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请。”萧宁一听萧颖开口,亦不再迟疑,立刻让人请之。
只是,待宋辞行来,萧颖看清对方的脸时,就算是有了心理准备,亲眼目睹,表情相当的精彩!
萧宁亦将视线落在宋辞身上,宋辞在看到萧颖那一刻,表情同样精彩,甚至一度失态,连萧宁在上座都顾不上。
萧宁想捂脸,昨日见到某人的脸时,萧宁已然猜到这一刻,可谁让定下今日见人是早定好的,萧颖与宋辞这两位,面对来得如此之快的变故,以为默默无闻的对方,实则皆是位高权重,实在是……
这也是宋辞病了近半年,养好了身子第一回 出现,他也是万万想不到竟然会碰到萧颖。
说好的丧夫在兄弟手下帮忙打理家业的女子呢?
对,大昌江山是萧谌的,可她不姓萧啊!
等等,宋辞想到自己取的名,瞬间明白萧颖的身份。
毕竟大昌有两位长公主,能身着一部尚书朝服的人,除了魏国长公主,还能是谁?
“我竟不识魏国长公主。”猜到萧颖的身份,宋辞心下有些事就更明白了,一句道来。
萧颖的震惊不亚于宋辞,冀州人士,早年丧妻,十年不娶,皆因未有合适人选,他怎么不说曾出任两州刺史?
当然,萧颖自己一个不说实话的人,有何资格要求旁人对她如实相告?
面对宋辞控诉的眼神,萧颖既然决定见人,也是早有打算,看来该与之道别了。
“宋刺史。”与宋辞怨念的双眼相比,萧颖很快镇定下来。
波澜不惊地朝宋辞作一揖,这意思谁能不明白,她这是将公事和私事分得一清二楚。
萧宁不得不感叹,萧颖这承受力,实非常人可比。她亦自叹不如!
宋辞叫萧颖的淡定如同浇了一盆冷水,一瞬间便清醒过来。
他就同人说实话了?
既然他从未与人以诚相待,又怎么能怪对方亦不曾以礼相待。
况且他们的私事若是放在明面上说,如何说?
他此番前来的目的,总不能自己先忘了吧?
宋辞恢复清醒,额头青筋跳动着,不难看出他的隐忍。
萧宁全当作看不见,“请。”
有她出声,两人这才反应过来,对啊,这可不是只有他们两个。
“殿下。”宋辞别管跟萧颖有什么情况,在萧宁面前,他得老实呆着。
“大病痊愈,恭喜。”萧宁选择性忘记某些事,只管与宋辞道一声恭喜。
宋辞也是不容易,这么多年有唐师在前,宋辞被压得死死,唐师都成六部尚书之一,中枢重臣,他虽为一方大吏,总是差一点。
差一点,差一点,就那么差一点,他都跟唐师差了一辈子,宋辞是不信邪了!
也正是因为这份不服气,宋辞病得命都快没了,却依然撑过来,活下来。
活下来,总会有机会赢唐师一回!
宋辞就是不放弃,也就到了今日。
“多谢殿下挂念。”宋辞相信萧宁是记挂他的。
他病了这些日子,萧宁一直派人前去探望,须知这些日子萧宁的事多如牛毛,能记得他生病这事,宋辞岂有不感激的道理。萧宁只管论公事,“你出任两州刺史,治下有道,百姓传颂,甚好。”
可不是吗?
哪怕宋辞之前比之唐师有些差距,亦是无伤大雅,能治理百姓,更能安一方边境,此功不能抹去,萧宁给予肯定。
宋辞更不敢受此夸赞,“臣既为臣,当尽忠尽职。”
早年或许还不能明白萧宁,不,是大昌只看能力,多年下来,瞧那些做实事的人步步高升,他还有什么不明白。
既是明白,便当为之,万万不能让自己落后太多,最后为朝廷所弃。
“这一次,陛下与政事堂诸公商议,留你为太府卿,参预朝事,助政事堂助诸公统率天下,你可愿意?”萧宁之前就同萧谌和政事堂诸公商量过,政事堂,正是诸位宰相,可是年岁渐长的宰相们,精力难免不足,若是将国家之重担尽压于他们之身,怕是他们撑不住。
如今大昌人才辈出,总得准备储备宰相吧。
六部尚书可出任宰相,其余能干者,在六部尚书无错的情况下,总不能苛刻以替代。
倒不如挑几个不错的人,入政事堂,挂上参预政事、参知政事什么的,就是给挂个宰相之名,可助宰相们行事,这样一来的话,萧宁想到有不少人可以调入。
就是萧谌和政事堂几位同样也想到好处,岂有不同意的道理。
能多几个人帮忙打打下手,不让宰相们忙活的事再多,甚好,甚好!
