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酸汤水饺。”
她倚在厨房料理台旁边,半踮着脚尖,探头探脑问道:“沉光,你会包饺子吗?”
高中那几年,顾沉光还没学会做饭,担心照顾不好成长期的小姑娘,在家里请了阿姨每天做一日三餐。后来他逐渐学会做饭和家务,就将阿姨辞退了,家里只有他们两人。
“家里没有现成的饺子皮,包饺子要花比较长的时间。”顾沉光一时间有些为难,他欣喜于阿树愿意和他交谈,又苦恼自己不能满足她的意愿。
这些时日强制将阿树留在身边,顾沉光彻底撕开维持多年的表面温柔,露出偏执冷酷的本性。他知道,这样的自己只会让阿树畏惧屈服,而不会爱上他。
不爱就不爱吧,她留在身边就好了。
他知道她现在并不高兴,但他会努力做到一切让她高兴起来。
只要不离开就好。
但今日,阿树的态度忽然松动了。虽然只是别扭地跟他搭话,也足以让他欣喜万分。
仿佛无数时光里的漫长等待,终于繁花盛开。
他恍然发现,他还是更喜欢阿树笑着的模样。
怕小姑娘闹脾气,又变得不愿意搭理他,顾沉光补充道:“你想吃的话,我可以待会做宵夜给你吃。”
“不用麻烦。”
阿树并没有顾沉光脑补的那么多。她只是真的有点馋,在菜谱里翻到酸汤水饺的图片,鲜艳红油覆盖的水饺,满脑子都是酸酸辣辣的香味。
“那明天中午吃吧,你包饺子的时候叫我,我想看看。”
阿树在旁边又磨蹭了一会儿,想再搭搭话。但顾沉光一直盯着她看,目光灼灼看得她浑身不对劲,羞恼道:“你做饭呀。”
光看着我有什么用,饭又不会自己熟了。
小姑娘娇气的嗓音像带着小钩子,奶声奶气的尾音上扬,勾住顾沉光的心尖。
他垂眸一瞬,忽然扔下手中事物,大步走到阿树面前,双手轻而易举将她抱起放在桌上。
杯碗碰撞,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你……你干什么!”
阿树连逃跑都来不及,腰间一双手将她牢牢地钉在桌上,动弹不得。
实在没想通,哪句话又刺激到顾沉光了。
阿树有些后悔刚刚多话的行为,不知道顾沉光是不是看穿她的想法了。她有点莽撞,突然转变态度,很容易引起怀疑。
深刻反省。
这样可不行,深怕顾沉光不管不顾亲过来,阿树急中生智,伸出两条手臂,软绵绵地搭在他肩上。
微扬起头,试探着问道:“要抱抱吗?”
凝滞的气息柔软下来。
男人叹了口气。
深邃墨瞳映出女孩单纯的面容,那双比晨星璀璨的双眼里,有疑惑,有试探,也有隐藏在深处的瑟缩恐惧。
唯独没有爱。
他小心翼翼伸手,抚上阿树的脸颊,指尖一点一点触碰着眼眶下方一小块皮肤,视线慢慢垂落在她微张的小嘴上。
瑰丽的红色,无端便会引.诱人堕.落。
味道像烂漫芬芳的花香,馥郁香甜,令他几近无尽沉溺。
女孩乖巧地任由他抚摸,嘴里还在问:“沉光,你怎么啦?”
顾沉光想,也许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嗓音里掩藏不住的惊颤,是在鼓起多大勇气,才敢装出这副模样来面对他这个魔.鬼。
感情里谁先沦陷,谁就会变得脆弱敏感,小心翼翼,胆怯又疯狂。所谓情深似海,就是将那一汪咸涩苦水如数吞入心中,淹没四肢百骸。
他明明是爱她,但却伤害到她了。
顾沉光心中一痛。
最终还是不忍阿树过得胆战心惊,他希望她每天无忧无虑,天真又高兴。
这次教训已经够重了,阿树会明白的。
顾沉光淡淡道:“明天是周六,后天送你回学校。”
真的?
