩子还难应付,但时间确实已晚,让胡教练等久也不是道理,于是跟其他助教说一声后与成明赫还有陆鹿鸥随尹棠去国家队训练中心报道。
虽然是临时训练,但手续却格外复杂,全部录入后已是将近晚上七点,胡教练留几个人吃饭,何焕却急着去找谢老师先一步离开。
宋心愉让他晚上过去,他是不敢迟到的,再加上迫不及待知道自己奥运赛季选曲,何焕走在街上的脚步都显得比其他奔波路人更轻快。
老年大学八点一过就会变得格外安静,长长走廊只有何焕的影子被昏黄温暖的顶灯拉长。他人还没走到舞蹈教室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的音乐,恋恋柔情百转千回,这曲子熟悉到他一听汗毛就炸起来,门都忘记敲,三步并做两步冲进门。
“教练,我绝对不要滑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 滑冰的小孩子往往很聪明,但越是聪明小孩越让人头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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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41
屋内谢英蓉和宋心愉正挨在笔记本电脑前, 蓝牙音箱还放着歌,缠绵喑哑的旋律混进忽然闯入铮铮的疾语,两个人都吓一大跳, 宋心愉握着的笔都从手中惊飞掉落, 敲得舞蹈教室刚打过蜡的地板咚咚哒哒响声不绝。
别说谢英蓉, 就连带了何焕十几年的宋心愉也没见过他激动成这样,“干嘛?怎么了这是?被小孩子折磨疯啦?”宋心愉边找笔边打趣他少见的慌张。
何焕连连摇头, “教练,别拿这个罚我,我真的不想滑这个曲子。”
“哦?你倒是说说,《梁祝小提琴协奏曲》怎么这么不讨你喜欢?”谢英蓉按下暂停, 小提琴如泣如诉的颤音化作沉默, 何焕不像打算回答的样子, 低头半晌也不说话,最后潦草应付,“我真的不要滑这个。”
谢英蓉看一眼也满头雾水的宋心愉,两人极有默契的对视后, 后者说道:“那我要听听看你的意见,毕竟这赛季我和谢教练打算我们两个给你选一个短节目曲子,自由滑的曲子你自己挑, 但你这么喜好无常, 说不出点道理来, 我们是不会轻易答应的。”她顿了顿, 又加重语气, “这可是奥运赛季,你自己想清楚最重要。”
从惊慌到惊喜,一字之差情绪疯狂起落, 何焕的心跳和血压都跟着起伏,“真的?”
看他好像根本没注意自己补充说明的后半段,只关心前面的自由,宋心愉无奈,可能这就是不到二十岁的毛头小子吧。“教练骗过你吗?哦对,除了小时候我骗你冰场的冰是牛奶浇得,你还偷偷尝了一下冰刀刮出来的冰花这次,其他时候我都没骗过你吧?”
谢英蓉第一次听说还有这种事儿,看昔日得意门生的眼神仿佛在看智障,“正常人会骗小孩子这种事吗?”
“可他小时候很可爱你跟他说什么他都信,你就是忍不住啊!”宋心愉向何焕摊手为自己的古怪欺骗行为辩解,“谁知道长大了可爱全都消失不见,就会惹我生气!”
谢英蓉摇头,看着何焕的眼神倒有点怜悯了,“你不喜欢《梁祝》是因为它是爱情题材,你觉得太靡靡之音不是自己的风格吗?”
“不是,我不喜欢小提琴。”何焕这次答得很快,“如果要我选,我要滑大提琴的协奏曲。”
“大提琴?为什么?”这次宋心愉也有点诧异,一般来说花样滑冰选手都会喜欢小提琴做主旋律的曲子,因为小提琴表现力极强,适合演绎和赋予新的风格,也足够多变,在短短几分钟内呈现起承转合的旋律魅力。何焕从前对选曲意见不大,大多数时候绝对听从安排,最多是近两年随着年纪增长,会询问为什么给他选这种类型曲子,但这种询问往往连质疑都算不上。
其实宋心愉也知道何焕是个主见很强的年轻人,他不表达不代表没有想法,甚至她有时候怀疑,何焕的想法绝对比她想象到的要多。
果然这次不虚此问。
何焕没有思索,可回答仍然慢条斯理,“我喜欢大提琴是因为……它很脆弱。”
全然出乎意料的回答让两个教练再次面面相觑,她们想过何焕说出各种稀奇古怪的理由,却没想到他喜欢一种乐器是因为如此抽象的原因。
“脆弱是个太宽泛的概念。”谢英蓉若有所思地说道。
“大提琴的音色和担纲的乐团角色,都很脆弱。脆弱的东西……很美。”
何焕甚少表达自己的思维与认知,他说的每个字都让人意外这颗隐秘的心里原来深藏很多值得一窥的秘密。
谢英蓉听完若有所思,“在俄语里,大提琴确实是阴性词汇……”
“你这么说,是心里已经有具体想滑的曲子了吗?”
