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臣——叶秀
时间:2021-11-08 00:39:14

  于是陆从庸成功变成了家教老师,传授给窈窈内力修炼的独门法子。
  陆从庸和薄府来的师父都不一样:薄府师父皆是清一色的猛汉,倒拔垂杨柳,拳打镇关西,也影响得窈窈像猛汉一般;但自从陆从庸来了,窈窈顿时文静了不少,还爱翘上了兰花指。
  步练师大为欣慰,她虽然不想把女儿养成林黛玉,但也拒绝把女儿养成鲁智深;陆从庸这般刚柔并济,可盐可甜,甚好。
  时日一长,步练师又发现,与陆从庸甚是投缘,有着一箩筐的共同话题。
  是以,两人情如姐妹,意同闺蜜,闲暇时一同逛街游玩,搞得薄将山很是郁闷,愈发看这个太监不爽起来:“……”
  你谁啊?你谁啊?你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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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陆从庸和步练师的交情,也不难解释他为何出现在此处。
  陆从庸并不是孤身前来。步练师虽然是被周瑾诓来的,但还不至于空手就到,当年晋州的惨痛教训,可是给步练师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是以,步练师拉来了好闺蜜陆从庸,以及陆从庸的手下:
  ——“影不留”。
  不愧是步令公,后手留的如此阔气。这“影不留”可大有来头,话说回当年东宫谋逆,引得北狄进城,大朔差点儿亡国,给周泰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老年阴影。周泰在PTSD的持续影响下,建立了“影不留”这一特务机构,成员由一堆身手高强的太监组成,作用是监查朝廷百官和皇亲国戚。
  以及,暗杀。
  陆从庸这么一露面,一楼的大乱斗,立刻从新石器时代进入航空航天时代。
  黑蓑黑衣黑面具的太监,手持通体漆黑的火神铳,活似一大群黑蝙蝠涌进楼内;只听见一阵雷霆咆哮似的枪响,楼下便静得好似坟冢一般,连哀哀惨叫声都没有。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这陆从庸做事如此狠绝,怪不得和步练师意气相投。
  乌弥雅瞠目结舌:“……真不愧是大朔皇帝的鹰犬。”
  薄将山闻言轻笑道:
  “‘事如芳草春长在,人似浮云影不留’。”
  ——这可是大朔天子,对故人的爱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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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哟,都这会儿了。”薄将山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起身送客道,“殿下,请吧,我派人送你去做事。”
  乌弥雅心有不解,满腹疑惑,但知道的越少越好,还是默默忍住了:
  为什么我偏要来这云裳楼?
  为什么薄将山也偏偏要坐在这里?
  他好像……好像是在等什么一样。乌弥雅心有不解,薄将山在云裳楼,又能等到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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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公。”
  满室凌乱,漫楼血气,步练师端坐在紫檀木的小凳上,云裳楼的侍婢心惊胆战地路过一地尸首血泊,替步练师呈来一碗蜜茶。
  陆从庸微微欠身。这位大内宦官生得白净端正,阴柔秀丽,狭长的眼尾留着艳红的眼影,像是千年老狐化成了人形,浑身上下都漫着阴司鬼气。
  陆从庸询道:“姐姐想做什么?”
  步练师低头一拂茶盖:“二楼有位贵客,一直在看戏;您去问问他,是什么西洋景,看得这么目不转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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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薄将山在等,步练师一行人,发现他的行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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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从庸作揖应道:“庸去去便来。”
  陆从庸一身漆黑深衣,外披暗金绣纹斗篷,身形拔地而起之时,好似一只冲天而起的黑鹰!
  陆从庸轻功卓绝,一展身形便到了二楼;他抬手一掌击向屏风,只听得一声轰然巨响——
  ——陆从庸整个人被拍了下来!
  陆从庸一记鹞子翻身,轻盈灵巧地落在地面上,心中大惊,抬头望去。只见二楼步来一道人影,白发如雪,衣袂如火,正是薄将山!
  林慎喃喃道:“薄叔叔?”
  周瑾惊讶道:“好相国?”
  步练师怒道:“——薄止?!”
  今儿个是什么日子?
