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臣——叶秀
时间:2021-11-08 00:39:14

  “公主殿下,注意礼节!”
  “公主小心,恐有刺客!”
  “公主万万不能如此轻浮!”
  挛骶乌弥雅气得鼓起了腮帮子,耳下的明月珍珠一晃一晃的:“你们都管我一路了!”
  “公主殿下的婚事,”为首的妇人絮絮叨叨道,“关系到所有北狄子民……”
  乌弥雅痛苦地捂着耳朵:“小花猫听不明白!”
  不就是嫁给一个朔人皇子,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几个妇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双手合十祈祷上天道:
  ——狼神在上,让乌弥雅殿下快快长大吧,她可是要嫁给朔人的可怜新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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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看美女是人类的本能。步练师本还在好奇,这传说中的草原第一美人,到底是何等天姿国色——结果不出三日,步练师与薄将山一同被诏去大明宫时,在路上正好撞见了乌弥雅公主。
  薄将山眼力极佳,啧了一声低下头去,专心致志地盯着手中玉笏。
  步练师仗着自己是女人,大大方方地看个不停,心里不由得感叹道,不愧是北狄女儿,皮肤和羊奶一般雪白。
  乌弥雅正光着雪白的小脚,脚踝银铃清脆有声,她身手敏捷地爬上了山石之上,捉住了躲在上边的小花猫:“抓到啦!我抓到啦!”
  小花猫不满地喵喵叫。
  站在山石下的太监都快急哭了:“小祖宗哟,快请下来吧,您若有个好歹,我们有几个脑袋好掉啊!”
  “你们朔人就是无聊,怎么动不动就死呀死的?”乌弥雅不高兴地皱着眉毛,“我们北狄的女子,可没有大朔那么娇……啊!”
  怀中小花猫陡地一挣,伶俐柔活地跳下假山去;乌弥雅下意识地去捉,脚下不慎踩空,整个儿从山石上栽了下来!
  步练师看得一惊,还没来得及出声,只觉得身侧刮起猛风——是薄将山突地动身窜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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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弥雅还记得那一天。
  天光灿烂,满园锦簇,一行飞鸥掠上渺渺蓝天。
  薄将山接住她的手法很巧妙。乌弥雅只觉得自己腰际被托了一下,双脚便稳稳地踩在了地上;乌弥雅踉跄一步,抬起头来,愣愣地看着他。
  薄将山垂下眸光,对她一眨眼睛;乌弥雅心头一跳,连忙低下头去。
  吓傻了的太监和宫女,这才齐齐反应过来,哗然跪了一地:“相国大人。”
  乌弥雅看着自己的足尖,心跳如擂鼓一般,感觉耳朵都烧了起来:“……”
  薄将山抬手一揖,算是告辞。乌弥雅看着他的背影,薄将山身形高大,步伐稳健,道路尽头候着一位正绯官服的女臣,正偏着头撩起旒珠看他。
  步练师揶揄地看着薄将山:“相国大人,英雄救美,有何感想?”
  薄将山嗯了一声:“是挺香的。”
  步练师一沉脸色,扭头便走:“下作!”
  薄将山:“……”
  ——是你问我感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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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瑾和乌弥雅的婚事,很快就敲定了大喜的日子。
  又是一桩国婚。步练师不是内官,倒不清楚其中的繁琐流程;戚英倒是被烦得不行,天天躲来步府偷闲,蹭吃蹭喝还蹭步练师。
  步练师鄙夷道:“贤妃娘娘,懒死你得了。”
  “好薇容,你帮我吧,”戚英埋进步练师的颈窝,好似一只惯会撒娇的大猞猁,“太多字了,我——不——想——看——”
  步练师怒道:“这可是瑾哥儿的婚事!”
  戚英委屈道:“太多字了!我的母爱支撑不住这么多字!”
  步练师瞪眼:“你怎么可以大声说出如此厚颜无耻的话?”
  戚英亲热地抱着步练师的手臂蹭呀蹭:“我是大傻子!我有薇容就好了!”
