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菲抬眸看他,眼中燃起一点希望之光。
“不过,二分息有点高了,你毕竟是我房里的人,就给你个内部价,算作一分息,你看如何?”
林菲眼里的希望之光熄灭,睁圆眼睛瞧着他。
杨则善看向账房管事和婉晴,问道:“你们觉得呢?”
“世子爷英明。”账房管事立刻拍马屁。
婉晴也道:“世子爷英明。”
杨则善又问林菲:“你如今存了多少银钱了?”
林菲被他问的小身板一抖,她昨日才从四姐姐手里得了二十两银子,偷偷藏在绣花枕头下面,这是她准备留着去金陵投靠三姐姐的路费,可千万不能被发现。
“我才刚来府里,就发了一个月的月钱,我用一两银子置办了日常用品,还剩下一两银子。”林菲看着杨则善,只能壮士断腕一般的说道:“银子在房里,你若要,我现在拿来。”
杨则善睨着林菲有些心虚的眼睛,摇头道:“我看不止这点。”
“还……还有半吊钱,是买日常用品那一两银子剩的,你若要,就一并给你了。”林菲说完,低下头去,她不敢看杨则善洞察人心的眼睛,怕被看出端倪。
杨则善颔首:“行,你现在去拿来给我。”
“好。”林菲退出了暖阁,一路咬牙切齿,暗道:强盗!一家子的强盗!昨日她摆明了态度不愿意圆房,非要捆着绑着锁她进房间,今天不小心摔了个茶杯,就要讹她的月钱,真是一家子的强盗!
杨则善挥手让婉晴带着账房管事离开,等林菲取了一两银子加半吊钱过来,那银子和铜板被帕子包着,踹在林菲的怀里。
林菲看着杨则善慵懒的斜躺在罗汉床上,以拳支着额头,慢慢睁眼,眸光从她不情愿的脸上滑下来,落在她怀里的绢帕上面。
“银子拿来。”杨则善伸手过去。
林菲把帕子打开,满脸不舍地取了里面的一两银子和铜钱给他。
杨则善接过,转手放在金檀案几上,数了数后,才点头道:“这些钱,只能算作利息。”
“利息?”林菲皱眉:“那本金……”
“本金你可还不起,利滚利,到了明天,或许你利息都还不起了。”
林菲思索着说道:“那世子爷的意思,我一辈子都还不起了。”
“可不是。”杨则善露出公正严明的表情:“我是朝廷命官,便不能徇私枉法,正所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看来……你还得用别的东西,还债!”
还债那两个字,他咬的格外清晰。
“可……可我已经没有银子了。”林菲打死不会说出藏起来的二十两,就算拿给杨则善,他还会说不够,他摆明了是要刁难她,想尽一切办法的欺负她!
第26章 026 还债
“是啊。”杨则善顺着林菲的口气叹息道:“你已经没有银子了。”
他说着, 修长手指捏起金檀案几上的一枚铜币晃了晃,又给扔回去:“你连最后一枚铜板都给了我。”
“既然没有银子,那拿什么还债呢?”杨则善单手支起下颚, 睨着她问:“你总要用什么来还,对吧?”
林菲被他瞧得心底发毛,用商量的口吻道:“我可以给世子爷弹琴, 还可以陪世子爷下棋,我会抄书,也会作画。”
琴棋书画,是世家贵女必学的内容, 还有女红,她绣花也不错。
杨则善搁在金檀案几上的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嗯。听起来不错。”
虽然,世安苑也有婢女可以做这些,但那些婢女大多目不识丁, 就算识字也识的不多, 林菲不一样, 林家不兴女子无才便是德那一套,林家的女儿三岁启蒙, 五岁背诗,到了七岁还请了私塾先生来家里教书。
“情诗会写吗?”杨则善问。
“情……情诗?”林菲眼眸里露出不解:“世子爷要情诗做什么?”
“情诗可以陶冶情操。”
“陶冶情操?”林菲还是不懂, 但是听杨则善的口气,似乎有让她写情诗还债的意思, 于是点头道:“情诗……情诗我可以的。”
“既然可以, 就一天三首好了。”杨则善伸出三根手指在空中一比,说道:“你不仅要写,还要念,每日等我回府后, 就来我跟前把写好的情诗念给我听,一日三首,坚持到上元节,我就算你还清了债务,你看如何?”
距离上元节,也就三个月不到的时间,林菲一琢磨,觉得可以,于是点头应下:“行,不过……”她又试图还个价:“一日三首有些多了,一日一首如何?”
