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少展露出这种神情,以至于让人难以拒绝。
即使她话语的意思分明是要看好戏。
禅院甚尔凑近,亲了亲她的眼睛,然后道:“好啊。”
等他起身,弥子纤长的鸦色睫羽眨啊眨的,绯色渐渐爬上脸颊,她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又被亲了。
禅院甚尔每次看都觉得很神奇。
明明对更深的接触表现得极其自然,拥抱也很顺利地就接受了,但如果只是亲吻的话,却会露出羞色。
他又亲了亲她的手指。
弥子抿着嘴唇,眼神有些慌乱,又很湿润。
禅院甚尔眼底闪过一丝暗色。
“小姐真可爱呢。”他说。
弥子用含着颤音的声音,轻轻的、软软的,又坚定地开口:“甚尔先生也很好。”
禅院甚尔忍不住笑。
*
禅院甚尔原以为还要等待一会儿。
毕竟掌管着这么大的家业,身为家主的伏见父亲怎么可能会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但是令人大跌眼镜的是,对方居然乘着私人飞机当天就飞了回来。
他到客厅的时候,弥子还窝在禅院甚尔怀里,半睡半醒地任凭对方给自己涂着甲油。客厅的落地放映器还在放着老式的罗曼蒂克的经典黑白电影,桌子、柜子,各个地方,都摆满了鲜花。
伏见父亲长得很年轻,相当年轻,而且很俊美,从某种角度上来说看起来比禅院甚尔更适合做服务行业,而且是典型的日系风格。
他一身剪裁得体的定制西装,鼻梁上架着显得很成熟的金丝眼镜,深色的瞳仁透过平面镜片盯了禅院甚尔一会儿,又看了弥子一会儿。
最后,他以不容拒绝的口吻开口道:“十个亿,你离开我的女儿。不分手,卡全部停了、你们一起离开这个家。”
弥子和禅院甚尔其实对他的到来都心知肚明,但故意装作没看见
等他开口后,禅院甚尔还没什么反应,弥子却生气了。
一贯好脾气的温和小姐生气起来也是细声细气的,宛如撒娇:“谁让您说这种话的?公司的股份我又不是没有,妈妈留给我的钱也有一大堆,您觉得这样可以威胁的了我吗?”
“如果你非要让我威胁你的话,”伏见父亲扶了扶眼镜,“让你的身份成为死人,这样的话可以了吗?”
死人的话,所有的财产都会被冻结。
这的确是个好办法。
禅院甚尔暗叹一声,忽然很做作地开口:“我不要钱,我只想和小姐在一起。”
弥子没什么杀伤力地瞪了他一眼。
“那你把钱给甚尔吧。”她忽然改了口,“我让他离开这里。”
禅院甚尔有些愕然。
弥子瞥了眼父亲,光明正大地在对方面前和禅院甚尔咬耳朵:“正好我不想待在这里了,你先拿着钱走人,我安置一下财产就去找你私奔。”
伏见父亲静静地看着,不时看一下手表,对他们的行为没有任何异议。就仿佛已经把握了全局,只等着对方自投罗网一样。
而很巧的是,他的女儿,禅院甚尔看见弥子的眼底也是这样的神色。
而更巧的是,禅院甚尔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底也是这样的感觉。
禅院甚尔忽而笑了。
他细细摩挲着少女的后颈,低声问道:“你会来找我的,对吧?”
弥子毫不犹豫点了点头。
禅院甚尔离开了伏见家。
他在那家花店等了一个月。
除了卡里不断增长的资金,没有任何讯息。
然后在第二个月的某一天,花店里突然出现一只猫,横冲直撞,撞到了不少盆栽。禅院甚尔逮住了那只猫,忽然出现了一个女人。
一个温柔、善良而耐心的漂亮女人。
她歉意地朝着禅院甚尔鞠躬,为自己的猫的乱来而道歉,并准备赔偿。
禅院甚尔没要她的赔偿。
那个女人惊讶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她的唇边绽开了柔和的笑意。
“您真是个好人,”她十分开朗地说,笑容中不带一点阴霾,“我刚刚搬到这家花店后面那栋居民楼,以后请多多指教了。”
那之后不久,禅院甚尔忽然遭到了悬赏。
伏见父亲给他打了个电话,语气从容:“我知道这些人杀不了你,但是稍微给你添点麻烦还是可以的,如果不想这样的话,把花店转让给我——当然,我会出钱,离开这座城市就好。”
禅院甚尔嗤了声:“她呢?”
