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萱轩很想否认,但身体比她的大脑要诚实太多。
在她构思好说法的时候,身体已经点头了。
胖兔子忙不迭地补救道:‘我没带出…’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荀萱轩便觉得身上的储物袋魔力微荡,燕央措的手中已经多了一个鸟笼。
她忘了,他们签了灵契,是能打开彼此的储物袋的。
胖兔子看着那缀着晶石与东珠、十分华而不实的鸟笼,一种羞耻感涌上心头。
‘嗯。没带。’
燕央措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在耳旁响起,胖兔子只觉得周身的力气都被瞬间抽空了。
他绝对是故意的!
雪球泄愤似地用力栽入燕央措怀抱,任凭燕央措怎么叫也不出来。
燕央措被她逗笑了,胸腔的颤动促使胖兔子把头埋得更深了。
*
许是过了一芥子,荀萱轩终于没再听到笑声,郁郁的心情有所好转。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出去,一道灼热且藏着恨意的视线便落到她身上。
荀萱轩探出半个头朝视线传来的方向望去,于轻阳不知何时停下脚步,站在摊位前。
“你是摊主吗?”于轻阳收回视线,对躺在摇椅上的燕央措问道。
摇椅上,燕央措撩起眼皮看了于轻阳一眼,张嘴便是与刚刚老者一般无二的声音,“都标着价,放下钱就拿走吧。”
于轻阳没有收回视线,“摊主,你手上的兔子可以一并卖我吗?”
燕央措没回答,只是悠闲地摇着扇子。
换作一般人,看到这态度就该闭口不提了,可于轻阳不是一般人。
幼时的他受众人排挤,多年的欲念不得满足。
如今当上了少主子,要什么有什么,就没有失手的时候,他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于轻阳重新计算了一下得失,咬牙道:“我再出一百上品灵石。”
他来缥缈街之前就差人打听了一下——他们都说缥缈街上的摊主大多规矩极多且脾气古怪。
如果他想安然离开最好别招惹他们,老老实实地按着规矩来,否则会有大麻烦。
于轻阳不知道他们口中的麻烦指的是什么,但他此刻就想把两只灵兽都买下。
鸟笼里的那只,他可以用来贿赂清御峰上的人,至于剩下的这只兔子……
于轻阳握了握拳头,脸上浮现出一抹恶劣且残忍的笑。
他不曾忘记半分在云逸岭受到的屈辱,自然也记得那只目睹一切的兰雪兔。
日子渐渐久了,那些记忆在他不知不觉中已经越烙越深,燕央措与那只通体雪白的兔子早已经成了他的心魔。
心魔不消,他的修为就一日难有长进。
这一年,于轻阳都在寻找通体雪白的兰雪兔,但这种兔子极为难得,他钱花了不少却仍旧遍寻不见。
都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没料到自己能在飘渺街寻到这只兔子,花那一百灵石换来的消息真是值了。
现在他只要把这兔子买下,然后按照心中的想法把这只兔子折磨致死,他的心魔必消。
想着,于轻阳心底的愉悦之情溢于言表。
见摊主久久不予回应,于轻阳压下心中的不悦,道:“老先生,我与您的这两只灵兽有缘。如果老先生不舍得,我可以再给您一百灵石,不知您可否……”
他的话还没说完,下一秒便对上一双猩红的眼眸,他的话梗在喉咙处,哑然失声。
“新来的鬼郎,缥缈街只卖明码标价的东西,没标价的东西你确定要买吗?”
老者的声音就如破旧的风箱,呼呼作响。
“我。”于轻阳呼吸微微一滞,身体本能地后退了两步与老者拉开距离,视线却像被人用东西粘在老者眼眸上,怎么移都移不开。
燕央措无声调动着体内灵气,幻术一触即发。
他看着于轻阳带着胖兔子走到他曾住过的小院。
随后,于轻阳打开了笼子,兔子一蹦一跳地走出笼子。
只在眨眼一瞬,于轻阳抽出了腰间佩剑朝毫不设防的兔子刺去。
在剑锋逼近兔子的那一刻,燕央措收回幻术,没再看下去。
他冷下了脸,冷笑道:“不守规矩的鬼郎,是会被无常拖入无尽地狱的。”
于轻阳显然被燕央措的话唬住了,隔着面具都能看到他煞白的嘴唇。
燕央措无声地耻笑,重新躺回到摇椅上,“拿了东西放下钱便走吧。”
于轻阳虽然不甘,但他也忌惮眼前这位老者的话。
他扔下足够数量的灵石,提着鸟笼讪讪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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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呼~我好长。
第69章
被嫉恨的原因
出了缥缈街,萦绕在心中的幽暗被明亮的烛光驱散。
于轻阳借着明黄的光,仔细看了看手上提着的浮夸鸟笼。
半晌,他脸上出现了裂痕,还算清俊的五官扭曲得不成样子,提着鸟笼的手因为愤怒而颤抖。
该死!