  名公钜卿一个个地不干正事,都来逛烟花柳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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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对步练师冰刀霜剑一般的目光,薄将山心虚地开始苍蝇搓手:“……业余爱好,业余爱好。”
  步练师面无表情,完全不想理他,扭头便向外走去。
  薄将山心虚地低着头。
  窈窈狠狠地瞪了自己亲爹一眼,也追着娘亲出去了。
  薄将山更加心虚地低着头。
  陆从庸鄙夷地看了薄将山一眼,跟着步练师一同出去了。
  薄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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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府途中,八马车轿。
  陆从庸端来一盘晶莹剔透的金丝糖糕:“姐姐消消气罢。”
  步练师冷着脸嚼了一个,糕点甜而不腻,确实是消火神器。
  “庸已经查到了。”陆从庸再拈起一个喂她,尾指翘起一个优雅的角度,“从相国雅间出去的那位客人,正是小吴王妃。”
  ——挛骶乌弥雅!
  步练师眉头皱起,心思骤转,末了寒声道:
  “陆公,你即刻派人,速速前去紫宸殿,去探一探……”
  陆从庸不解道:“姐姐这么急,是要查什么?”
  步练师冷冷说出几字,陆从庸的脸色立刻变了。
 
 
第64章 泰山崩   周泰驾崩
  ——派人去紫宸殿探一探?
  周泰年事已高, 缠绵病榻,医者出入络绎不绝,紫宸殿都快在草药里腌制入味了。
  一个病入膏肓的老皇帝, 能翻起什么大浪来?依周泰现在的病情,能不能分清步练师是人是狗都很难说。
  陆从庸不解道:“姐姐是想探查什么?”
  步练师眉宇压低,眸光冰冷, 舌根至齿尖,迸吐出几个字来:
  “——陛下的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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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从庸口中发出几声怪异的呼哨,车马旁的漆黑人影立刻分出了一小拨。他们在昏黄暮色里似是翻飞的蝙蝠,向着紫微城的方向猎猎飞去。
  “姐姐放心, ”陆从庸道,“小卓子几人是腿脚最快的,不出半个时辰定能……”
  “陆公。”
  步练师十指交叉,撑住下颚, 光洁的额上, 全是细密的汗珠:
  “……我, 看不破这个局。”
  动用影不留的力量,时刻监视着紫宸殿的动静, 只是下下策而已。
  步练师看不破薄将山的举动——她百思不得其解,薄将山究竟要做什么?
  如今上京看似风平浪静, 实则暗流汹涌,先前在云裳楼碰面的每一个权贵, 心里都怀着一个血腥味的秘密。
  他们在筹谋什么?
  步练师身在局外, 只是本能地感觉,定有一件大事要发生——而在上京能发生的,天大不过的事情,只有这么一件:
  周泰的死活, 龙椅的归属。
  是以,无论这个阴谋是如何错综复杂,最后的走向定是龙椅的去处……步练师只能从结尾着力,先守住周泰这一关。
  “等等,等等……”
  陆从庸无奈地抬起双手,是个投降的姿势:
  “好姐姐,照顾一下咱家这蠢笨脑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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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步练师按住一个金丝糖糕,像推棋子一般推了出去:
  “这是小吴王妃,挛骶乌弥雅。”
  陆从庸点头,这又如何?
  乌弥雅与薄将山,在云裳楼里会面,顶多算得上是件周皇室的绯闻。放在后宅妇人心里是塌天的丑事,但这哪里能惊得动步练师?
  步练师看着陆从庸的眼睛:“陛下龙体抱恙,按大朔礼制,上京的皇子皇妃,都有进宫侍奉汤药义务。”
  陆从庸明白了一些:“今天轮到小吴王妃当值?”
  是以,乌弥雅应该出现在紫宸殿;但是,她怎地又在那云裳楼?
  “嘶,咱家出宫的时候,也没见宫里急着通传小吴王妃……”陆从庸拈着鬓角寻思,“侍奉汤药可是孝事,若是小吴王妃缺席,咱家也不会不知呀。”
  也就是说,小吴王妃既在紫宸殿,又在云裳楼?
  这怎么可能?
  “这当然不可能。”步练师笑了一声,“今早小吴王妃来找我诉苦——按照时辰和礼数,小吴王妃离开步府后,得立刻回吴王府更衣打扮,进宫侍奉陛下了。”
  那小吴王妃如何会出现在云裳楼?
