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宁还是自他们定下亲事后,第一次私底下见程永宜,不解地望向玉毫。
玉毫道:“陛下有诏,让达侯入东宫为伴读,往后同其余人一道陪殿下读书。今日达侯前来,是来拜见殿下。”
???这就更让萧宁不解了,他们婚事在即,这个时候萧谌把人塞进来,就不怕惹人非议?
“殿下。”程永宜能私下见到萧宁,自是欢喜得很,轻声一唤。
玉毫非常有眼力的退出去,也让其他人一道退出去。
屋里就剩下他们两人,萧宁一开始还不觉得有什么,慢慢就觉得不对了。程永宜这目不转睛看着她的样儿,怎么?
萧宁摸过一把脸,“怎么?有什么不对。”
“殿下不用理会我,只要能在殿下身边,就算什么都不做,只是这样站着,也好。”程永宜笑着说起,萧宁算是明白了,然后,她的心不受控制的怦怦怦地跳起来,好在慢慢平稳下来。
“好!”萧宁应一声,意示程永宜在一旁坐下,“这里的东西你都可以看,若是饿了让他们拿点心。”
程永宜笑了笑道:“殿下,从前在雍州时我随殿下学习,也曾像现在这样,在殿下忙着的时候就在旁边坐着,看着殿下如何处置,行事。”
这倒是,只是一时间萧宁把这一点忘记了。现在重新想起来,倒也笑了,他们之间不是初初认识,只是现在的关系和以前有些区别,但又不算是太大的区别。
萧宁抬眼与之对视道:“你还想出去吗?”
程永宜一怔,显得有些着急了,萧宁提醒地道:“我想听真话,而不是客套话。你知道,我不喜欢和人客气,从前如此,以后也如此。
“甚至,比起别人,我不希望你骗我,也不希望从别人嘴里知道关于你真实的一切。你可以不告诉我,但你可以告诉我你暂时不想说,我不会追问。”
这算是萧宁对他的要求吗?
细细一想,程永宜觉得这样的要求并不算高。
“我也一样会这样对你。你问我的问题,如果是我不能回答的,我会告诉你,这件事不能说。”萧宁提出要求,也告诉程永宜,她要求对方给予她的一切,她也会做到。
“好。”程永宜重重地点头答来。
“那你还想出去吗?”萧宁再一问。
程永宜想了想道:“殿下,外面的世界很大,大得无边无际,之前我想去看看,现在依然也想去。
“不过,曾经去看过,知道天地之宽广,远远不是我们所能想像得到,也才会知道我们究竟有多渺小。所以,殿下才会希望在这无尽的天地间,留下重重的一笔,也想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
萧宁听着,她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大得若是以步行,怕是走上人的一辈子都走不到尽头。
“所以,我想助殿下一臂之力。现在,我想守在殿下的身边,让殿下无后顾之忧,殿下定能把我那一份一起做好。”程永宜信任萧宁,那是比相信自己还要相信的信任。
“我好像并没有说过,成为太卿就要留在内宫。”萧宁知道,程永宜想出去,怀揣这份想法,依然还是选择留在萧宁身边,以为这一辈子也只能留在萧宁身边。
可是,萧宁何时要求过她的太卿要如男人们的妃嫔一样,永远留守在她的身后?
男人容不下女人出头,不想看到出采的女人,萧宁跟他们不一样。
她身边的人越发优秀,不是更说明了她的优秀?
“啊?”程永宜一脸不可置信,结巴地道:“可是,可是,一直以来的太子妃都是不理朝事,不出深宫。”
萧宁侧过头道:“别人立下的规矩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能为太女,我的太卿由我来定,将来只要你想,你可以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只要是不曾损及大昌的事,萧宁才不管谁做什么,自然也包括程永宜。
程永宜大喜过望,他都做好心理准备,终此一生只能站在萧宁的身后,作为守护萧宁的那一个人。
萧宁却没有想过让他一辈子只能像从前深宫中的人那样,守于方寸之间,他竟然还可以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还有一事须得同你说清楚。”说到这个份上,萧宁也想起跟自己息息相关的事。
程永宜喜上眉梢,再听萧宁有别的话,并不多问,只正色以对,萧宁道:“你我纵然完婚,我未满二十前,太医道不宜圆房,所以......”
言罢,萧宁想起眼前的这一位只是才刚满十七岁的郎君,他没有父母在世,也没有显赫的家世,有那有心之人为他解释这事。
那,她是说了这一句,还得顺便给程永宜普及一下性知识?
靠!想到这个可能,萧宁整个人都不好了!瞪大眼睛看向程永宜,这才发现,程永宜不仅脸红,就连耳朵也是红通通的。
???她以为可能不懂的人,人家懂。
“有人教过你?”萧宁心中既然有疑惑,岂有不问问的道理。
程永宜不由地结巴了,“我,我,我......”
