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话，萧宁走到一旁取了茶水呷了一口。
“先生教的浅浅易懂，深入浅出，从前我们总以为已经知道这些字的含义，可听先生道来，才知道我们所知的不过是表面。”萧宁在喝水，已经有人走到萧宁的面前，拍马屁的话脱口而出，萧宁差点被水呛到。
走过来的是那一本正经的李家李悠。
这么正经的人也能夸赞萧宁，出乎萧宁的意料之外。
“过奖过奖，我也不过是偶然多读了几本书，得旁人总结，这才能娓娓道来。”萧宁想起《说文解字》，那是多么伟大的成果，她说的这些话，不少都是《说文解字》里注释的。
“不知先生可否借阅此书？”李悠一听，眼中流露出了欢喜，立刻询问萧宁。
萧宁一滞，《说文解字》啊，上辈子有这书，可这辈子却是没有的。
对啊，要给清河公主启蒙，这样的一部工具书必不可少。
“李娘子，你可真是帮我大忙。”之前萧宁虽然备课认真，却未想到这一层，幸亏有李悠提醒。
借书的李悠完全不解，萧宁之喜从何而来！
“李娘子要的书，待我拿到必然借李娘子一览。”萧宁郑重的承诺，李悠也顾不上追究萧宁的欢喜从何而来，露出了笑容道：“静候佳音。”
萧宁脑子飞转，在想该如何动手编纂这样一部工具书。
想要这部工具书不是摆设，必须要做到遍阅全书。
这就不是萧宁一个人能做到的事！
是以萧宁上完课，连皇家的藏书楼都顾不上去，火急火燎的跑回家。
萧宁也不顾着回院子，而是跑到隔壁，直接寻了堂伯父，那一直低头垂目，看起来胆小懦弱，诸事不管的萧家五郎萧评。
萧评在看到萧宁的那一刻，面上的表情一滞，本能的问：“阿宁寻我有事？”
点点头，萧宁坦然的承认，“五伯一向喜欢做学问，有一事还请五伯指教可行与否？”
萧宁将心中所思所想的工具书要求，一一和萧评说起。
前人的成就在前，工具书千千万万种，萧宁也就捡了最相对合理的要求说来，等着萧评参考可行与否。
萧评听完之后木讷的脸上露出了惊奇，“你从哪里得来的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想法从哪里来的不重要，重要是能不能编撰而成。”萧宁挥手，让萧评别抓错了重点。
“能是能。如果能得到更多的藏书最好。”萧评提醒萧宁，别漏了最重要的一点，既然要作为工具书，引经据典，还有解释，就不是翻几本书便能达到的目的。
“这本书并不是一时可成的，我们可以把现有的收集起来，日后若有发现再继续添加。两者并不冲突。”萧宁的脑子转的飞快，并不打算自己把自己框死。
萧评细细一品，倒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只不过萧评没有一口应承下来，也是觉得一时之间让他下手，他也不知该如何动手。
“我先试着做出点样子，五伯看看再补充？”萧宁也明白问题在哪里，既然这个时代连最基本的工具书都不存在，文化常识这类的肯定也没有。
工具书，文化常识类的总结书倒是都可以做起来。
模板吧，萧宁乐意做出个样子来，想必萧评肯定能学好！
“为何寻我？”萧评听着萧宁样样想得周全，简直是要给人送功劳的。着实忍不住的多嘴问一句。
“阿爹临行前叮嘱我说，若是遇上什么事不好办的让我找五伯。”萧宁说的可是原话，半点折扣都不打。
当时萧宁还纳闷，怎么有事不说找身为祖父的萧钤，倒是一直闲赋在家不曾出仕的萧评。
结果一打照面，萧宁马上明白了。
有一句大实话说的好，咬人的狗不叫。闷声观察四周的人其实最可怕。
萧评的脸上浮现了一丝复杂，最后又化作欣慰。
“宫里的人你应付得了吗？”难为萧评终于问出了这句萧家上上下下都担心的问题。
萧宁咧嘴一笑，自信满满的道：“我做的事，难道阿爹不曾同五伯说过？”
萧评脸上的表情一僵，心情之复杂，他自个儿清楚。
“京城和雍州还是有些差别的，你在雍州能够如鱼得水，宫中勾心斗角，未必能够适应。”萧评终究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暂时还能应付，倘若有一日应付不了，我一定和五伯说。”萧宁爽朗的笑着许下承诺。
至于能不能做到，尚未发生的事，谁知道！
是以萧宁显得分外的忙碌，不仅要给清河公主备课，还得跟着蹭课，翻皇家的藏书楼。
和韩家的小娘子相比，萧宁那是早就跟小皇帝谈好的，她给清河公主启蒙，清河公主上的课，她也要跟着蹭课。
