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则善的提议,不可谓不心动。
林菲动了动唇,想要应下,可是又实在开不了这个口。
杨则善瞧着她这副万般纠结的表情,便勾起一边的唇角冷笑质问:“方才我在门外,听你说喜欢我,可是知道我人在外面,所以故意这般说给我听?”
林菲没想到被他猜中心思,惊得心口小鹿乱撞,连眼眸也压抑不住的睁大了一些。
杨则善见她这副表情,哪里还有不懂的道理。
他掐住她的双腰,把她置到膝上,又捏着她的下颚,喷出的呼吸带着浓郁的酒气,冷声呵斥道:“果然如此!你倒是好的很,竟敢戏耍我至此?”
“不是。”林菲见他黑色的眼瞳里戾气渐生,立刻温声安抚他道:“我没有骗你的意思,这段日子的相处,主子爷待我的好,我都看在眼中,爷生的俊美又是当朝权臣,我不过一个小奴婢而已,如何能不对爷生出爱慕,只是……”
“只是什么?”杨则善不许林菲低下头去,他要清楚的看着她眼底的情绪。
林菲耷拉下眼皮,她好害怕被杨则善目光如炬的看出端倪来。
“只是我觉得自己现在是奴籍,身份太过低微,不配对主子爷心生爱慕。”林菲的声音娇柔软糯,好似真情流露一般,让人听后动容。
“真的?”杨则善有些不信,哑声道:“你没有骗我罢?”
“没有。”林菲摇头道:“我不敢骗你的。”
“谅你也不敢。”
杨则善听得林菲一席话,眼中的戾气渐消,反而生出了些愉悦来,他欢心之余,便自己斟上一杯黄酒,举杯喝下,又捧起林菲的小脸,俯身含住她的红唇,把酒水给灌了进去。
黄酒虽然不是烈酒,但林菲毕竟不常饮酒,忽然被灌入一大口的酒水,当场就呛的咳嗽了起来。
杨则善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见她渐渐缓解了不适,才含笑打趣道:“你这酒量当真太差了些,看来还是要多锻炼。”
说罢,又亲自倒了一杯酒,把酒杯送到林菲的红唇边,命令道:“喝下去!”
林菲想要拒绝,抬眸瞧见杨则善眼中的试探之意,他大抵还没有打消对她的猜疑,毕竟,她嘴巴里说着倾慕和喜欢,可行动上却拒绝着他的触碰,也不愿意同他共赴云雨。
“好。”林菲只得就着杨则善的手,把杯子里的酒水饮下。
杨则善又倒了一杯,举到林菲的唇边。
林菲这回打心底不愿,摇着头往后面躲去。
但她整个人被置在杨则善的腿上,被他从后面圈在怀中,又有哪里可以退呢?
“正所谓酒后吐真言。”杨则善的黑眸里透出狐狸般的狡黠,嗓音不变喜怒地缓缓说道:“既然你没有骗我,就多喝几杯,若是真喝醉了便敞开来说,我倒是想听听,你的酒后真言是什么?”
林菲心里咯噔一下,觉得自己落入了猎人的陷阱。
如今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杨则善抵在林菲唇边的杯子稍微移开了些,低头看着她小鹿般仓皇害怕的眼睛,笑着说道:“可是想要我同刚才一般,嘴对嘴喂给你喝?”
林菲吓得立刻低下头,碰上杨则善移远了一些的酒杯。
杨泽善则抬起手来,把满满一杯黄酒给她喂下去。
如此下来,酒过三巡后,林菲已经双颊生艳,眼波朦胧,用小手捂住红唇打了个小巧的酒嗝出来。
杨则善观察着林菲酡红生津的面色,又捧着她的脸问:“可是喝醉了?”
“没有!”林菲摇头:“我没喝醉!”
看来,是有些醉了。杨则善唇角勾出一抹得逞的狡猾笑意来,同林菲问道:“你刚才说对我倾慕,可是真话?”
“倾慕?”林菲的眼神有些失焦,歪着脑袋咬着指甲盖,露出略显困惑的表情,似乎在很认真的琢磨倾慕为何意?
她没有琢磨明白,只觉得身体里面热的厉害,便抓过杨则善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喃喃自语道:“你的手凉凉的,真舒服啊!”
杨则善顺势抵住林菲的额头,同她诱哄般温柔低语:“我的身子也很凉,要不要给你降下温?”
第41章 041 良宵(下)
林菲醉眼朦胧的看着杨则善, 尚来不及开口,便被抄起膝弯打横抱了起来。
杨则善走向架子床,把林菲置于床榻上, 又屈膝跪坐上去,抬手间扯落挂在钩子上的床幔。
此刻已过了亥时,外出阖家团圆的婢女仆妇都陆续回府。
西厢房的门虚掩着, 并未落锁,外头有脚步声和婢女的嬉闹声传来。
杨则善原本正低头解着林菲交颈处的盘扣,听到外头的吵闹声,不悦的唤道:“来人!”
