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没有点气性,想让大昌帮忙,偏又不肯把话说出口,他们不曾相信大昌,难道以为大昌就愿意相信他们了?
萧宁或许根本没把试探放在心上,南宫致远可不认为一门婚事该由人拿来试探。
婚姻缔结,是为人生大事,最不可轻率。再者,萧宁并无长辈在前,就她一人在此,这等情况下,当着萧宁的面提婚事,这亏得萧宁是阔达之人,并不看重婚事,换成旁的小娘子,未必不会羞愧至死。
既不信于他们,更有算计于人。
那大昌为何要纵着?叫山民得寸进尺?
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自来的道理。
若说对山民,一向是他们意好在先,山民接受在后。
难道山民以为萧宁为代表的大昌朝待他们和善,便无底线,可由他们任意践踏?
若有此念,南宫致远便让他们知道,大昌对他们的和善是有多难得。
萧宁亦是此意,断不允许任何人,以为大昌的和善是畏惧,更是对他族的退让。
以礼相待,不过是他们大昌的待客之道,若他们不懂得珍惜,大昌完全可以收回。
“南宫刺史言重了,我们绝无此心。”尹岸脸上乍青乍红,急急地向南宫致远解释。
南宫致远挥手道:“我大昌愿意与山民一族交好,永为邻友,若山民无意,我们亦不强求。此去雍州,两位还有最后一次机会,是同我们大昌明言山民所求,亦或是折回梁州,大昌断不强求。”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若此友非为好友,更意在大昌内摆架子,求大昌捧着他们的,好走不送!
尹岸和尹依万万想不到,他们一番作为竟然引起大昌的愤怒,连南宫致远这样与他们交好许久的人都放出狠话,要走要留,且由他们自己决定,可是,想在大昌摆架子,绝不可能。
尹依是咽不下这口气,往前冲出,有心跟南宫致远理论一番,叫尹岸拉住。
“南宫刺史,是我们失礼了。先前有不当之处,还请刺史明言,我们定改之。”尹岸在这个时候连忙说出这话,希望能够平息南宫致远的怒意。
“那就请两位唤我南宫寺卿,今日的某为鸿胪寺寺卿。”不当之处确实有,比如他现在可不是梁州刺史了,而是鸿胪寺寺卿。
尹岸或许只是一句客套话,万万想不到南宫致远竟然如此不客气,着实......
萧宁在听说南宫致远和尹家兄弟摊开说,把尹家兄妹怼得脸色发白,恨不得地上有个洞钻进去的事,想南宫致远素来沉稳不曾动怒的样儿,不得不说,那么一个人叫人观之,亦好奇他要是动起怒,发起火,会是什么样子。
“这山民当真不通教化,竟然惹得南宫寺卿如此动怒?”对这事,萧宁闻之诧异,好奇的人亦不在少数。
宁琦跟在萧宁的身边,见识各种各样完全不同的人,每一个都各有特色,处理事情的方法也并不相同,看在眼里的宁琦,更是一心学习。
“真怒假怒未可知,怒,不过是让山民明白一个道理,大昌不是他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地方。我愿意礼待他们,那是我的事,不代表他们可以仗着我对他们好,索求无度,亦或是另有算计。南宫同理。”萧宁面对宁琦惊奇的小模样,并不以为然。
“那要是山民他们咽不下这口气呢?”宁琦本着不懂就要问的原则。
反正萧宁带她出来就是为了让她长见识的,她若不趁机好好地学习,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何畏之有。你以为南宫为何动怒,不过是想通过这火怒探知,究竟山民所求为何?”套路,可不许只有山民套路他们,不许大昌也套路人。
宁琦悟了,所以动怒不是重点,重点是弄清楚山民有何意图。
萧宁道:“南宫啊,不错!”
打从第一回 见面,萧宁就知道南宫致远是个十分不错的人,能将这样的人收为己用,这是莫大的幸事。得此人相助,亦是如虎添翼。正因如此,萧宁才会寻借口将人调回雍州。
“公主殿下,秋尚书来了。”萧宁最近的精力全都放在跟秋渠一起讨论,如何推行出钱聘人修渠的事情上。
若是想说服朝廷同意,得先做出点实事,让人看到确实可行才更有说服力。
计划书写得七七八八,秋渠是要将最近实验的结果禀于萧宁。
想到可以既尽百姓之力,建设大昌,又可以不惹民怨,更能让百姓闲时富家养家,正可谓一举三得。
秋渠面露喜色冲进来,欢欢喜喜同萧宁禀告道:“殿下,此事可行,可行。”
兴奋的人说起话,那都语无伦次了,“水泥制作的方子若以出售,按世族从前建物所用之价,我们就算请百姓出钱做事,也是绰绰有余的。
“殿下,要是按这么推行,我们造渠所用的时间可以折半。”
想到这一点,秋渠那是大喜过望,渠若成,从今往后大昌和从前再不一样,这可是莫大的喜事。
萧宁面带笑容,合众人之力,以利而动,用的是钱,买的是时间,此带若成,对天下意味着什么,他们都不傻,自知其中的意义。
“如此说来可以上呈朝廷,成为定制了。”萧宁得出总结,不枉他们这些日子夜以继日的忙活。
“可可可!”秋渠连声说着可,透着急切。
萧宁走下来,同秋渠道:“或有不周到之处,仍需他人补充。你我各尽其责,此事如何定下,且看朝廷定下。”
“自然,自然。”秋渠甚是认同,手里拿着折子,连忙地问:“可是立刻上呈?”