就这么我了半天,愣是说不出其他话,可萧宁既然问了,会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就这么把事情掀过?萧宁侧过头问:“没有人跟你说过,男欢女爱是人之天性?军中的男儿提起这些事时,我偶尔也听过一两句,你是从他们嘴里听到的?一知半解?”
这回的程永宜更显得手足无措,想解释说他只是听了一耳朵,并不算太懂,然而好像不懂也不对。
“看来只是一知半解,得找个人教教你。”萧宁认真地考虑,程永宜这回的脸更像是煮熟的虾,红透了!
程永宜直接说不出话来,萧宁又道:“说到这个份上,我再补一个要求。我这个人喜净,在我们成婚之前你经历过什么,我既然选了你,便不会过问,可是,我们成了亲,从今往后,但凡你碰了别的女人,你我之间便再无未来。同样,我要求你忠诚的同时,我也会忠诚于你。”
他们将是夫妻,既然将是夫妻,便容不下旁人,若是程永宜做不到,倒是无妨,可以趁早结束。
这回程永宜如何也顾不上脸红,重重地颔首,“我记下了。”
记下,便会放在心上,却不是红口白牙一句话保证此事会做好。
萧宁笑了,喜欢程永宜郑重的态度,同时也觉得越发有意思,“方才我所言,你能忍得?”
这是再绕回方才的话题,程永宜的脸瞬间腾的一下再次红透,萧宁饶有趣味地打量着他,这个问题重要也不重要,只不过她想看看程永宜答不出话的样子。显得可爱。
“好。”程永宜明了,这个问题萧宁问了两次,也是他必须要给到的答案。
对他来说,萧宁是最重要的,重要到不管发生什么事,他第一反应,在意,想要维护的都是萧宁。
一个好字,叫萧宁一顿,随后笑了,“所以,你想去哪儿,想做什么,只管去做。比起你心在外头,我一直都在这里。”
是啊,萧宁一直都在这里,从来都是。
程永宜的眼睛亮了。萧宁一直在这里,这个天下,这个江山,是萧宁想守护的,所以一直以来,萧宁都在这儿。
出门在外,程永宜不管遇上多少困难,他想起萧宁在,便觉得没有什么难关是他过不去的。
刚开始他并未意识到这一点,可如今,他却好像懂了。
原来,他一直努力,一直坚持,都是因为他知道,这里有人等着他!
“谢殿下。”程永宜发自肺腑之言。
萧宁昂起头道:“如此道外,是不是太客气。你我之间,往后会是最亲密的人,我不希望你只把我当成太女殿下,否则你我的关系断不可能长久。”
不错,萧宁是太女,将来或许会是女帝,但同样萧宁也是一个正常人。
话脱口而出时,萧宁亦意识到一点,原来她也不喜欢程永宜单纯把她当成高高在上的太女。
明明之前她想好的。选一个男人,只为要一个孩子,那个人是谁不重要,他只要记住自己的身份即可。
这样说来,她对程永宜有了不一样的期待?
萧宁虽然一愣,却也并非全然不能接受。
一时的心动,让她下定决心选择程永宜,这一份期待,也是希望将来他们都能安好。
那有什么不好?
“比如呢?”程永宜喜欢这样跟萧宁聊天,各自将各自的喜与不喜都说出来,正好,可以加深他们对彼此的了解。
“比如,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一样一样说清楚,让我们各自明了彼此的底线在哪里。”萧宁既然说了,不介意说得更加清楚些。
程永宜同萧宁的目光对视,从彼此眼中看到自己。
“好!”程永宜说不出其他话,便只有这一个好字。
“我选择你,是想跟你白头携老,若是彼此不断地隐忍着,而不是接受彼此,不管现在你我的心里是不是有彼此,将来可能也只剩下怨恨而已。我不想跟你过这样的日子。”
萧宁笑意加深,同时冲他眨了眨眼睛,引得程永宜明明在细细地品味萧宁话中的意思,面对萧宁难得的女儿样,一时看痴了。
“我也不想跟殿下过那样的日子。我想成为殿下身边最亲近的那个人。”程永宜痴痴喃唔着。
萧宁一愣,程永宜立刻解释地道:“除了陛下和皇后殿下外。”
这一句让萧宁只想说,究竟萧谌是怎么对程永宜的,竟然把一个人的求生欲养到这样的地步,一时忍不住笑出声来!
外面的人听到笑声,虽然都是伺候在萧宁身边多年的人,也知道萧宁从来不是太过情绪外露的人。
程永宜能让萧宁笑得这般开怀,可见将来这一对必能相处得很好!
