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下雪了呀。”
阿树擦了擦窗户上的水雾,将还有些发烫的脸颊贴在玻璃上,冰凉凉的很舒服。
“你叔叔什么时候来接你?”唐宋问。
“八点半吧,应该快到了。”
“下周一早上我要去事务所报道,就不能去机场送你啦。”阿树软绵绵地靠在唐宋怀里,抓着他的手指玩。
“再见面说不定就是夏天了呢。”
计算机院每年都有三个出国半年交流的名额,大二大三的学生为了争抢这三个名额,年年都是神仙打架。今年莫名有了第四个名额,以教授助手的身份前去交流,也不用参与学院内的竞争筛选。
唐宋不想和阿树分开整整半年,再加上他的履历已经比同龄人优秀太多,就没有参加竞选。他没想到,这个教授助手的名额像天降一般,毫无道理地落在他的头上。
他犹豫着,想推掉这个交流资格。
阿树倒是很支持他去,毕竟机会难得,应该好好珍惜。
“我们每天都要视频通话,好不好。”唐宋搂着阿树。
“十二个小时的时差呢。”
“晚上七点?或者十点?只要你有空的时间,我都可以的。”
见阿树没回答,唐宋拖着奶声奶气的嗓音撒娇:“好不好,好不好嘛。”
他知道阿树就吃这一套,故意把头埋在阿树脖颈处,毛茸茸的脑袋拱来拱去,碎发扎得她咯咯直笑。
“好好好。”
阿树怕痒,赶紧服软不再逗他,连连往旁边躲。
楼下两束明亮的灯从窗前晃过,阿树眯了眯眼睛,正好看见熟悉的车辆刚刚开进停车位,还没有熄火。
她推开唐宋:“我叔叔来了。”
说着,起身整理了一下有些歪的裙摆,将披散的头发编成辫子,重新补了点口红。又对着镜子仔细看了看,感觉面上看不出喝酒的痕迹,才放下心来。
“你们叫车了吗?”
“我叫了车,待会儿先把老赵和姚玲送回去,他们估计这一时半会儿都醒不了酒。”
今天全场都快成姚玲的专场了,拉着谁喝酒都是一瓶到底。老赵刚考完研,也格外放纵,陪女朋友喝得东倒西歪。反倒是唐宋和阿树都没喝多少,还能清醒地回家。
“你先回去吧,早点洗洗睡觉,晚上再打电话。”
唐宋拿了衣柜里的围巾给阿树系上,再戴上帽子。红羽绒服配白围巾,活像一个胖软软又格外可爱的圣诞老人。
他忍不住捧住阿树的脸,俯身在这颗大苹果上亲了一口。
香香软软的,十分可口。
“喝酒了?”刚上车坐好,就听顾沉光随口问道。
阿树张口想否认,但自己也立刻闻到了衣服和头发上沾染的酒气,还有火锅的味道,将车内常年的沉木香冲散得一干二净。
完全无法反驳。
轻咳一声,阿树默默打开车窗,小声道:“就喝了小半瓶,姚玲和她男朋友喝得多,醉的不省人事。”
“真的,就小半瓶。”
怕顾沉光不相信,阿树还伸手比划了一下瓶子高度。
虽然阿树已经是成年人了,但被家长抓住喝酒还是有点心虚。
顾沉光轻笑一声,换了个话题:“爷爷说明天的聚会改到晚上了,你可以晚点起床了。”
“哇,快乐!”
阿树欢呼一声。
秦爷爷之前打电话来,等阿树放假后让顾沉光带着她回家聚一聚,原本定的是周末中午,从城里回到秦家老宅有三个多小时路程,她要赶午饭的话就得六点起床。
实习前最后一个周末都不能痛快睡到自然醒,这对阿树来说实在太痛苦了。
“车窗关上吧,外面风冷,你喝酒了容易头疼。”
车里暖气很足,阿树早就把围巾摘了下来。但她又开了车窗透气,冷风灌进来,偶尔还有雪花顺着窗缝飘进来。
趁着路上堵车,顾沉光侧身,想帮阿树把围巾戴回去,视线无意间落在她脖颈处。
一小枚深红的吻痕。
在白皙皮肤上更显得触目惊心。
路灯昏黄幢幢,偶有对面行车的远光灯扫过车内,一次又一次照在她脖子处,清晰又无情地提醒他,这一残忍的事实。
顾沉光忽然冷声问:“你们做了吗?”
“什……什么?”