宋心愉没有猜错,何焕飞快且确凿地点头,“我已经想好了。”他用手机连上蓝牙音箱,当音乐流淌出的一瞬间,宋心愉和谢英蓉脸上同时显露惊艳振奋的神色,一直到音乐结束,她们虽然始终沉默着,但何焕胸有成竹,相信她们一定会答应自己的。
确实他的自信有理由,宋心愉不是故作深沉的那种教练,听完便抚掌称快,开心得又是夸她最不让人省心的学生长大了,又风风火火马上想剪辑编曲,何焕看到谢老师嫌弃的眼神,心想大概自己犯浑的时候,宋教练也是这么看自己的,这种事居然也是一种传承……
不过能逃过小提琴的一劫,他还是长出一口气。
但他高兴的太早了。
“教练,让他听听我们给他选得短节目选曲。”宋心愉根本不掩饰自己得意的神情,看得出来,短节目的选曲她一定费了很多心思。
但音乐进入何焕耳朵里时,他傻眼了。
听完,他的第一反应很直接,“教练……我滑不来这个。”
舒曼的《诗人之恋》何焕知道,也觉得好听,但让他滑这种纯粹爱情主题的音乐,实在超出他的感知范围,“我滑的《祝酒歌》只是《茶花女》里可以单独诠释不单纯是感情的选段,《波培亚的加冕》的《我也望着你》本来强调的就是那种诡异和离经叛道的氛围,反而爱情不是重点,但《诗人之恋》不一样,这就是古典乐里最纯粹的情歌。”
“你不用说我也知道你满脑子都是赢和那些好胜的念头。”宋心愉噗嗤笑出声,“所以才要你试试一个你需要挑战的题材,你不能连续三个赛季都再不疼不痒不涉及人类最朴实的情感,冰场上的三大主题曾经、现在和以后都将是艺术、生死和爱,前两个你都试过,这次必须要走出舒适区域了。”
何焕还想替自己争取一下,赶忙接上教练的话,“但我很想滑威尔第歌剧《麦克白》的选段,我觉得更适合我。”
这次连谢英蓉都忍不住摇头笑了,“你不觉得在你冲击奥运金牌时,滑一个完全就是你自己化身的野心的象征实在太露骨了吗?这不行,我建议你听从你教练的选择,还记得当时《曼弗雷德》你也不喜欢,但最后你还是获益匪浅,这次我觉得也会是这样。”
何焕想到之前的约定,自己只能决定奥运赛季的一个选曲,他咬咬牙,还是更想滑那首大提琴的协奏曲……
“那就这样决定了,你和谢教练正常练习,我回去看看自由滑怎么给你剪辑好自由滑的曲子,我们可以尽快开始编舞,奥运赛季的准备一定要更充分。”宋心愉说完不再给何焕申辩的机会,收拾好东西离开。
何焕只能认同这个选择,尽管他心中满是疑虑,但上赛季的经验说服了他。他不喜欢《曼弗雷德》,可这个曲子比任何选择都更适合。
但这种顺从没让他在训练时更加集中,反而忍不住去想,到底自己要怎么才能滑好《诗人之恋》?在奥运赛季这样紧要的关头,这个选择真的合适吗?
“还在想选曲的事?”
谢英蓉的话终止他的走神,“对不起。”何焕立即为训练不认真道歉,但谢老师没有生气,反而略微沉思,伸手招呼他坐过来到自己对面的椅子,“我可以给你一点短节目的启事,但你也得回答我一个关于选曲的问题,如果是俄系作曲家的大提琴协奏曲,人人第一个想到的都是肖斯塔科维奇的《第一大提琴协奏曲》,为什么你会选不那么有名甚至可以说冷门的普罗科菲耶夫的《大提琴协奏曲》?”
“冷门只是一个接受度的问题,并不代表它不是一个好作品,或者对我来说,《大提琴协奏曲》比《肖一》更有感触,我更有动力去尝试。”何焕说道。
谢英蓉点点头,“我相信你,就像我也相信你能滑好看起来不适合你,但却符合你目前实力的《诗人之恋》。”
“这不一样。”
“这是一样的,没有尝试过的感情就不能演绎吗?我曾经也有类似的想法,但事实证明自己还是小看了自己。”
何焕是怎样都不信这话的,他几乎脱口而出,“可是谢老师你当年和鲍里斯教练……”说到一半才意识到是不该这样讲的,于是急忙闭嘴,但留一半不说反而更像在谈什么绯闻秘辛,遮遮掩掩,让他进退两难。
他以为又要惹人生气了,结果回应他的居然是谢英蓉的笑声,她不是宋心愉那样张扬外露的个性,很少这样明朗的笑,如今笑出来很让何焕意外。
“你去了一趟俄罗斯,穿了我过去舞伴的衣服,还打听到了不少八卦,那你说说我们两个怎么了?”
