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安娜很清楚威尔逊家会心存侥幸,所以不想给他们喘息之机。
“我前脚刚赦免摄政王,你父亲后脚就刺杀了他。”玛丽安娜的声音骤然一冷,令小威尔逊先生冷汗连连。
“你觉得民众会怎么想我?”玛丽安娜找了张椅子坐下,然后朝着小威尔逊先生翘起二郎腿:“肯特伯爵是如此的忠诚……忠诚到愿意顶替我去为前任女公爵复仇。”
“殿下,请您相信我父亲绝无此意。”小威尔逊先生急匆匆地上前几步,然后将双手搭在玛丽安娜膝盖上,做出一副谦卑到无以复加的姿态:“我们对您的忠诚是无需质疑的。即便威尔逊家曾误入歧途,但是在万神的感化下,我们已经深刻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并且愿意极尽所能地去弥补这一切。”
站在玛丽安娜身后的阿比盖尔垂下眼帘,小心掩饰着自己对威尔逊一家的怜悯。
或许肯特伯爵至死都不知道,玛丽安娜根本没打算放过他们一家,甚至会借着肯特伯爵之死向威尔逊家族发难。
“您的言语真是比最上等的蜂蜜还要甜蜜。”玛丽安娜搭上小威尔逊先生的手,不过语气却是一如既往的冰冷:“只可是这张灌了蜜的舌头无法平息我的怒火,也不能减少我所面临的指责。”
玛丽安娜明明有着甜美的面孔,但是当她抹平上面的每一丝笑意时,任何人都会为之恐惧。
“我相信在十几年前,你父亲也和今天的你一样,跪倒在布列塔尼亚摄政王面前,向他表明自己的忠心,然后倾举家之力维护摄政王的权力……以及他对前任女公爵的影响力。”
“殿下,这都是……”
“这都是有心之人的谣传,最恶毒最可怕的诅咒。”玛丽安娜靠着椅背,语气夸张地感叹道:“老天啊!我身边到底有多少只魔鬼。”
守在屋内的阿斯塔罗斯轻轻咳嗽了一声,结果惹来布提斯的白眼。
经过玛丽安娜一次又一次的精神施压,小威尔逊先生的后背衣料早已湿透,此时正黏糊得堪比一只刚从海里打捞上来的大章鱼,令小威尔逊先生感到十分的不自在。
不过当着玛丽安娜的面,小威尔逊先生不能表达出他的任何不满,只是沉默地跪在地毯上,任由冷汗在上面炸出一朵又一朵的污渍。
“我说您真的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吗?”玛丽安娜耐心消退道:“我只给你一次证明忠心的机会。”
小威尔逊先生依旧没说话,只是玛丽安娜能从他的表现上看出对方距离破防只有一步之遥。
“回答我,先生。”
玛丽安娜提高声音道:“威尔逊家打算怎么收场?”
站在玛丽安娜身后的阿比盖尔适时向阿斯塔罗斯丢了个“赶紧行动”的眼色。
小威尔逊先生听见一声又一声的武器相碰声,然后看见阿斯塔罗斯和布提斯向他走来。
“布列塔尼亚大教堂前的处刑台还未清理掉。”布提斯红色的眼睛令小威尔士先生联想到未干的鲜血。
估计在今天之后,布列塔尼亚的葬仪屋会迎来一笔又一笔的大生意。
“我想刽子手们不介意今天加班。”右手搭在宝剑上的布提斯看向玛丽安娜,意有所指道:“毕竟女公爵不是一般的慷慨大方,所以刽子手们会很乐意得到一笔相当于他们两年收入的赏钱。”
小威尔逊先生的眼珠子在布提斯和玛丽安娜之间来回晃动,最终摘下了右手上的印章戒指,将其递给玛丽安娜。
“这是威尔逊家在布列塔尼亚矿山的信物。”小威尔逊先生看着玛丽安娜拿起那枚印章戒指,只觉得自己的心脏正在滴血。
要知道布列塔尼亚最珍贵的货物就是武器。
依靠得天独厚的资源优势和黑魔法师们的不懈努力,布列塔尼亚的武器一直都为各国所青睐。尤其是正在交战的奥布斯达与坎特罗,无疑是布列塔尼亚的最大客户。
为此,布列塔尼亚的矿产一直都是野心家们的必争之物。
