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心里也比谁都清楚,这一次,这一次他活不了了。
怎么能他想送去死的人一个都没有死,最后死的人竟然是他,是他!
他不甘心,不甘心!
“你们想看看我死?好啊,你们想看我死。我会让你们知道的,就算我死,我也要拖你们所有人下地狱。”崔伋愤怒地吼叫。
“你们不是想知道究竟有多少人跟我勾结?我告诉你们,我全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你们,让你们知道,究竟在你们之中,有多少衣冠禽.兽。”
“到现在你还不明白吗?不是所有人都有你这份荣幸,能让陛下动怒,纵然不审也要你死。大昌律法对你只是例外,对旁人从来不是。你想凭你的一张嘴让无数人为你陪葬,你在痴人说梦。”
崔攸一句话又堵了崔伋,他的这份荣幸,大昌自建以来也只有他一人而已。
崔伋想把大昌搅得天翻地覆,想让无数人陪他去死,打的如意好算盘,终只是痴人说梦。
崔伋这个时候流露出了得意的神色,“你怎么知我没有证据。若是我没有证据,凭我一个白身,你觉得谁会把我放在眼里,多看我一眼?”
然而崔攸一脸不屑,“就凭你现在嘴里吐露的几句话?”
喊着有证据的人,任他说得再怎么漂亮又如何,崔攸一个字都不信。
“想套我的话,崔攸,我不蠢。可是,我倒要看看,你们知道那么多朝廷命官的丑事,究竟能如何?”崔伋并不蠢,只是事到如今,他无法坐看旁人的好戏,总要搅动天下,最好能让整个大昌为之变得天翻地覆!
“我已经说过了,很多事不会只凭你一两个字说出口的话,就能让人相信你,你还没有这个份量。”崔攸显然是每说一句话,吐一个字,都不忘打击崔伋,想把人踩进泥里,任他再怎么挣扎都不可能起来。
崔伋面目狰狞,他不服崔攸,不服,但亦奈何不得他。
可是,他总是能让大昌因他而抖三抖!这些人,每一个,每一个都应该为轻视他付出代价,包括萧谌和萧宁。
崔伋此后供出不少人,比如谁助他散播谣言;比如他的信是如何送到远在边境的忠国公宁琦手中;再比如,谁安排的人将莫忧之死的具体情况送到莫家人手中;再比如萧宁身边有没有他的人为他通风报信。
一件一件事自崔伋的口中而出,崔伋更是披露他手中所有的证据,那些道貌岸然的人,每一个人都有他们见不得光的事,这些丑事就是崔伋威胁他们的把柄。
否则一个小小的崔伋,如何能让那么多人为他所用。
崔伋亦懂得一个道理,擒贼先擒王,他最想对付的人是萧宁,可惜没能从萧宁处查到半分可以威胁萧宁的东西。随后,崔伋针对的是政事堂诸公,六部尚书。
诚如崔伋所说,不是每一个人都清清白白,尤其崔伋哪怕捉不到把柄,也会用他的手段,想方设法引人犯错。
只有捉贼的人,断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政事堂中,水货和铁全因家中子女之故,亦受崔伋威胁,两人虽不曾如崔伋所愿,但顾忌家人,没有在第一时间将崔伋之事上报朝廷。事发后,两人羞愧不矣,是以,请辞去中书令、侍中之位。
萧谌对这两位更多作为摆设的宰相,好在他们保住晚节,纵然没有及时上报,却也不曾助桀为虐。且他们最后自觉将自己隐瞒一事告罪再三,也不必太过苛责。
然而这两位也明白,他们在人才辈出的大昌朝,这样占着宰相的位置,其实多有不妥。
很多时候他们跟不上萧谌和萧宁的想法,既如此,何必再执着于上,消耗完萧谌和萧宁对他们的好感。
此时退,他们退得干脆利落,不必忧心将来真正与萧谌撕破脸,什么都没有。
萧谌其实这心里吧,也是有想法的,只是不希望眼前的人退得太那不体面。
现在对方竟然真想退,罢了罢,只对外道他们年事已高,如此退之,对他们被崔伋威胁一事,绝口不提。
“陛下,其余人?”
第191章 朕绝不姑息
崔伋所供之人,有证据与崔伋同流合污,狼狈为奸者不少,有一些素日装得谦谦君子,却是品行不端者,是不是都要彻查到底?