他被骗了!
黑暗掩盖了太多——他没看清鸟笼,满心以为自己用四十万上品灵石捡了个大便宜。
只是没想到,他竟被骗得如此彻底。
四十万上品灵石足够在仙界买下一处宅院,而他竟是买下一个废物笼子以及一只地级黄莺。
其中差距犹如天堑。
想着,于轻阳便觉得心脏一阵抽痛,单手撑着冷硬的墙壁,勉强稳住身形。
钱打了水漂还不算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其中最致命的是这四十万上品灵石的来源——这是于轻阳打着小少爷的名号强行从账本上划下来的数目。
这是要还的。
哪怕老东西看在自己是他仅剩的亲儿子也不例外。
除非他能拿出与这四十万上品灵石价值对等的东西。
若是他拿不出,于轻阳不敢想。
因为这很好猜,就凭这老头子的性格,他怕是不死也得脱层皮。
想着想着,他莫名其妙地想起了燕央措,不禁再往上加上另一条可能性——他被燕央措取而代之。
思及此,于轻阳便觉得一股无名怒火涌上心头。
他很想回去找人讨说法,但缥缈街的入口已经消失,一时间不知该从哪里找起。
于轻阳咬碎一口银牙,余光瞥见被他仍在地上的鸟笼。
心中火气借徐徐暖风涨势,于轻阳泄愤似地踹向鸟笼。
意料之外的,鸟笼的质量比他想象中的要好的太多。
于轻阳这一脚下去,毫不保留,只把鸟笼踹得哐当作响。
他脚被震麻了,鸟笼愣是毫无破损。
于轻阳现在是又气又恨,脚又久久缓不过来,约等同于雪上加霜。
*
与于轻阳周身压抑痛苦的氛围不同,燕央措与荀萱轩两人就欢快极了。
燕央措从他这里赚了一笔大的,连带荀萱轩也跟着沾了光。
她收获了几块一直没舍得买的炼器材料,又得了一身新衣。
裁缝制作出成衣还需要一些时间,两人便在在街上闲逛起来。
燕央措对任何东西都兴致缺缺,倒是荀萱轩可劲东瞧西望。
明明都是见过的,可再见一次她仍满怀好奇。
这会儿,燕央措已经被荀萱轩央求着走向一个卖糖糍粑的小摊。
路上途经岔路,荀萱轩一眼便认出了正对着墙角挥拳撒气的于轻阳。
她抬爪拍了拍燕央措的小臂,示意他朝那儿看去。
燕央措也闻言,只是瞥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他对无关紧要之人向来不会多费精力。
更何况于轻阳还不是个聪明的。
他回想幼时记忆中的于轻阳,又看了看仍对着墙拳打脚踢的某人。
真是一点也没变,还是那个不太聪明的样子。
燕央措盖章定论地思忖着。
其实他很清楚于轻阳对他的敌意源自于什么?
不过是害怕他会夺走于家小少爷这个位子罢了。
可这与他有何干系?
他不是没解释过,一次两次就算了,多了他也乏了,由着于轻阳犯蠢也不是不可——
毕竟他也只会做那些排挤人小把戏,没什么威胁,只是有些烦人而已。
剪断思绪,燕央措陪着荀萱轩在摊子前站了好一会儿。
在他们正准备离开的时候,于轻阳终于从愤怒中抽身而出。
他抬眼看见街上正抱着兔子的红衣少年。
恐惧使他本能地瑟缩了一下,往巷子深处倒退了三步,彻底躲藏进黑暗中。
见于轻阳并没有认出他们来,荀萱轩松了一口气。
圆圆的兔身放松地趴在燕央措怀中,摊成兔饼。
燕央措心痒难耐,就着她圆圆的脑袋抬手狠狠地揉了一把。
明月高挂,繁星缀满夜空。
他们看破幻阵,仿佛是踏着星辰向上攀登。
凉风习习拂过脸颊。
胖兔子舒服至极,配合着翻身。
肌肉记忆使然,燕央措回过神时,手已经伸进兔子毛茸茸的腹部,熟悉的柔软触感让人不禁沉溺其中,但同样也是灼人的。
指尖仿佛有火焰燎过,他快速地把手抽出,下一刻就对上荀萱轩不解的眼神。
‘怎么不摸了?’荀萱轩纳闷。
她被伺候得正舒服着,怎么就结束了?