“安德里安……就是鲍里斯教练学生的学生,和现在一起都是滑冰选手,他说,你们一定有一腿……”何焕不忘强调一下,“这个‘有一腿’是他的原话。”
“他可能比你聪明一点,不过本质上都是小傻瓜。”谢英蓉笑着摇头,“我和鲍里斯并不是情人关系,但事实上,这世界上有种关系比情人跟紧密。”
谢英蓉坦率的笑容使得何焕以为自己说错话的不安消除许多,让他敢于说出心中的猜想,“你们一起为了理想和野心奋斗,老师是说这种感情吗?”
“可以这么说吧,我们当时最合拍的就是野心,别人不看好我们这对跨国组合,我们两个卯足了劲儿想要让他们后悔,现在听起来真是幼稚啊……但当年这是我们最真实的想法,一点特不想让人看轻我们的实力和梦想。”说到这里,谢英蓉的声音忽然弥漫着不可思议的温柔,渐渐缓慢轻飘,“但我确确实实曾经在许多个午后练舞的时候,在迎着他目光踩在音乐节拍上时,心里想得根本不是自己的雄心壮志……”
“这就是爱情?”何焕很认真的问。
谢英蓉学着宋心愉的动作敲了敲何焕脑袋,说道:“爱对于你,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它比不上你此时心里真正所思所想和渴望的东西,这很正常,爱不是我们生活的全部,甚至可能在生活中只占据着微不足道的分量,尤其当你决定你的一生要以更强烈更执着的方式度过时更是如此……可它是真实存在的,是人和人之间所产生的强烈情感,它值得你去用一个赛季打磨一个节目,只为讲好一个故事。”
结束训练后,何焕想,自己可能在某些方面是很好说服的人,他确实已经很想尝试这个自己未曾涉足的题材,去试试看有没有这个实力。
天色已晚,他和谢教练道别,准备离开。
何焕走出教室前,鬼使神差回头,苍白的室内顶灯照亮谢英蓉额前银发濡湿于汗水的点点荧光,她侧脸一半被背光的阴影吞噬,另一半则早已被岁月侵蚀成衰老的模样,但不知道为什么,何焕却轻而易举将她此时老迈的剪影重叠在鲍里斯教练家中珍藏的照片上——那个十八岁的她是如此青春璀璨,像极了一首短小精致的诗歌,如今何焕只能在泛黄的残页上读出词句里蕴藏的昔日韵律。
这让何焕第一次感知到时间的力量,他有所触动,几乎没有迟疑就说出心中的疑问,“那老师为什么不去见见鲍里斯教练?”
谢英蓉猝不及防抬头看他,很快,那种何焕常见的笑容再次浮现,只是这次多了一丝悲伤还有希冀,“因为有些事,一时错过就是一世错过,人生的馈赠和残忍并不公平……我希望你永远也不会懂这个道理,但你可以试着去理解我的话,因为这可能是你短节目应该传达的情绪,或许你可以证明一件事……真正的天才不需要体验,也能诠释和表达复杂的情感。如果你喜欢,可以把这当成一种野心而不是负担来完成,试试看,我和你的教练都相信你。”
作者有话要说: 何焕の美学和谢教练の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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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42
春日迟迟, 熏风恼人,整个国家队训练馆在下午总是弥漫昏昏欲睡的氛围,连一向训练最认真的何焕也难免被春困骚扰, 在训练间歇打起连串哈欠, 很是疲惫的模样, 偷偷打盹的几个青年男单选手挤在场外角落,冰场升腾的寒意并不能驱散时令自然而然的困倦。
好在胡教练从不以严苛著称, 他讲究科学与人性化训练,更关注选手训练时状态的反馈,这两天他每天在下午男单上冰训练的时间都安排半个小时的中间休息,大家花费三十分钟调整状态后, 训练效率显著提升, 这点微不足道看上去仿佛浪费的时间实则大有裨益。
宋心愉动身前往美国已经快将近十天, 何焕和成明赫也跟着男子单人滑队训练了十天,起初他们还有点不适应新的训练体系,但渐渐两个人发觉其实与他们平常训练的习惯非常类似,这大概是宋教练和胡教练都曾经出身于同一队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