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院甚尔有些意外,但还是从容道:“没关系,花会自己过来的。”
女孩子小小的鼓了鼓脸颊,然后气馁地垂下了脑袋:“好吧……那我走了,先生您一定要幸福哦,不然我岂不是很失败。”
“我会的。”禅院甚尔理所当然地接受了对方的祝福,随手折了一朵白雏菊送给她,在对方压抑的眼神里微微弯下腰,“感谢客人您这些天的光顾,希望你也可以成为良人心中最钟情的那一朵。”
女孩子接过花,小步小步地快速走了。
弥子没关注他们的对话,反而对她翘起的辫子很感兴趣,一直望着她出了店里,才发现不知何时,禅院甚尔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这位小姐,你想要什么花呢?”禅院甚尔有模有样地道,“因为您是本店今日的十二名客人,可以特别送上花环服务哦。”
弥子眼睛微亮:“你会编花环吗?”
禅院甚尔低低地笑,胸腔微微颤动着:“当然,为了取悦重要的客人,我可是学了不少东西呢。”
“你不要把花店说的跟牛郎店一样啦。”弥子心有余悸地撅了噘嘴,但还是很配合道,“那就请先生为我编一个好看的花环吧。”
禅院甚尔让她坐在了缠满了绿色藤蔓的白色摇椅之上,自己则是坐在对面的花团锦簇里耐心地编织着。
他的样子很专心,从弥子这个角度,甚至可以看见对方细微地眨着的眼睫,幅度很小,还有过于瘦削的脸部线条——明明一直都有好吃好喝地喂着,但是甚尔先生一直都没有长什么肉呢。
弥子晃着小腿捧着脸,有些出神又有些担心。
是不是营养还是不够?要不然用之前给太宰补身体的方子给甚尔先生补补?但是针对太宰的应该不适用于甚尔先生吧,毕竟两个人的体质简直是天差地别……
她还在漫无目的发散着思维,忽然被停止了摇晃的动作。
是禅院甚尔握住了摇篮的边缘。
而弥子还因为刚刚的惯性,重重往后靠着,眼看着就要撞到身后的木制摇篮,却忽然被人从背后抱住。
还是禅院甚尔。
男性稍显炽热的身躯环绕着她,虽然很柔顺、但是会显得很刺刺的发尾扎在她肩颈处肌肤,带来一阵痒意和战栗。
他还不自知地在她耳边吹着气:“做好了,我帮你戴上吧。”
“很痒的,”弥子发出了小小的抗议,然后细声细气地催促道,“快点哦,我想看看甚尔先生的手艺。”
禅院甚尔松开了她,忽然道:“如果要戴花环的话,配上合适的发型比较好——我可以帮你扎个头发吗?”
弥子惊讶地瞪圆眼睛:“你连这个都要学吗?”
禅院甚尔敲了敲她的头:“别问那么多,点头就好了。”
弥子很乖地点了点头,然后挺直腰背,双手放在膝盖上,坐的很端正。
禅院甚尔又敲了下:“不要紧张,放松身体。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一会儿就好。”
虽然说敲,但他的力度其实很轻,像是碰了一下。
弥子顺从地又点点头,然后闭上眼睛。
少女乌黑的眼睫不安地眨动,似乎生怕他弄出了什么奇丑无比的直男审美,又怕他抓疼了她的头发。
禅院甚尔没好气又没好笑地“啧”了声,便不再开口,决定用实力证明自己花了那么多时间从家里编发打扮的女仆手里学到的技巧。
弥子只能感觉她的头发被人触碰——那是不同于女仆小姐的有力的手指,触碰到头皮的时候显得有些硬硬的,穿过发间的时候,勾起的发要更多,也更纠缠着指尖。
第一下感觉到头发缠到对方的手时,她的心脏还提了提,眼睛闭得更紧了,准备迎接接下来的痛苦。
但令她意外的是,对方很有耐心的、慢慢地解开一缕缕发丝,除了最开始痛了一下,并没有更多的感觉了。
弥子做好的心理准备完全没用上场。
她感觉自己像是来到了云里,轻飘飘的有些过头。而身后的人的手指就像是风,轻轻穿过,又轻轻流连。比起编发,更像是在触碰;比起触碰,又像是在抚摸。
温柔地过分,简直不像是禅院甚尔这个人,而想是别的。
比如情人。
弥子一边静静等着,一边瞎乱想着,想了什么自己最后也不记得。
她只觉得自己快要睡着了,恍恍惚惚的,倦意像是潮水般轻轻柔柔又不可拒绝地附过来,眼皮沉重的不行。
等到禅院甚尔完成的时候,就见她呆呆地看着前方,眼睛里满是水雾,没有什么神采,似乎已经半睡半醒了。
他挑了挑眉,夹带着私心地捏了把对方的雪腮,然后在对方耳朵里吹着气:“该醒了。”
弥子吃痛,猛地惊醒。
她下意识瞪了他一眼,随后才感觉到头上的重量:“是花环吗?”