雪雁回世安苑的路上遇到同样回院子的书翠和鸳鸯, 三人便聊起今夜归家的趣事,没曾想经过西厢房,会听见里头传来世子爷的声音。
“世子爷回府了?”书翠看一眼亮着灯的西厢房诧异道。
“刚才世子爷好像唤人进去伺候。”鸳鸯说道。
雪雁到底是二等丫鬟,身份比书翠和鸳鸯高些, 便对她们二人吩咐道:“你们二人轻声些, 不要叨唠了世子爷的清静, 我进去房里伺候。”
书翠和鸳鸯立刻噤声,都面露紧张地点头。
雪雁推开西厢房的门, 看见房内的架子床上已经落下了床幔,半透明的纱幔里面隐约映出两个人影, 雪雁不敢多看,躬身上前走至床榻边轻声询问:“世子爷?”
“你去把桌子收拾干净。”杨则善低沉的声音隔着纱幔传来:“我今夜宿在西厢房, 让值夜丫鬟在厢房外等候。”
“是。”雪雁垂着头不敢多看, 应下之后便来到桌案边,把案上的杯盘都装进食盒里面,然后擦干净了桌面,这才提着食盒往外走去。
她到底好奇心作祟, 临出门前忍不住朝架子床的方向偷看了一眼。
昏黄的烛光倒映在纱幔上,隐约能看到主子爷跪坐在菲儿姑娘的身上,似乎在低头亲吻她的脸颊,雪雁薄白的面皮一红,立刻退了出去,合上了房门。
雪雁红着脸把食盒提去了小厨房,待到回来时在廊道里遇上婉晴,便把世子爷今夜留宿西厢房的事情同婉晴说了。
“知道了。”婉晴应下,虽然她心中也惊讶于世子爷已经一个月没有回国公府了,今夜是小年夜,难得回了世安苑来,竟会选择宿在西厢房里面,但是她到底遇事沉稳,面上不显。
今夜是她和雪雁值夜,但西厢房外没有值夜丫鬟可以睡的床榻,便只能穿的暖和一些,抱着小手炉坐在绣墩上守在房门外头。
厢房里却没有特别大的动静,只在半个时辰后叫了一回净身的水,然后就熄了烛火,彻底安静下来。
杨则善替林菲净身之后,便搂着她香软的身子准备入睡,却始终觉得枕头有些烙人,想着明日遣人给她换个好些的枕芯才行,在抬手摸上枕边的时候意外触到了枕下露出的一角布料。
他捏着那一角布料提溜出来,只见是个封了口的钱袋子。
杨则善心中起疑,便把钱袋子在掌心掂了掂分量,然后慢慢眯起了眼眸。
……
翌日。
林菲睡到辰时才醒,她睁眼后按住宿醉发沉的脑袋,只觉得昨夜好似断了片儿似的,只记得杨则善把她抱于腿上,灌她酒喝,后面的事情都想不起来了。
在床榻上缓了半盏茶的功夫,林菲才缓缓坐起身来。
她坐起之后,才惊觉身上竟然不着寸.缕,吓得立刻搂紧了锦被,又咬着下唇努力回忆起昨夜,可就是记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等到林菲穿好衣衫,从西厢房里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辰时过半了。
她的身子没有感觉到任何的不适,想来昨夜该是没有成事才对。
西耳房的雪雁听到动静,给林菲端来一盆热水:“菲儿你醒了,热水我给你端来了,你赶紧洗漱一番,世子爷去老太太的静心苑和太太的听雪斋请安去了,过会儿回来。”
“哦。”林菲不懂雪雁干嘛把杨则善的行程说给她听,但也没有细问,只应下之后,接过雪雁端来的热水道:“谢谢。”
“你不用同我道谢。”雪雁似有深意地看了林菲一眼,说道:“菲儿姑娘是个有福气的,还望姑娘以后飞黄腾达,莫要忘了我们共事一场的情分才是。”
林菲被雪雁说的怔愣了下。
雪雁却笑着摆手:“我随口说着玩的,你去洗漱罢,我不打扰你了。”说罢,便笑着出了西厢房的门。
林菲用柳枝蘸着粗盐刷了牙后,又绞干帕子洗了脸,然后擦了些润肤的香膏,临出门前习惯性的走到床榻边,挪开枕头准备查看自己的钱袋子,才惊觉自己藏在枕头下的钱袋子,竟然不见了!
