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沉光克制自己,将一切言行举止都维持在一个让阿树不会反感的范围里。
他笑着问:“谁惹我家乖宝不高兴,小嘴都能挂酱油瓶了。”
阿树瞪他。
顾沉光见好就收,不再逗她,但唇边勾起的弧度却藏不起来。他解释道:“我接了个私活,要到临市去开会,隔日就能回来。往常我也经常过去,不过一般都是当日返回,就很少跟你讲这件事。这次晚上有个局,估计要多耽搁一天,怕你回家没带钥匙。”
“我以为你现在只有学校的工作。”阿树还真的不知道他经常去临市。
想到计院里那些连基础编程都做不好的学生,顾沉光嘲讽地冷笑一声:“学校这帮小孩的大脑大概都是病毒做的,不找点其他工作活动一下,我怀疑我要被他们传染。”
“不过,”他话音一转,目光似笑非笑落在阿树脸上:“你那小男朋友倒是还不错。”
“……”
阿树瞬间安静如鸡,拒绝接下这个死亡话题。
离开计院时已是暮色四合,下弦月的光芒微弱淡薄,弯出一道孤高的弧度。太阳余温褪去后,秋风里藏着几分寒凉。
“阿树。”
刚走下平台楼梯,就听见身后有人喊她。
唐宋快步向她走来。
昏黑的夜色里,少年的笑容显得格外明亮而灿烂,驱散了阿树方才心里莫名滋生的孤独感。
自从系统空间回来后,阿树总会回想起自己最初记忆中那段,独身一人行走在无边际的白雾之中,没有声音,没有嗅觉,甚至周围一片空荡,连触觉也几乎消失了。
她不喜欢那样的感觉,也永远不愿意再回到那里。
唐宋将她拉回到热闹欢腾的人世间。
他的双瞳似是晨星流淌的银河,满目满眼装满了她。
这才是她喜欢的男孩,像春夏时节热烈生长的植木,浑身笼罩在暖洋洋的太阳光之下。
真实且温暖。
“师兄说刚刚看你在计院大厅,我估计你去找顾教授了,就在门口等你。”
他抱了抱阿树,顺带在她脸颊落下一个吻。
来来往往师生不少,阿树有些害羞的躲了躲,牵住他的手往前走。
“我跟叔叔聊了会,你久等了吧。”
“没等多久。我在网上找了一家日料店,在西四环那边,你想去吗?”
又是日料。
阿树步子一滞,默不作声抬头看向左手边的男孩。
在饮食方面,阿树最喜欢吃麻辣口味的菜,不过北方这边的饮食偏清淡,她也很少有机会吃辣。
而且她肠胃不好,顾沉光虽然知道她的喜好,却会控制她的饮食,做饭一向以清淡为主,偶尔才会让她吃点火锅之类重油重辣的东西。
她不讨厌日料,也不算特别喜欢。
但同一天从顾沉光和唐宋两人口中都听到这个词,让原本已经逐渐消退的熟悉和错乱感又再次浮出水面。
她再次觉得,在某些方面唐宋和顾沉光很相像。
唐宋被阿树的眼神看得莫名其妙,他揉了揉后脑勺,有些疑惑。
他故意夸张地浑身抖了抖,笑着道:“怎么了?你忽然盯着我,看得我背后凉凉的。”
傻狗子。
阿树被唐宋逗笑了,把身体往他怀里一靠,软绵绵地挂在他手臂上。她没有把自己方才的想法说出来,只是问道:“你喜欢日料嘛?”
“还好吧……”唐宋忽然有点扭捏,清了清嗓子才说:“只是看网上说,这家店在西城区情侣约会餐厅排行第一,才想着和你一起去。你要是不想去的话,我们可以找别的地方吃饭。”
原来是这样。
心里那丝怪异感这次是彻底消散了,阿树感觉有些好笑,拍拍自己的额头。
她最近被关久了,真的是过于敏感。
唐宋就是唐宋,和顾沉光一点都不像。
阿树轻快地说:“去,当然要去。吃完饭你还要陪我逛街,我想买新衣服了。”
“好啊。”
“然后去看夜场电影。”
“好啊。”
“然后去你家睡觉。”
“!!!”