“一日三首,一首都不能少,你若作不出这么多情诗,就去府里的藏书阁去抄。”杨则善说着喊婉晴进来,对婉晴道:“你去找库房管家,让他把藏书阁的腰牌多配一副,拿给菲儿。”
“是。”婉晴应下,她看一眼林菲,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主子爷让拿藏书阁的腰佩给林菲,但主子爷的话就是铁令,婉晴出了世安苑后,便去寻库房管事。
翌日。
杨则善如同往常一般,卯时起床,卯时三刻就出了国公府。
林菲不用伺候早起,便睡得稍晚一些。
她洗漱之后,便到小厨房用早饭。
外头那些个做完事的小丫鬟也陆陆续续进到厨房里用早饭。
“菲儿,前日你伺候世子爷的事情已经在府里传开了!”抱琴端着碗筷,凑到林菲身边坐下,说道:“我听她们说,因为世子爷不满意你的伺候,所以没给你开脸,如今还是二等丫鬟。”
林菲点点头,继续吃饭。
抱琴打抱不平道:“主子爷这是怎么回事嘛!破了身子又不给开脸,也太看不起人了罢!”
巧玉吓得伸手去捂抱琴的嘴巴:“抱琴你小声一点,在私下说主子的不是,若传到上面去被知道了,少不得挨板子扣月钱!”
抱琴还是一脸不服气,但也不敢再大声说话了,她压低了声音,对林菲道:“菲儿,你千万别难过。”
林菲吃饭的动作停了一下,说道:“我不难过的。”
何止不难过,她还很庆幸。
抱琴觉得林菲不难过肯定是假的,别说世安苑了,就是整个国公府的丫鬟婢女,哪个不想做世子爷的房里人,哪个不想翻身当主子,谁愿意一辈子做伺候人的奴婢。
巧玉也出声安慰道:“菲儿姑娘,你容貌长的这样美,心地又善良。虽然一时不得宠,但也别灰心,我相信世子爷和你处的时间久了,就能察觉出你的好来。”
林菲嗯了一声,也不多解释,继续低头吃饭。
抱琴和巧玉对看一眼,两人端着晚饭挪到旁边去。
巧玉说道:“我瞧着菲儿姑娘眼睛红红的,她昨天一定在房里偷偷哭了许久。她一定很难过,却不忍心我们瞧见跟着难过,才会佯装坚强。”
“是了。”抱琴也说:“菲儿的手也是红的,指头都破了皮,肯定是伺候世子爷一场,却没被开脸,心里实在太难过了,才会通过做事来缓解心里的痛苦,那手就是做事给磨红的!”
两人说完,不约而同的哀叹了口气,再次看向林菲时,满眼的怜悯。
林菲吃完饭,搁下碗筷,抬头时就看到抱琴和巧玉同时朝她看过来,满眼心疼。
林菲:“……”发生了什么?
婉晴昨日得了主子爷的命令,就去寻库房管事,同管事的说了再配一副藏书阁腰牌的事情。
那库房管事也是个办事有效率的,今日就拿了新配好的一副腰牌,交给婉晴。
婉晴拿着腰牌,在小厨房里寻到林菲。
“这是府里藏书阁的腰牌。”婉晴把腰牌放到林菲的饭桌上,说道:“你凭借这个腰牌,可以自由出入藏书阁。”
“好。知道了。”林菲颔首。
婉晴没再说什么,转身出了小厨房。
等婉晴一出厨房,刚才聚在林菲身边的抱琴和巧玉,还有几个粗使丫鬟都靠了过来。
“菲儿姑娘,这腰牌好精致啊!”一个叫翡儿的负责浣衣的粗使丫鬟说道,她的手指因为常年泡水洗衣已经变的粗壮且发白褪皮,但还是忍不住伸出来去碰那雕花刻纹的樟木牌子。
“刚才没听婉晴姑娘说吗?这可是府里藏书阁的腰牌。”另一个叫珠儿的负责厨房烧火的粗使丫鬟道。
抱琴不解地问:“婉晴姑娘拿藏书阁腰牌给你干嘛呀?藏书阁可不归我们世安苑管。”
林菲也不说杨则善让她欠债还钱……哦不,是还情诗的事情,只含糊地回答:“世子爷需要些资料,让我去藏书阁替他寻来。”
“菲儿姑娘还识字?”巧玉道。
林菲低调的回答:“识得一些。”
巧玉露出羡慕来:“那可真好,我家里娃儿生的多,我又是女娃娃,阿爹阿娘没有多余的钱供我读书,我小时候偷偷躲在学堂外的窗户下,偷学过几个字,后来等我满了十二岁,家里穷的只能把我卖给人牙子,好在我被国公府的采买管事看中,才能有幸进国公府为奴作婢,若是被卖到烟花巷子,那……”
说到这里,巧玉忍不住呜咽起来。
抱琴忙去安慰她:“好了好了,提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干嘛?你如今是国公府的三等丫鬟了,还存着月钱以后替自己赎身,日子是越过越好的,不要再去想那么不开心的往事了。”
旁边几个粗使丫头也跟着劝了几句,巧玉这才止住泪来,满是歉意的看向林菲:“不好意思啊菲儿姑娘,我不应该在这种时候哭的。”
“没事。”林菲摆摆手,又问:“我刚才听你说,你小时候躲在学堂窗户下识字,那我问你……你如今可想继续识字?”