少女小心翼翼的询问,脖子瞬间僵硬了些。
禅院甚尔捏了捏她的后颈,让她不要紧张:“固定好了,只要你不用力甩头,是不会掉下来的。”
弥子这才从摇椅上屏着呼吸小心的跳了下去,然后雀跃地走到花店中间为了营造出氛围摆着的欧式镜子面前,眨巴眨巴眼睛弯下了腰。
弥子呼吸放缓了些:“……”
是很漂亮的花,以白色和紫色为主,星星点点的一小簇一小簇,像是一颗颗宝石点缀在发间,但更加自由,也更加灵活温柔。
但是更令人意外的,是发型。
不算很难,但是很令人惊喜——是刚刚她一直关注着的那个女孩子的辫子。
弥子左瞧瞧右瞧瞧,眼角无意识下垂,眉毛也弯了起来,细细矜持的声音里充满了喜悦和好奇:“这是怎么翘起来的啊?”
“我问了那个女生,”禅院甚尔抱着手臂悠然地看着,语气有些意义不明。“你的视线从一进来就看向了她的辫子,能不注意到吗?”
弥子没想到这都能被发现。
她雪白的面颊上出现了些绯色,小声地辩解道:“可是真的很可爱啊。”
说着,她还翘了翘辫子。
活泼的有些过头。
禅院甚尔忍不住笑,揪住她的辫子,轻轻地扯了扯:“是很可爱。”
“你昨晚没睡好吗?”他还记得她刚刚睡着的事,问道。
弥子不好告诉他自己是在为难不知道该怎么推进任务,支支吾吾半天也不好说。
禅院甚尔眼底闪过一丝暗色,冷不丁道:“那今晚我陪你睡吧。”
弥子睁圆眼睛,看着有些可怜:“这样不好吧……”
禅院甚尔假装没看到,一本正经地说着戏谑的话:“但你之前不是还要求着和我一起睡,就算愿意被我打,也不肯走吗?”
他随手抽了支玫瑰,似笑非笑道:“还是说,这次你宁愿被我打,也不愿和我一起睡?”
弥子脸颊的热度迅速上升,想起那天的场景,她就满面羞红,完全不敢回忆。但是为了保持人设,她还要忍着羞耻表现出一副单纯的样子……
少女连脖子都是红的,眉目含着羞情,湿漉漉又怯生生,结结巴巴地回答着:“那、那天是发烧了,有点烧糊涂哦。甚尔先生不要开玩笑啦,男性和女性不能躺在一张床上的!”
禅院甚尔求知欲很强的询问道:“为什么呢?”
弥子有些傻眼了:“……”
她脑海里想了很多解释的理由,但是都不好以现在的人设说出口。
而且也不知道对方是真的想要知道——毕竟刚刚从禅院家那种地方出来。而在弥子心中,那些古老的家族简直宛如洪水猛兽,什么都做得出来。真的把禅院甚尔养成很单纯的性格也不是不可能的——还是只是在调侃。
虽然很显然后者居多。
含糊了一小会儿后,弥子忽然想到什么,然后手指下意识蜷了起来,轻轻道:“因为是妈妈说的。”
禅院甚尔记得他喊伏见家主是喊“父亲”。
也记得……
伏见夫人很早就过世了。
第65章
弥子并不是很想谈到妈妈。她很抗拒这个没有妈妈的世界设定。
她可能当时是烧糊涂了,才有这个身份。
从姓氏到各种设定,全部都喜欢不起来,但她却这么设定了。
见鬼。
禅院甚尔看着她无意识间流露出的委屈和难过,稍微叹了口气,软下语气来道歉:“好了好了,我开玩笑的,抱歉,我知道只有男女朋友或者夫妻才能睡在一起,刚刚是我故意调侃的,不要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弥子心下微动,顺势掐了自己一把,酝酿了下情绪,“……啊,那我之前那么做,就是不听妈妈的话了——甚尔先生,我不乖了。”
她半真半假地说着,眼泪却是真的要流下来了。
——她忽然觉得很委屈。
这个世界没有妈妈会给她做喜欢吃的晚餐,也没有心美她们那些朋友的聊天或者女子座谈会,还没有桂木给她指点该怎么通关,简直糟糕透了。
弥子从没想过自己有这么脆弱。
但是长期处于一个陌生的环境里,还被告知如果不能完成任务就无法回到现实世界,简直就像是毫无退路,也没有任何支撑。
虽然很早之前就做好了规划,但待在这里的这些日子,她一直都努力压制住迷茫和不安的情绪,假装自己就是“伏见弥子”。
尽管,她很清楚,她是吉野弥子。
只有吉野才是最适合她的姓氏,也是最让她安心的姓氏。
而不是伏见这个她……她?
