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锋[竞技] ——乌鞘
时间:2021-11-07 01:13:45

  这段时间何焕的训练强度人人看在眼里,距离奥运会只剩不到一个月, 即使很多人认定这期间已经不太可能为成套节目做过多提升,何焕仍然坚持要继续改进。
  从不在训练时多说任何无关话题的谢英蓉在凝视和沉默后,忽然开口:“其实我很喜欢看你训练, 我想你的其他教练也一样。”
  “我的训练?”何焕不明白自己的训练有什么好看的, 他只能想到唯一一个合理解释。“因为我比较听话吗?”
  “是纯粹。”谢英蓉按下音乐播放键, “看一个人为一件事着迷拼尽全力, 真的很快乐。”
  何焕还是不知道看别人训练哪里会快乐, 赢才会快乐,但想要赢就必须训练,这里面的逻辑关系与快乐半点不沾边。
  谢英蓉知道他不懂, 也不需要他懂,音乐开始,她只示范一次昨天回看录像时不满意的地方,又让何焕再跳一次冰上的步伐加上上肢动作当做热身。
  结束后,谢英蓉慢悠悠说道:“看得出来,你和努力在演绎和扮演。”
  “是我做得还不够好吗?”
  “比之前的确进步很多,但这进步似乎是在误区里狂奔。为什么一定要执着于扮演谁?要这么说,蝴蝶也可以扮演,只拘泥于人和人的表象,是没有办法真正的表达比具象化更深层次的所谓‘美’。”谢英蓉叹气,“虽然做到扮演好也是一条并非走不通的道路,可我还是希望你能在这个节目里体现更多情绪。”
  何焕不想给自己的错误做出解释,但他可以给出原因。“小提琴的声音太多变了,这么多情绪在一起,我去抓握时总有从指缝里溜出去的。”
  “爱本来就是这样的,你的阅历太过单纯,不能理解在正常不过,将来如果你遇到一个足够喜欢可以称之为爱的人,那时候的你也许会更适合滑这个曲子。”谢英蓉的笑容难得温柔。‘
  “那对于想赢比赛的我太遥远了。在我看来,不能跨越自身阅历去表达就是一种失败,我不喜欢失败。”何焕无法想象这样一个自己,或者说,他更喜欢现在这个自己的样子,这种说法好像是在逃避。
  “我看你这辈子确实是体会不到了。”谢英蓉手里的长尺拍在何焕肩膀上,“继续训练吧,我们得找到那条又是你想走又是正确的路。”
  何焕反复咀嚼谢教练的话,扮演和演绎如果是错的,那他需要做什么?
  下午的舞蹈训练结束,在回俱乐部的路上,何焕脑子里全都是关于自由滑的求解题。
  然而到了俱乐部换好训练装束,这个问题也么并没头绪解决。他回来的比原定时间早一些,于是宋心愉让他先绕场跑两圈热热身。
  俱乐部正是放学后人最多的场次时间,这两年花样滑冰国内成绩出色,再加上又出了两个何焕尹棠这样的世界一流明星选手,引发国内学习花滑的小风。然而花样滑冰如果仅仅是兴趣还无妨,要是想要系统专业训练,必须要有些天赋。在何焕下午不在的时候,宋心愉大部分时间仍然放在何焕身上,但她偶尔会带一些经过初期训练后筛选出来的优秀小学员上一两堂课。
  这些孩子不过五六岁,刚刚有些基础,几个已经压步滑行有模有样,但画图案时还是会一个不小心摔倒。
  离他不远的冰上有个面熟的小姑娘已经在这里学了一年多,看起来刚上小学的年纪,因为在和自己生气的缘故,本来就和眼睛一样圆润的脸蛋更饱满可爱。她因为画一个稍微复杂的图案已经摔倒三四次而沮丧,何焕跑步第一圈路过她时她倒在地上,第二圈第三圈的时候还是。
  宋心愉看到后滑过来替她掸掉身上的碎冰渣说道:“没关系,换个简单的,熟悉了再滑难的。”
  小女孩很不甘心说道:“这个都滑不好我将来怎么当世界冠军!”
  此时一个世界冠军绕冰场跑步刚好路过。
  “那你觉得圆简单吗?”宋心愉对小孩子总能展现更多耐心。
  “肯定比我滑的这个简单。”
  “来,世界冠军,告诉她最难滑的图形是什么?”