就这事,就算两位丞相不干了,接下来大昌还得继续,查实之事要不要处置,确实应该好好地想想。
“若查实其罪,一律按律处置。至于品行不端者,若是不忠不孝,不廉不仁者,一律不用。”萧谌从来不是一个粉饰太平的人,也不愿意为了所谓的法不责众,最终把大昌朝弄得一个乌烟瘴气。
大昌才刚刚开始,当为天下,为后代君王竖立典范。
“查,不冤枉一人,也不可放过一人。朕须得让满朝文武知道,德行不修,有亏大义者,绝不能在大昌为官。”萧谌的目标不怕告诉天下人,他这个开国皇帝,须得让天下人知道,他和前朝的皇帝们是不一样的,诸多不一样。
若是谁人看他不顺眼,要么把他毁了,要么也只能忍着听他的。
上行下效,一个皇帝是怎么样的人,他的底线,他的坚持,影响天下。
对,或许前朝的风气不是一朝一夕可改,不看品德,只看家世,但萧谌却要告诉他们,大昌终不一样了,他们如果想在朝堂立足,最好先做好一个人。
“崔伋此人?”别的人也就罢了,崔伋挑起一切事由,又该如何处置?
“杀人者死。”崔伋犯下的过错都不必细数了,仅此一条足以取他性命。崔令是他所杀不假,这件事只要落实,崔伋必死无疑。
“唯。”不错,别的罪核实或是不核实都无所谓,杀人偿命这一点,定其罪,要其性命即可。
“这件案子,最后交太女核查再禀于朕。”不是萧谌信不过旁人,而是此事既然关系重大,万万不能轻率行事。该如何安人心,如何将事情查实,一样都不能省。
他说过,不冤枉一个人,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
萧宁被点名,心知萧谌是不放过任何机会压榨她,此事既然牵连甚广,她也断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唯!”萧宁应下,明鉴小声地道:“陛下,殿下大婚在即......”
后面半句就不用说得太直白了吧?这都准备成婚了,还让萧宁忙里忙外查实诸多事,萧谌这个当爹的是不是太过分?
萧谌毫不觉得,“朝廷上下帮她忙活婚事的人多了去,用不着她处处上手。”
就是啊,就算满朝的人都为萧宁的婚事忙得不可开交,萧宁永远也是最闲的那一个,既然她都是管大事,不问小事的人,就让她继续忙活国家大事,也省得萧谌总有一种女儿嫁出去就不是他女儿的感觉。
明鉴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怎么没眼力劲了呢?
萧谌想到这点,一眼扫过明鉴,无声在控诉。
明鉴一脸懵了!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他说错什么话了吗?
明明没有吧。这不是一句实话吗?谁家家长像萧谌这样的,眼看女儿大婚,还非给萧宁找事做,巴不得萧宁多做点?
萧谌不想回应明鉴,反正萧宁就去忙活她的国家大事去,别的事交给旁人。
明鉴无奈,皇帝的心思太难猜,他还是乖乖的放弃,别再猜了。反正看萧宁这样子,也完全不觉得有何不妥!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倒是多管哪门子的闲事。
因一张纸条引发的一连串事,莫家也都听说了关于崔伋此人挑动人心,乱天下的来龙去脉。
虽然莫恢他们兄弟都活到这个年纪,见过无数世面,还是难以想像,一个人竟然恶到如此地步。
可是,不管他们怎么嘘唏,终也只能说,人和人之间只要有一点点的怨,一点点的恨,都会被别有心思的人利用,无限放大。
莫忧之死,他们心中若说不怨萧评,无意杀萧评报仇,自然是假的。
可是,他们也很明白,莫忧对不起萧家,无论如何,他们的这个妹妹,在萧家处,也不该再活下来。
最终,在收到兖州送来的信后,莫恢寻萧评谈了一回。有些事须得说开,尤其此事亲爹写信来了,如何为之,莫恢亦明。
萧宁不知他们之间究竟谈了什么,倒是莫并又来寻上萧宁,都为这些事。
在萧宁忙着查崔家诸事时候,老实孩子如萧宁所提议,写信回去给了母亲姐姐,没有想到,她们也说起立场不同,如莫忧这样的人,就算活着也会生不如死,她太刺人了。
一个抛夫弃子的人,萧家这些年要不是看在崔家的份上,早已取她性命,怎么会容一个将他们萧家的颜面踩在泥里的人活着?
可是,韩氏到最后是想让萧家人都死,既如此,当初莫忧劝不来韩家莫与萧家为敌,最后韩氏败了,早该料到他们有什么样的下场,怨不得任何人。
立场,若是换了他们莫家站在萧家的立场,他们也会这样做。
萧评这位下手果断,也没想过要将此事归于旁人,便是不畏于莫氏报仇。
对这样的人,莫并也不必思及报仇,那不是他该做的事。他既然一心在战场,欲灭胡人,令之永不敢再犯我大昌边境,便以此为目标,其他都不用管。
“说得很清楚,那你还来寻我,是还有什么想不开的?”萧宁确实懂人的心思,这就问起来,想听听莫并何意。
“心里难受。”莫并虽然知道母亲说得不错,可这心里总攒着一口气,咽不下去。这种话想来想去也没有别的人可以说,这不就寻上萧宁了。
萧宁问来,他自老实地颔首,表示没错,他就是心里难受,也不说出什么来。
“你以为这个世界只有对错,不管什么事都是非白即白是吗?还应该有仇报仇,有恩报恩?”萧宁无奈,她只能开解起莫并。
“不应该吗?”莫并一脸的不解,拧紧了眉头,那叫一个不舒服。
萧宁道:“不是不应该,只是本来这个世道就不是非黑即白,你想变成这样,本就不可能。仇也罢,怨也好,总得讲因果。比如大昌律法中对于杀人的定义本也不是一样。杀人,有故意杀人,有过失杀人,针对不一样的杀人,律法判定亦各不相同。”
莫并觉得好像懂了一点,询问地道:“所以,姑母就算死在明王手中,我们恨明王,杀明王报仇,合理也不合理。”
“若是你想,就不会等到今天了不是吗?”莫并内心最大的挣扎在于,他其实很清楚,萧评那样做无可厚非,不管这件事最后换成谁,结果其实是一样的。
可是,他又过不了心里那一关,那是他的姑姑。
额,那也是萧宁的母亲,可是萧宁?