阿树正在用手戳玻璃上的雪花片,听到他的话诧异地回头,不理解顾沉光忽然问得什么意思。
但他却没有再说话,注意力重新回到方向盘上。
正巧拥堵的道路开始变得通畅,顾沉光用力一踩油门,将车开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捧着男配剧本的唐宋:我本以为我才是用来推进剧情的工具人。
一章只有三句台词的顾沉光:不,我才是。
*
万能的时间飞逝大法,拉一拉进度条。
火速把小唐宋送离是非之地。
不然再写个十几二十章,我都要忘记这是个快穿了。
*
想问大家一个问题,在简介页面可以看到这本书的封面嘛,我为了省钱亲手瞎画的呢QAQ
第11章 偏执的叔叔(十一)
“哒,哒,哒。”
老宅在南方的沿海城市,是一幢三进的四合院。后来城里高楼逐渐建起来,除了这一街的四合院,前后都拆了改建新式楼房。秦家在前街也买了两幢别墅,地下配有现代化的车库和酒窖。
车库里很安静,阿树只能听到身后皮鞋踏在地面,平稳有规律的撞击声。
远处似乎有海浪拍打礁石,浪花飞溅落入水中,细微的响动被无限放大,似近似远,扰人心烦意乱。
冬日夜色蔓延,南方独有的阴冷潮湿,从每一处角落渗透,爬上天花板,莫名显得顶灯有几分惨白感。
很像恐怖片的开头。
老宅的地下车库很大,有三十来个车位。
阿树儿时听爸爸说过,爷爷年轻时也曾是个浪荡公子,性子暴戾,挥金如土,收集了十几台国外的豪车放在老宅车库里。觉得空间不够,他甚至还想把负二层酒窖也改成停车场。
祖爷爷忍无可忍,把他扔进军队里历练。也是那个时候,爷爷认识了顾沉光的父亲,成为一辈子的至交好友。
车库太大,就显得这段路格外漫长。
只有风声在车库里回荡。
压抑凝滞的感觉像一双手,从地里挣扎而出,缓缓卡住阿树的脖子,逐渐用力。
无名的怪兽隐匿在黑暗的角落,只露出一双猩红的眼珠,一口獠牙的嘴张大喘息着,伺机而动。
心脏怦怦跳的声音被无限放大,连血管都在鼓动。
她忽然回头。
一切奇怪的感觉都消失了。
顾沉光走在她身后,也默默停下来。
光影落在眼镜上,一时间无法分辨他的神色。
算了。
阿树肩膀一垮。
明明是昨晚顾沉光莫名其妙发脾气,板着张生人勿近的脸,拒绝跟她交谈。甚至今天一天也没跟她说一句话,每次她想开口,都见他若无其事从旁边走过去。
几次下来,阿树也很生气,还有几分说不清的委屈。
她和唐宋做了什么,和他顾沉光有什么关系?
更何况,他们也没做什么。
但远处熟悉又陌生的海浪声帮她找回了理智,她可不想再去体验被关半个月,提心吊胆的生活。
任务,任务,好好学习。
阿树在心中默念几遍,平复郁闷的心情。
最终,还是她率先在这场无声的对抗中败下阵来。
阿树妥协开口,说了从昨晚之后的第一句话,“我和唐宋没做。”
说完扭头就跑出车库。
柔软的麂皮靴踩在外面松软的雪地上,落下一串匆匆的脚印。
顾沉光还保持着方才的姿势,面上神情依旧,似是没有听见阿树的话,也没有看出小姑娘有些恼怒的情绪。
像没有生气的一座雕塑。
半晌,摘下眼镜,抬手捏了捏鼻梁。
目光缓缓落在手中眼镜。
他今天换了一副新的黑色细框眼镜,镜架不太贴合皮肤,压在鼻梁上有点疼。
或许,太勇敢地尝试新事物,并不是一件好事。
顾沉光骨子里是一个很专情守旧的人,看中一样事物就不再关注其他东西。包括他最常用的电脑,他房间的装饰布局,他吃饭时最先夹的菜,也包括阿树。
他的感情世界常年一片死寂,直到阿树闯进来。
她对他一笑,脑海里一切杂乱无章的代码都乖乖听话,向她俯首称臣,任由她的意愿编写成任何程序。
但本质上,他始终不是一个正常人。
他不择手段,偏执又狂妄,折了她的双翼困在身边。
阿树高中那三年,他过得幸福且快乐。但没想到一切不过是镜中虚幻,阿树其实压根不屑于搭理他的世界,总急不可待地想要离开。
他一时心软,放任了她大学四年自由时光,甚至容忍她沾染别人的气味。
因为那个人是阿树。
他愿意忍耐到两年半后,她大学毕业。离家的小鸟儿终究要飞回她的巢穴,他可以耐心等待。
事实上,他高估了自己。
想到他的女孩嘴里念着别人的名字,用那双天真漂亮的眼珠深情凝视另一个人,甚至更过分,在另一个人的身下绽放她的美丽,被打下不可磨灭的印记。
他怎么容忍?
