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如手足,情郎如衣服——青色兔子
时间:2021-11-13 00:31:59

  治互信的基础上,有条不紊地展开。
  总的来说,前线战事局面可控。
  而在后方,萧负雪处理稳妥建业诸事之后,也带领剩下的官员赶来洛阳陛见。
  穆明珠是第一次见到洛阳的秋,与建业很是不同。
  这日秋光晴好,她理政之余,走到庭院里暂时放松片刻,命人请了秦燕过来。
  秦燕是前几日刚来到洛阳。
  当初在司州行宫,遇刺之事发生后,因穆明珠要赶去洛阳,而秦燕重伤不能挪动,所以要他留下来治伤。
  原本兄弟二人要随萧渊北上,也暂且搁置了。直到十日之后,见秦燕伤情稳定,秦烈才上路赶往北地。
  而医官当初接了皇帝的死命令,生怕秦燕在前往洛阳的路上,又裂开了伤口,所以一直不松口,足足给秦燕养了四五个月,这才算是放心了,答应了秦燕赶往洛阳。
  刚接到秦燕入洛阳的消息时,穆明珠正忙于关注冀州的战事与水师的调拨,并没能立刻见他。
  此时她得了片刻闲暇,便命人去请了秦燕来。
  秦燕已经行走如常,除了还显得过分苍白的面色,几乎看不出肚子上曾插
  进过那么锋利的一口刀。
  他见了皇帝,有些无措,俯首行礼,小声道:“末将秦燕,见过陛下。”
  穆明珠对他很和气,抬手指着一旁特意命人搬来的椅子,道:“朕还命人备了椅子,没想到你已经行走自如了。不过为了不让朕这一番心意落空,你还是坐了吧。”
  她知道自己不坐,对方是不会坐的,便在一旁的假山石上坐下来。
  秦燕犹豫一瞬,也在那椅子上坐了。
  穆明珠便指着园中的石榴树,道:“你看这洛阳的石榴树,跟建业也不同。如今快到深秋了,可是这石榴树的叶子一半黄一半绿,那黄色竟是新的,一点都不萧瑟,颇有生机。”
  秦燕没想到皇帝是要他一同来欣赏石榴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石榴树上的叶子黄绿相间,而一只又一只饱满的石榴,有的甚至裂了口,挂在那树叶之间,红彤彤、极喜庆的样子。
  穆明珠其实以前也不会跟人这样闲聊,但是从她做了皇帝以后,威势越来越重,虽然她感觉自己没什么变化,但外人知道她做的事情,看她却是越来越不同。所以经常有新的官员或宿卫见了她,战战兢兢,又或是异常紧张。穆明珠也就慢慢摸索出了经验,与这些人见面的时候,通常会先聊些无关紧要的题外话,让对方放松下来,再切入正题。
  此时对秦燕,她正是用了这样的法子。
  秦燕附和着皇帝,聊了几句石榴树,原本心中的忐忑与紧张消散了一些。
  穆明珠这才转入正题,说起那日司州行宫遇刺之事,道:“这等事情不好声张,查案也是暗中去查,一时间倒是不必表彰你的功劳。”
  秦燕一愣,红着脸摆手,低声道:“不必什么奖赏……”他冲上去的那一刻,原不曾想过什么奖赏。
  “朕明白。”穆明珠笑道:“你冒着性命危险为朕挡那一刀,自然不是冲着奖赏去的。若是救不回来,要奖赏又有什么用?”
  以当时的情形而论,秦燕的确是舍命相救。
  “朕身边的宿卫虽然多,可是像你这样既有能力、又有忠心的缺少。”穆明珠徐徐道:“如今朕迁都洛阳,各处都需要能信任的人手。你从前在建业做过宿卫校尉,如今可愿做宿卫右中郎将?”
