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锋[竞技] ——乌鞘
时间:2021-11-07 01:13:45

  “解说不是应该诚实客观的吗?”
  “我夸你就是最诚实客观的表现。”成明赫总有自己的奇怪道理,他说完似乎想起什么,稍微收敛了一下从见到何焕起就一直挂在脸上的笑,“不过我知道,这次奥运会大家的准备可都不赖,人人的成套节目都很有特色,你也不能太骄傲,那句话怎么说……对,就是要战略上轻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可他说完这些,自己又忍不住笑了出来,“我干嘛和你说这些,你是最不用担心的了,对手越强你的求胜心就越强,一直都是这样。”
  何焕微笑着摇摇头,“虽然是这样,但这些话师兄你和我说出来,我还是很高兴的。”
  于是成明赫边说边陪何焕换冰鞋,又陪他往训练场地走,一路上他话痨说个不停,从自己的演出到米兰这里的美食风情,又聊到音乐选曲和训练成效,就在他说到兴头上时,一个卷成筒状的打印秩序册重重落到成明赫脑袋上。
  “就知道烦你师弟!一会儿他合乐脑袋里肯定都是你没完没了的嗡嗡嗡!”
  宋心愉和国家队教练组开完会正跟盖佐来准备陪何焕练习,见到大弟子怎么会不开心,嘴上批评他喋喋不休,可笑容却真挚动人,眼角都是朝下弯起来的。
  成明赫毕竟是宋心愉从小带起来的第一个学生,和教练的亲密犹如家人,被这样说只会和从前一样,说得语速更快,语调更幸福轻快。
  有那么一瞬间,何焕觉得忽然回到自己还在青年组刚刚出来比赛的时光,师兄和教练都在身边,冰上有他的挑战的目标,冰下是陪伴的家人。
  一直站在旁边的盖佐也难得脸上始终是平淡且舒展的笑容,他离何焕很近,忽然低声说了句:“你有时候可真让人嫉妒。”
  “我如果卫冕成功,会更让你嫉妒吗?”
  “会吧,怎么了?”
  “没什么,那我又多了个一定要夺冠的理由了。”
  何焕是笑着说的,盖佐嫌弃得啧啧两声后,也轻轻笑出声。
  合乐的时间很宝贵,四个人也只有一阵说笑,很快就恢复严肃认真,尤其何焕,他一到冰场就感觉奥运会氛围的不同,这样的体验曾经有过一次,第二次却一样令他澎湃。
  今天是短节目的合乐训练,五个选手依次尝试,然后冰场可以自由使用,几个人不约而同尝试跳跃来感受冰面软硬,以便比赛时调整跳跃发力程度和其他技术层面的临场发挥,花样滑冰很依赖场地,虽然长宽范围限定在某个区间,但冰面却有极大不确定性——这是对其他选手而言,对何焕来说,冰场的长宽变化哪怕一点,他也得重新适应。
  好消息是,本届奥运会冰场的长宽均以国际滑联规定的冰场尺寸标准中最长极限修建,何焕尝试起跳和落冰,虽然仍然会过于靠近围挡,但他已经为了如何安全滑出极致速度和自由训练已久。
  合乐结束,五个选手纷纷离场,何焕和埃文斯一向最晚完成,因为他们从小训练的习惯,在结束后会有一小段滑行的收尾训练来沉淀,但其他先走的人也不是完全离开,安德里安在陆地上还有一些教练额外安排保证肌肉状态的舞蹈训练,尹棠则和麦考尔进行简单的体能训练,以便身体机能在第二天比赛时维持在最佳状态。
  每个人都严肃且紧绷,虽然久经沙场的选手是看不出紧张的,然而何焕就是知道,他们一定都在努力按捺,按捺心中的躁动不安,但又渴求第二日短节目比赛早日到来。
  今夜注定人人都会强迫自己早睡,但人人都不会真正早睡。
  经过这一个或许是每人人生中最不平静的夜晚,下午前,五个选手和他们的团队重新回到昨天进行过合乐训练的比赛场地进行最后的准备。
  米兰冬季奥运会花样滑冰男子单人滑比赛正式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支持!