  何焕停下来回答:“圆。”
  小女孩一脸难以置信,宋心愉换回严厉神色对她说道:“记住,有时看起来简单的东西反而更难。”
  何焕继续朝前跑,但几步之后慢慢停下。刚才的话让他忽然想到,在配合步伐时手臂动作设计得太多,谢教练也会删掉几个避免杂乱。因为她说节目进行到最终打磨往往都是删繁就简,而不是再画蛇添足。
  而他却好像一直在让节目变得复杂。
  用简单阐释本源,如果我不擅长讲述一个爱情故事,不如当做描绘一个东方美学的剪影。
  他立刻丢下准备换的冰鞋和其他,穿上外套,跑出俱乐部。宋心愉几分钟后忙完再找何焕时已经看不到他人,直到后来才知道他跑回谢教练的舞蹈教室,非要立刻给她演示一遍自己刚刚从初心者那里领悟的心得。
  跳完以后,这是何焕第一次在谢英蓉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一个有些许恍惚的笑容。
  经过半年持久的编舞和训练、反馈和改进,谢英蓉第一次认可何焕的这套《梁祝》已经尽善尽美。
  这是何焕花费最长时间的适应节目,从前他仰仗天赋和努力,总能很快掌握新节目的要领,第一次发挥就惊艳四座,但这次他经历重重难关才终于认可自己,完成挑战。
  半个月后,2月隆冬最冷的几天,冬季奥林匹克运动会即将拉开帷幕。
  这次奥运会由意大利米兰、科尔蒂纳丹佩佐联合举办,滑雪项目集中在科尔蒂纳丹佩,室内滑冰项目则在米兰进行。
  何焕跟随中国代表团抵达米兰时正是午夜,也不知道是时差还是心情让他在飞机上难以入睡,走出机场,迎接的人群有自发组织的华侨和大使馆工作人员,还有大量国内外媒体。
  作为世界上观赏性最强项目之一的卫冕冠军,宋心愉就算再不想何焕接受采访也是不可能的,话筒递到他面前时,教练已经感受到绝望。
  “作为老将,这次参加奥运会有什么想说的?”
  “可我才二十三岁。”何焕想自己的年纪和“老”怎么都不挨边。
  “……但你是第二次参加冬奥会了,奥运经验足够丰富,甚至还是卫冕冠军!奥运会毕竟四年才有一次。”
  如果不是他提醒,何焕甚至已经忘了,自己居然第二个奥运周期时才二十三岁。
  然后他就转向站在人群中间只想玩手机不想接受任何采访的尹棠:“他们想找个老将接受访问。”
  记者:“……”
  尹棠:“……”
  何焕转过头对记者认真说道:“我比他小一岁。”
  记者:“……”
  尹棠:“……”
  尹棠现在恨死自己过去动不动以何焕师兄自居,还总是摆老资历,说何焕还在商业冰场乱滑的时候自己就已经开始去国际上比赛之类的话。一定是这些话导致何焕真的打心眼里觉得尹棠是队里老大哥,这种问题就该他来回答。
  尹棠这次体会到记者采访何焕时无语的感觉,顿时内心多了同情,主动说了很多,虽然都是比较场面的辞令,却也真情实感。但他不忘在采访结束后怒斥何焕,告诉他自己不但二十四岁青春洋溢,还将永远在二次元保持十八岁一辈子。
  “那你们二次元好厉害。”
  何焕发自内心的赞美被尹棠当做阴阳怪气,再加上刚才采访搭救,尹棠表示今天这事儿没有两份麦当劳巧克力圣代休想了结。何焕只好赶在大巴出发前去机场的麦当劳餐厅。
  但在大厅,他却遇到刚刚抵达的加拿大代表团。
  真正的老将埃文斯·埃利斯是他们的运动员代表——此时正被记者围在中央。
  这画面让何焕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埃文斯的情景。
  八年时间其实并没怎么改变一个人,何焕这时想起来还是觉得好气,自己明明不是去要签名的。
  但他转念一想,又摇摇头笑了。
  正在接受采访的埃文斯从人群的缝隙里看到一个鲜红的背影,双手各拎着一杯圣代,正朝远处走,他几乎立刻认出何焕,然而眼下不是叙旧的时候。
  相比中国队和加拿大队,美国代表团和俄罗斯代表团抵达更早,这时已经登车准备前往奥运村,麦考尔想在自动贩卖机里买点零食,但手上全是刚和教练换的大面额纸币,他又没有信用卡,好在安德里安即使出现,掏出一大堆叮当响的欧元硬币帮他解围。
  他们刚刚互相道别,就看到一道红色身影飞快跑过,来不及叫住就又消失不见。
  世界会在奥运会期间变得更小,米兰马尔彭萨机场只一段路,五位花样滑冰男子单人滑选手先后交错。
  谁也不知道未来两周内的桂冠角逐谁会获胜,但至少这一刻,人人都相信自己才是最终的王者。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冬奥会正式开始啦!感谢在2021-10-16 05:18:35~2021-10-17 23:19: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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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95
  升旗仪式结束, 意味着中国代表团正式入驻奥运村。
  简单熟悉前往场馆的路线后就是分配房间,不出意外,果然同样作为男子单人滑选手, 尹棠和何焕又一次分到一个房间。
  与第一次奥运会室友相见混乱场面相比, 这次何焕拎着行李进屋时尹棠已经在桌前吃冰淇淋玩笔记本电脑了, 两个人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瞥见尹棠电脑桌面换了个二次元美少女,何焕随口问了句:“又换了个老婆吗?”