她怎么了?
弥子忽然感到一阵恐慌。
很早之前她就隐约感觉到了,自己的记忆有些实在是太模糊,仿佛被刻意遗忘、或者丢失了一般。
因为直觉那是一种很沉重的情感,她一直都下意识忽略掉——也就是一直都在以近乎逃避的方式不去管。
但是这段时间里,那种强烈的违和感越来越重,心底好像有个声音一直在低低诉说、诉说着那是一段多么重要的过去。
弥子本能的不想让那个声音失望。
所以她在抵抗另一种逃避的本能,努力地对付着自己抗拒的心理。
她开始想要知道,自己的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呼唤自己的声音,又到底是谁的声音?这些未解之谜,都让她越发感到不安和无措。
弥子甚至开始颤抖,开始看不清眼前的景物。
虽然一直隐藏着,但是这些天来,她的状态的确不算好。尤其是睡眠,最直观地体现着她的心理状态,也让她无法不正视自己的懦弱。
弥子怀疑自己病了。
所以少女眼圈泛红,眼泪一颗一颗地落下来,像是珍珠,或者泡泡,细细柔柔的嗓音委屈极了,翻来覆去也就是那句话,但还是要念着:“我不是好孩子了,妈妈要生气的,怎么办,甚尔先生,我不是好孩子了……”
她的眼泪从眼眶中流下,有一颗恰好落入白皙的手指上,然后在即将跌下地面时,被男人轻轻捧起、含住,然后舔舐。
在少女泪眼朦胧的视线里,禅院甚尔捧住了她的脸,在眼眶下柔柔落下一个云朵般的轻柔触碰,止住了那不停落着珍珠的源头。
“甚尔先生,您……”女孩子带着些惊吓、又很不解的声音很可怜的响起。
禅院甚尔想把声音吞吃入腹,也想把可怜的小姐连同声音一起爱怜,欲望在心底横冲直撞,女孩子的泪眼看不见他眼底的汹涌的暗色,也不知道他一直以来长久的忍耐。
这个笨蛋一样的自以为是的小姐,百合花一样纯洁的小姐,像是小宠物一样乖顺可怜可爱的小姐,简直是让他快要叹气了。
无法忍耐。
不必忍耐。
猎人终于装成了彻彻底底臣服的猎物,主动地、隐晦地将自己送给了以为自己是猎人的猎物手中。
他终于开口,请求道:“那么,小姐,我成为你的男朋友,可以吗?”
弥子以为自己会很开心的,毕竟距离完成任务、距离离开这个世界,回到自己的世界越来越近了。但现实是她根本止不住眼泪,反而哭得更加惨了。
“甚尔先生,甚尔先生……”女孩子反复咀嚼般含糊的呢喃着,眼睛都哭肿了,还是要可怜兮兮的说,“我很喜欢您的,我真的很喜欢您的,第一次见面就很喜欢您了……”
所以,不是故意要骗您的。
禅院甚尔被她的声音烫的说不出话来,心脏都要充盈着奇妙的悸动,让他仿佛觉得自己是被爱着的,是被在意着的,也像一个正常人一样拥有了爱的能力。
换做以前,换做其他人,禅院甚尔只会觉得可笑和荒谬。
并不是他不相信自己,而是他不相信其他人。
但是,如果是这个乖巧地一只手就可以掐死的大小姐的话——
“我知道,”他阻止了她继续说下去的念头,温柔的、缱绻的、不容拒绝的让她看着自己,看着自己眼底那被束缚着的喜爱,在间隙间含糊的将话语送进她的心,“……因为,我也是。”
而弥子已经哭到缺氧,觉得晕乎乎的,加上刚刚的困意,不知不觉间就失去了大半意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是漫天晚霞的下午了。
她刚刚似乎哭狠了,眼睛肿的有些痛,还黏糊糊的。喉咙也很痛,不知道刚刚到底念了多久……如果没有停的话,看着天色,可能有好几个小时吧,这也难怪会那么痛了。
弥子环视了一圈,有些茫然,声音嘶哑地不像话:“……这是哪?”
“是花店二楼,”禅院甚尔坐在窗边,看着夕阳有些出神,声音很轻,“花店二楼一直是住宿的地方,只不过老板很少来。合同转给我之后,二楼的房间也转给我了……你先换个衣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