萧宁这话同宋辞说得这般明白,宋辞岂有不谢之的道理。
“谢陛下,谢殿下。”倒是个聪明人,不会一味只将功劳记在萧宁头上,也不会把萧宁推出去当出头鸟,引起天下而攻之。
“只不过须你再一等,此例一开,并非只你一人而已。”萧宁见宋辞,本就是为传达此意,亦为叫宋辞安心。
为国出力的人,纵然卧病在床多日,大昌都会记得,也定会提拔以用之,断然不会用了就忘。
宋辞之前是有几分忧心,毕竟离开朝堂日久,难免让人觉得他是不是不成。
若是当官的不成了,也就没有再让他当官的必要,这个道理宋辞自明了。
入长安这些日子,虽说刚迁新都,萧宁也将被封为太女,他是递了帖子却不敢催促,只能耐心等候。见唐师意气风发的样儿,宋辞心下难免气闷,然后......
视线不留痕迹地扫过萧颖,萧颖何许人也,原本注意力就放在宋辞之上,宋辞任何反应她都看在眼里,自然便知道他这一眼望来。
看且看,再怎么看也改变不了什么。
萧宁听着感谢的话,就算再想绕回正事,萧宁昨日看到某人时亦震惊无比,算了,她这亦不知该帮谁的事,还是由他们自己解决。
皆是在朝之人,且在萧宁知道宋辞同萧颖的关系前,萧谌已然同政事堂诸位通过任命宋辞为太府寺卿一事,早晚总是要碰面,还不如萧宁先为他们准备这一回。
“你且好好休息几日,待大军班师回朝,一应封赏下,你也该走马上任。”萧宁正事说完,完全没有要留人的意思,这便将人打发。
宋辞又扫过萧颖一眼,可惜萧颖连个眼神都不给她,“臣告退。”
在萧宁面前,并不是说话的时候,退去且退去!
萧宁颔首,果然装什么都不知道最好。
等宋辞一走,萧颖道感叹道:“可惜了!”
???萧宁万万没想到,萧颖竟然只此感叹。
“看来昨夜我的决定是对的。我没有直接冲进去,扰了姑母好事,也不用考虑如何面对宋刺史。露水情缘,他什么身份不重要,现在姑母倒是……”
萧宁虽知萧颖洒脱,却也是有忌讳,这朝堂上的人碰见了,难免总有些尴尬。可是她与宋辞两人都是不说实话的人,自然免不得碰上同僚。
碰上了,知道对方的身份,萧颖也干脆,这就想分了?
“确实做得不错,否则更可惜。”萧颖再次感叹,萧宁直接被口水呛到,至于这么舍不得?
萧颖敢当着萧宁的面说,还怕萧宁听懂?
只不过,萧颖指着萧宁道:“人小鬼大。”
原以为萧宁尚未出阁,对有些事纵然一知半解,总不可能懂得太多。
现在看来是她小看萧宁了。萧宁懂的远远比她以为的要多得多。
萧宁装傻!
萧颖亦不久留,“也罢,迟早总是要碰见,早碰见早解决,免得相处越久,倒是越发不舍。”
???萧宁只好奇地问:“相处久了,不是会腻?”
再一次惹得萧颖意味深长地扫过她,“那须得看遇上的是什么人,是聪明人或是蠢货。”
得,这是又绕回相处之道,毕竟萧颖能把握住这尺度,自然能让人趋之若鹜,何来的腻?
“欲指教你一番,你非不可,又甚是好奇?”萧颖不忘来此初衷,面对萧宁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的模样,挑起眉头还是不死心。
萧宁对萧颖的豁达和彪悍亦有了新的认识,默默消化中,萧颖旧事重提,萧宁朝萧颖作一揖道:“我不送姑母。我去见阿婆,阿婆昨日唤我了。”
干脆利落转移话题,萧宁这拿卢氏出来压人,萧颖眼下也是有事须得解决,不得不道:“自去吧,我先行一步。”
出了门,必有人等着她!
