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此言不妥。”叶刺史小声地提醒,纵然这是事实,不好让人以为萧宁就是为了田地,这才挖空心思对付世族。
“事实如此,旁人若是想揪我这话头,且让他们自省。这一切可是摆在眼前。”萧宁无所畏惧,事实就是事实,世族们横征暴敛,天下谁人不知。
若是不太过的,大昌为了安抚世族,不想太跟他们撕破脸,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徐州这群人,真以为大昌一开始并未与他们计较,还觉得大昌也不过是外强中干。
这一回犯到萧宁的手里,且让他们体会大昌的强硬。
“公主殿下,这些田?”叶刺史用一句,见萧宁根本不当回事,好吧,那不说了,且还是说正事吧。
“诏徐州所有百姓,从即日起重新登记入册,传达徐州百姓,凡登记入册者,是为良民,以人口分田。”萧宁对这事那是驾轻就熟,与叶刺史一句吩咐,且让他放开去做,不必再有顾忌。
“唯!”百姓无田,就算开荒,秋渠都说了,徐州内的世族并不配合,既是不配合,开荒事宜操作起来无法推进,亦不能解决百姓的问题。
萧宁这一回下手之狠,不仅是因为他们想要她的命,更是因为世族占尽徐州内大部分的良田,徐州百姓只得极青少的田,且世族们并未收手,费尽心思,想尽办法要从百姓手中夺田。
如此之事,若不杜绝,百姓岂有活路。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大昌朝为解决百姓的困境,不想从世族手中夺田,只是开荒,他们竟然无人配合。这就是想让百姓归于他们,成为他们部曲,依他们而活,生死皆由他们做主?
如这些世族,皆有特权,如赋税,如家人供养。
再加下世族不曾上报的隐田,隐户,这些都是他们家底。一代一代的积累,那是相当的可观。
但不管是对百姓或是朝廷,这都不是好事。
百姓流失田地,难以继活;朝廷流失百姓、赋税,国库如何充盈。
故从古至今,但凡不糊涂的朝廷,都会想方设法扼制人兼并土地,努力保障百姓的利益。
只有百姓得利,朝廷才能稳定。百姓若无活路,便是他们造反的时候。
很多时候,一个王朝未必见得有太多的过错,却在有心人的操控下,一点点的小错成了大错,如大兴之亡,谁能想得到。如今却不复存。
“另,与徐州其他小世族提醒,愿意为朝廷效力者,朝廷必厚待之。”萧宁打了人,也得拉一波人。可不能一味的只压制,更得拉人为己所用。
“还有,兴教育,天下有才之人,纵不愿意出仕,若有为朝廷培养人才者,朝廷亦供之。”萧宁也是脑子一转,想到了这等办法。
不少人都在观望大昌朝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朝廷,更有那世族出身的人,纵然家道中落,未必在此时愿意为大昌效力。既如此,何不请他们育才。
桃李满天下,这是多少人心之向往之境。朝廷要是愿意出钱出力帮忙养人,有何不可?
其实这办法就是促成人办私学,只要私学兴起,可比朝廷以一己之力,兴天下教育要容易得多。
叶刺史一听连忙道:“这要是办的人多了,将来这笔支出?”
“从我的私库出。”萧宁相当霸气地挥手,叶刺史一脸懵,公主殿下的私库很丰厚吗?
“天下盐利尽在公主之手。”宁琦毕竟跟着中刺史混了不少日子,那是必须提醒他一句。
知道萧宁的私库有多牛吗?简直就是整个天下最大的利都在萧宁手里。
宁琦一开始看到那半月一回的账本,厚厚的一本又一本,翻开一看里面记下的金额,傻眼了。
有钱人,天下要说最有钱的人绝对是萧宁。
盐利不说,还有不少商贸流通,萧宁手里的钱,旁人难出左右。
额,当然了,萧宁这说是私库,但大昌朝如今大肆兴建工程,钱可是都从萧宁处出的。
这也是为何大昌建朝以来,哪怕知道盐利在萧宁手里的人不少,从未有人敢跟萧宁提起,将盐利上交国库。
要是钱进了国库,说句实话,确定最后能拿出来的有多少?
比起钱财的来去不明,还不如钱叫萧宁拿着,谁要是要用,用的都是正途,随时可以跟萧宁要。
叶刺史震惊无比地抬头,啊,是啊,这事儿他听说过,那不是平价盐而已吗?
盐利都在萧宁手里。怪不得萧宁如此大口气!