算了,莫忧对萧宁来说就是一个陌生人,如果可以选的话,她不会想让莫忧成为她的母亲。
“想不明白的事放一放,心里难受也总是要经历的,毕竟谁心里没有难受的事,难道还能一辈子高高兴兴?”萧宁这么说也是这样的道理。
莫并想起在军中的时候,听说萧宁因为姚拾儿之死大病了一场,比起他只记得很模糊的莫忧那张脸,姚拾儿可是萧宁一手教导出来的人。
其中倾注的心血和感情,最后又由她自己来断,她心里比谁都更难过。
“我知道了。我会慢慢适应的。”莫并想到萧宁经历的一切比他要多得多,年纪还比他小,他倒是好意思跑到萧宁这里求安慰,果然是不像样!
“不用急。凡事慢慢来,人的成长总会经历各种不一样的心境,如同人生百味,各不相同,也各有各的滋味。但这就是人活在世上必须要经历的一切。”萧宁用着沧桑的语气说起此,引得莫并侧目,连忙道:“殿下,你这话说来都像我父亲了。”
萧宁笑,要是算活着的年纪,她跟莫恢相比,也差不了多少。
“我很喜欢一句话,一句别人说过的话。人心是没有道理可言的。亲疏远近难道就没有分的吗?”
听完这话,莫并没有再问,只是乖乖地离去。
***
只是莫家与萧评之间,就算到了现在,不再思量报仇,也是要有一个了结,对于莫家来说,杀萧评是他们做不到的事,原谅人也断然不可能。
这是一个死结,谁也无法解开的死结。
而莫家除了莫非一对老夫妻依然要留在兖州外,皆举家往长安来,更是给萧宁备下一份大礼,一份莫家积攒百年的大礼-书!
书不仅有古来之典籍,还有萧宁现在最想要的史料。
据说是莫非在看完萧宁让人送来的修史草稿后,命人立刻送来长安,贺萧宁即将大婚。
受此大礼,萧宁自是感谢。
至于莫家与萧评往后如何,萧宁并不插手其中事。
就像她告诉莫并的,人心偏向,根本没有道理可言。
纵然莫忧是她生母,可对她而言,那就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人,甚至莫忧的丈夫儿子处处要置他们家于死地,面对这样的人,当除之而后快。
萧评不同,诚如萧评所言,从萧宁出生开始,无论萧宁在不在她的眼前,萧评一直关注萧宁,吃的喝的用的,每一年的压岁钱,样样萧评都用了心的。
有心或是无心,其实人是最直接的,萧宁做不到在萧评对她那么好的情况下,处处只考虑莫忧的生恩。
有句话说得很好,生恩不及养恩大,她第一个要考虑的更是萧谌和孔柔,比起考虑寒不寒莫忧的心,莫家的人,萧宁更在意萧家人,处处以萧家人为重。
萧评在最后对莫家人说明一切,甚至愿意任由他们处置,都是为了萧谌父女,为了萧家。
而莫忧呢?
莫忧的心里念的人是韩靖,是与韩靖生的那三个儿子,而萧宁是断然不可能顾念所谓的同母异父之情,让他们活下来。
有些结果,终究注定是不可能避免的。
在莫忧心里最重要的人是别人,为了她心中最重要的那个人,她能舍弃得了萧宁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萧宁永远不会去赌一个舍过她的人。
莫家,不出手还罢了,若是他们胆敢做出半点不利于萧评之事,萧宁亦不会忍。
一直不作声,没有在莫怀处提到过半句相关的话,不仅仅是因为萧宁明白,聪明如莫家,既是讲理的人,定知道,他们到底应该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才不会让家族因他们之故而受到牵连。
而今,萧宁收到莫家送来的大礼,这份情,她亦当牢记。往后有机会,她会还的!
“殿下。”萧宁看着关于崔伋相关案子的资料,写好奏本这就打算让人送到萧谌手中,玉毫引着程永宜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