萧宁让萧颖和宋辞正式碰面,这会儿半点没有再让人去打听萧颖和宋辞事宜的意思。
卢氏有召,萧宁忙完得乖乖去。
只是让萧宁有些意外,这会儿的卢氏处,聚了不少人,虽说有男有女,其中那与萧宁年龄相仿的年轻郎君最是惹眼。
不过萧宁看在眼里,亦是波澜不惊,只与卢氏见礼。
当然,孔柔、几位伯母都在,还有几位堂姐,堂嫂们,萧宁一身朝服出现,姿态优雅地问安,至于旁人在看到萧宁那一刻是何想法,只有他们各自清楚吧。
“朝事再多,须注意身体。”卢氏见萧宁连朝服都未换下,亦不以为然,知萧宁忙活的事儿多,如今册封太女的大典在即,萧宁要忙的事更多,但也得注意身体。
“是。”萧宁甚是乖巧地应下,落落大方,一笑间灿如星辰,耀眼夺目,惑人心神。
“外朝臣子你皆认得,这内廷各家夫人,你所知不多,今日且一一见过。”卢氏对萧宁越发满意。纵然卢氏不提,看到眼前一幕,萧宁亦知何意,迎对众人,亦不曾失礼数。
萧宁方才颔首算是打过招呼,倒是各家人都已立起,同萧宁见礼才是。
虽说其中出自世族的人不少,可是萧宁将要成为太女,纵不是太女,今也是镇国公主,凭这个身份,谁人不敬之三分。
“殿下国事繁忙,我等久居内院,殿下不识亦在理。”其实看到萧宁一身朝服而立,不少女子的神色都微微一变。
与内命妇们的朝服有所不同,萧宁身上这一身是朝廷命官之服,虽然样式简单,并无太多点缀,却尽显威严。方才萧宁步行而来,亦令他们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不敢乱动。
女子朝服多以百花为主,与男子的朝服之百兽相区别,衣着在身,一个是为显庄重明丽,一个却是尽显威仪。
若说往日见男人穿在身上并不觉得有何不可,如今萧宁穿一,站在她们面前,却是让他们深刻的体会到,就算是同为女子,着不同的衣裳,总是完全不一样的。
“诸位夫人都是贤内助,若不是有诸位夫人为诸公安定内宅,他们岂能一心为国效力。”萧宁既然是女子,从来不轻视女子,如果可以的话,萧宁希望她们都能出头。
不过,凡事不能强求,萧宁懂得这个道理。也正是因为懂得,也尊重眼前这些人的选择。
萧宁并不轻视于她们,这让外头听过不少关于萧宁为了让女子出头,费尽心力的话,都担心萧宁未必看得上她们这样一群不思上进的人。
可一想,若是萧宁如此区别对待,又怎么能成为天下皆不得不佩服的镇国公主,又将被立为太女。
“坐。”卢氏听萧宁肯定于人,笑意加深,让萧宁坐在她的左侧。
“殿下。”于此时,温玉小步走来,笑容可掬地唤着萧宁,萧宁朝她招手,温玉走了过去,萧宁见她脸上有些脏,拿出帕子为她擦脸,“去哪儿玩了?”
“踢毽子去了。殿下跟我一起玩!”温玉享受着萧宁的温柔,眼中尽是笑意地答来。眼睛更是发亮地拉住萧宁,看这模样,果真是想让萧宁随她一道玩去。
一群人倒是知道温玉这号人,毕竟能养于卢氏身边的人,哪一个不小心打探,唯恐一不小心得罪人亦不自知。
只是这踢毽子,萧宁会吗?
一时间众人都只有这一个念头。拿不准萧宁是会或是不会。
“虽说国事繁忙,该玩且玩去。与五娘拿身衣裳。”卢氏并不一味只让人做事,连玩都不让玩。
玩嘛,也是能看出一个人禀性的。
萧宁就算打下半个江山,即将成为太女,她依然只是一个未及笄的少女。
比起叮嘱萧宁严于律己,卢氏更希望萧宁能松快些,该玩则玩,该闹则闹。
“我让人备了一件,你换上。”孔柔这个当娘的在,该备下的东西早已备下。
萧宁应下一声,一旁的侍女自与萧宁一道往内去,伺候萧宁换上一身淡绿色的劲装。
与方才的朝服尽显威仪不同,这一身劲装,长发束起,尽显俏皮可爱。
温玉不由分说地拉着萧宁往外去,连坐都不给萧宁机会坐下,“踢毽子,踢毽子。”
萧宁能如何,温玉早想拉着萧宁一块玩耍,无奈一直寻不到机会。
现在寻到机会,就连卢氏都放了话,温玉岂有放过这个机会的时候。
萧宁虽说好些年没玩过踢毽子,只这上手并不是什么难事,在屋里往外看的人,都瞧见萧宁就是踢毽子都踢出花样来了。
那毽子在她手里,忽高忽低,忽前忽后,前踢后起,一字马,萧宁踢得高兴,温玉看得亦是欢喜,连连叫着好,不断地拍掌。
“五娘这般才像青春年少的女郎。”一旁萧讯之妻李氏感叹一声,没办法,打她见萧宁就从未见过萧宁玩耍之时,听萧宁行军打仗,对敌于外,舌战群儒,改祖宗之制,这般老练之人,实难一见这样的活泼。
这会儿温玉围着萧宁,让萧宁毽子踢得更厉害些,再厉害些,萧宁甚配合。
卢氏看着亦露出笑容,“五娘懂事,自小身担重任,自不敢松懈。好在眼下大昌得以太平,往后亦无须她事事亲历亲为。”
若为太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需总揽大局,不必她再事事冲在最前头。
“寻一个贴心人,能懂她辛劳,愿意助她一臂之力者,便圆满了。”卢氏感叹着,今日来此的人是为何而来,各自心知肚明。
萧宁的模样众人都看在眼里,虽手握大权,并不是强势不可靠近之人。观她对温玉的温柔,可见萧宁也是一个温柔的人。
如此,倒是让不少人心下松了一口气,谁不怕大权在握的女子过于强势。
“太后,陛下来了。”因卢氏的要求微微一顿的众人,闻一旁侍从来禀,萧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