阿树甜蜜的承诺像女巫熬制的毒药,许给他虚无缥缈的未来,迷得他晕头转向。只可惜小姑娘到底是天真了些,她的魔药效力有限,如今他冷静下来,忍着疼痛亲手撕掉烙印在他心口的美梦幻境。
顾沉光联系了国外学校,直接以他的名义将唐宋强行推荐过去,并承诺接手两个大项目作为学校的报酬。他唯一的要求就是,双方学校都不能提起他是推荐人,只要随便找个理由把唐宋弄得远远的就好。
就算唐宋不愿意去,他还安排了几个教授去和他沟通。没想到阿树却亲自劝说他,三言两语就亲手将她的男朋友送出了国。
有几分微妙,甚至还有几分诧异。
阿树明明清楚,无论如何,她和唐宋只剩下两年半的相处时光,她不趁着这时间争分夺秒每天都在一起,竟然还同意了这半年的南北球异地。
顾沉光在脑中细细回想,他半年来一直在暗处观察唐宋和阿树的相处,每每都是怒火中烧,或许忽略了什么重要的蛛丝马迹。
阿树是真的爱唐宋吗?愿意为了短暂的爱情,放弃后半生的自由,老老实实待在他的身边。
还是这一切都只是她的借口。
她只是想拖延时间,两年半以后,她还有新的方法逃离他。
顾沉光一时想不出,他的小阿树究竟隐藏了什么秘密。
“爷爷问你怎么还不来。”
车库外探出来一个头,阿树去而复返,“就等你吃饭了。”
“嗯。”
顾沉光抬步走去,阿树站在原地等他。
他想了想,还是将手中眼镜架回鼻梁上。
或许阿树并没有留意,他这副眼镜和唐宋平日里戴的是同一副款式。他上个月给计算机系大二做演讲时,台下唐宋就带了这副眼镜,遮住了一双圆眼。
台上台下,二人的五官棱角竟有几分相似。
回家后,鬼使神差,他在网上下单买了一模一样的眼镜。收到货后,一直没有想到拿出来用。直到今天,他忽然从柜子里翻出来戴上。
果然,别人的东西会让他不舒服。
外面又开始下雪了,阿树反手从背后翻起羽绒服的帽子罩在头上,犹豫几秒还是说道:“我大姑也在,你估计不会很喜欢她。”
“但她是她,我是我,你要是又生气,就冲全部都着她去,不许再冷脸对我。”
“?”顾沉光有些许疑惑,但还是温和地答应了。
老宅里冬天太冷,秦爷爷吩咐大家在新楼里吃晚饭。
别墅里温暖干燥,灯光明亮,比起老宅有更多的生气和活力。
秦爷爷他老人家年轻时出国受过新式教育,一直不喜欢阴沉古旧的老宅,但如今年纪大了,又把早八百年抛弃的祖训捡回来,捏着鼻子住在了老宅边上。
进门后,顾沉光才明白,刚刚阿树打的预防针是什么意思。他答应会不生气,真是答应的太早太轻率了。
原本以为接下来半年都可以不再听到的名字,时时刻刻响彻整栋新楼。
一个四十岁左右的贵妇人坐在沙发上,穿着华丽保养得宜,但说出来的话却格外刺耳,全朝着阿树喷来。
“几年不见,晚晚真是女大十八变啊。听说你在学校找了个男朋友,叫什么来着,叫唐宋!光天化日卿卿我我,闹得全校都知道你们的关系。大姑是过来人,我跟你讲啊,这唐宋就是专门骗你这种天真小姑娘,他表面上看起来成绩好,性格好,实际上不是什么好东西。”
旁边她儿子秦琅和小姑都在拉她的袖子,试图让她闭嘴。
阿树顾不得跟她拌嘴,顶着顾沉光冷冷压过来的视线疯狂摇头:“没有,不是我,她乱说的,我一直很矜持。”
顾沉光也不知道信没信,扯扯嘴角。
管家上楼通报顾沉光进屋后,秦爷爷搀着奶奶一步步走下楼梯,也正好听到大姑的话。
秦爷爷皱眉,“怎么说话的,这么难听。”
大姑愤愤不平地告状,“爸,你可不知道,晚晚这男朋友心眼忒多,还抢了我儿子出国交换的名额,天知道他走了什么后门。”
虽然这几年跟着顾沉光住,和秦家亲戚来往都比较少,但阿树还是认得大姑的儿子。叫秦琅,是唐宋的直系学长,今年大三,在他们那届名声也很响亮,能力出众,十分优秀。
就是性子有些温吞腼腆。
此时秦琅努力拉住大姑,低声无奈道,“妈,我说过了,唐学弟的名额不在竞争名单里,是系里直接指派的,他有别的任务在身。”
却被他妈妈一把甩开手,怒其不争道,“他不在名单都能被选中,你呢?系里多了个名额就应该顺延到第四名身上,凭什么空降一个唐宋?他能有我儿子能力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