  步练师:“……”你倒挺有自知之明。
  既然戚英都承认了自己的智力,步练师也没什么刻薄话要说。
  步练师叹了一口气,认命地翻阅起来,戚英带来的一叠纸张:步练师的办公效率惊人,转眼间分门别类,理好了大婚的琐事顺序,让戚英一件一件照着去处理。
  “哎薇容,”戚英把下巴垫在步练师肩头,“我总觉得,瑾哥儿好像……不怎么乐意。”
  “得了吧,”步练师冷笑一声,“——戚小将军都把秦王的床摇坏几张了?我就不信周瑾还惦记着人家,除非他有曹贼的志趣。”
  戚英真诚地感叹道:“华容做了王妃之后确实是越来越美了……”
  步练师:“……”
  ——贤妃娘娘,请你不要对皇妃耍/流/氓。
  “我还偷偷去看了眼那个北狄公主。”戚英继续丢人,梦幻地托着腮,“太漂亮了,我郑重宣布,白发就是北狄最瑰丽的文明。”
  步练师嘲笑着戚英腐朽的审美:“呵呵!”
  挛骶乌弥雅还没过门,戚英就自觉维护起了儿媳:“干什么干什么,你不觉得美吗!”
  步练师大摇其头:“戚英,整个大朔,也找不出你这般贪恋儿媳美色的婆婆!”
  戚英大怒,提拳来揍,两人打了好一会儿架,以步练师腰间的痒痒肉全部沦陷告终:
  “好姐姐,好姐姐,我错了!”
  戚英一耸眉毛:“令公,你好敏感哦……”
  步练师面无表情道:“贤妃娘娘,请你不要对朝臣耍/流/氓。”
  戚英铁定了心要恶心步练师,遂深情款款道:“可叹年华如朝露,何时衔泥巢君屋?”
  步练师被她恶心了好一阵:“……”
  周泰!收了这个神通吧!!
  ——等等。
  步练师心生好奇,戚英的德行她可是一清二楚,贤妃娘娘一看书就犯困,怎么如今还会吟诗了?
  “呃呜,我好像是在哪儿看到的……”戚英被她问得一愣,“刚刚就自然而然背出来了……”
  步练师惊道:“难不成是周泰写给你的?”
  ——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皇帝老儿还知道搞浪漫了?
  “不是,不是,皇上怎么可能写诗给我?”戚英摆了摆手,寻思了半天,“在哪里看到的呢……”
  戚英睁大了眼睛。
  她想起来了!
  “——是乌弥雅公主临摹的字帖。”戚英回忆道,“当时挂墙上,我潦草扫了一眼,乌弥雅殿下那汉字写得着实不怎么样……”
  步练师眼皮一跳:
  乌弥雅?
  莫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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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薄将山笑出了眼泪,在床上滚了一圈:“哈哈哈哈哈。”
  步练师愤怒地拍枕头:“我很严肃!你正经点!”
  薄将山搂过步练师,捧起这张冷冰冰的脸来:“我只是接了一下人家公主,指甲盖大点的事,还不至于让她芳心暗许。”
  步练师还是觉得不对劲:“那她为什么……”
  “——你管人家为什么呢。”薄将山伸出手去,拉好床帏,“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喜好比天变得还快……”
  可能就喜欢我个两三天吧,转眼就看上别人了。薄将山心里淡漠地补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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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
  *1:“可叹年华如朝露,何时衔泥巢君屋”出自《古相思曲》。
 
 
第59章 火狐毒   是谁下的
  五更天, 大明宫。
  老天爷今年脾气着实不太好,上京这一入秋便刮起了北风。秉着为皇帝服务的精神,百官们起得比鸡还早, 在寒风里瑟瑟发抖地排着队,准备去宣政殿上早朝。
  “若是冻死在冬天,下官就认命了;”中书侍郎万般不舍地把手从袖子里伸出来, 飞速扶正了被寒风吹歪的官冕,又连忙把手拢回袖子里去,“——这冻死在秋天,我可心有不甘!”
  又是一阵猛风刮来, 旒珠哗啦啦一阵乱响,冰雹一般抽在人鼻梁上,中书侍郎哎哟哟了一声,一张脸顿时比腌黄瓜还要入味, 眼角眉梢都是苦涩的味道。
  一旁的鸿胪寺少卿用家乡话感叹道:“苦路西哟……”
  中书侍郎有样学样地重复了一遍:“苦路西哟——!”