  这两天不停出差人麻了,不过还是会更新哒!紧张起来朋友们紧张起来!冬奥会开始啦!感谢在2021-10-17 23:19:02~2021-10-19 22:45: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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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96
  男子单人滑短节目最后一组的六分钟练习是在一种压抑得近乎诡异的氛围内开始。
  成明赫坐在解说席上, 当现场播音用英语法语和意大利语三种语言报出参赛选手的国籍、姓名时,他也会补充说明他们的过往荣誉,一个个介绍完他才明白这种紧张来自于什么:这块冰场上即将进行的可能是世界上最顶尖滑冰选手最残酷的角逐。
  最后一组抽到第一个出场的人是埃文斯·埃利斯, 六分钟练习的最后, 其他人陆续下场, 只留他一个人等待比赛开始。
  埃文斯最后看到的是何焕的背影消失在选手通道,这个将自己挑下王座的人似乎并没打算看这场比赛, 马文教练递过来一张纸,打断埃文斯的思绪。
  “我想说的都在这上面。”
  埃文斯很奇怪,马文教练为什么不直接说,但他还是顺从地展开, 目光触及字句的瞬间, 他便愣住了。
  “我的孩子, 我的骄傲,注意第一个跳跃结束后身体纵轴的平衡,以及结尾的旋转可以再快一些。我相信你。”
  这落笔的连贯和轻盈是如此熟悉,埃文斯从小看到大, 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雷普顿教练的笔迹。
  于是当他站在冰场中央等待音乐开始时,镜头拉近,全世界都看到他完美无瑕的脸上那双犹如夏日晴空一般的眼睛变成涌动的湛蓝的海, 透明的波涛蕴含其间。
  《波西米亚狂想曲》钢琴前奏在恰到好处的时候响起。
  埃文斯伸出的手臂, 滑出第一步。
  这首曲子没有办法穿着干干净净的漂亮白衬衫滑, 没有领带领结, 不要马甲, 还有黑色,黑色也不行,这首歌要穿一件旧T恤, 男人衣柜里最常见的那种,洗过很多次,比全新的颜色更浅,因为已经晾晒过不知道多少次。
  埃文斯穿过世界上最贵的比赛服。过去那些服饰要么来自名设计师主动请缨倾情设计,要么则由奢侈品牌量身定做后赠与,即使最简单的衬衫也价值不菲,等到比赛结束,这些衣服都会被专业人士打理洗净,然后送至展览成为供人品鉴的艺术品。
  可这次他的比赛服只来自旧衣柜,普普通通,是他自己一个人做饭时最喜欢穿的那种,纯棉舒适,领口稍微有一点卷边。
  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这样像自己一样比赛了。
  埃文斯从拜入雷蒙德门下起便成为整个冰坛闪闪发光的焦点。从少年组起,他参加的每个比赛都有媒体关注,他赢得的每个冠军都很快会有实况视频剪辑成的节目上传至社交网络,以至于终于有一天,还是青年组的埃文斯成为了世界冠军时,大家都觉得这是世界上最理所应当的事情。
  但这样一个闪闪发光的世界冠军、奥运冠军、冰上明星,他在电视节目访谈里自己说自己的爱好是音乐和戏剧,但卸下雷蒙德为他戴上的巨星面具,埃文斯真正的爱好是烹饪和将弄乱的厨房收拾干净,他一个人,不放任何音乐,安安静静,切碎和烹煮的声音窸窣,偶尔会有烤箱叮一声轻响。完成后,他再一个人慢慢享受美食和宁静的独处时光。
  埃文斯也曾经约会过两三个姑娘,这些女孩大多久仰他的名声也爱他的英俊外表,约会之初,他总会给她们亲自下厨,可这些姑娘期待的不是一顿安静普通的晚餐,她们想做他的女伴去热闹的派对和豪奢的别墅,但这些埃文斯自己从不涉足。于是每个看似美好的开始都无疾而终,他始终很孤独,尽职尽责去扮演一个璀璨的星辰。
  如果不是背叛师门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出走,如今他还会戴着面具滑冰,滑得也一定不会是这首《波西米亚狂想曲》,他想感谢自己,就用这个自己想滑的曲子。
  第一个跳跃是埃文斯最擅长的萨霍夫四周跳,但经过技术改良,他已经可以在这后面接上一个周数可观的后外点冰三周跳,埃文斯擅长刃跳,他起跳时带动整个身体的纵跃可以用优雅形容,私下里,崇拜埃文斯的成明赫不止一次夸耀过偶像的刃跳无人出其右。
  不过每当他这样说,何焕都会很平静地问道:“那我的刃跳呢?”