  步练师拿出一只糖糕:“这里是步府。”
  她又挪出一颗糖糕,放在不远处,遥遥地夹着那颗代表小吴王妃的糖糕:“这里是吴府。”
  “小吴王妃要是得出现在云裳楼,又要在紫宸殿出现,那只有一个可能——”
  最近沈府大兴土木,修缮房屋,清早便有工匠运来砖瓦木石。吴王妃的车驾肯定不能从这些东西上飞过去,是以,他们肯定得绕道。
  绕道,绕道,自然绕的是小路。
  没人的小路上,吴王妃的车驾,被人掉包了。真的吴王妃前去云裳楼,与薄将山会面;假的吴王妃前去紫宸殿,侍奉周泰汤药。
  陆从庸恍然:“原来如此……”
  “这不是重点。”
  步练师摇了摇手指,拿起代表吴王妃的糖糕,送进了自己嘴里:
  “——重点是,如此精心地掉包吴王妃,却让我们轻易地发现了。”
  大费周章地掉包乌弥雅,不就是为了掩饰乌弥雅,来到云裳楼的行踪?
  来的时候如此掩人耳目,为何走的时候如此粗糙,一下子就给影不留发现了真面目?
  不觉得,这一切,太做作了吗?
  陆从庸猜测道:“也许是吴王殿下遇刺,惊吓到了吴王妃?”
  步练师脸色沉凝,不置可否。
  若说乌弥雅年纪小,被刺客吓住了,仓皇离开云裳楼,倒也说得过去。但是——
  跟她会面的可是薄将山!
  薄将山是什么人?这男的手上的人命,恐怕比见过的刺客还要多,乌弥雅受惊后仓皇行事,薄将山就这么看着她离开?
  不可能。
  步练师太熟悉薄将山了。薄将山的手段高明地方在于,你根本看不出来他高明——像李家倒台,像挛骶邪中计,你会觉得这人计谋无双吗?
  不会。
  泰山崩,黄河溢,在这人手里做来,都像是水到渠成的平常事。
  但李氏倒台怎么可能寻常?但挛骶可汗身死怎么可能普通?
  薄将山其人行事,惯以“平平无奇”为掩,在最关键的时机杀出致命的一招。
  之前步练师在云裳楼看见薄将山,说是生气吃醋,倒不如说是心寒……
  你我交颈而卧多年,竟然还是同床异梦?
  “相国大人还真是个捂不热的石头。”陆从庸冷嗤一声,“窈窈都这么大了,他竟还把姐姐当外人;天下的男人都是狗心肝罢了,姐姐不必与他一般见识。”
  步练师忍俊不禁,心情总算好了一些,末了又想起了什么,怅然叹息一声:
  “……我与他没有夫妻之名,但这么多年野鸳鸯的情分,总是挂在了心上的。”
  步练师一直觉得,自己与薄将山,那就是搭伙过日子;你不欠我,我不欠你,彼此各取所需,日子不就过下去了吗?
  这凉薄话说是这么说,但是……
  这些年的相处、相知、相濡以沫,步练师早已动了那份真情。
  她心里确乎是小小地盼望,薄将山也是一样——
  步练师失笑道:“我是不是得寸进尺?”
  陆从庸没回话。
  陆从庸恨不得薄将山滚的越远越好。但这挑拨离间的酸话到了嘴边,也只化为了一声叹息:
  “姐姐……”
  步练师突然站了起来!
  陆从庸吓了一跳:“姐姐这是怎么了?”
  步练师双眼圆睁,面色震惊,喃喃自语:
  “——我想到了,一件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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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怀中小花猫陡地一挣,伶俐柔活地跳下假山去;乌弥雅下意识地去捉,脚下不慎踩空,整个儿从山石上栽了下来!
  ……
  薄将山接住她的手法很巧妙。乌弥雅只觉得自己腰际被托了一下,双脚便稳稳地踩在了地上;乌弥雅踉跄一步,抬起头来,愣愣地看着他。
  ……
  薄将山抬手一揖,算是告辞。乌弥雅看着他的背影,薄将山身形高大,步伐稳健,道路尽头候着一位正绯官服的女臣,正偏着头撩起旒珠看他。
  步练师揶揄地看着薄将山:“相国大人,英雄救美,有何感想?”
  薄将山嗯了一声:“是挺香的。”
  ……
  ·
  ·
  “姐姐是说,”陆从庸听明白了,“吴王妃还没过门时,相国与吴王妃便有一段缘分?”
  先前乌弥雅在假山上失足,薄将山救下了乌弥雅。这件事传出去并不好听,为了乌弥雅和周瑾的名声,步练师特意敲打过在场的太监宫女,谁也不许把这件事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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