有言在先，小皇帝总不会言而无信，分外爽快的跟宫中的博士打个招呼，课一起上，这不仅仅冲萧宁一人，最重要的还是其他四位伴读。
大家各自心照不宣，皇后人选必然是要从这些人里选出来的。至于是哪一个，文化课也是一大看点。
这也越发显得清河公主可怜，作为一个工具人，才刚开始读书识字，博士教的那些知识她又怎么会懂？
偏偏不管是萧宁也好，伴读也罢，都拿她作晃子，就算再听不懂，也只能跟着她们坐在一块儿。
韩家的人被萧宁怼了一通，说好的去跟韩太后告状，却悄然无声了。
萧宁当然不会认为这事韩太后当真不放在心上。暴风雨前的宁静，请了解一下。
就算再怎么警惕，萧宁该上课上课，该看书看书。
只是在上课之余，萧宁一面给清河公主启蒙，也不忘将其他先生教的课全都转化成清河公主能听懂的内容。
这样一来，清河公主就不用每日在上博士的课时，提起十二分精神，勉强自己死记硬背。
萧宁用的办法，其他四位伴读听完之后，默默的反问自身，她们能不能做到这一点？
结果是否定的，就算和萧宁一起上课，一起面对同样的先生，对于知识的掌握吸收，她们不如萧宁。
这大概就跟同样作为江海河流，能容纳多少的水，跟自身有关系，而能不能完全的吸收容纳化作自身的一切，会不会决堤或者是形成灾难，每一条江海河流都是不一样的。
很显然萧宁如饥似渴的吸纳了这些新的知识，而且完全化作她自己的知识。
听听萧宁给清河公主的讲解，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在宫里遭遇的一切，各人都回去禀告了家中的长辈，这也立刻引起了各家的注意。
原本以为萧宁只是一个早慧的小娘子而已，现在看来，这样的小娘子，只怕世上的郎君也无几个能及！
如此一来，各家开始来往萧家，目的是一致的：想将萧宁聘回家中，为主持中馈的宗妇。
相比之下还是萧家消息比较堵塞，毕竟萧宁又不会每日回家向长辈禀告每日的成果。
等萧钤和卢氏从别人的嘴里知道自家孙女的厉害时，亦是目瞪口呆。
好在很快恢复了镇定，神情自若。婚事那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们虽然是当祖父祖母的，想给萧宁定下哪家也得遵循萧谌的意见。
各世家都懂得这个规矩，不用他们再特意提醒。这个话头递过来也是让萧家明白，他们有结亲之意。
等到各家的人离开了，夫妻两人一碰头，眼中都流露出了难言的无奈。
“去请五娘过来一趟。”卢氏马上吩咐身边的人，同时也想到了一点：萧宁这些日子所作所为，她派在萧宁身边的人，竟然没有一人向她禀告。
虽然卢氏从来没想过派人盯着萧宁的一举一动，但萧宁在宫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引得更世族的人全都蠢蠢欲动，皆欲聘萧宁为媳，这样的大事怎么能不告诉卢氏？
“夫人，五娘去隔壁寻五郎了。”
第21章 大家长认可
身边的人去请萧宁，空手而归。好在还是知道萧宁的去向。
家中的五郎，还是隔壁的，自然就是萧评。
萧钤挥手道：“那就去隔壁把五娘请回来。”
“等等。”叫停的人反而是卢氏。
卢氏想起来了，最近萧宁时常出入隔壁，每回听说都是跟萧评在一块。
“怎么？”萧钤见卢氏陷入沉思，一脸不解的询问。
“我们过去瞧瞧。近日五娘时常和五郎在一起。”萧评的个性家里人倒都清楚，一个安静与世无争的人，存在感弱，人究竟如何，自家人心知肚明，也不会说开。
不过萧评一向不喜欢和人亲近，这一回倒是和萧宁甚谈得来？
萧钤也想到了这一点，立刻和卢氏一道朝外走去。
天气不错，屋里太闷了，萧评招呼人将竹简全都放在凉亭上，也是为了避免人多口杂。
萧宁虽然是萧评的侄女，毕竟已经七岁了，男.女七岁不同席。就算萧评是长辈也得避嫌。
凉亭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身边伺候的人也不少。萧评跟萧宁专心的翻阅竹简，记载归类，有所发现也凑在一块讨论。
一个字的注释，他们手里有的书相关的记载已经不少，究竟要用哪个，哪一个更权威更可信，各有不同的看法。
萧钤和卢氏前来，身为弟弟的萧钦赶紧赶来，结果一照面，兄嫂说要见萧评，好吧，只能亲自领路。
尚未赶到萧评的院子，便听到一阵争执的声音，似乎在吵一个字的解释。