阿树眼睛一亮,急急忙忙抬眼去确认他说的话。但似乎又觉得自己的情绪太外露,连忙垂下头,压住喜意。
女孩一举一动的变化都被顾沉光看在眼里。
他默不作声放开手,准备回到料理台继续做饭。
阿树拉住他,甜蜜蜜道“谢谢你,沉光。”
她犹豫几秒,又说道:“我现在想跟你聊聊。”
她试着从桌上跳下来,发现地上都是碎玻璃渣,只好收回脚,仰着脖子看向顾沉光,打量着他此刻神色,试图看穿他的想法。
顾沉光同意放她回学校,并不代表同意她和唐宋之间的关系,但阿树不想和唐宋分手,她是真的很喜欢热烈耀眼的男孩子,像冬日晒被子时暖洋洋的阳光,温柔又灿烂。
胖桃并没有同她说明,任务完成后她还能不能在任务世界停留。
如果不能停留的话,她和唐宋就注定不能长久。
她在顾沉光这里的打闹抗争也会变成无用功,除了阻碍她继续学业,完成系统任务,不会有任何用处。
阿树心里酸酸涨涨,有点难受。
她觉得自己是个渣女。
顾沉光看穿她的未尽之言。
他扯了扯嘴角,勾起一抹讽刺:“乖宝,收起你的想法。”
“我不计较你这次的欺骗,但不希望有下一次。”
感觉气氛又开始变冷,阿树一时间不敢说话。
但又实在忍不住心里想法,想到顾沉光今日对她的放纵以及她在手机里准备的资料,她觉得现在这个时机很适合谈话,鼓起勇气直言道:
“可是,顾沉光,我是真的不喜欢你啊。”
“我喜欢热情开朗的小伙子,而不是你这样的人。”
偏执,恶劣,从第一次强迫她的吻开始,贪得无厌的索取渴求,枉顾是非观和伦理道德,只会顺着自己心意来做事。
阿树不管不顾,壮着胆子将心里一直的想法都说出来:“总之,强扭的瓜不甜,你要是想让我开心,就不要打扰我的生活。”
他这样的人?
顾沉光气笑了。
他的阿树真是长本事,给几分颜色就敢开染坊。不过是仗着他心软,拗不过她才让她回学校,现在竟然敢直言她喜欢唐宋。
他知道她不喜欢他,但宁可自欺欺人,当什么也没发生。
然而阿树的话比刀锋还要冷冽,直直插.进心脏。
寒冷和暴.虐几乎将他撕裂,无数残.暴又可怕的想法充斥着大脑。但目光里,小姑娘拼命低着头,明明害怕的不得了,还是咬牙坐在那里,不敢逃跑。
“晚晚,我到底是该说你胆子大,还是胆子小?”
顾沉光闭了闭眼,压下心中一切杂乱思绪。
“世界上每个人都是自由的,你是,我也是。因为自由,所以机会概率事件具有无数种可能性。或许我们会在一起,或许我会喜欢另一个人——”
阿树不敢和他对视,闭着眼将想说的话都说出来。
他掐住她的下巴,打断她喋喋不休的话,强.迫她抬起头。
“你只能属于我。”
阿树轻微瑟缩了一下,下巴处指腹灼热的温度昭示着男人压抑不住的怒火。
不要慌,不要慌。
今天的顾沉光脾气已经很好了,气到这种程度都还只是掐她下巴,看来还可以继续商量商量。
“但是我还年轻啊,我不能理解你的想法。”
“我知道你自幼天才,至今已经是辉煌灿烂的人生。如果将你比作一棵沉稳扎根的巨树,我才不过是一颗刚刚乘风飘来的蒲公英,我喜欢自由,还不想将扎根结果。”
阿树垂下眼。
纤长的羽睫微微颤动,像蒲公英的绒毛,柔弱怯懦地向新鲜热闹世界探出触角。
顾沉光没有想到阿树会这么说,愣了片刻。在遇见秦晚晚之前,他的人生从未出现过这么热烈的感情,他也早已习惯,他想要的都可以拥有。
他想要阿树,那她就是他的。
但他的小姑娘现在委屈巴巴的说她不理解。
半晌,顾沉光问:
“这是你一直的想法?”
阿树沉默。
“好,”顾沉光答应。
“我给你自由,给你时间。你可以做想做的事,同感兴趣的人来往。”
他将女孩搂进怀里,再次妥协。
阿树埋头在他衬衣领口,缓缓勾起唇角。
如果顾沉光在进门时查看她的手机内容,会发现相册的上一张截图里,正是她搜罗的“十大心酸情话,教你爱情,伴你成长”。
恶心是恶心了点,但胜在见效快。
阿树本来想挑几句不太夸张的话,用来哄顾沉光放她回学校,但没想到他主动提出了。那她就不客气了,在作死的边缘大鹏展翅,进一步试探他容忍的底线。
“但是我的耐心是有限的,阿树。”
“大学毕业,好吗?”阿树试探着询问,乖巧道:“我会努力去理解你的想法,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永远永远在一起。”
“……好。”
顾沉光将眼神投向远方,却被雪白无暇的墙壁阻隔了视线。
纤尘不染的白色,将一切虚假和谎言暴露。
她再一次欺骗他。
但他有什么办法?
