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卢氏无意将人留下,亦知雍州现在算是百废待兴,算是开始执掌雍州的人,要考虑的问题极多。
萧谌带着萧宁一并离去,余光扫过孔柔一眼,孔柔立在一旁,并不打算就此离开。
看在眼里的卢氏,想起之前和萧钤一直合计的事,看得出来萧谌和孔柔的感情不错,该让他们早些生下嫡子才是。如萧宁一样聪慧的孩子,多多益善。
萧谌怕是想不到,他将面对的又是一通催生。
眼下他领萧宁正式拜见水货和铁全,先前自京城而出,忙着赶路,那会儿的这两位,身份也不同。今既然他们答应收下萧宁为徒,当家长的人得当面表达感谢。
具体如何安排萧宁上课,萧谌先前就知道萧宁上课的流程,安排起来,得心应手。
等得到两位先生答应下,萧谌更是直接提出蹭课的意愿,铁全和水货看了萧谌一眼,又瞧了萧宁一眼,最终点头。
如愿以偿的萧谌大喜过望,连连大方地挥手,让水货和铁全无需客气,在这里缺什么少什么,只管开口。
萧宁感受到水货和铁全的僵硬,怕是这两位见到这样的萧谌,深以为这是哪里来的暴发户啊!真不像是世族的人。
不过,萧谌的热情让他们心里有数,定下明日开始上课,萧谌和萧宁这才离开。
一出水货和铁全的院门,萧谌问:“这两位先生赖上我们家,图的什么?”
“不知。”萧宁亦觉得一个先生表现得太热络,非要跟他们上雍州,太可疑,这不是接二连三的试探?可惜依然无果。
“他们不嫌弃我是女郎,愿意收我为徒,颇有卧薪尝胆的味道。”萧宁用着轻快的语气论起,引得萧谌笑了,“这是什么话,我们家有何值得人他们煞费苦心的?”
萧宁抬眼道:“不知,颇是不安。”
这话引得萧谌毫不留情地薅了她的头,“小小年纪操心得真多,我们萧氏并无值得他们费心算计。再者,纵他们有心算计,这里是雍州,难道我们身边的人都是摆设?”
雍州这地方,但凡萧谌想动,他自问可以将雍州围得水泄不通。
之前最大的问题是世族,现在世族都叫萧宁一番设计拍老实,萧谌还有什么需要顾忌的?
“也对。那我出门了。”萧宁意识到,似乎,好像,她太过于急于将一切控制在手,容不得她无法控制的东西出现,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小心虽无大错,一味只想掌控一切,会移了心性。
明了这一点,萧宁立刻准备走人。
萧谌虽松一口气萧宁不再纠结,萧宁这一走要做什么,他倒也明白,气弱地道:“去吧。你跟你五伯合得来,让他一起。”
“阿爹跟五伯就合不来?”谁在她回京的时候特意提醒萧宁,有事不好办的找萧评?
“去去去,少跟我斗嘴。”萧谌十分无奈,连忙将萧宁打发了去,再把人留下,不知要气他多少回。
“好好好,我这就走了,这就走。阿爹也嫌我碍眼了,唉......”萧宁倍受打击又伤心地瞄了萧谌一眼,这模样是戏精上身了?
萧谌嘴角忍不住的抽搐,忍了忍才不作声。
老父亲不接戏,萧宁不好自导自演下去,一个人玩可没劲了。冲萧谌扮了一个鬼脸,萧宁道:“阿爹真扫兴。”
难不成不是因为萧谌知晓如何应对萧宁,以无言相对,可比说那许多话都管用,不用白不用?
“阿爹我走了。”闹够了,都忙正事去,萧谌得考虑刺史事宜如何安排,还有雍州的变故,也要给朝廷一个交代。
额,世族的事算是解决了,朝廷里就不用提他们了,刺史跟那两个县令,叛国行刺朝廷命官,就这些罪名,证据确凿,真不怕闹到朝廷。
朝廷啊,别管现在到底是谁在真正的掌事,除非是想造反的人,否则断不能无视朝廷。
刺史是一方大吏,县令也是朝廷命官。刺史之前就是皇帝们派到雍州盯着萧谌的人,要不是证据确凿,想动他们可不容易。
萧谌召了骠骑将军府的属官一起准备商量着点,被随便挂了一个文书之名,也算是骠骑将军府属官的崔攸和明鉴也位列其中。
骠骑将军府的人以孔鸿为首,在他的身后站着老老少少的好几个人。
生面孔的崔攸和明鉴,都立在一旁,十分的谦和。
“这两位崔攸,明鉴,往后都是骠骑将军府的属官,私下你们再熟悉,眼下说说看,雍州事宜如何上报。”萧谌开门见山,孔鸿作为长史,立刻出言道:“刺史、县令之过,如实上报,朝廷如何处置,我等听命就是。”
说到这里,扫过崔攸和明鉴,这两位出面,把雍州世族和萧家绑在一起,这好说。
“世族所为,既然已经和解,不必再提。”孔鸿继续说了这一句,态度就这么摆正。
萧谌点头,“那就起草公文,立刻发送京城。也得派个得力的人回京,免得让京城的人以为,先帝驾崩,天下大乱,我萧谌趁机排除异已。”
这一点也是在座的人忧心的事,有些事,哪怕他们知道真相并非如此,管不着人心猜度。
“唯。”这点事,他们能办得好。不过,萧宁没来,这是又去办什么事了吗?