声音都挺熟悉的，一个是萧评的，一个是萧宁的，双方各执己见，谁都不肯退让。
“知道老五和五娘最近在忙什么？”萧钤问某个当爹的。
萧钦一顿，摇头。收获萧钤一抹你还是当爹的眼神？
你儿子做什么难道你就一清二楚？
萧钦不客气的反击，正中心口，萧钤闭嘴。
走近了些，便看到凉亭处放了不少竹简。
此刻萧评坚持指着竹简上的字，“我坚持用这个意思。”
“五伯，编撰此书，我们是为方便世人利用此书明了字的本意。我们所识之字，象形、指事、会意、形声、转注、假借。一直我们都是根据这六点准备，现在您手里拿的这个字的解释，你且说说符合哪一条？”
萧宁据理力争，也是根据上辈子学习的《说文解字》这六书为原理，至于将来能不能发扬光大，那就得看他们有没有新的认识。
萧评听完萧宁的话，顿了半响，最终还是默默的将竹简收起。
“既要惠及后世，万不能因一己之私心，倾注一人之见解。集各家之所长，不忘字之本意，才对得起将来用我们工具书的人。”萧宁的话说得老气横秋的。
萧评这些日子哪怕已经习惯萧宁，全然不像同龄人一般好骗，每回萧宁说出这样的话，还是让他许久不能消化。
“你们在一块是打算编撰什么书？”听了半天，大概算是清楚萧宁和萧评凑一块要作甚，在一旁的萧钤第一个出声询问。
萧宁和萧评闻声转头看去，见着长辈恭恭敬敬的起身见礼。
比起萧钤想要询问，卢氏越过去，取一简萧宁和萧评已经做了注释的竹简。
仔细一看，卢氏有些惊讶的，“你们是打算修书？”
“工具书。方便查找字的本义和注释。”萧评的声音很轻，想做的事也能如实的告诉长辈们。
这回就连当父亲的萧钦都露出了诧异之色。等着卢氏看完之后，萧钦上前赶紧接过，仔细一看。
大家都是聪明人，当然清楚如果这本书成了对他们意味着什么？
“你们需要多少人手？”萧钤立刻追问，迫不及待要助萧宁和萧评完成此书。
无论是萧评还是萧宁，几乎不约而同的道：“暂时不用。”
积极想帮小辈的长辈们，万万没想到竟然会被拒绝。瞪大眼睛似在无声的询问他们，这是怎么回事？
“暂时我们先试试，如果初步总结出来确定可行，我们再考虑把书做得更好。兴师动众容易惹他人红眼，倘若书不可成，岂不让人笑话？”萧评的理由针对的都是外头那些人，经历过同类事件的人，定然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萧宁注意到，随着萧评的话音落下，在场的人脸色都变得十分奇怪。
本来应该最没有存在感的萧评，明明浑身散发着让人忽略的气息，偏偏在跟这群长辈们一快的时候，萧宁更感受到长辈们的气弱。
肯定有事！
萧宁万分肯定。可惜没胆子追根究底。
“那就听老五的。暂时让他们两个人弄着，什么时候需要人手再跟我们说。”萧钤第一个赞同。
萧评面容平静的点点头，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
弄清楚萧宁和萧评在做什么，长辈们无意多打扰。萧钤和卢氏出了萧钦家的大门，才想起来他们来找萧宁可是有事的。
这会儿再回头，怕是也难当着萧评的面，问出什么来，还是算了吧。
萧宁继续翻查资料，丁点没有要询问萧评和几位长辈关系诡异原因的意思。
萧评瞟了萧宁一眼，不动声色。
不得不说，萧宁并不想打探萧评的事情，这一点让萧评很满意。
萧钤和卢氏一开始的确被上门求娶萧宁的各世家惊得不轻，消化完萧宁在宫里的所作所为后，又觉得这也不算什么大事。
难道自家的孩子聪明绝顶，还得在人前装成蠢货？哪怕有人的确想藏拙，不想引起任何人的关注，萧家在大兴朝又不是摆设，何至于连一个聪慧的孩子都护不住？
传扬出去，怕是要被人笑死。
看看各家的反应，萧钤和卢氏扪心自问，真是舍不得萧宁装蠢！
萧钤也终于正眼看待萧宁，明了萧宁这个孙女一丁点不比他的孙子们差，甚至更有可能比孙子都要厉害。
虽有一点点的心酸，好在终究还是接受了这个事实。
比起他只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心酸，韩家的人在宫中接二连三的被萧宁打脸，如今都成笑话了。
当然，这也是萧钤意识到萧宁杀伤力巨大，更能为萧家造势，特意仔细打听的消息，这才知道萧宁进宫传道授业的第一天，就有韩家的小娘子送上门，让萧宁杀一儆百，立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