“想的想的。”巧玉立刻点头道。
抱琴也说:“我也想学。”
旁边几个粗使丫鬟也说道:“菲儿姑娘,我也想学!”“我也想!”“我们都想学!”
这里面除了抱琴是家生奴才,其他都是人牙子手里买来的,她们都是苦命人家的女儿,家里很穷,没有钱给她们读书,就说官宦小姐,有些个家里崇尚女子无才便是德的,也是不给女儿读书识字的。
但是,谁又不想读书识字呢?
不过是没有选择罢了。
“你们都想学识字?”林菲诧异道。
“想学!”巧玉先说,抱琴也道:“想的。”
六个粗使小丫鬟也纷纷点头:“我们都想学。”
林菲见一屋子的丫鬟都眼里带光,都说想学,都满目恳求地看着她。
林菲想着,若是在拿到户籍和路引离开国公府前,能给这些小丫鬟们一点帮助,也是好的,于是她说道:“识字也不容易的,也要吃些苦头,若是你们都想学,我每日抽一个钟教你们识字,可好?”
“好。”巧玉第一个回答,说着就要跪下去拜师。
抱琴也跟着跪下,六个粗使丫头见了,都跟着跪下去。
林菲赶紧把她们一个个扶起来:“行了,我受了你们的礼仪,以后就是你们识字的师傅了,我先去藏书阁替世子爷查询资料,查完后等下午申时,你们都到西厢房来寻我,我教你们识字。”
“好。”大家都含笑应道。
林菲从厨房出来,她向婉晴问了藏书阁的路,这便出了世安苑,往藏书阁的方向走去。
藏书阁在国公府的昭文斋后面,昭文斋是国公爷杨德宗的书房。
杨德宗如今已经四十五岁,去年辞去了朝中的职务,便闲在家中,只每月上旬去宫里给尚未及冠的小皇子和尚未及笄的小公主们讲课授业,中旬在家中休息十日,下旬又应邀去国子监授课。
前日初十的及笄宴后,又到了国公爷中旬为期十日的休沐时间。
林菲要去藏书阁,势必会经过昭文斋。
现下是未时,丫鬟婢女们大多在厨房用午饭。
昭文斋的房门紧闭,外头也没见伺候的婢女,里面该是没有人才对。
但林菲经过书斋的时候,还是听见里面传来瓷器落地的声音,然后是喘息声伴着娇柔的低吟透过纸糊的窗户溢出,接着就是床脚摩擦地面有节奏的剧烈响动。
“轻些……”
林菲听到这两个字,豁然睁大双眼,饶是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但是也猜出了一二,她不敢多做停留,吓得提了裙裾下摆,快步离开。
第27章 027 红豆
林菲跑到藏书阁的时候, 已是有些气喘吁吁,她用袖口擦了下额头的汗水,这才稳住了情绪。
刚才那女子声音娇柔, 喊对方轻些。
里面的男女会是谁呢?为何会在国公爷的书房里面……
况且这还是白.日!
林菲这般想着人已经走到了藏书阁的大门前面。
国公府的藏书阁常年有一个老妪打理,那老妪有些驼背,穿着麻布衣衫, 上面一件驼色的半旧背心,见到林菲走近,便用年迈粗老的嗓音问道:“姑娘可有腰牌?”
林菲听到问话声,这才回过神来, 把腰牌从袖囊里掏出,递过去。
那老妪看了摊牌,取出钥匙给她开门:“冬日太阳不大,藏书阁已经许久没有晒书了, 里面有些味道, 姑娘见谅。”
“不打紧的。”林菲回道, 她有些心不在焉的进了藏书阁。
阁楼里面,到处都是书架, 窗外透进来一缕阳光,光线里灰尘靡靡。
空气里飘着古木和纸张的气味。
高大的樟木书架上, 平平整整地摆满了各种书籍。
阁楼足有两层,林菲在第一层转了几圈, 发现都是些历史杂谈类的书籍, 便踩着嘎吱作响的木楼梯上到二楼,她想着寻些古诗,找些灵感,若是实在找不到灵感, 就按照杨则善所说,抄几篇情诗给他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