***
崔伋引发的事影响太大,各部查查,萧宁最后再审,更是昭示朝廷对此事的看重。不允许冤枉一个人,也不能放过任何一个人。
萧宁的奏本最后递上,也就表明这桩案子将要尘埃落定。
崔伋必死无疑,不必再议。可是涉事官员多达三十人,这等数目传出去,引得一众人侧目,立刻也有人质问:“陛下,此案涉及人员之多,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与三司查查,再由太女核查,这才上程陛下,一应涉案者,证据确凿,也有他们各自供词,绝不曾冤枉于人半分。”顾义作为负责此案的人,第一个出面提醒他们,涉案之人那是经过一层一层审查,断然不可能是误会。
随顾义话音落下,三司长官,连萧宁在内都看向质疑的那一位。
顾义再接再厉,于此时轻声道:“若是诸位心中有疑,可以随意核查。”
证据确凿的事,顾义不怕查,丝毫不怕。
于此时,又有人再一次出面,对此事持不同意见,“正所谓法不责众,陛下,这么多官员涉及于其中,是不是应该松一松?”
萧谌听到这话,瞬间变了脸,“松一松?这一松的意思是放任他们继续留在朝堂之上,还是不处置他们犯下的罪行?”
提出松一松的人,万万想不到第一个出言质问的竟然会是萧谌,一时间都傻了眼。
“你们知道大兴为何而亡?”萧谌问完后,又提出从前他已然问过的问题,无奈这世上的人多是听不进人话的。
萧谌冷冷地扫过那一位,“皆是乱臣误国。韩氏残害皇帝,以至于先帝年少而崩,你们敢说,冲帝若在,这个天下会如此轻易易士?最后,但凡平定叛乱之后,不是京中百官包庇,处处不处置作乱的韩靖,天下同样不会乱。
“朝廷为天下之根基,根基若损,天下必毁。可这根基中的根基是什么?是人!是满朝文武百官。”
萧谌越说神色越冷,越发不善。
“你们一向自诩德才兼备,看不上寒门,原来你们就是德才兼备到,面对一众德行有亏,甚至乱天下之人,只因谋划此事者众多,便喊出这么一句,法不责众。竟然就要朕将此事放下?
“你们口口声声喊的天理何在,原来天理就是是非不分,犯法亦可容,只要犯法者从多,便无人能伤及他们?你们的天理竟是如此?”
“陛下,若是一时撤下这诸多官员,只怕朝堂不宁。”萧谌的质问,谁都清楚,这件事万万不可能善了,既如此,还是从另一个角度说服萧谌吧。
萧谌却昂首挺胸地道:“诛杀该杀之人,不许任何人乱我大昌江山,纵然江山不宁,为此我大昌覆灭,我萧谌亦心甘情愿。让朕放过这群德行有亏,心无大义,与人同流合污,欲杀我大昌忠义之士,毁我大昌中流砥柱之人,万万不能!”
朗声宣告,透着坚定不容人置喙改变,谁要是再敢多言,便是居心叵测。
“以史为鉴可知兴替。你们是否将大昌朝当回事,朕管不着。可自朕而始,朕要让天下人知道,朕是大昌皇帝,在朕的大昌朝是有王法的,任何人触及大昌律法,纵然所有人都说法不责众,朕也断然不会饶恕犯法该杀之人。
“这是朕与诸位一道努力方才建起的新朝,你我心中都有同样的想法,定要倾尽一生,尽我辈所能,开创一人太平盛世。
“什么才是太平盛世?百姓蒙冤可伸,无视律法者死,国之栋梁者为朝廷所护,纵然无法令天下再不蒙一丝不净,至少,朝廷知犯法之人,不纵犯法之人,才可令大昌律法不再形同虚设。”
律法,这是约束人性之恶的,若是触及于法依然放过,这将会变成什么样的世道?
“朕既为皇帝,大昌由朕而始,从朕开始,朕自该为后世竖立典范,让大昌后世皇帝知道,皇帝亦须正。朝臣既是臣,同皇帝共治天下,亦该心中存正,唯有正,方可令人臣服,心服。
“朕不能让天下百姓道,朕一个皇帝竟然领着满朝的文武大臣一道包庇天下恶人,也令天下人觉得。看,皇帝都包庇犯法之人,这个世道的所谓王法,不过就是一个笑话。
“朕不欲施酷法之策,可朕也断然不容大昌律法成为虚设,为天下人所耻笑。你们,永远也别跟朕说法不责众。法就是法,既有法,便容不得任何人触之。但有触及者,一个不留。”
萧谌目光灼灼,扫过下方的臣子们,不容置喙。
这一回,谁还敢道从轻发落,谁又敢再拿朝堂恐乱的借口,为那些人开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