  “你俩差不多得了, ”前边的门下侍郎回过头来, “在皇城根前说东瀛话,小心被御史参本子。”
  话音未落, 御史便鬼一样地飘了过来,官老爷们纷纷闭上了嘴。
  御史倒没听见前边的“苦路西入侵大明宫事件”, 她抬眼就看见步练师下轿,连忙躬身作揖道:“见过令公。”
  步练师下轿时也被冻得一哆嗦, 顿感自己是寒冬腊月里的一条狗。但后辈还在向自己行礼, 步练师也只好顶着瑟瑟北风,把这个揖作了回去。
  年轻的女御史是第一次见步练师,没成想传闻中的步令公竟如此亲和,居然还会向下属郑重回礼, 激动得又是一个深揖,险些把旒珠扫地上去。
  待步练师站进队伍,旁侧的薄将山低声笑道:
  “年轻真好。”
  他声音低沉,嗓喉醇和,即使是调笑也没有半分轻浮态,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一国权臣。
  步练师有些恍惚,原来他们也到了,感叹这句话的年纪的么?
  步练师微微侧过脸去,如今的文武百官,很多人她都不认识了。比如她手下的中书侍郎,是个年轻而纤细的姑娘,正跟新上任的门下侍郎交头接耳——似乎是把门下侍郎惹恼了,门下侍郎一玉笏戳在中书侍郎腰上,中书侍郎嗷了一声:“苦路西哟!!!”
  御史大夫重重地咳嗽一声,山羊胡都翘了起来。中书侍郎和门下侍郎连忙端正仪态,乖巧得好似鹌鹑,既而又偷偷相视一笑,大有下次还敢的意思。
  年轻人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时间过得真快。眨眼间这朝堂,又添了许多生面孔。步练师看着这些年轻人,或青涩拘束,或活泼灵动,或意气风发,无比的陌生,又无比的熟悉。
  ——流年如水,岁月如刀。
  薄将山扫了她一眼,低头压声问道:“你白头发怎么又变多了?”
  步练师叹了口气,语气却是笑着的:“我可没你多。”
  薄将山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
  秋风萧瑟,宫门渐开,灯火如云,皇城连昼。
  金殿寒鸦,玉阶春草,就中冷暖和谁道?
  ……小楼明月镇长闲,人间何事缁尘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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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王府,黄昏时。
  周瑾一身大红喜服,坐在自己房中,展开一张旧纸。这薄薄的纸张扛不住年月,早已是泛黄发枯,其上字迹也已模糊。
  “如有碍,巧相违,人生禁得几分飞。”
  ——这张纸的下半段,在秦王妃的手中:
  “只求彼此身长健,同处何曾有别离。”
  想必戚蓦尘已经扔掉了。
  周瑾自嘲地笑了笑,把这张纸扔进了炭火里。
  什么深宫白马,惊鸿回眸,少年悸动,最终也是旧人残象,随乱红飞花去了。
  周瑾出神片刻,恍然回神,揉了揉自己的脸:
  好!
  本王也该放下了!!
  我以后可是有妇之夫了!!!
  周瑾快乐地寻思起来:
  ——二胎叫什么名字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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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瑾婚事这排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说大也越不过周琛那头去,表示周瑾对皇兄的尊敬;说小也不至于丢了周皇室的面子,让周泰觉得面上无光。
  ——毕竟周瑾婚事操办的质量把关,看似是戚英,实则是步练师。
  有了步练师这层滤镜,薄将山一踏进吴王府,便觉得这个花瓶考究,那个台阶顺眼,总而言之就是满意。
  步练师这般操劳,算是给戚英当枪手,得不到明面上的赞美,被薄将山夸一夸总是开心的:“以后窈窈……”
  薄将山陡地把脸拉得老长:“窈什么窈窈?窈窈这才几岁?”
  步练师莫名其妙:“我说以后……”
  薄将山断然道:“不行!”
  “?”步练师奇道,“什么不行?”
  “——不行就是不行。”薄将山斩钉截铁,“天底下怎么会有男人配得上窈窈??”
  怎么可能有男人配得上我女儿???
  步练师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
  “相国大人,”步练师敬上一碗茶,虚心讨教道,“步某求教,什么人才配得上窈窈?”
  一个敢问一个敢答,薄将山还真思考了片刻,随即大胆做梦:“定是三元及第,还要封狼居胥。貌比步家女,文类老言公,武肖戚家郎……”
  “——停停停,”步练师连忙打断他,“薄止,你到底想要几个头的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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