“弥子只是想和我对着干而已,”伏见父亲丝毫不为此而羞愧或者发怒,语气依旧平静而从容,“我在跟她谈条件,只要她叫我一声‘爸爸’,我就让你们在一起。”
“但是很可惜,直到现在,她好像都不肯叫我一声呢。”
禅院甚尔听出来对方是想激怒自己。
但他只想笑。
“你应该换一个方法激怒我的,这一招对我实在没用。”
伏见父亲顿了顿,很虚心地问:“何出此言?”
“你可能不知道……”
禅院甚尔极其恶劣地笑了笑。
“小姐她在我怀里叫我‘爸爸’的声音,有多乖多软,有多听话。”
伏见父亲的呼吸节奏瞬间变了:“——你!”
他差一点破口大骂,但最后还是忍住了,从牙缝里挤出些声音:“我还是开始那句话,只要你离开,钱和安稳都可以给你。但你要留在这座城市帮助我的女儿和我对着干,我会让你过的也不安生。”
他说完就挂断了。
当天晚上,禅院甚尔遭到了之前从未有过的抱群而来的敌人。
他拿出咒具,不少的花儿都沾上红色的侵染,纯洁而妖艳,倒是别有一番美感。
这一天晚上正好下了雨。
漂亮的女人抱着猫匆匆从门外闯了进来,细声细气地道歉:“不好意识,我……”
猫咪发出了惨烈的叫声,女人被吓了一大跳。
这时正好门外打了一道雷,先于声音的亮光照亮了整家店面。
女人怔然看着满身是血、宛如罗刹的高大男人,还有倒下的一地尸体和猩红的血,身体逐渐发抖,哆哆嗦嗦地,像是炸了毛的猫。
禅院甚尔并不打算无差别杀人,于是他把咒具放在了女人脖子上,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冷淡地命令道:“说出去,他们就是你的下场。”
女人咬着下唇,胸膛剧烈起伏着,好一会儿才平息。
她没点头,也没答应,好不容易张开了口,第一句话却是:“甚、甚尔先生,伤口,疼吗?需要包扎吗?我是一名护士,说不定可以帮帮你……”
禅院甚尔愣了愣。
雷声轰隆轰隆响起。
女人害怕却担忧的眼泪也簌簌落下。
第67章
伏见家的千金喜欢上一个小明星,非要和人家为爱私奔、抗拒家族定好的联姻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都。
八神、也就是之前搬来花店后的街道的那个女人也听说了这件事,抱着猫有些感慨:“那位小姐还真是个性情中人——不过原来她是有未婚夫的啊?不是说这种家族联姻的话,都会提前发出消息表示诚意吗?我从来没听说过哎。”
禅院甚尔有一搭没一搭浇着花地浇着花,听见了也只是懒懒道:“性情中人?不过是个任性的女儿。至于未婚夫,她估计也没放在眼里。”
八神有些好奇:“甚尔先生似乎知道内情?”
禅院甚尔停住动作,似笑非笑地回了头看着她:“我以为你知道的。”
八神的脑袋上缓缓打出一个问号:“……甚尔先生为什么会这么想?”
她的神态极度自然,让禅院甚尔忽然想起他的小姐说着喜欢他时的模样。
禅院甚尔沉默了一会儿,忽地道了歉。虽然没什么诚意,但是对于禅院甚尔这种人而言,已经是极其罕见的珍惜景象了。
八神倒吸一口凉气,差点想要摸摸对方的额头看看他是不是发烧了。却又因对方看似温柔实则疏远的视线里,转而掐自己一把。
在确认这真的不是梦之后,八神嘴秃噜了一把:“看来甚尔先生的内情对甚尔先生的影响真的很大,居然能让甚尔先生知道道歉。”
禅院甚尔斜睨她一眼,半求知半无奈问道:“我看起来很没礼貌吗?”
“您现在比以前尊重社交礼仪多了。”八神诚恳又委婉地说道。
禅院甚尔垂着细长的眼睫,略显阴郁的下颌线微微勾向另一侧,眼神也放空似的看向了某个方向,像是怀念思念又像是势在必得地,轻轻道:“这么说的话,她确实是很好的人选,那个存在的选中居然是有理由的啊。”
“她?”八神的眼睛微微亮起,“是甚尔先生重要的人吗?”
禅院甚尔纠正了她的说辞:“不是重要,是需要。”
八神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虽然茫然,但也能感受到禅院甚尔话语中的感情——那份感情太过沉甸甸,让她完全无法问下去,只有顺着自己怀里猫咪的毛,假装懂了。
禅院甚尔对她的反应很满意。
他突然弯下腰,摸了摸猫儿的脖颈,让某只软体动物吓得差点变成石化物后,偏长的眼线下,一片深色微微流转:“因为我需要她,所以……我只能这样了。”
“不遵守规则,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呢——这也是社交礼仪中的重要一点,对吧,八神小姐?”
