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来说,omega死了只能由omega负责收拾,alpha是不许插手的,如果父母只有一个孩子,那就在亲戚里找同性别的,alpha同理,但忌讳陌生人插手。
所以不管是照着规矩还是常识,风晚亦这个外人都不该动手揽上这份活。
但问题是,亓沅明显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她的另一个亲人不知道是已经死了还是抛弃了他们,总之那一边肯定是没什么指望的。
至于亓睿这边的亲戚——
从他平静的表情可以看出,这个omega显然早已预知了自己的死期,才会这般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独自离去。
求存是每个生物的本能,更何况膝下还有一个孩子,如果能有机会活着,哪怕是拼了命也是想要活下去的。
所以根据风晚亦的判断,亓睿这边和可能也没什么在联系或者说关系好的亲戚,不然这个人决计不至于悄无声息,孤零零的死在屋子里。
正是出于这些考虑,他才选择了动手。
陌生人插手收殓,据说会让逝者死后不得安宁无法安息,但依着亓沅家目前的情况来说,压根儿就找不出第二种解决方法来。
所以唯一的方法就是——以半子之身,媳妇之名,替亓睿敛尸。
“父亲,您一路走好。”
风晚亦捧着衣物站在床边,郑重无比的对着床上的亓睿鞠了一躬。
正聚精会神给亓睿换衣服的风晚亦并不知道,他的所言所行,已经被另一双眼睛分毫不差的捕捉到了。
亓沅之前睡着,除了心情激荡之外,更多的是因为风晚亦那温暖的体温,清香的气味令她昏昏欲睡。
其实风晚亦放开她的时候她就已经醒了,双眼胀的有些难受,便索性没睁开,只用耳朵捕捉着所有的动静。
她知道风晚亦捧着装了水的盆从卫生间出来,因为她听见了晃荡的水声。
她知道风晚亦进了亓睿的房间,因为后者的房间入口就在客厅边上,进入的脚步声离得很近,即使刻意被主人放轻了,也能轻易的分辨出来。
风晚亦第二次进去的时候,亓沅从沙发上起了身,轻轻地来到了门边,刚好看到了风晚亦捧着衣服转身,走到床边对着亓睿鞠躬,听见了那句父亲你一路走好。
泪忽的就下来了。
亓沅不懂这个世界的规矩,她所知晓的,是双亲逝世,家中有女无儿者由女婿送灵,若是女儿还未出阁,那便由亲戚子侄送灵,总之,女儿家是不能担任这个位置的。
她来到这里之后,从未见过哪怕半个亲戚,也没听亓睿提过一丝半点,就算真的还有亲戚,她也压根儿没办法联系上。
风晚亦如今显然是在用半子之身替亓睿收殓,明明他们之间现在连口头的名分都没有,这个人却悄无声息的默默做到了这一步,这已然不再是简单的感动二字所能够概括的。
亓沅没有出声,也没有进去,她退了一步离开门口,背靠着门边的墙,仰着头无声的流着泪。
风晚亦刚从房里出来,整个人就被抱了个满怀,把他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
“你醒啦?那个我不是故意——”
“谢谢。”
风晚亦松口气的同时有些欣慰。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决定做这件事之前他也想过很多,好的坏的结果都想过,直到临了了才发现,他想要的,其实就是这么简单的信任而已。
“你爸爸,有东西留给你。”
他刚才收拾的时候发现的。
亓睿留给亓沅的东西不多,就两样。
一封信,一个光脑。
压在他自己后腰下面,如果不搬动他,根本发现不了。
光脑是全新的,星空紫,神秘大方,一个非常适合alpha女性的款式。
那封信,亓沅攥在手里许久,最终还是没有打开。
风晚亦也不逼她,只是在对方的求助下,帮她拆开了光脑的包装,将身份卡里的可拆卸芯片拿出来装了进去,激活绑定。
也是这时候,风晚亦才发现亓沅居然一直没有光脑。
“左手给我。”
亓沅乖乖抬起手。
风晚亦将光脑套在了亓沅的左手手腕,然后细心地将之扣好。
“会用吗?”
