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莞笑笑:“你以为的或许她并不这么以为,旁人的事,看看便罢了,还是少评判得好,没人能做到感同身受。”
零零九觉得拥有正常人思路的姜莞十分可怕。
她很快嬉皮笑脸:“不然被人讹上了可怎么办?”
八珍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零零九只觉得这才是正常的她。
姜莞用完早膳。一道道餐盘被撤下,就迎来了各个曾经被圈禁在尊神村中祭品向她登门致谢。
迎来送走一个个村民,姜莞的脸都笑僵了。后来她厌烦,直接让八珍代为受谢,自己在房间中躲懒。
八珍回来时小脸通红,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无聊到吹自己头发玩的姜莞。
“郡主,你好厉害!”八珍飞扑到她跟前,“你救了好多人!他们都很感激您呢!”
姜莞用小指将头发勾在耳后,郑重声明:“我可没打算救他们,只不过他们刚好被尊神村村长抓了。”
“可要不是您,他们如今还要在尊神村中受罪呢。”八珍义正严辞。
“他们回去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姜莞闲闲道,伸出五指端详,发现指甲盖上的颜色褪去许多,当即惊呼,“快,再为我包一包指甲,颜色都掉完了,不好看了。”
八珍同样如临大敌,立即拿了着色的花来捣成花泥,给她包指甲。
姜莞出神地看着指尖上烂成一团的花瓣,就听见八珍闲话家常:“不过日后再没有尊神村村长害他们了,他们应该能过得比过去好许多。”
姜莞:“他们回去后还要生出许多事,信么?”
八珍一懵,抬头看向姜莞,见郡主促狭地看着她,不由一呆:“还能有什么事?”
“且看着吧。”姜莞说话说累了,不想再多说。
八珍体贴地没再多言,专心为她染起指甲。
零零九毫无眼色,认真发问:“还能有什么事?”
在意识中沟通是不会觉得累的,姜莞才肯好心回答:“姑且不谈二丫,那些在尊神村已经生儿育女的女子们回去该如何自处?最初未死的惊喜过去后便是家长里短鸡毛蒜皮。大多人都是死了后才让人怀念招人待见,该死的没有死,那些记忆中的好就通通不见了,接下来有的好看的。”
零零九越想越是,不由发问:“那该怎么办?”
姜莞啧啧:“你还挺忧国忧民的,不过没什么办法。”
零零九沉默。
她做出总结:“因为祁国烂透了。而在一个烂透的大环境下,任何个人做出的改变都太小太小,徒劳无功。还是一起烂掉吧!”她说到最后语气变得十分愉悦,充满着强烈的自毁倾向。
姜莞用手帕包着指尖,薛管事带着郎中来为她换药。
“郡主。”薛管事和郎中眼下皆青黑一片,看上去一夜未眠,十分疲惫。
姜莞五指大张,看起来心情不错。
八珍帮着她挽起袖子,郎中为她换药。
姜莞打趣:“郎中,你可注意些,我看你的眼睛都要闭上啦。你可不要闭着眼睛给我换药!”
郎中无奈:“郡主放心。”
薛管事为郎中解释:“郎中为小瑾忙了一宿,如今小瑾伤情勉强稳住。”
姜莞睁大眼,好奇发问:“那他会死么?”
薛管事以为她是关切相里怀瑾,于是宽慰道:“应当不会。”
姜莞叹息,实话实说:“那实在是太可惜了。”
薛管事直接当自己太过疲惫,听错了。
郎中熟练地为姜莞换好了药,薛管事叹气:“郡主,小瑾伤势严重,你要去看一看他么?他昨夜发了高热,现下刚退了高热,一直昏迷不醒。”
姜莞头摇得如同拨浪鼓:“那可不成,我好端端地过去被传染了病气可怎么办?”她丝毫没将相里怀瑾当作救命恩人,话里话外都嫌弃他嫌弃得不得了。
姜莞这反应完全在薛管事意料之内,他平静地点点头,自觉承担起为郡主报恩的责任,说什么也要将相里怀瑾治好。
“还有,郡主,那土龙怎么处置?”薛管事询问。
姜莞恶声恶气:“把它给我杀了吃了!”她摩拳擦掌,看样子和那条土龙有很大仇。
她当然讨厌那条土龙了!
枉她挨一刀将那土龙引出,结果是个废物,长得那么大连相里怀瑾也杀不掉,活该死了。杀不掉相里怀瑾,就该被相里怀瑾杀。
薛管事抽了抽嘴角:“土龙肉难做,肉质也不够细腻鲜美。”
姜莞夸张道:“那它好没用啊!也不能吃,摆着给人瞧么?”