念头一闪而过的人是孔鸿,萧宁这些年如何,孔鸿不能说全懂,也摸得七八成了。
看了看萧谌平静的面容,孔鸿终是没能忍住地问:“小娘子何在?”
成功看到萧谌脸色一僵,幽怨的眼神望向孔鸿,无声地控诉有人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提,你倒是拦着点萧宁,别让她乱来啊?
拦得住吗?
萧谌和孔鸿无声地以眼神交流,不约而同地郁闷了。萧宁就是个熊孩子,尤其是个聪明敏锐的熊孩子,这样的孩子,当她家长的人既欣慰也头痛。
“等她忙完,她会告诉我们的。”萧谌很是气弱地张口,显露出对萧宁的莫可奈何。这一点,在场的人都能明白。
聪明的孩子,有事的时候欣慰于她的聪明,总不能太平了,就想孩子成傻子吧。
萧宁办事相当有效率。正好雍州世族们生怕被人秋后算帐,萧宁一上门,表明合作的意图,内容虽然让他们惊心动魄,最终还是选择跟萧宁合作。
雍州往后必将以萧谌为主,萧宁出面,代表的就是萧谌,这样的情况下,不跟萧宁合作,等于拒绝萧谌。
他们背地里都做了什么,再没有比他们自已更清楚。
眼看萧宁想碰同胡人的生意,他们若不想利益被替代,最好通力合作,有钱大家一起赚。
答应和萧宁合作,便能达到双赢的局面;不合作,迎接他们的将是清洗吧!
好不容易才保得一家子平安太平,要是这个时候再出事,小命休矣。
萧宁就是把握这个机会,料定他们无法拒绝。
是以,萧宁将对胡人的生意透明化,她是全权代表,各家想分利的人,该怎么安排他们的人,萧宁取人之所长,避人之所短,安排得妥妥当当。
学习,经商,开荒,萧宁每日忙得不可开交。眼看新的一年即将来临,相比天下动荡,雍州在经历了一场动乱后,终于得以太平。
***
年,都是要好好过的,不管这一年经历多少喜怒哀乐,众人都欢欢喜喜迎新年。
新帝继位,早在从登基后便定下年后改元光和。
“雍州偏北,又处于边陲之地,阿爹阿娘若有不适望请明言,我们当儿子必尽所能叫父母安享晚年。”萧谌会说话,第一杯酒敬的是父母,也明白父母都是有要求的人,退于雍州,让他们需要些时间适应。
家里的孩子不少都病了一场,好些到现在都尚未痊愈,虽说不该,萧谌还是很庆幸萧宁的身体极好,没有任何不适。
“只要你们平安,家族不衰,我们都好。”萧钤亦觉欣慰,京城的动乱,要不是他们走得快,不知会怎么样。
卢氏眉宇间亦流露了欢快,娘家出事,卢氏再伤心难过,也知道事至于此,无力回天。
看着儿孙满堂,再怎么伤心,总是在一定的程度上得到安慰。
“阿爹放心,会的。”一群当儿子的异口同声地回答,想安抚老父亲。
“来,喝酒。”新年了,自当欢喜地喝一杯。
雍州喜气洋洋,萧谌将刺史和县令做的事上禀于朝廷,可是到现在依然没有消息送回。
没有消息有时候就算是一个好消息,刺史和县令暂时关押着,等朝廷公文送来再行处置也不晚。
萧谌不着急,不料事情的变化总是出乎人的意料之外的。
正月十五一大早,大雪覆盖,一眼望去皆是一片白茫茫,寒风拂来,令人感受到一股肃杀之气。
一个人踉跄的小跑入院,直冲萧宁的房间,“小娘子,出事了!”
能让人如此心急,确实是出了大事,天大的事儿。
萧宁看到消息内容,连衣裳都顾不上穿,急冲冲的跑到萧谌的房间,顾不得萧谌正蒙着脸在洗脸,不带歇气的道:“小皇帝死了,曹根屠杀京城,朝廷的官员损失殆尽,曹根又要立新君了。”
萧谌如何能想得到萧宁一大早竟然带来这么劲爆的消息,反应过来立刻召呼道:“快,立刻请各位先生过来。”
要说之前曹根因为世族做事太坑,一气之下把他们干掉,这至少是有原因。
现在倒好,又死了一个皇帝,皇帝一死他还屠杀官员,这是要灭大兴朝吗?