  “胡说什么!她们都是我的翅膀!”尹棠口气很强硬, 仿佛真的是在维护身后看不见的家。
  何焕早就对他胡言乱语习以为常,目光落在那大大一盒但已经被吃掉一半的冰淇淋上。
  尹棠紧张就爱吃冷饮,从前都是短节目比完开始吃,和第一分差越大他越焦虑吃得就越多, 这次奥运会居然开赛前就开始大吃特吃, 可见他紧张程度史无前例。
  何焕自己也有紧张, 但更像是兴奋造成的坐卧不安,他为了这次奥运会已经准备太久了。
  花样滑冰比赛并不会在奥运会开幕前几天就开始举行,因此大部分滑冰选手都可以自由参加开幕式,何焕本来不想去, 他天生不爱凑热闹,能独处的时光就是最好的放松。但这次,他却逃不掉这场全人类最盛大的“热闹”。
  何焕被选为中国代表团开幕式旗手。
  胡一鹏带来这个消息时, 何焕正在吃尹棠买回来的零食, 意大利的甜食和膨化食品好好吃, 两个人又没体重问题, 赛前紧张所幸靠吃来解决, 然而去便利店买零食的路上遇到安德里安,对方可怜兮兮表示零花钱已经花光,奥运村又不方便来往米兰市区, 选手更不是独立参赛而是代表国家,要求太多,他也不能去卖艺赚钱,没办法,何焕只好将他带回宿舍,三个人一起品鉴各种名字都念不出来的甜食。
  胡教练开门就被这一幕震惊了,三个狼吞虎咽的大小伙子围坐在堆满零食的床边,半点没有像是要来奥运会你死我活争金夺银的架势。
  何焕被叫出门,得知这一好消息,胡教练说得兴高采烈,说花滑队可从来没出过奥运旗手,你是第一个,可他说完又赶忙补充:“可别觉得有压力,这就是一份荣誉,很难得珍贵,但也不是一个运动员的全部意义嘛,别将他当做比赛的一部分,就……当做一个出国征战选手另一个意义上的责任和荣耀。”
  何焕明白教练是担心自己因为以卫冕冠军身份担任旗手会产生压力,心中感激,但其实并没这样感觉,他只是觉得很奇妙。
  而且是种世界上再没有第二件事可以取代的奇妙体验。
  于是开幕式当天,何焕以旗手身份参加,走过全世界注视的目光时,他也仍旧笑得很平静,室外温度将近零下,但他从没见过这样多开心快乐的人聚在一起,这和第一次参加奥运会时完全不同。
  花样滑冰选手是不能害怕被注视的,这是个孤独的项目,单人比赛时,只有一个人站在偌大冰场上,成为万众瞩目的聚焦,人们屏息凝视,世界安静如斯,唯有自己孤独的陪伴自己。所以何焕从小就擅长享受孤独和从不回避瞩目,只有这样,他才能成为今天的自己。
  但在这样的时刻,他觉得自己脚步都轻快许多,对于每个旗手来说,肩上承载着的或许是世界上最终的一份荣耀,但这种选择所意味着的欣赏和肯定,更催着他再快点走,走进真正的赛场。
  开幕式后第三天,花样滑冰比赛正式拉开序幕。
  第一天冰舞比赛进行前,训练场地按照组委会安排留给男子单人滑最后一组选手进行合乐。不出意外,金牌将在这五个人里产生,合乐不对观众只对媒体开放,但来的媒体也不比观众强,看台上到处都是人和他们的设备,偶尔有急促的手机声,但也很快被合乐的伴奏压过去,不停有记者穿行在过道脚步匆忙,何焕的合乐时间比较早,到场更早,他打算再借用场地进行些维持冰感的训练,就在准备去换冰鞋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在身后用熟悉的声音叫他。
  “小焕!”
  已经退役的成明赫一身干练轻捷运动装站在通道尽头,搁着脚步匆匆的往来工作人员和媒体人员,伸长手臂挥动,像极了当初他们第一次见面接机时的模样。
  师兄一点没变,笑容依然灿烂如昨。
  不等何焕跑过去,成明赫就已经冲到他面前,挂在脖子上的吊牌通行证显示他是以韩国媒体的身份前来。
  何焕很久没见过师兄了,之前成明赫的现代舞团忙着世界巡回演出,何焕也积极备战奥运,两个人最多的交流就是偶尔成明赫发点旅游的朋友圈,何焕顺手点赞,顺便在留言下面聊几句近况。
  “我找了你半天,你怎么总是这么难找啊!”成明赫笑着抱怨,可一点也没有嫌弃的意思。
  “因为记者都躲着我走,不像别的选手,走到哪里都有人打招呼和访问。”何焕也笑了,他居然开起自己的玩笑,不过这玩笑对他来说,也还是很真实的,“师兄这次是特派记者吗?”何焕拿起成明赫胸前的吊牌看。
  成明赫按他脑袋,又拍他肩膀,简直是久别重逢不知道怎么打招呼才最亲切,听到这么问才停下来颇为骄傲说道:“什么记者,是特约嘉宾和解说,我要解说你的比赛,我都已经想好词夸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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