“往后这笔出入直接送呈我,但也要提防有小人趁机捞财。”若能为朝廷养人才,钱,萧宁有的是。
要不是人手不够,萧宁恨不得立刻在各地兴建学校。
可是,现在开荒引渠,解决百姓吃食问题最为重要。
教育,须得叫百姓吃饱穿暖后,才能考虑下一步。
“唯。”叶刺史已然不想问,萧宁怎么能这么有钱,可是再有钱的萧宁,钱也是用在百姓上,这就没什么问题了。他管那许多。
“去忙你的吧。”萧宁亦知叶刺史这会儿忙得不可开交,且让他自忙去。
“我去帮忙。”宁琦最是积极,跟着叶刺史理事,叶刺史是个正直又干实事的人,她能学到不少东西。
萧宁颔首,两人立刻退去。
“我去寻秋尚书。”萧宁抬脚自寻秋渠去,在萧宁忙着收拾徐州的世族时,秋渠忙着在徐州转悠,考虑如何开荒修渠引水,造福百姓。
秋渠之前倒是来了,不过那个时候世族不配合,对他一个工部尚书,那是半点都不给面子,秋渠就是想了解了解徐州,这都被驱逐。
当时秋渠便将此事记下了,思量将来什么时候萧宁能过来收拾这些王八蛋。简直不是个东西。
打从跟萧宁进徐州,秋渠便撒欢似的跟着叶刺史转悠,现在叶刺史的事是办完了,他的可还没有。
萧宁也是要去关心关心秋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寻到秋渠时,秋渠正站在田头和人说话,头上戴着草笠,远远看去,还以为是哪个种田的老伯,谁能想到这竟然是大昌的工部尚书。
秋渠与人说着如何勘测,说了老半天感觉有些口渴了,结果一个抬头看见萧宁,那自是乐呵呵地走了过去,“殿下。”
初见时,秋渠是华发早生,三十来岁的人看起来像是四十岁,这跟了萧宁混了几年,风吹日晒雨淋,显得更老了!
秋渠如何脚踏实地地办事,萧宁最是了解,也知道这样一个一心扑在建工程上的人,为的不过是百姓。
“凡事不能一蹴而就,秋尚书也该稳一稳。如秋尚书一般为民谋安,为国谋利者,万望保重身体,莫叫大昌痛失良臣。”萧宁叮嘱一声,关心的是秋渠的身体,亦是希望他可以稳一稳。
人活着总有办法做到想做的事,若是死了,一切都将成为空谈。
秋渠啊的一声,连忙与萧宁道:“公主放心,臣亦知人为本。虽说臣不如殿下一般习武健身,但臣终日这样来回劳作,身体比起同龄人好得多。”
试想世族中多少郎君弱不经风的,秋渠看着老,那身体还是挺康健的。
“臣只是看起来长得有些着急,臣一点都不着急。这大昌天下,多少事等着臣去做,朝廷陛下、殿下支持,臣能一展宏愿,万是舍不得早早去了。下辈子未知能不能遇见这样的明主,这辈子还是容臣多活几年,活到尽兴。”
知萧宁忧心于他,秋渠也懂得宽慰萧宁。
萧宁轻声地笑了,“那自是再好不过。”
“这是徐州之前建起的渠,臣在此基础上改了改。公主且看看,臣这份图可有需要改进的地方?”秋渠言归正传,说起正事。
萧宁挥挥手道:“术业有专攻,让我一个外行指点你这个内行,岂不叫人笑话。对你,我只有一个要求,凡事不宜只看眼前之利,更须为长远将来着想。我们既然做了,当做利于百年,千年之工程。以留于后世,叫后人知道,我们曾如此为天下,为百姓。”
秋渠何尝不是有此宏愿,连连点头道:“公主所言甚是,臣亦是此意。各州之地,有了公主的准话,可各州互通,亦可叫天下畅行,臣便将早年已然想好的图,结合实地,再三考察,此工程若成,可保百姓只要不是遇上大旱大涝,绝无忧患。”
“得遇秋尚书,百姓之幸也。”萧宁由衷称赞,秋渠颇是不好意思,与萧宁道:“都是陛下与殿下的功劳。”
朝廷,自存久矣,可是谁把百姓当回事?
为百姓而谋者,百姓必拥戴之;不为百姓谋者,必为百姓所弃。
秋渠在前朝不得志,他的修渠图不断上递,如石沉大海,了无音讯。唯萧宁自寻他而来,明明白白的告诉他,希望他为天下修渠。
态度截然不同,秋渠对两个王朝的态度,自然也是截然相反。
大兴朝亡便亡了,观他们行事,早已烂到骨子里了;大昌朝,自皇帝而始,到萧宁这个公主,他们心存百姓,亦衷心为百姓谋福,这样的王朝,叫人如何舍得他动乱不安。
“我们便省了这各自奉承的话吧。此来寻你,我要问的不是修渠的事,只为问你一事......”萧宁要的不仅是修渠可为天下百姓得利,还有这水路交通,这可也是一条好财路。大运河的兴起,为后世带来多少便利,修都修了,一边修渠引水为百姓造福,一面修渠为汇通天下,两者并不冲突,虽然于天下百废待兴之时,亦无不可为之事。
“殿下。”萧宁跟秋渠商量此事的可行性,不过是在原计划上再扩大一些位置,但可以令交通大为改善,焉能不是好事?