萧谌一步都不敢怠慢,赶紧把人叫来议事。就这样也没忘记从一旁给萧宁拿了一件披风,“快披上,别着了凉。”
事发突然,又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萧宁可不就心急了,顶着大雪冲出来,根本顾不上自个儿。
“阿爹,接下来怎么办?”事情变化太大,总是要想想应对之法的。萧宁咬住下唇,思量这么多的事发生了,该怎么才好?
“先前送往京城的公文音讯全无,我料定京城必是再生变故。陛下之死,怕是另有内情。”萧谌沉下脸,越想越觉得京城那一池水实在是浑。
萧宁道:“想来也是。弑君之罪,杀一个陛下对曹根有什么好处?曹根怕是发现了小皇帝死了,查不出凶手,故而才会做出屠杀官员的事。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分析曹根一番残杀官员原由,萧谌深吸一口气道:“如此说来京城动手脚的人不在少数。”
死的皇帝可不仅仅是一个,加上先前那一位,再有这一位,这要是说无人在暗中作为推手绝不可能。
“有人要亡大兴朝。”萧宁思来想去,那么多谋划直击中心,最有可能的目的只有这一个。
萧谌的脸更黑了,有这份心的人,其心可诛。
“走。”萧谌招呼萧宁往前去,这些事不能他们父女单独聊,得跟身边的人说明情况,大家一块分析,想办法。
萧宁随萧谌赶到议事厅的时候,人都到齐了,看到萧谌身后的萧宁,不约而同的抽抽嘴角,哪怕一大把年纪,同样的场面不是第一次碰到,真正瞧着这么小的孩子同他们一道议事,依然不能适应。
“将京城的消息告诉诸位。”萧谌开门见山,跽坐在上,马上让萧宁简洁地说明。
萧宁重复内容,一群人瞠目结舌,显然绝想不到这样的事。“曹根是疯了吗?”几乎大家的反应和萧谌、萧宁没有两样,怎么都觉得不太可能。这不是自毁前程吗?
有人虽然不想质疑萧宁,关系重大的事,不质疑都不行,轻声问:“消息是否可靠?”
“可靠。”萧宁坐在萧谌的下方,肯定地回答。公文未至,萧宁的消息太快,叫人不安。
垂死挣扎一番得到的结果是提醒着他,不要再抱希望。
“京城动乱,陛下驾崩,必引天下震撼,此情此景,必有人揭竿而起,为天下讨伐曹根,杀逆臣,为陛下报仇,中兴大兴。”孔鸿轻声地说起,分析的都是一群人的想法,越想越是觉得这天下真要乱成一团!
听着孔鸿的一番话,不少人都拿眼看了萧谌,或许在他们的心里,他们更想知道的是,萧谌打算做这个号令天下,救大兴于危难的人吗?
“旁人如何,各有所图。我们不宜出头。诸位以为,当日我为何提议萧氏一门退出京城,陛下驾崩,看起来是韩太后之故,实则如何,京城动乱,查不明白。
“明面上,当时的京城有曹根在,更有一个韩靖。韩靖此人,在我们都以为他必败无疑的时候,他却用安王的人头,以及跟世族的交易,保全一族。
“我一直好奇世族究竟有多少把柄落于他手,能令世族忌惮,再不敢与他为敌。比起追根究底,保全身家性命,庇护家人更重。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局势不明,最忌轻举妄动,以退为进,等等时机,虽非上策,最是稳妥。”
萧宁明了他们的意思,心里过了几回的事也有她的见解,看起来似乎萧谌救驾一回,也可以歼灭曹贼;雍州的兵马确实不少,粮草充足,精兵强将,天下皆知;实则不然。枪打出头鸟,不说别人,看看曹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曹根就算是草根出身,他既然可以在京城大乱前,没有诏令的情况下,赶在雍州兵马抵达京城前赶到,更能让韩靖生畏,最后更是败于他手。
这样的了不起的人现在不是被坑了?
皇帝被杀,他就算长了十张嘴跟天下的人说,不是他杀的皇帝,有几个人相信?
或许在世族们的眼里,皇帝一死,这就是他们把曹根赶出京城的机会。
曹根杀朝臣,在一定的程度上像是上回屠杀世族的延伸,并不代表世族无辜。
这天下大乱,局势所如麻的情况下,最好莫过于避而远之。
反正他们都从京城跑出来了,再回来不是等于送死,绝不可取。
“可是国家兴亡,我等不能袖手旁观啊!”忠义之士绝对是有的,这不就有人心急地想说服萧宁,务必要去做这事。
“你们说曹根当初进京想救驾的时候,想到会有今天吗?”萧宁也不跟人吵,仅仅是问人,他们雍州的人杀往京城,难道能保证不会落得跟曹根一样的下场?
“我们能察觉京城云谲波诡,不代表别人看不出来。韩靖退得太快,看起来和我们退出京城差不多。”很多事,通过消息萧宁心中存疑,亦不好没有根据的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