“然也。”萧宁颔首表示不错,亲自从秋渠的手中接过折子,命人八百里加急送往雍州。
***
雍州里自萧宁出巡以来,知萧宁不是个安分的人,若是碰上叫她看不过去的事,她是从来不忍的。朝廷天下制度,一桩桩也有问题,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亦是这一回让萧宁出巡的原因。
这一回又是萧宁命人八百里加急送回文书,孔鸿连忙接过查看,这奏疏一眼看下来,倒是跟工部息息相关,但又不仅仅是工部一家之事。
“诸位都看看。”孔鸿看完了,请众人都一道过目,仔细的看看。
众人面上流露出了惊讶,水货道:“那往后徭役一事不需要了?”
铁全道:“可百姓不服役,我们大昌将来如何建设?”
“公主殿下的奏疏中写得很清楚,聘人以用。”孔鸿甚是以为这个主意不错,要是可以便推广成制。
一群人都拿眼看了孔鸿,谁能像这一位这样,一看到萧宁提出的政策,这就几乎同意的。
“现如今对大昌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孔鸿面对他们打量的眼神,反而问起最重要的一点,他们可想明白关键?
姚圣接过话道:“强民富国。”
一次扬州水灾,他们国库连拿出粮食救济百姓都做不到,这个国,这个家穷成什么样了?还要再说?
萧宁和秋渠商量现在做的一切,不过都是为了让百姓可以富起来,至少可以自给自足。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人既为利而动,以利而动民,不令朝廷落得一个暴戾之名,何乐而不为?”钱,在粮食匮乏的时候,根本就是废品。
孔鸿一向也是务实之人,并不愿意苛责于百姓,令天下百姓以为,朝廷横征暴赋,索求无度。
“可这一份支出,如今是以公主私库出,若是将来成为定制,这将由国库而出。”钱,现在是不重要,将来可不一定不重要。
最要命的是,现在萧宁是有钱不假,谁敢说将来的朝廷、皇帝,都能像萧宁一样的有钱?
思策之推行,不能只看眼前。
“此政于国有利否?于民有利否?”孔鸿捉住重点地追问,且问问他,这是认为推行之后,对大昌,对天下要是否有利?
大概,可能,就是对国库无利罢了。
“利是利。”铁全也不能昧着良心说出一句不好的话,便只能认了。
“比起论此策是否该推行,鸿以为,如何完善此策,以令国得利,民得利更重要。”说得相当的直白,也是相当的务实,倒是符合孔鸿一向行事的准则。
姚圣一脸的认同,“附议。”
顾义道:“我等久居庙堂,亦当了解民之所需,更应该叫百姓因我等而得安居乐业。”
明鉴更是不用说了,立刻道:“若为民者,不为众人之利,我等亦当谋之。”
萧宁从来都不会考虑世族之利,国库之利。
要知道她连自己的私库都能拿出来,为造福天下所用,这世上就没有萧宁所舍不得的利。
剩下的铁全和水货,这两位哪怕各有思量,于民之利,就算想不认也须得认。
“上呈陛下,更将我等各持之见禀于陛下。”孔鸿等人几乎都觉得萧宁这个办法好。
既不耽误国家的建设,又不会激起民愤,更能让百姓得利,吃亏的大概只有萧宁一人,更或许是将来的国库。
如今空空如也,粮没有,钱也没有的国库,连官员的俸禄都是萧宁出的,萧宁出钱出力,他们就算是再怎么想找麻烦,那也不容易的。
萧谌其实早就收到萧宁的私信了,只不过那个时候事情没有出结果,并不能证明此事可推行与否,萧宁得跟秋渠一起推行一番,若是有好结果,再正式上疏。
萧谌和萧宁聊的可不止是眼前,更有以后,国库,这将来总是要他们操心。
现在用萧宁的私库支应着,那将来呢,以后萧宁这私库总是不可能一直存在的吧。
真到了那个时候,萧宁必须要考虑清楚,改了这个制度之后,大昌朝能不能担起这个后果。
关于钱这一点,萧宁就更直接了,节流是王道吗?并不是的。开源才是!