虽然在前前任公爵,也就是玛丽安娜的外祖父的执政期间,布列塔尼亚为了还清战争欠下的巨债而向阿基奎大公国签订了“武器出口协议”,里面明确规定阿基奎大公国是布列塔尼亚武器的唯一分销商,并且依靠这一渠道赚得盆满钵满。
然而即便如此,布列塔尼亚的武器依旧是国家的经济支柱。
威尔逊家族曾依靠与摄政王的勾结拿下布列塔尼亚的几座矿产,而现在,他们为了保住性命,不得不交出手中的底牌。
靠着前任女公爵和布列塔尼亚摄政王的遗产,再加上威尔逊家的“赎罪费”,玛丽安娜的手里有了布列塔尼亚七成以上的矿产。
而这就意味着她对布列塔尼亚的矿产乃至武器出口都有了绝对的控制权。
“先生,你的选择令我感到欣慰。”玛丽安娜终于向小威尔逊先生露出笑容,后者也随之松了口气,希望借此抱住威尔逊家所剩无几的社会地位。
玛丽安娜也如小威尔逊先生所想的那样,只是剥夺了威尔逊家的伯爵之位,但却留下了一个男爵称号。
“希望你死后不会被肯特伯爵找麻烦。”布提斯在小威尔逊先生离开后凉凉说道:“不然我想不出有谁能救你。”
“救我?”玛丽安娜像是听见什么可笑的事情:“如果死人还有知,我早就不会站在这儿了,而是被父母辈和祖辈的老仇人撕得粉碎。”
布提斯沉默一秒,随即丢给玛丽安娜一句算是赞美的评价:“你真的很适合坐在这个位子上。”
前任女公爵努力了那么久都没搞定的事情,玛丽安娜在天时人和地利的情况下,只花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铲除国内的敌对势力,牢牢把控住布列塔尼亚的统治权。
光是这速度,这心里承受能力,就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
布提斯甚至很肯定他跟阿斯塔罗斯的任务没那么容易达成。
搞不好他两得等到玛丽安娜老死,才有机会将布列塔尼亚整熄火。
【这可真是麻烦。】
瞄一眼似乎沉溺其中的阿斯塔罗斯,布提斯本就叹气连连的内心更是无语至极。
他很理解恶魔一边讨厌难搞的猎物,一面期待着他们堕落后的模样。
哪怕阿斯塔罗斯是个讨厌麻烦的魔王,他也不可能避免这一生来即有的恶劣性格。
“关于改名一事,你们想好没?”玛丽安娜将炮火对准阿斯塔罗斯和布提斯,眼里的恶劣无需隐藏:“怎么!难道犹豫也是恶魔的本性之一?”
玛丽安娜将右胳膊搭在扶手上,摆出一副相当闲适的姿态:“我还以为恶魔会比众神更有挑战精神,毕竟这一千多年来,众神唯一在干的正事就是将人类驯化成狗。”
“然后你们再把痛苦施加给可怜的类人种。”阿斯塔罗斯接上玛丽安娜的话,真的很理解众神为何要小心维持住人类对他们的崇拜。
因为这群在恶魔和众神间左右摇摆的生物,真不是一般的难搞。
“咱们一定要谈得那么深奥吗?”玛丽安娜反问道:“你们到底是来折腾我的,还是来向我传授人类史的?”
“我们哪敢折腾您啊!”布提斯阴阳怪气道:“您不折腾我们就已经足够仁慈了。”
“是吗?这可真是对我能力的肯定与赞美。”玛丽安娜愉快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做个交易吧。”
布提斯一听见“交易”二字,便知道玛丽安娜又在打坏主意。
“毕竟我可是现任的布列塔尼亚女公爵。”玛丽安娜这几天也通过前任女公爵执政失败的原因,摸索出了恶魔们的影响方向与实际效果。
如果恶魔能不受限制地引诱人类,那么失去信仰之力的众神早就陨落了,还能舒舒服服地躺到现在?
“来来来,我们好好聊聊契约内容。”玛丽安娜冲着阿斯塔罗斯和布提斯招了招手,那眼神跟看猪仔的屠户没什么两样:“毕竟你们是恶魔嘛!肯定比人类更结实,更有学识,对吗?”
“……”
“姨母让你们居于幕后实在是大材小用了些。”
“……”
“所以尽管来诱惑我吧。”
“……”
“只求你们别忘了给我好好工作。”
哪怕是被迫走上有权力的富婆之路,玛丽安娜也要为自己争取到能够咸鱼的时间。
毕竟恶魔嘛!