  后来成明赫再也不这样说了。
  此时此刻,小师弟人在运动员活动区准备接下来的比赛,成明赫一个人坐在解说台上眉飞色舞将埃文斯夸得天花乱坠也不用担心。
  只是他说着说着忽然有点失落。
  这份失落立即被成功且完美的连跳取代,成明赫激动得直跺脚。
  埃文斯这个跳跃的确无可挑剔,尤其是当轻颤的尾音伴随他滑出步伐时,那种脆弱的缥缈几乎触手可及。
  两个跳跃之间间隔很短,埃文斯第二个单跳没有选择稳妥的三周跳,而是尝试后外点冰四周跳,他很少在短节目里跳两个四周跳,雷普顿教练认为这太过冒险,短节目就像考试里不可以错的题,不容许有失误。
  现在,他可以尽情尝试自己想要的技术难度和音乐,但想到恩师,心中的痛苦仍然焦灼。
  四周跳落冰稳健,观众来不及鼓掌,音乐忽然截断,明明是摇滚,但其中歌剧的段落忽然轻快,跳脱出旋律结构,人们说《波西米亚狂想曲》是流行音乐史上最精心设计的复杂作品之一,埃文斯的直线接续步设计也无愧选曲。他不断地变向,调整身体幅度,配合毫不夸张但又足够有戏剧张力的手臂动作,轻跳后再捻转,最后,一小段冰上的奔跑朝向再起的强烈摇滚节奏。
  他突然的起跳,在震颤的音符之间,阿克谢尔三周跳腾空又落冰,展开的双刃平行朝前,他的身体就像绷紧的吉他,电音颤抖得越厉害,他的速度就越快。
  埃文斯与其说在滑行,不如说是在倾诉;没有娓娓道来的优雅,只有苦痛的抒情打开一封封悲伤的信,里面写满情绪的纸张早就已经成为碎片。
  钢琴开始,钢琴结束,天才在万千闪耀的鲜花掌声中启程,终于,一个人,孤独地走到了他的目的地。
  音乐滑入虚无。
  如果不是在直播,成明赫一定已经趴在桌子上小声抽泣,他好不容易控制住情绪,解说席监视器上的画面就给到选手活动区域内,除了接下来就要上场的安德里安,所有人都在这里进行最后的热身,选手们需要保证体温和肌肉状态直到自己上场,这时间根据出场顺序不同要有不同的训练安排,稍晚出场的麦考尔尹棠都在跳绳,而何焕已经开始拉伸背部肌群。
  成明赫知道埃文斯这套节目的分绝对不会低,为此,他当然高兴,但他更为后续出场的师弟捏一把汗,尽管何焕身经百战宠辱不惊的能力没人比他更清楚,可这种关心是不会因为确凿的实力而减弱。
  反而更强。
  106.77分。
  埃文斯等来了一个对他来说梦幻般的分数,沸腾的赛场为他而欢呼,可他好像在寻找什么似的,不停朝看台望。
  “不要总想着手术的地方,不要害怕发力。”
  吉乌斯教练低声对已经走上场中的安德里安说道,他们没有时间去注意上一选手的得分和表现,这时候最需要集中。
  欢呼声渐渐淡去,安德里安点点头,朝教练舒展一笑。“姐姐,上次奥运会我问了你一句傻话。”他说。
  吉乌斯教练微微一愣,低头笑了笑,“那不是傻话,如果我的肯定对于你来说如此重要,那这就是对我的赞扬,我想你已经有了比我当初给你的那个回答更好的答案了,不是吗?”