而与此同时。
国公府的听雪斋里。
杨则善先去了一趟静心苑,给老太太请安后,才来了听雪斋。
听雪斋是国公夫人萧淑慎的院子,她和国公爷自婚后便各居一个院子,国公爷的院子叫闲情居,两人在外人眼中虽是相敬如宾,但从来不同院而居,原先老太太还会过问几句,后来也习惯了,便不再干涉。
听雪斋里开着半扇窗,可以看见窗外庭院里的十几株腊梅树,今日是腊月二十四,腊梅树开的正好,枝头上结满一朵朵金黄似蜡的小花,迎霜傲雪,久开不凋。
斋房里设有小佛堂,近年来国公夫人萧淑慎愈发不喜外出应酬,反而喜欢在这清清静静的小佛堂里待着,或诵经,禅修,研读经书和抄写佛经等。
小佛堂在斋房里间,供桌上摆放佛祖雕像,有寺庙开过光的法物,香炉,烛台,无尽灯,净水杯,供果盘等,绣着莲花图样的桌围下挂着庄严布,旁边亦挂着幢幡。
佛堂内置一个檀香木书案,案边有一个书架,架子上码放着经文佛典,书案上放着一个通体雪白的花瓶,瓶口插着两束含苞待放的腊梅花,抄了一半的经文被白玉镇尺压在书案上。
听到丫鬟进来说世子爷来给夫人请安后,国公夫人萧淑慎便搁下羊毫笔,从圈椅里起身,出了小佛堂来到堂屋。
杨则善穿着一身靛蓝色绣流云纹的长袍,腰间系着织金腰带,半束的黑发上戴着顶和田玉冠,插着根白玉簪,听到身后脚步声,他才转过身来。
萧淑慎年轻时是名动京都的大美人,如今四十出头,亦是保养得宜,举手投足间皆是雍容华贵。
“母亲。”杨则善躬身请安,看向萧淑慎的目光意味不明。
正所谓知子莫若母,萧淑慎闭了闭眼睛,心道:这一天,还是来了。
她再次抬眼的时候,举手屏退了左右:“常嬷嬷,你领着丫鬟们都出去,在外面候着。”
常嬷嬷是萧淑慎的乳母,从小陪着萧淑慎长大,又当了陪嫁嬷嬷,跟着萧淑慎进了国公府,那个秘密一直藏在萧淑慎的心底,使得她日夜难安,甚至特意在房内搭建小佛堂,潜心向佛的同时亦是希望佛祖能保佑长子。
待到房内只剩下母子二人。
杨则善目光如炬的直视着萧淑慎的眼睛,试探着问道:“母亲虽然潜心礼佛,但如今朝堂风声鹤唳,相信朝堂上的事情,母亲也略有耳闻了罢?”
“是。”萧淑慎坐到一旁的茶桌前,也示意杨则善坐下来聊,她把一杯新泡好的茶水推到杨则善这头,颔首说道:“我听闻圣上已经让你随王伴驾,住在宫中月余。”
杨则善修长的手指执起杯盏,低头品了口茶,浓郁的碧螺春茶香四溢,到底冲淡了些心中的戾气:“这一个月里,太后娘娘单独召见了我三回。”
萧淑慎听后,端茶的手一顿,但她很快调整过来,用茶盖撇去茶面上的浮沫,姿态优雅的喝了一口,又闭上眼睛感受茶香入喉,然后放下茶杯这才重新睁开眼来:“太后召见你,可有问你什么?”
“问的都是些家长里短,譬如是否娶妻,家中还有哪些兄弟姐妹,还问了母亲你。”杨则善道。
“问我?”萧淑慎皱眉:“问我什么?”
“不过是些身体是否康健的寻常问题。”杨则善勾了唇角,转了话题说道:“如今太子和秦王先后离世,皇族中已经没有可以继任大统的直系皇子,朝臣们提议去旁系寻来,但是皇上不愿,太后也不愿自己的儿子把皇位拱手让出。”
萧淑慎认真的听着,等到杨则善停下,才道:“你已经察觉出来了,对不对?”
“是。”杨则善也不避讳,见萧淑慎提起这事,便开门见山问道:“我想知道,我到底是谁的儿子?”
萧淑慎唇边温和的笑意终于再也挂不住,她搁下茶杯,看向杨则善等待的眼眸:“你是安元帝和我的孩子。”
虽然已经猜到八九不离十,可是此刻听到亲生母亲,亲口说出这句话来,心中还是极为震撼的。
杨则善习惯性的压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沉下声音问道:“为什么?”
“因为……”话到嘴边,却又难以启齿,于是萧淑慎唤道:“常嬷嬷,你进来。”
“是。”常嬷嬷应道,这便推门而入,走至萧淑慎身边。
萧淑慎对常嬷嬷道:“你把善儿的身世详情,事无巨细的说与他听。”
“老奴明白。”常嬷嬷回忆着往事,年迈的声音缓缓说道:“世子爷,当年你母亲嫁入国公府后不久,便应邀去宫中参加宴请,那时候皇帝陛下刚登基不久,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因为在宫宴上喝了些酒,又在御花园里撞见你母亲,便起了邪念。
当时你母亲求救无门,只能被皇帝占了身子,事后虽喝了避子汤,却不知为何这汤药失了药效,十月之后,便生下了你。”
第42章 042 出嫁
杨则善听完常嬷嬷的一席话, 再去看萧淑慎,见到母亲已经含着泪光。
竟然是这样!
他的身世竟是这样的不齿。
常嬷嬷把娟帕递给萧淑慎道:“太太别哭,仔细哭坏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