八神被他的一激灵,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
等禅院甚尔满意地离开后,她才后知后觉似的对着猫猫吐槽:“什么嘛,我从来没听说过这种规则的,都是甚尔先生在瞎编的吧。”
猫猫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随意的咪呜了一声,然后就不再反应。
八神只以为这孩子是被人吓到了,又忍不住思考:“甚尔先生真的有这么凶吗?感觉妙妙你一直都很怕甚尔先生呢。”
“但我感觉,他对我还挺温柔的呢。”
猫猫叫了一声,蹭了蹭女人。
*
弥子一直都没收到来自禅院甚尔的动静。
即使按照记忆,创造了一个应该是完全符合禅院甚尔的审美?或者说喜好的女人……其实就是把上一周目自己的数据复制了一下,丢到这一周目。
禅院甚尔的反应也和上一周目差不了多少。
但是很令人摸不着头脑的是,对方的好感依旧是将近满值——是的,正是因为她偶然发现如此,她才不得不更改全部计划,“背弃了”自己当初的约定,转而改用了些偏激的方法。
双手准备,一边提升禅院甚尔对别人的好感,让禅院甚尔意识到,“伏见弥子”并不是最特殊的那一个;另一边降低禅院甚尔对自己的好感,用所谓的“替身”让禅院甚尔意识到,禅院甚尔对伏见弥子也并不是特殊的那一个。
伏见大小姐只是为了反抗自己的父亲,随便找到的他;以及大小姐甚至没有告诉过他,她有未婚夫这件事……
总之,不管怎么看,都是完美符合大小姐的人设,又能很好的踩在人的雷点之上蹦跶吧?
弥子看着没有丝毫变动的好感值,忽然想把这个条条拎出来倒一下看看有没有水。
说起来,之前进行了那么多次任务,每次“玩家”的好感都不高于五十,让弥子忍不住怀疑这是不是满值就是五十。但是这一次,却直接快要达到了一百。
……完全搞不懂这个系统是怎么判定好感值的。
弥子苦恼地想着。
不管怎样,总之,既然好感度没有下降,也就是说她的计划失败了。但是为什么呢?大部分男性对这种事不应该都是无法容忍的吗?
难道说甚尔先生不相信这件事的事实?如果是这样的话,只需要侧面证明一下,比如让那个“未婚夫”接触一下甚尔先生就好了。
但如果是不在意的话……弥子看着好感条条,再次想把这玩意拎出来甩两下。
因为实际操作的不可能性,弥子只能放弃,只能再度思考,甚尔先生是不在意这件事,还是他不在意这个人,亦或者,他是不在意自己?
第一种可能性代表的是甚尔先生的“包容性”,第二种可能性代表的是甚尔先生对自己的绝对自信,第三种可能性……是甚尔先生对自己的不尊重。也就是说,对方还是最初捡到的那头“野兽”。
尽管伏见弥子并不在意。
但是弥子却无法忘记那一幕。
明亮的月光,昏暗的小巷,细如针丝的淅淅沥沥的透明的雨,还有稀里哗啦宛如颜料的红色的血,在这一切的中间,是高大的、满身煞气的,眼底没有一丝活着的气息的湿淋淋的野兽般的男人。
——她始终无法忘记,那个眼神。
弥子明白自己的情绪并不是恐惧,也知道自己也没那么善良、或者假慈悲的,对那个存在产生了高高在上的悲悯之心,但她仍然分辨不出,那种一看到那个眼神,那张无悲无喜的俊美面容时,下意识就产生的想要触碰的心情到底是什么。
为了完成任务,因为这个世界的特殊性,这种情绪被弥子一直深深埋藏在心底。
她不愿意去代入自己的情感,于是拼命地、努力地将自己成为伏见弥子这个天真又自我的柔软傲慢的大小姐,以伏见弥子的思维的习惯来和禅院甚尔相处。
但是弥子忽然发现,她一直都忽视掉了一件事。
——伏见弥子,到底是谁呢?
最初的这个NPC的设定是大和抚子似的温柔女性,比如八神;但是弥子追究其本质,强行将其恢复成了“情景模拟系统”的辅助助手。
也就是说,本来是没有伏见弥子这一个形象的。
是她自己在一步步完善这个角色,创造出这个角色,然后遵守这个角色的人设……那么,换句话来说,她是不是就是伏见弥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