亓沅摇摇头。
风晚亦简单的教了一下亓沅最基本的通话和发讯息的操作,顺便将自己的身份码存在了过去。
他们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联系殡仪馆,将亓睿的遗体火化,然后给他找块墓地。
两人对这事儿都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
风晚亦也只知道这么个大概的流程,所以他皱着眉纠结了半天之后,联系上了他奶奶。
经过这位热心长辈的帮助,风晚亦成功联系上了殡仪馆。
等待对方上门转运遗体的时间里,风晚亦继续教着亓沅使用光脑,除了让她熟悉之外,更多的是想借此转移注意力。
钱财账户,上网冲浪……亓沅学的很快,上手的同时心中也在不断惊骇着,这个新世界原来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广阔的多。
殡仪馆的人是在半小时后到的,他们装敛亓睿的遗体,亓沅作为家属跟着上了车,至于风晚亦——
他也二话没说跟着上去了。
火化之前,有遗体告别仪式,为了能让亓沅和她爹多呆上那么一会儿,风晚亦拦下了准备去告知亓沅得先排号付款的工作人员。
“我来。”
工作人员点点头,领着风晚亦去了柜台。
排号很简单,只需要填写死者的基础信息就可以了,不过交钱的时候,工作人员告诉风晚亦,他们这里提供一条龙服务,也就是包括火化,骨灰装敛,挑选墓地等等。
风晚亦觉得后面那些事儿还是得亓沅亲自经手比较好,便给婉拒了。
告别室外,风晚亦透过玻璃安静的看着里面的亓沅。
她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看着她父亲的遗体,很久之后才俯身以额相贴,做最后的告别。
当一切尘埃落定,已然日暮西垂。
风晚亦的光脑嘟嘟了半天,显然是他的家长没看到孩子回家开始催人了,结果都被他给搪塞过去了。
从陵园出来,亓沅直接将人送上了出租。
“放心,我不会干傻事的。”
没了父亲,我还有你呢。
“你随时可以联系我。”
我会一直在。
亓沅微笑着点头,拉过风晚亦的手,俯身在他手背印上一吻。
“到家报个平安。”
风晚亦有些羞涩的抽回手,轻声应了一句“好。”
目送着出租车远去,直到彻底消失在视线中,亓沅才收了嘴角的笑意,朝着附近的公交站走去。
第20章 他是奇迹 他来送早饭
亓睿还在的时候, 亓沅没进过他的房间。
早上匆匆来去了一次,也只光顾着看人了。
现在再一次走进来,情绪倒是没有早上那么激动了, 就是觉得整个人空落落的, 没有踏实感。
走到床边坐下, 视线落在那微微凹陷的枕头上,就那么不知不觉的出了神,惶不知时间流逝。
不知过了过久, 一片漆黑静谧之中突然响起了滴滴声,打破了沉寂,被消息提示音唤回神智的雕塑终于动了动。
低头滑出消息框一看,正是来自风晚亦的报平安简讯。
【我到家了】
扫了一眼上面的接收时间, 亓沅才发觉自己居然已经失神了一个多小时。
下一刻,暖橙色的灯光乍然亮起,驱散了一室黑暗。
亓沅脱了鞋子挪到了亓睿的床上, 背靠着床头曲起了双腿,拆开了亓睿留给她的信。
信封鼓鼓的,很厚,抽出里面的信笺握在手里, 粗略估计起码有十几张之多, 展开后入目的全是密密麻麻的工整字迹。
亓沅一字不漏的看下来,整整花了半个小时。
这封信,信息量极大。
首先,是亓睿得了一种不治之症,具体是什么他没说,总之意在告知亓沅,他并不是想要抛下她, 而是实在没办法。
其次,他告诉亓沅她的母亲还在,那人叫付茗暇。
接下去那一大段简单的介绍了一下他们俩是怎么认识的,然后便是大段大段的悔词,基本说的就是他当初太过单纯,爱错了人也信错了人等等。
原来亓睿和付茗暇在一起的时候,对方其实已经有伴侣了,虽然他发现之后及时止损,但已经来不及了。
亓沅的出现让亓睿不知所措了很久,但他最终还是决定把她生下来,独自将她抚养长大。
看到这里的亓沅第一个反应就是亓睿写信的时候应该是病入膏肓脑子也不清醒了,所以她直接将之视为病句跳了过去。
后面部分写的是一些零零碎碎的杂事,比如他们目前的房子是租的,而他已经缴了接下去两个月的房租,也就是暑假这段时间,让她可以不用操心。
大学一年的学费和生活费他已经打到了她个人账户,但接下去的路,就只能靠她自己……
结尾那一行只有短短的七个字。
对不起,爸爸爱你。
看完所有信笺之后,亓沅就得出了一个结论。
亓睿的意思很明白,如果能活得下去,那就尽量靠自己努力,如果活不下去,那就去找她那个娘。
按照亓睿的描述来看,这个付茗暇似乎是个有头有脸的家伙,所以她这个小三的孩子是不能被发现的。