一说到瞧,她眼睛一亮:“找几个人拉着这土龙去各村子亮亮相,让各村子的村民们知道河里面没有什么河神,只有怪物,不过怪物也已经死了。”
薛管事应道:“是。”
“还有,诸村事毕,沈羞语休养得如何?”姜莞习惯性地想用指尖敲敲桌子,然而指头正浸染花汁,被帕子包裹得严严实实,敲不出什么清脆声响。
“清晨我已遣人去崇神村问,下午应当有消息。”薛管事答。
姜莞费力托腮:“在这几个破村子停了这么久,烦死我了,我要去城里,我要打新首饰,裁新衣裳!”
八珍提醒:“郡主,去年裁的衣裳还没穿完呢。”
姜莞嫌弃:“那些衣裳都是去年的,是旧款式了,无论是什么,我都喜欢新的。”
薛管事哄她:“等这里事毕咱们就启程,如今小瑾也颠簸不了。”
姜莞诧异:“他能不能走与我何干?沈羞语让我不得不留下是因为她和我一道入京。”
薛管事很顺从:“是,只不过咱们也无法今日启程,濮阳县那里还需咱们配合收尾,尊神村之事不算小。”
姜莞浑身散不开的忧愁,因为不能立刻拥有新衣服与新首饰。
尊神村村民被抓了个干净,她也没处找乐子,只能在房中静养。说是静养,其实是发呆和睡觉,顺便同八珍聊上两句。她不爱看书,实在没什么打发时间的方式。
她一睡睡到傍晚,可见受伤对她还是有些影响的。
厨房做好晚膳送来,姜莞懒惰地坐在桌前预备饭来张口。她酷爱大鱼大肉,桌上没什么荤腥使她看上去恹恹的。
“郡主。”薛管事难得在她饭点儿时候出现。
姜莞本来也无甚胃口,见薛管事来,就知道有事发生,立刻坐直了些兴致盎然:“管事,可是出了什么事么!”
薛管事道:“是,有人投河了。”
姜莞立刻无精打采的:“哦。”她还以为是相里怀瑾死了,本来都要装模作样地哀叹两声了。
“死了么?”她喝了口粥问。
“没有,咱们的人当时正在村里给人看土龙,将人救上来了。”薛管事答,“只不过我觉得事情不大对,有一就有二,怕是不能休止了。”
姜莞便很淡定地问:“是那些从尊神村回去的女子?”
“郡主英明。”薛管事适时称赞。
八珍不解:“为什么要自尽?不是刚从虎口逃脱,该好好安下心过日子呀!”
面对八珍的单纯发问,薛管事但觉很难跟她讲明白那些家务事。
“不是自尽,你明日去问一问就知道了。”姜莞十分淡定,压根没打算跟她解释。
“我要伺候郡主的!”八珍只是好奇缘由,并没想过还要自己探索。
“明日不用你伺候,去看看为什么。”姜莞也有让八珍见见世面的意思。
八珍垂头丧气,看上去并不大想去,想来她日后应该会很少发问,收起自己的好奇心。
……
二丫一家也在用晚饭,一家子的气氛都不大对。
家中也没有点灯,灯油和蜡烛都是很稀罕的东西,吃饭这种小事上没必要如此浪费。
“二丫,你多吃些。”二丫一家人都十分拘谨,明明面对的是自个儿女儿,却像面对着什么大人物。
二丫埋头扒饭,默默点点头,没说什么话。
一家人在一片令人难堪的沉默中用饭,难受得叫人喘不过气。
二丫草草吃了两口饭便好了:“我吃完了,出去走走。”
“哎,哎。”二丫爹娘忙答道,局促地目送二丫出了院门。
待门一关,二人齐齐叹气。
“二丫也真是的,不是没发生什么,人也好端端回来了,怎么还是那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好像咱欠她的一样!”二丫爹先开口。
“谁说不是呢,当时是祭司……啊不,是那骗子选的她,咱们当时又不知道是假的,她不去谁去?她这个做姐姐的,最后总不能真忍心让弟弟去死吧。一回来就板着个脸,咱们生她养她,现在又成仇人了!”二丫娘喋喋不休,看样子对二丫怨气很大,只不过不敢在二丫面前说。
“他娘,你说二丫恨上咱们了可怎么办。”二丫她爹叹气。
二丫她娘忽然开口:“她这样带着气在家,她不好受,咱们也不好受。”
“可不是么。”
“既然这样,不如将她嫁了。”
“可她,可她年纪还小,不到岁数……”
“先嫁过去,也省了咱们家的口粮,还能拿些钱回来补家用。儿子天天吃菜糊,哭声都比其他小孩要小上许多。”二丫她娘已经打定主意,甚至设想起拿了二丫出嫁的钱该怎么花。
二丫在院外听得清清楚楚,一颗心坠入谷底。
为什么还要找理由呢?听她娘的语气,全然不是第一次考虑这事。
她又想到下午投河的那女子,她哪里是自尽,分明是生生被家里人逼着跳了河!