秋渠纵然早得萧宁提醒过,谋利所谋的不仅仅是一人之利,何尝不是考虑这样的大工程,不知要何时才能完成。
萧宁的意思那是,将士无数,打仗时他们是将士,闲来时,他们同样可以作为主要的劳动力。
将这么多工程全都扣到百姓的身上,百姓负苛太重,早晚要出问题。
可是,若是换一种方式便完全不一样了。
从前征徭役那是苛政,萧宁的意思是现在用征工,以钱财而结之,若是想多挣此钱,或是多征些口粮的,不管是老弱妇孺,亦可参与。
这讲究的是自愿,自己愿意为朝廷出力,从朝廷的手里拿出报酬,来去自如,总不会再激起民怨。
萧宁说得详细,秋渠完全想不到还有这样的操作,尤其是萧宁完全规避了农忙秋收之时,更特意叮嘱秋渠,管账的人必须清楚,若其中有中饱私囊者,一个不饶。
不难看出萧宁若是这样操作起来,究竟会有何种影响。
从前服徭役那是强制性的,不管百姓愿意或是不愿意,朝廷下发文书,人就得准备到。钱没有不说,那过苦日子,完全能要人的命,多少人有去无回?
是以自古以来凡朝廷征徭役,无数百姓为之恐惧,为了不去,绞尽脑汁,费尽心思。
萧宁不强人所难,且一切费用,日结。
秋渠正想提意见,结果这时候欧阳齐行来,大声地叫唤一句,让萧宁和秋渠讨论得正火热,生生叫打断了。
“欧阳先生。”萧宁说得有些口干了,喝了一口水,欧阳齐看着显得分外激动的秋渠,虽然有些好奇这是出了什么事让人变成这样,好在没有要多问的意思。
“南宫寺卿与山民的郎君和小娘子抵达徐州刺史府,请公主殿下一见。”欧阳齐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说,萧宁一拍脑门,“忙疯了,本就知道今日他们一行抵达徐州,这一说话,忘得一干二净了。”
秋渠其实是很舍不得萧宁这个时候走的,可是这有客远来,还是助大昌度过危难之人,萧宁不去,可是他们不懂得待客之道,因此对萧宁道:“殿下先行,这些事不急于一时。”
萧宁这主意好啊,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百姓因利而动,可比朝廷从前一味的横征暴敛要有用得多。
只不过这样一来,支出可就大得多了。
“若是想想往日用的是糯米,如今用的是水泥,这其中的差价出入,支出再多都够。”糯米啊,粮食都是有限的,纵然是朝廷,要足够的糯米也得买。
现在换成了水泥,更是外售,这一进一出的区别,萧宁那是专门算过这一笔账,自知其中就算完全请人都绰绰有余。
秋渠未尽之言,萧宁都说开说白了,秋渠岂会信不过萧宁这账算得。不太好意思地捉捉头道:“臣明白了。殿下快回吧,臣会按殿下的意思,仔细这其中的图可有更改之处。”
萧宁面露笑容,“准备折子。若要推行此策,亦需朝廷下发文书。账目方面,我派人给你送来,细节若有不解之处,亦可询问玉毫。”
跟在萧宁身边最久,也最是清楚了账本的人莫过于玉毫,萧宁将事情交给他们两个好好商量去。
“唯。”秋渠一想亦无不可,要知道在萧宁身边分工一向明细,萧宁是舍得放权的人,一向也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秋渠想起这些事一直都是玉毫做的,确实应该跟秋渠讨论起细节。
萧宁这就回徐州刺史府。
一别两年,南宫致远更显得沉稳,若说两年前的南宫致远还有显锋芒毕露,如今却甚是内敛。
在南宫致远身边的一男一女,萧宁有过一面之缘,亦不曾忘怀,与他们二人招呼地道:“尹郎君,尹娘子。”
尹岩和尹依看到萧宁亦是面带笑容,本是要唤一声小娘子,又想起萧宁如今的身份,听南宫致远等人唤了公主殿下,亦跟着道:“公主殿下。”
萧宁将尹依扶起,“你我就免了这虚礼。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请上座。”
待客之道,萧宁从来都不缺的。
尹岸是从再见萧宁开始,便已然在思考,一别不过两年,萧宁越发沉着内敛,亦更显威严,相比之下,倒是衬得他比不上一个小娘子。
可是又想到父亲曾说过的话,如萧宁这样的人物,百年难得一见,他们不需要跟萧宁比,只要脚踏实地做好自己的事,治理好他们的百姓,足以。
不与不同层次的人攀比才是聪明人的做法,他希望自己的儿子是个聪明人,真正的聪明人。
尹岸受到的冲击并不少,好在这些日子里他也终于缓回来,迈过了处处要同萧宁争个高低的阶段。
萧宁哪怕出门了,早有吩咐人今日有贵客来临,该备下的宴席都准备妥当,如今只要萧宁一声令下,自有人将东西送上来。
尹依拉着萧宁笑容可掬地道:“公主殿下,不过两年不见,公主殿下的威严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