她抓住了他的命脉,有恃无恐,恣意妄为。
就这样吧,起码她许诺了漫长而虚无的余生。
许下的承诺必须兑现,到时候她再也找不到理由脱身了,他也不会容许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心软,放手让她自由。
爱不爱都可以,只要和我在一起就好了。
只要和我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阿树:置死地而后生,get√
叔叔:小骗子。
*
从武汉爆发新冠开始,在家已经整整一个月没有出门了。
第7章 偏执的叔叔(七)
顾沉光原本打算周日送阿树回学校,方便她周一早上起来上课。但阿树宁可多和顾沉光相处一天,也不愿意去上早八点的大英,那简直是一周痛苦的起源。
反正顾沉光给她请的长假还没销假,她不去上课也不算旷课。
然而没想到的是,周日晚上顾沉光临时接了个电话,第二天一大早就要去学校开会。家离学校不算近,阿树也没有考驾照,因此她还是得早早起床,跟着顾沉光开车去学校。
那她还不如周日老老实实回学校呢。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早上好,阿树。”
早上六点闹钟响起,阿树认命地爬起来洗漱。
打开房门时,顾沉光刚刚做好早餐,正在清洗餐具。阿树迷迷瞪瞪地走到厨房,帮他把碗筷端出来。
她拖开椅子坐下,脸贴在桌子上,脑子还是不太清醒。她半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说:“早上好啊,沉光。我昨天忘记找一套新的床单被罩了,寝室里的东西放了半个多月,肯定落了灰尘。”
“我前天就叫阿姨来家里打扫过,除了床单被罩,秋季的衣服也洗烫好了。我给你收拾了一个行李箱,待会你带回寝室整理一下。”
顾沉光一边说,一边给阿树倒了杯牛奶,将抹好果酱的三明治放在她盘子里,笑吟吟道:“辛苦阿树,这么早就陪我起床了。你待会可以在车上再睡会儿,如果还困的话就先去我办公室补觉,中午正好一起吃个饭。”
一提到一起吃饭,阿树觉得她醒了。
她才不想和顾沉光一起吃饭呢。
但又不能表现地太明显,她接过三明治咬了一口,慢吞吞说:“草莓味的啊。”
顾沉光看出她拙劣地转移话题,也不生气,只要阿树愿意和他正常说话,他就很高兴了。
更何况,他十分清楚阿树,车上四十分钟根本不够她睡的。
到时候,她还是会乖乖地跟他到办公室。
某位不知名的名人说过,困和懒一向是人类最大的敌人。
一路睡到学校后,阿树连行李都懒得拿,很没骨气地跟着顾沉光到了办公室,熟门熟路地从柜子里拿出折叠床和被子,在办公室铺开,一句废话都不多说,窝进被子里继续睡觉。
顾沉光纵容地笑了笑。
他从电脑里临时打印了会议资料,安静地拉上办公室的窗帘,调高空调温度,又将顶灯关闭,只留下桌上一盏台灯。做完这一系列事情后,他轻手轻脚走到折叠床前蹲下,默默注视着阿树陷入熟睡的脸,眼神里柔软平和。
窗外校园里已经响起第一遍铃声,会议即将开始。
顾沉光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小姑娘可爱的脸庞移开,缓缓站起身走向门外,没走几步又忍不住折身回来,弯腰小心翼翼在阿树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一个虔诚的吻。
门开启又关上,屋内再次陷入寂静。
本该熟睡的女孩缓缓睁开眼睛,伸手摸了摸被顾沉光吻过的地方,神色略微复杂。
阿树有点想叹气,但又觉得不该叹气。
她鼓了鼓嘴,不再多想,拉高被子继续快乐睡觉。
-
阿树是被麻辣香锅的香味馋醒的。
她一睁眼,就看到办公桌上摆好的两个盘子,食物的香气源源不断侵袭着她的大脑。
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揉着已经饿扁了的肚子,掀开被子凑到办公桌前,却发现没找到筷子,只能又用力吸了口气。
真香。
顾沉光去门外扔掉打包盒,刚推门进来,就看到阿树凑在盘子上的模样。他好笑地将手上筷子递过去,又将一旁保温杯打开:“让食堂阿姨帮忙煮了点红糖姜汤,估计你这几天生理期快来了。”
顾沉光熟知阿树的身体状况,每次到了这几天都会格外注意她的饮食。阿树也已经习惯他毫不避讳地提起她的生理期,毕竟这一点上他是真的为她好,她自己管不住自己,总忍不住贪凉吃冰的。
阿树鼓着脸,虽然不太情愿喝姜汤,但按照以往的经历,不论是威逼利诱还是软磨硬泡,这碗姜汤最终都会进她的肚子。
她今天不想多说话,咕哝着接过保温杯默默喝了。好不容易喝完,赶紧挑了两筷子麻辣香锅放进嘴里,压下姜汤的辛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