  如今宫中宿卫置左右中郎将,分掌阖宫百事。左中郎将林然,乃是皇帝从公主府带出来的旧臣;右中郎将的职位一直空缺,秦燕坐上这个位置,可以说是平步青云了。
  而且这样的职位,肩负帝王安危,非得是皇帝极为信任之人才能担任。
  穆明珠以这样的职位相许,那不只是从能力上,更是从私人情感上肯定了秦燕。
  秦燕心中激动,可是他并没有太多管理底下人的经验,当初在皇宫中做校尉也只做了一二年,管理的人也少,还有哥哥帮衬。
  他红了脸,离开椅子,低声道:“末将在陛下身边做个宿卫便是,说什么中郎将,真是……真是……太抬举末将了。”
  穆明珠看穿了他的不自信,含笑道:“你不要担心,做右中郎将跟你从前做校尉是一样的,不过是人多了些。如有什么不懂的,前两个月让左中郎将林然带一带你。若是还有不能决定之事,便来问朕。什么事情都是一回生二回熟,你做几个月,便习惯了。若是到时候,你还是做不惯,那也告诉朕,朕还让你做校尉。”说到最后,轻声笑起来。
  皇帝那么和气又宽容,充满耐心地教导他。
  秦燕想不出拒绝的理由,满头热汗地应下来,想着不能辜负了陛下的信任,既然答应了便要做到最好。
  穆明珠看他冒汗,还当他伤后体虚,又要他坐下来,笑道:“这里景色不错,你再看看。朕还有政务,便先走了。”她站起身来,忽然一笑,转头看向秦燕,道:“早知你会有舍命救朕的这一日,当初风雨客栈中,朕敲晕你时便少用些力气。”
  当初穆明珠在取经队伍中,绝境翻盘,曾困住秦燕之后打晕了他,以此胁迫他的哥哥秦烈。
  一直到皇帝离开很久,秦燕坐在皇帝特意命人备下的椅子上,望着那叶子黄绿相间的石榴树,仿佛还能听到她离开前的话语,慢慢露出笑容来。
  虽然皇帝日理万机,可是原来当初的事情,她也还是记得的。
  穆明珠记得的事情很多,要处理的事情则更多。
  在与梁国开战之前,朝中众臣担心的是打不过怎么办,粮草不够怎么办,万一给梁国打过了长江怎么办。
  现在对梁的战争节节胜利,连冀州、定州都已经收复,朝中重臣却有了新的担忧。
  大将军在外拥兵自重怎么办?
  齐云在渡过黄河之后,被皇帝封为天下兵马大将军,统领节制前线各路兵马,手握三十几万大军。这场战争持续了两年,齐云在军中的声望也越来越高,几乎有当年皇甫老将军在军中的架势,或者说甚至超过了昔日那些名将。
  众臣的担忧不无道理,世上没有不爱权势的人,尝到了兵权的滋味,怎么能轻易卸下兵权?