考虑如何省钱的王朝,永远都别想能真正富起来。
不说其他了,就说他们修这渠,开这道,这难道不是赚钱的工程?
萧宁将过路费什么的,一样样的跟萧谌细说起来,还有船运,这些赚起钱来,不比考虑征收百姓那点血汗钱要多得多。
再者,朝廷握住矿铁之兵之重器,盐为关系民生之根本之物,不过是为了不让他人有机可乘,以此控制国家。
至于其他的细节,萧宁连写了好几页的信给萧谌,让萧谌只管放宽了心,就算从此没有徭役,他们用钱请人做事,也不必担忧或许有可能国库拿不出钱。
不说其他,就水泥的可观收入,萧谌难道不看在眼里?
萧宁手里握着的是世上最好的金鸡,只要朝廷不倒,萧宁继续养着,这都将是大批收入。
要知道萧宁私下得的利,除盐利外,还有许多。具体一年的收入多少,瑶娘在京,不妨让瑶娘为他呈上数目,且让他好好地看看,必须把心放宽了。
萧谌前几日得了瑶娘送来账本,结果一看,靠!女儿好有钱啊,他太穷了,实在是太穷。
怪不得萧宁压根不把用钱能解决的问题当回事。
太不值得当回事了。
其中每笔收入出自哪里,写得一清二楚。
萧谌一直以为萧宁养着各种稀奇古怪的人,未必能帮上他们什么忙,如今才意识到,这些人万万是不能小瞧了的,这就是金鸡!
故,三省的人一道前来,将萧宁提出的新政同萧谌一说,萧谌被女儿生财有道打击得都懵圈的人,顶着两个黑眼圈地问:“诸卿之意?”
“臣以为既可利国,又可利民,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孔鸿就是这么直接干脆。
姚圣亦道:“臣附议。”
一个又一个的人各抒己见,水货和铁全这么两个人,在萧宁提出的前提下,四人都同意了,他们两个反对并没有什么用。
“那就给镇国公主回信,且让镇国公主安排。徐州那些将士,审问得如何?”萧谌没有忘记这一回事。
徐州的那些人,竟然敢打萧宁的主意,要萧宁的命,不给他们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岂不是叫天下人以为,萧宁身后无人?
这个问题是不是应该让刑部或是大理寺来回答?
众人闪过一丝困惑,不想孔鸿出面道:“一应证据臣都收集了。”
引得众人都忘向孔鸿,啊,这一位可以管军中之事?
“那就挑个日子,开庭吧。由你来主审此案。”萧谌于众人吃惊之时,再一次开口,将事情定下。
孔鸿立刻应下道:“唯。”
“陛下。”有人唤着,萧谌低头一看,只见水货道:“陛下,军中大事,既不由文臣插手,左仆射......”
显然似在无声地说,孔鸿可也是文臣,怎么让他管武将的事?
萧谌询问地眼神落在孔鸿的身上,“你这是当久了文臣,人人都只当你是文臣了?”
“无妨。”孔鸿浑不在意,水货一愣,听这意思孔鸿并不是单纯的文臣?
“想当左仆射与我一道在战场上厮杀时,阿宁尚未出生。后来,后来的事,一个武将成了我骠骑将军府的长史,不过是因为后勤无人,这就让你们觉得,他是文臣了?”孔鸿是文臣亦或是武将,再没有人比萧谌更清楚。
水货这回才反应过来,这一位竟然是文武双全之人吗?
萧谌扫过孔鸿一眼道:“看来是该让你多管管武将的事了。”
孔鸿显得有些无奈地道:“陛下,臣宜文宜武,不需要同人解释太多。”
少说话多做事,这不是他们一向的行事准则吗?
萧谌道:“倒也是。
“无论是谁,只要他们敢无视大昌的律法,一律不能饶恕。”
最后这一句,众人眼中流露出凝重,孔鸿应下道:“唯!”
众人都不再说话了,军之事,他们都是文臣,谁也没有资格插手管军事的资格。
孔鸿还真是叫人意外,谁能想得到这一位竟然是文武双全,当初竟然还跟萧谌一道上过战场的人。
试想关于军中的事,萧谌和萧宁几乎不容人置喙,孔鸿进言,一向跟他们差不离。
若不是这一次萧宁不在,萧谌放手让人去办,他们怕是一直都不知道,孔鸿不仅文成,武更就。
“都退去吧。”话说完,萧谌让人散了去,不过,特意道:“左仆射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