就因为她在尊神村被人逼迫着发生了关系!
一瞬间她觉得这天这地好生可怕,竟然是会吃人的!
第51章 无论如何也杀不死他
翌日一早,伺候着姜莞用完饭换了药,八珍就该跟着护卫向崇神村去。她自幼服侍姜莞,鲜少有单独行动的时候,当下肉眼可见的紧张。
姜莞看着她紧张得不住抠手,不由叹气:“你跟在我身边这么久,怎么连我半分脾气都没学去,只会狐假虎威,我对你失望极了。”
零零九吐槽:“人人都和你学这世界便完了。”
姜莞好奇:“你不会觉得现在你这世界有多好吧?”
零零九略有些汗颜:“如今是不太好,但日后相里怀瑾将两国统一,这世界就会变好了。”
姜莞不动声色:“怎么个好法。”
“他治下,海晏河清,天下太平。”零零九对相里怀瑾评价很高,“百姓安居乐业,怡然自乐,百年内再未有战火纷飞。”
零零九想到什么,不由道:“姜莞,你看在相里怀瑾日后对世界这么有益的份儿上,高抬贵手放他一马吧。”
姜莞不解:“为什么?我又享受不到这什么盛世太平。我放过他,大伙太平了。他与谢明月一勾搭,我死了。是什么让你觉得我这么无私?”
零零九一下子无语,深以为自己试图用家国大义来说服姜莞是件其蠢无比的事。
这个人压根没有所谓的家国情怀。
“还有,就算相里怀瑾死了,日后也会有千千万万个相里怀瑾来统一两国。你这种非他不可的想法可要不得。”姜莞纠正零零九的错误思维,她从不认为这个世界离了谁便无法继续。
“他可是男主,怎么会和其他人一样!”零零九强调。
“我这么冰雪聪明不也不是你口中的什么主角?”姜莞反问。
零零九一下说不出话,因为姜莞就是一个特例。它不得不承认她比女主沈羞语要聪明太多,但她不是主角,大约因为她不干人事。
“零零九。”她难得直呼零零九大名,吓得它一下子不敢接话,“不管你说这里是什么书中世界,但对我们来说,这里就是我们真真切切生活并存在的世界。我们虽然不是你说的主角配角,但我们都是真正存在的人。”
零零九大为震撼,恍惚起来。
姜莞听它没声,知道它大约要思考许多东西,于是没再继续在脑海中与零零九多说什么。
八珍依依不舍地跟姜莞暂别,向崇神村去了。
姜莞为自己沏了杯茶,颇有些自给自足的意味。她惫懒极了,托着手臂到院中晒太阳。
薛管事和郎中正絮絮说话,见她来了皆低头向她问好。
姜莞冲二人挥挥手算是打过招呼,并没有什么要听二人说话的意思。大多数情况下她都懒得动脑,也并没有什么多听是非的念头。
有大事薛管事会主动同她说,没同她说就是事情尚小,不值得她操劳费心。
这么想着,薛管事就朝她过来了,看来不是什么小事。
“郡主,整整一日,小瑾还未曾醒来。”薛管事语气沉重。
姜莞本来心不在焉地听,闻言立刻抖擞起来:“他伤势很重么!”
“是,但伤势再重这时候也该醒了,如今他却一直未醒,郎中说不是好事。再醒不过来,只能用药吊命,怕是活不了多久。”薛管事无视她语气中的雀跃,认真回答。
“带我去看看。”她巴不得相里怀瑾一睡不醒,此刻兴奋极了,只想确认一番他是不是真醒不过来。
薛管事引她去看相里怀瑾。
相里怀瑾一直是安静的,这时候却安静过分地躺在床上。
那夜他脸上的血迹已经被擦掉,露出一张白净的脸。他的眼安详地闭着,姜莞忽然意识到相里怀瑾这时候还是个年纪与她差不多大的少年。
但这并不会让她良心发现,从而就对他轻拿轻放。
零零九听她心声听得分明,她在心里不断祈祷相里怀瑾千万别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