  虽然朝廷的大军已经在慢慢调回来,但齐云仍然在外镇守重要的关口,手中还有三四万嫡系兵马。
  有老成持重的臣子,已经给穆明珠上奏,希望皇帝能采纳建议,将供往前线的粮草改为三日一送,一送只够三日之用;又说现在大战已定,只剩一些边角地方,已经不宜再用天下兵马大将军这样的称号,似乎可以削去改回左将军。
  他们也许考虑了齐云与皇帝的关系,也许并没有考虑。
  毕竟在皇权面前,亲骨肉尚且自相残杀,更何况一点似是而非的“关系”。
  朝廷往前线运粮,的确一次送去可供用的日子少了,但这并不是穆明珠有意削减,而是因为战争榨干了国家的积蓄,后方已无力一次送出大量的粮草。至于削去称号的事情,穆明珠只是淡淡一笑,道:“待大将军回来,自会解去称号。”这本就是战
  时所用的称号,平时是不设的。
  众臣回去一揣摩,想着也对,若是此时撤去称号,岂不是要激怒大将军,如今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听,果然还是陛下高瞻远瞩,等将军回来再撤去称号不迟。
  朝廷送往前线的粮草,每次越来越少,齐云身边的将领也有人感到疑虑。
  齐云却是叹道:“这场仗打了两年,将士疲敝,国库空虚。”
  那些感到疑虑的将领中,其实也有人担心皇帝会不会“卸磨杀驴”,见大将军如此笃定信任,便也安下心来。
  上下一条心,只待处理完北边这些重要关口的摩擦,便归去故乡,与在意的人相见。
  齐云走出大帐,抬头望向北地高远寂寥的晴空,天空中只零星有几缕纤云。
  他默默想着,不知陛下在洛阳,可曾抬头望云。
 
 
第253章 
  当初跟随大周皇帝车队,从建业迁往洛阳的还有太上皇穆桢。
  自从穆武事发之后,太上皇便一直幽居长秋宫中。虽然在此之前,她也出不得长秋宫,但身边服侍的宫人还是可以进出的,时不时带来一些新消息。可是穆武事发后,连长秋宫中的宫人出入都受限制了。穆桢居于长秋宫中,不知光阴流转,也不知外面发生的事情。
  直到永平五年春,当宿卫终于打开了长秋宫的大门,穆桢才知晓,她要跟随皇帝迁都洛阳了。
  洛阳?
  这个遥远又陌生的地方,只曾出现在世宗时候的战报中。
  皇帝她已经打败了梁国吗?
  太上皇不知该向何人问。也没有人敢给她答案。
  从建业到洛阳的路途上,太上皇车驾旁有两队宿卫严密保护。说是保护,其实跟当初太上皇送皇帝去取经时增派的宿卫是一样目的。
  但这并不妨碍太上皇撩起车帘来,沿途看过熟悉的南国风光后,再看北国风情,用不再年轻的脸感受北方初春的料峭寒风。
  洛阳,世宗终其一生都不曾夺回的地方,如今竟是皇帝的新都了吗?
  直到住进洛阳皇宫中的新长秋宫,穆桢仍觉恍惚。
  不过四五年间,皇帝已经成就大业了吗?
  她感到自己过去一切的观念都受到了冲击。
  时间来到永平五年冬,太上皇发现杨虎又有异动,她只作不知,待到少府李思清按照惯例来问长秋宫的用度情况,才问了一句。
  李思清乃是穆桢旧臣,心中总有一分愧疚,便实情以告,道:“当初陛下带走了杨雪,念着他从前骑射都还不错,放他在军中效力。这次对梁国大战,杨雪也在前线立功,做了校尉。如今大战到了尾声,杨雪所在的队伍已经回到洛阳来。大节之前,陛下对有功的将士会有封赏。杨郎君与杨雪往来通信,想要……”她顿了顿,不知要怎么把实情说得更委婉。
  穆桢了然,淡声道:“他要出长秋宫。”
  李思清关切而又小心地看了太上皇一眼,道:“杨雪的请求奏章已经呈到了陛下面前。不过陛下一向敬爱您,再有臣在旁劝说,倒也未必会让杨郎君如愿。”
  太上皇如今身边就剩了杨虎这么一个人,若连杨虎也走了,未免也太凄凉了些。
  穆桢“嘿”的笑了一声,道:“他一门心思要走,我又何必留他?让他去便是。”