燕央措没回答,甚至想岔开话题。
荀萱轩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小心思。
燕央措每一次想岔开话题的时候,双眸就会接连三次看向别处。
她可不是那种能让他轻易岔开话题的人。
对于燕央措的躲避与疏远,她早有所感:
似乎就是从她化形的那一刻起,燕央措面对她的亲昵中就夹杂了一丝稍显沉重的责任感,以及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疏远。
这种感觉很奇怪,他们足够熟悉彼此的喜好,也足够默契,但就是有种说不清道明的东西横亘在他们之间,将他们分隔开来。
这种感觉在小措与她相处的时候就不曾有。
因此,荀萱轩可以肯定——那并不是燕央措不喜她,而是外在的枷锁。
她曾想方设法缓解他们之间的关系,但大多收效甚微。
他们是时候好好谈谈了。
荀萱轩翻过身,跳上书案,直勾勾地盯着燕央措,让某人躲闪的心无所遁形。
燕央措舔了舔莫名干涸的嘴唇,没由来的心虚烦闷让他对荀萱轩下了逐客令,“夜深了,你快些回清器峰吧。莫让你师尊恼了你。”
‘我已经向师尊禀明,我要闭关一些时日的。况且明日就是清御峰的宗门试炼了,不是吗?报完名,我们正好一起去后山的空地。’荀萱轩没给燕央措留任何反驳的余地。
燕央措见她执意,没再说什么。
他径直走向一旁地茶桌,掐诀把茶加热,呷了一口温茶。
放下茶杯后,他又从储物袋中掏出一本古籍,细细看了起来。
荀萱轩默默地把一切尽收眼底。
看来燕央措是打定主意不理她了。
很大可能是猜到了她想问的正是他暂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问题,所以在逃避她的视线。
荀萱轩跃下书案,发出“咚”的一声脆响。
燕央措紧张地往她这儿看了一眼。
荀萱轩心生一计,身体干脆摊倒,佯装崴了爪子,正苦苦哼唧着。
燕央措见她右爪高举着,肌肉无意识地抽动,好似真的摔疼了。
他把古籍反手扣住,疾步走到兔子身旁,躬身把她抱起。
下一秒,燕央措便发现自己被骗了。
他气笑,骂道:“你什么时候学会骗人的?”
他的语气中夹着七分笑,压根就不像是在骂人。
‘不久前。’荀萱轩厚着脸皮回答,‘这还是你教会我的。’
见燕央措不信,她便结合他们坑于轻阳的全过程仔细分析了一遍。
“说得还挺有道理的。”燕央措对她从来都不吝夸奖。
胖兔子骄傲地扬了扬下巴,燕央措贴心地替她挠了挠下巴。
兔子舒服得把眼睛眯了起来。
很快,荀萱轩便沉溺其中,完全忘记自己的初衷。
燕央措看着已经开始打瞌睡的胖兔子,幽幽地舒了一口气。
总算是逃过一劫。
现在兔子不似从前那么好对付,或者是她一直都难对付,只是她现在胆子大了,不再是那个他给个眼神就禁声的她了。
室内寂静无比,只有荀萱轩均匀的呼吸声以及蜡烛的火花星子在空气中炸开的噼啪声。
燕央措合上古籍,小心翼翼地把兔子放到软榻上。
而他则踱步到床榻上睡下。
夜深之时,万籁俱静,偶有几声露螽的鸣叫。
半夜。
燕央措忽然觉得鼻子有些痒,像是被什么细长的绒毛划过。
他下意识地伸手要把东西推开,但又在触碰到胖兔子的那一瞬顿住了。
没完全清醒的意识让他暂时忘却自己给自己定下的规矩。
他反手抱住兔子,将它揽入怀中。
又把身上的被子往兔子身上扯了扯,低声喃喃道:“夜晚风寒,别着…”
最后一个字没说完,他便陷入沉睡。
胖兔子不满足地拱了拱燕央措的手背,直到他把手放到她的身侧给她当靠垫才消停。
*
清晨的一束阳光透过窗棂打在一人一兔身上。
胖兔子本就不是什么睡姿老实的小家伙,此刻她的前爪正搭在燕央措的肚子上,后脚向后摊开成人字形小嘴砸吧着不知又是尝着什么美味佳肴。
沉睡的少年睫羽微颤,倏然睁开。
他迷茫地看着帐顶,眼底还带着些没睡醒的迷蒙。
燕央措眨了眨眼睛,缓过神来。
腹部的无端多出来的重量在此刻显得格外清晰,他抬手朝那处摸去,五指嵌入一团长绒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