  安德里安从小就是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孩子,他的笑容时而天真纯净,时而就像一个谜。
  现在,他脸上的笑容属于后者。
  安德里安转身滑上冰面,用几次往复快速变刃热身,像舞者上场前习惯做几个小跳步。可冰面不是平地,他可以给你更快的仿佛飞翔的速度,也能让简单的动作变成困难的技术。
  《茨冈》音乐响起,这是古典乐中最华丽的舞曲之一,小提琴的琴弓几乎要蹦跳着才能在自己的琴弦上演奏出这首曲子。
  如同在冰上,安德里安也在疾驰里变化,他上肢跟随节奏,下肢压步却仍旧很稳,每踩一下都协同节奏起伏。
  他的路兹四周跳是绝对难度杀手锏,然而因为去年一整年的手术和恢复,今年前半段比赛,他的难度始终没有调整回巅峰状态,在赛前关于此的议论非常多,很多人认为要是到奥运会这样的赛场上和像何焕一样的选手竞争,没有更强的跳跃是无法争胜的。
  安德里安也这样认为。
  所以在手术后,他用最坚强的意志力战胜伤病和痛苦,最快速度投入训练,只为恢复往日的难度。
  路兹四周跳的起跳准备时间要长一些,在《茨冈》这首华丽旋律的曲子里会显得格格不入,安德里安则使用很复杂的进入方式来规避,起跳前,滑行的势态半点不输音乐狂热,腾空瞬间更是石破天惊!
  观众们阔别安德里安的跳跃已经很久了,欢呼声此起彼伏,直到跳跃完美落冰后也不肯停歇,紧接着又是跟着节奏鼓掌,一下下追着节拍,节拍追着安德里安,赛场内外像在嬉闹,快乐的旋律既明快亮丽又自由奔放。
  下一个即将登场的尹棠已经走至通道尽头,他和沸腾的赛场只隔开一道大门,拉威尔复杂的变调蹦跳着挤进门缝闯进整个通道,所有人都能听到。
  何焕在尹棠之后上场,他必须也早早准备好,这时他正在穿衣服,又听见一阵人浪沸腾,就知道安德里安的连跳一定也成功了。
  花样滑冰运动员仰赖技术博得荣誉,跳跃难度象征一个选手的能力,但安德里安不止将跳跃当做能力的体现,他好像一个攀登的冒险家,非要到山顶才能满足幸福,而难度只是他的绳索和登山镐。
  他是为了舞蹈才站上的冰面,他想要到最高的地方跳最想跳的舞,就必须拥有来到这里的资格,没有什么比跳跃难度更适合当敲门砖的了。
  《茨冈》,以小提琴演奏的乐曲当中最著名的炫技曲之一,如今就在安德里安的脚下,这也是他的炫技。
  没有人比罗姆人更懂自由和欢乐,即兴华彩乐段与管弦乐队的加入像是伴舞的舞者们也来到场上,明明只有安德里安一个人在跳动,却仿佛置身万千人同时起舞的狂欢节。他的滑行更像是一个个小步伐组成的织物,环环相扣,每个步伐都与上一个紧密连接。
  芭蕾舞步极其看重连贯性,经过专业训练的安德里安骨子里还是一个舞者。
  他从来没有放弃自己的艺术追求,哪怕是在冰面、在赛场。
  阿克谢尔三周跳成功落冰后,热情幽默的曲子经过反复渐进后步入最终的狂热,在这里,是安德里安最擅长的旋转,他柔韧极佳,可以做出女选手才能够完成的贝尔曼旋转和躯干后屈躬身转,优雅的身姿完美地后弯,即使去年手术的伤患处就在脊柱上,也有半点迟疑或是停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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