  李思清微微一愣,想到太上皇昔日的威严与傲气,杨虎如此不留情面,自然惹恼了太上皇。杨虎敢如此嚣张,大约也是清楚太上皇与皇帝之间“母慈女孝”的关系只是假象。如今他有杨雪这样扬眉吐气的侄子,比起幽居深宫陪着权柄已失的太上皇,自然还是出宫去过热闹富贵又自由的日子更快活。
  一旦杨虎离开之后……
  李思清的目光落在太上皇花白的发间,只一瞬便仓皇挪开,转而望向寂寥的新长秋宫。
  因为迁都急迫,新宫殿里的陈设既少、花木也疏,只地方比建业皇宫要大、宫室也比建业的要高,于是越发显得空旷。
  若是到了晚上,太上皇独自一人坐在殿内,望向黑漆漆的院子,不知心头会是怎生感受。
  李思清心生恻隐,想着此事虽然犯忌讳,但她也应当跟陛下提一声。
  洛阳皇宫的宫殿,还用了旧时建业皇宫的旧名。
  此时新思政殿中,穆明珠却是哭笑不得,正听静玉“胡扯”。
  静玉自从多年前跟着她去了雍州,便一直作为她的嫡系在雍州留了下来,随着自己年纪渐渐大了,自觉年老色衰,倒是歇了向陛下自荐枕席的心思。从当初做一郡五都尉之一开始,他不想歪门邪道之后,因人聪明,虽然不耐烦做繁杂的事务,但却颇会用人,几年下来也算政绩不错,后来升为襄阳都尉,在保襄阳大战中居中协调,也立了功。如今襄阳战事早已过去,静玉本性还是想要做个富贵安闲的差事,做什么校尉、都尉都太劳累,风险又大。他思来想去,还是得往陛下身边讨个差事。
  于是借着叙职的机会,静玉赶来洛阳面圣,想要为自己的仕途转个方向。
  他经了这六七年的历练下来,也明白事理了。他不可能仗着自己从前那点微末的功劳,只凭求的就从皇帝那里求来一个满意的职位。
  他得对皇帝有用才行。
  所以来洛阳的这一路上,静玉绞尽脑汁就在想要怎么对皇帝有用。
  若是早几年,他肯定想的第一条还是给皇帝做侍君。可是连年战争之后,他自己都觉皮相失色许多,更竞争不过皇帝身边那么多美人;再者他做了这几年都尉,也慢慢体会到了自主自由的滋味,哪怕是奔着皇帝而去,他也未必还甘愿困居宫中。
  他既想要在都城中做安闲富贵的官,还不想失去自由,又文不成武不就,哪有这样现成的好事呢?
  然而静玉不愧是静玉,还真给他想到了。
  此时静玉坐在皇帝下首,笑得很是热切,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如今外事已定,该议内事了。陛下富有四海,日理万机,身边没有知情晓意的人怎么行?朝中那些大臣可信不得,他们各有心思,呈给陛下名单都是他们先过目的,不知道背地里多少勾心斗角的事儿呢。不管陛下喜欢不喜欢,只管一股脑给您往身边送,若是有那等意图不轨的呢?臣就不一样了,早在扬州时就坚定追随陛下,一颗忠心、日月可鉴。况且陛下待臣亲近,臣虽愚钝,也约略能体会上意。您喜欢什么样的,您只管告诉臣。”他露出个“咱俩谁跟谁”的笑容来,“这不比让外面的大臣插手,要强千万倍吗?”
  穆明珠处理枯燥繁重的政务久了,还没能跳过频道来,听完静玉的高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好在有静玉的地方,从来不存在冷场。
  静玉环顾高大的宫殿,又笑道:“况且这么大的皇宫,那么多空着的宫殿,若没什么人住,多可惜呀。”
  穆明珠俯首,以指骨刮了两下眉毛,无奈道:“朕听明白了。你不想回襄阳做都尉了,要在洛阳谋个官,是不是?”
  静玉被戳破心思,也不尴尬,笑道:“臣这不是想离陛下近一些么?陛下在雍州抛下臣,这一别就是六七年,臣暗地里可是哭过好几回。”
  “你哭还会背着人?”穆明珠再度戳穿,道:“怕是要哭到人尽皆知的。”
  静玉一路上就想了这么一桩绝好的差事,生怕陛下不答应,忙把话题引回去,道:“陛下喜欢会哭的还是不会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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