也不需要遵循《人权法案》和《劳动法》。况且阿斯塔罗斯和布提斯还能轮班制,所以玛丽安娜并不觉得自己有多过分,反而因两位恶魔的存在而对邪神大人充满感激之情。
真是打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
“不求回报的朴素恶魔”真是比占着供奉不出力的众神要讨喜的多。
实在是布列塔尼亚人民的奉献者,来自地狱的馈赠。
“所以二位,改名的事可以就此中止,不过在其它方面,你们也要多多出力。”
玛丽安娜无疑是迄今为止,在与恶魔签约一事上表现得最为主动得案列。
甚至这份主动让阿斯塔罗斯和布提斯都萌生退意。
他们……真的不是掉进贼坑吗。
看着玛丽安娜的笑容,阿斯塔罗斯和布提斯将问句变成了肯定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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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图斯在与奥丁的小皇帝告别后,便被母亲萨兰登伯爵夫人叫了回去。
身为奥丁国内最有权势的大贵族之一,萨兰登伯爵夫人本该在丈夫去世后,就立刻放弃“伯爵夫人”的尊称。然而昆图斯加入了马塔尔骑士团,算是半个神职人员,所以在他退役前都不会继承父亲的爵位,这也让萨兰登伯爵夫人能够暂时保持夫家的贵族称号。
“怎么,你跟多米提乌斯没有多聊几句?”萨兰德伯爵夫人知道儿子一直都跟奥丁的小皇帝交好。毕竟她的娘家就没子嗣繁茂过,甚至前任皇帝就多米提乌斯一个孩子,而萨兰登伯爵夫人的父亲更是在位七十年,娶了四任皇后却只留下一双儿女。
“表哥他可是大忙人,哪像我一样,闲的都能被无聊的女人缠上。”昆图斯瞥了眼正在看小说的萨兰登伯爵夫人,知道母亲对新上任的圣女很感兴趣。
不过这份兴趣大都是乐于看笑话的不怀好意。
“要不您去会会那个圣女?”毕竟教皇国又不是闭关锁国,恨不得将自己与大陆隔绝开净化之地,所以萨兰登伯爵夫人想要求见圣女并不是件难事。
“算了吧!我对蠢人没兴趣。”萨兰登伯爵夫人只是想听圣女的笑话,并不想与之有交际:“我平日里遇见的愚蠢姑娘已经够多了,所以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昆图斯知道母亲一直在给宫廷里的大贵族们牵线搭桥。
虽然一些贵夫人们会在暗地里辱骂萨兰登伯爵夫人是奥丁皇宫里的老鸨,不过一些本就与丈夫没什么感情的贵夫人倒是乐于让萨兰登伯爵夫人替自己的丈夫找情妇,甚至同丈夫开诚布公的谈过。
毕竟在旗鼓相当的前提下,某些贵族家庭并不介意开放式婚姻。况且萨兰登伯爵夫人可是好评如潮的“牵线者。”
那些家大业大的贵夫人们并不介意从手中漏点能令情敌们沾沾自喜的小恩小惠。因为从家族名誉与长期发展的角度来看,让丈夫找一个好拿捏的小贵族之女或是平民之女,总比闹出个混血种或是染上梅毒更好看些。
况且这些贵夫人们自己也有情夫,所以五十步笑一百步,夫妻间也没什么好指责的。
至于争家产什么的……
别开玩笑了,到那时就不是明媒正娶的妻子去找情妇和私生子的麻烦,而是男方会抢先一步地将情妇和私生子扫地出门,以免妻子会以此为要挟。
“蠢货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萨兰登伯爵夫人慵懒地躺在沙发上,翻过一本花里胡哨的名册:“我提醒过那些心怀幻想的小姑娘们,既然找准了进宫的目的,就不要在穿上裙子后,还做无聊的幻想。”
“每年都有几个坏规矩的任,所以要处理掉她们,也是件令人头疼的事。”萨兰登伯爵夫人的“贴心服务”当然也包括“售后”,所以很清楚替人收拾烂摊子有多么麻烦。
“你最好跟那个圣女保持距离。”萨兰登伯爵夫人一开始就不赞同儿子去当什么马塔尔骑士,不过作为一名相当开明的母亲,她还是很相信昆图斯的能力与自制力:“教皇国那边不是一般地在意圣女的名声,况且新上任的圣女还是坎特罗人。要是出了乱子,奥丁这边得花大价钱保下你。”
“您放心,我加入马塔尔骑士团也不是为了跟无聊的女人谈恋爱。”昆图斯对自己的人生有着相当清醒的计划。作为家族的继承人,昆图斯不可能被神职耽误一生,所以马塔尔骑士团也不过是昆图斯借以替小皇帝打听消息的踏板。
而等昆图斯从马塔尔骑士团“退役”后,奥丁的枢密院便会向昆图斯打开大门。
萨兰登伯爵夫人看着昆图斯信心满满的样子,还是劝他不要放松警惕。
“年年都有的傻瓜可不仅限于刚入宫的小姑娘。”萨兰登伯爵夫人收起名册,意有所指道:“连一国的国王都能耽于情欲,所以能毁灭你的东西,也许是你最不屑的东西。”
“您是说奥布斯达……”昆图斯皱起好看的眉头,因为小皇帝对玛丽安娜的兴趣而对奥布斯达多了几分兴趣:“那里有让您感兴趣的人吗?”
“当然有,而且她还差点成了你所效忠的皇后。”萨兰登伯爵夫人摇了摇葡萄酒杯,感叹美妙的童话也有败于现实的那天:“奥布斯达那儿传来消息,说是枢密院有意在茵内斯公主外嫁后,就将她的继承权排在玛丽安娜之后。”
说罢,萨兰登伯爵还向昆图斯举杯道:“我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所以赶紧把这件事告诉皇帝陛下。”
第5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