“你睡沙发我睡床。”
“……就知道美梦不可能一瞬间成真。”
“哈哈哈傻狗子。”
“……”
孤月还是那轮孤月。
十楼窗台,一袭剪影与黑暗相融,凝墨似的坚硬又冰冷,稍微靠近就会被压抑得动弹不得。
男人侧脸浸透在无边黑夜中,垂眼俯视楼下那对相携走远的情侣,狭长的眼尾勾出一笔锋利冷绝的弧度。
他神色淡漠,似是漫不经心,如天上神祗疏冷且遥不可及,将万千事物纳入眼底,却又任其撒手而去。
但微微抿起的唇角却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一条鱼在偌大的鱼缸里欢快地游来游去,左边亲吻珊瑚,右边咬一口鱼饵。
殊不知何时鱼缸底部裂开细纹,水流似细针般渗透流走,小鱼还尚未觉察危险的降临,水面已经逐渐下降,暴露出珊瑚礁,限制住小鱼仅有的活动范围。
顾沉光是鱼缸,阿树是他珍视的小鱼。
他克制着管住自己的行为,任由小鱼将一些他厌恶的东西带进鱼缸,因为小鱼儿承诺永远不会离开他的鱼缸。
但日积月累里,他逐渐愈发难以忍受小鱼被珊瑚沾染上陌生的气味。
鱼缸裂开了。
危险降临。
▍作者有话说:
今天给妈妈过生日,疫情磨炼的我都能DIY蛋糕了(叉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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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偏执的叔叔(九)
“是迪士尼的烟火不好看,还是内蒙古的烤羊不够肥美,或者宿舍的床睡起来不安逸,我,秦晚晚,一个理直气壮的数学废物,为什么放着大好时光不去自由快乐,要来参加这个什么竞赛。”
图书馆讨论区最近人满为患,每一张桌子都坐着一个小组,讨论着历年赛题和解题思路,为下个月的国际建模大赛做准备。
阿树瘫在桌子上,用厚厚的建模书盖住后脑勺,发出无比悔恨的悲鸣。
前几天姚玲找上她来组队参赛,信誓旦旦地说她已经找好做数学和建模的人,阿树只需要将建模论文用英文写出来就行。
这个国际建模大赛含金量很高,哪怕只是二等奖,对阿树后期去参评优秀毕业生也会有很大帮助。
而且姚玲也保证过,她只需要写好论文,运算方面有大佬来carry。
阿树英语很好,写论文对她来说轻而易举。她欣然答应,并和姚玲一起去联系了系里的教授,担任他们团队的指导老师。
谁知道,那个大佬临时被他们本系的教授抓回去强行组队了,她们的三人小队一下就差了最重要的成员。
麻将三缺一还能改成斗地主,她和姚玲俩人只能大眼瞪小眼了。
大部分决定参赛的同学都组好了队,想再捞一个靠谱的人也很难。
万幸的是,唐宋去年已经拿到了特等奖,今年没打算再参加一轮,至今都还是空闲。
这个比赛的前期准备和正式比赛都很耗时间精力,阿树本来不想麻烦唐宋再参加一次,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抓他来当壮丁了。
只不过他手上还有另外一个项目在做,建模比赛他只能负责计算机运算和绘图部分,其他的还是要阿树和姚玲来做。
姚玲也在一旁瘫着,“我明明也只是想抱个大腿,勤勤恳恳打个杂啊。要不我们不做了吧,数学太难了。”
阿树头上顶着书本坐起来,拍拍姚玲的背:“不,你可以的,你可是祖国的希望,国家的栋梁。”
说完她自己都不相信,又趴回桌子上面壁。
姚玲却像是真的被鼓励到了,忽然奋起,拿开阿树头上的书,推着她坐直:“耶鲁大学还在等我们呢,快起来学习!拿到一等奖,我们就半只脚踏进门槛了。”
“大白天做什么梦呢。”阿树已经被复杂的数学公式折磨到颓废,她像个无脊椎动物似的瘫在椅子上,正摇头晃脑地没个正形,余光瞥见一个迎面走来的俊俏少年。
她一改方才精神萎靡的模样,露出笑容,神采飞扬:“啊,我的精神食粮来了。”
“……”猝不及防,一口狗粮。
“你们的奶茶。”唐宋刚下课,顺带取了奶茶外卖给她们送来。他拉开阿树身边的椅子坐下,笑容满面地将奶茶递给她们:“老师临时拖了会儿堂,抱歉来晚了。”
芝芝桃桃,全糖少冰。
阿树满足了:“我好了。”
姚玲跟唐宋简单打了个招呼,默默低头,一边喝奶茶,一边重新开始运算。降低自己的灯泡瓦数,做一个合格的情侣背景板。
“晚上轮滑社有活动,你去吗?”趁着阿树还是专心致志喝奶茶,没有开始学习,唐宋抽空和她闲聊几句。
他们俩都参加了轮滑社,阿树喜欢玩滑板,之前还拍过视频,在社交网上大火过一阵子,也给轮滑社吸引了很多新人。
阿树摇摇头:“不去,晚上叔叔接我回家,周末家里有事。”
“行,路上注意安全。”
唐宋有些遗憾。
阿树从中秋放假回家,这周回学校也忙在图书馆,除了周一晚上出去吃了个饭,他们俩已经大半个月没有好好待在一起了。
但周一的时候,阿树就说过这周末要回家,不能和他出去玩。唐宋也能理解,只能压下心里的失落,从一旁背包拿出电脑开始学习。
阿树没注意到唐宋的表情,她专心致志地喝奶茶,抗拒去面对万恶的数学公式。
晚上回家路上,阿树还皱着脸跟顾沉光抱怨,数学真的太折磨人了。
她在图书馆认认真真学了一天。
但那高贵的数学知识,它就是不进脑子啊。
顾沉光在等红绿灯,修长手指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跟她闲聊:“我认识几个数院的学生,你愿意和他们组队吗?”