这点亓沅理解。
就好比驸马爷背着公主在外面偷人,要是被发现了,他自己死不死先不说,反正孩子和孩子娘都得死。
正因此,她以此去跟对方敲诈勒索一笔,安安稳稳读完大学还是可以的。
不过亓睿到死都没有去找过那个人,亓沅自然也不会去,但要是将来遇上了,她还是得向对方讨一笔债的。
那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害了亓睿一生,这笔命债,她记下了。
这一夜亓沅是在亓睿的房间里睡的,亓睿刚刚去世,这里还残留着一股淡淡的青草香未曾散去,那是他身上的味道。
平时没什么感觉,但这一刻,却是她能捕捉到的,亓睿最后的存在痕迹……
这一觉,亓沅睡得很沉,第二天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睁眼的时候,颇有种不至今夕何年的错觉,脑袋里盘旋着一股昏胀之感挥之不去。
指尖抵着太阳穴,一边揉着一边从床上下来去开门。
门开的一瞬间,亓沅瞬间就精神了。
“你,你怎么——”
门外那人把手举到身前晃了晃,神色温柔。
“给你带的早饭。”
风晚亦走到客厅,把手里的食物放在茶几上,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想起刚才看见的亓沅,他不由叹了口气。
现在已经九点多了,说是早饭其实跟午饭差不多了,亓沅那囫囵的模样,明显是刚从床上爬起来。
她身上的衣服还是昨天那套,看着有些凌乱和褶皱,应该是昨日回来之后连澡都没洗就那么睡了。
风晚亦估计,要不是他来敲门,这人保不准直接一觉睡到下午去。
亓沅用最快的速度把自己收拾了一遍,出来的时候发现茶几上摆满了各种早餐。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我就都买了一些,所以数量都不多。”
亓沅本以为自己的泪腺早就失去了功能,但从昨天开始似乎突然又能用了。
一顿早餐,她又开始眼眶酸酸。
“你怎么会过来?”
一边往嘴里塞包子,一边把内心的疑问吐了出来。
其实问这话的同时,她脑子里就已经替对方想好了标准答案。
譬如我不放心你,或者我担心你。
好吧,这俩是没什么区别。
“怎么,我不能来?”
亓沅嘴巴鼓鼓说不出话,只好努力的摇脑袋否认。
风晚亦被她这仓鼠一般的焦急模样弄笑,就没再逗她。
昨天的一切虽然都是事出突然,但他并不是一个靠冲动做事的人,不会因为一时的同情心就做出什么把自己搭进去的事情。
昨日的行为他说不上多深思熟虑,但至少是在主观意愿认同的情况下做下的。
而今天过来送饭,风晚亦自认他的态度已经非常明显了。
Omega脸面总是要薄上一些,人都已经送上门了,再让他说些倒贴的话他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好在亓沅也不是个全傻的。
她虽然很想听见风晚亦亲口承认,但凡事总讲究个度,人家已经做的算是很明显了,她也该见好就收才是。
于是两人便这么沉默了下来。
亓沅对食物并不挑,风晚亦虽然买了很多,但就像他自己说的,每样的数量都不多。
昨天一直浑浑噩噩的,她到现在一直没吃东西,所以风晚亦带来的东西一点没剩的全被消灭干净了。
吃完饭,胃部暖融融的亓沅懒懒的靠在沙发上,侧头望向边上那人又一次发起了呆。
平静下来了,她反而有些不敢往回想。
如果昨天没有风晚亦,她还真不知道自己还会做出什么事情,反正亓睿肯定不会像现在这般入土为安,她也不可能像现在这般这么快就从失去唯一亲人的打击中走出来。
正是因为风晚亦的陪伴,才让她没有陷入因为失去而觉得厌世的地步,从而做出一些连她自己都没办法预料结果的事情。
这个男人话不多,但所作所为,所言所行却直戳人心坎,令心脏熨帖滚烫。
亓沅从未像现在这般庆幸过自己的眼光,让她没有错过一个这样美好的人。
想着想着,亓沅忍不住把手一点点的挪了过去。
手背突然多了一个陌生温度,风晚亦一惊,下意识的就想抽,结果却被对方早一步给牢牢握住,完全抽不动。
前一秒还倾洒如风的人,这一刻却忍不住微微朝着另一个方向别开了头,那微红的耳廓落入了亓沅的眼中。
他在害羞。
亓沅本是偶感而发,身体快过脑子干的这事儿,要是对方大大方方的她也就罢了,但人这么一害羞,她也莫名其妙的跟着害羞了起来。
脸上开始起了些热度,但握着对方的那只手却反而下意识紧了紧,舍不得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