阿树之前有跟他说过建模小组临时解散的事,但没说后来她又把唐宋拉了进来。
她瞄着顾沉光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斟酌语气:“不用了,我们现在的队伍是齐的。”
“是唐宋?”顾沉光语气平淡,看起来并没有生气。
街外昏黄灯影印在他脸上,愈发显得平静无波,看不出沉稳表情下的真实想法。
“……嗯。”阿树犹豫了片刻,还是老老实实承认。
“挺好的,他能力确实不错。”
“??!”
阿树忍不住侧头,看看今天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升起的。
“有这么惊讶吗?”
阿树压不住的夸张动作反而将顾沉光逗笑了,他勾了勾唇,继续说:“唐宋很聪明,你和他组队能学到很多东西。”
一提到学习,阿树面色沉重:“对,我学到了恐怖的数学。”
她直接将话题从唐宋身上带开,继续控诉各种数学模型和公式的晦涩难懂,让她的身体和心理都受到了严重打击。
一直到回家上电梯,她的嘴都没停,还在絮絮叨叨讲,她花了一下午千辛万苦解出来的答案和书本上的答案却是一对异卵双胞胎。
都是数字符号,但排列顺序竟然凑巧地完全不同。
白算的。
顾沉光安静地听着。
眼中笑意盈盈,轻快的喜悦一丝丝涌上心头,几乎溢满整个心房,源源不绝。
他沉浸于同阿树亲密无间的相处状态,享受阿树隐隐依赖的眼神。
是的,他没有看错。
阿树干净透彻的眼珠里,藏着她自己没有发觉的依赖感。
这些年,他从各个方面渗透阿树的生活,逐渐将阿树培养得习惯了他的存在。他精确熟知小姑娘的底线和容忍范围,也知晓如何哄得她真情实感地高兴。
自从他承诺大学期间给阿树自由,并且尽力克制自己的神色和行为后,单纯的小姑娘就从笨重的乌龟壳里探出头来,发觉周围危险警报解除,又开始快乐的扑腾活动。
现在,她不仅主动和他聊天,还十分乖巧地任他牵着,讲话时脸上表情生动又可爱。哪怕只是讲一些她生活中的琐事,他也听的津津有味。
这和高三前他们俩的相处方式看似相同,却也截然不同。
那时候,他只能将满心爱意埋在心底,不敢透露分毫,将他的女孩吓跑。但如今阿树知晓他的爱意,也承诺未来同他共度一生。
多么美好的未来。
“不过数学其实也挺有意思的,我看知乎上说……”进屋后,阿树还在和顾沉光闲聊,弯腰换上居家鞋,抬头正巧撞进顾沉光的一双墨瞳,温柔爱意几乎将她溺毙。
阿树愣了半晌,忘记自己正在说的话,张了张嘴,有些不太适应地别开头。
虽说相处这么多年,近距离看顾沉光的脸还是十分有杀伤力的。
他五官深刻,深眸浓眉,挺直鼻梁上总架着一副金框眼镜,挡住眼中冷情与疯狂。
生气冷脸时,他比北极寒冰还要凌冽疏远,但当他温柔又专注地注视一个人时,连眼尾眯起的狭长弧度,都显得妙曼尔雅,直教人心脏怦怦跳。
阿树耳根有点烫,抓过顾沉光手中书包往房间走,嘟囔道:“干嘛这样看着我,害得我都忘了在讲什么了。”
“对不起,怪我,不怪乖宝太吸引人了。”
“……”阿树没有接话。
刚进屋将包放在窗台上,又听外面顾沉光问道:
“我收拾一下就做饭,你想吃什么?”
阿树探出头:“想喝南瓜粥,其他菜随意一点就好,我今天下午喝奶茶了,不太饿。”
“好,那再做一个白灼西蓝花,番茄豆腐,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