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千金交换之后/交换人生——向重逢
时间:2021-11-14 00:38:33

  纪家奶奶去世后,房子里的装修家具没有人动过,红木家具被一张张防尘膜盖住,朦朦胧胧的犹如雾里看花,目光所到之处,可以看见客厅中一座尘封已久的钢琴,沙发上被忘记的布娃娃和玩具车,老旧的大屁股电视机下的梅花垫子,冰箱上有美少女战士和黑猫警长的贴画,故意把一只耳贴在冰箱边缘,视觉效果好像是被冰箱压断的似的。
  纪然看着这些被岁月遗忘在房子里的东西,仿佛看见了季长宁偶尔提到过的童年。
  调皮、自由、放肆、鲜活……
  就像是游戏中一张张CG图片,每一张都有独特的故事。
  主卧是纪父和梁栀的房间,衣柜里有梁栀曾经穿过的衣服,拿过的奖牌和奖杯,她有一张照片放在主卧中,被玻璃纸盖住,不是冷冰冰的黑白大头照,而是梁栀年轻时候,穿着红裙子,笑容灿然生花。
  纪然抬头,看见床头上大大的结婚照,白婚纱与黑西装,他们没有看镜头,反而看着对方,就此定格。这张照片她曾经偶尔在父亲的钱包中见过,边缘已经泛黄,唯独两个人看向对方的眼神,历久弥新,似乎永远不朽。
  此时,纪父默默拐进另外一个门,挥挥手让纪长风一边待着,别打扰他。
  纪长风没想跟上去,他拿走钢琴上方的防尘布,灰尘纷纷扬扬,纪长风抽出长凳,用干净的毛巾擦了擦,坐了上去。
  他双手抬起钢琴盖,试了两下音。
  纪长风很久没有弹过钢琴,手法生疏,他感觉钢琴调子不太准,但调律是一个复杂的工作,纪长风根本不会,索性他不是很在意这些,一个键一个键弹起了《送别》。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小屋子里的纪父坐在蒲团上,面前是母亲和妻子的遗照,刚点燃的香丝丝缕缕飘起来,将两张照片环绕住。
  恍惚间,跟活过来似的。
  纪父想说点什么,几次张口都未能发出声音。
  不成调子的《送别》透过隔音不强的木门,凄凄凉凉传入耳朵。
  “瞧,阿栀,你天天送你儿子去学钢琴,结果就学成这样子,”纪父声音不疾不徐,娓娓道来,似乎是在聊家常,“妈,你说你觉得长风可以成为钢琴家,现在看啊,钢琴家是指望不上了,以后宁宁说不定会成为舞蹈家,咱们然然啊,成为什么家都行,她想学什么,我都支持。”
  “我其实很不喜欢来这里,”纪父私下笑起来的样子,跟总是爱笑的母亲越来越像,“在哪里上香都是上,在锦华园的话,我还能剪两束花,在这里,苹果我都不敢带,万一引来虫子把照片啃了怎么办?你们要是想吃,一会儿我去墓园,阿栀最喜欢樱桃,妈你牙口不好,我给你带点草莓,甜的,一点不酸。”
  “你们两个关系多好啊,亲亲热热的,我都眼红,”纪父的眼睛真的红了,“我不爱来,来了这里,我总忍不住寻思,这么晚了,你们俩怎么还不回家啊。”
  外面,半首《送别》停下,纪长风似乎找回一点手感,总算不是一个音一个音往外蹦。
  纪父苦笑:“我老了。”
  在没有梁栀的时光中,在失去母亲的日子里,他终于学会跟命运妥协,跟自己和解。
  **
  纪然走出主卧,站在纪长风身边。
  青年按着黑白分明的钢琴键,认真的模样犹如是在进行什么学术研究,他手下不停,说道:“我小时候不喜欢学钢琴。”
  纪然看不清纪长风的神色,只能听见他说:“但是妈妈说,男孩子没有一点技能,是追不到女孩子的,我问她,爸爸有什么技能呢?”
  纪然:“……”
  哥你小时候?
  “她没说话,第二天把我送去学钢琴,”纪长风弹得越来越流畅,他手指修长白皙,食指和拇指有一点茧子,应该是写字握笔留下的,若只看手,一定会有人感叹这是一双适合弹钢琴的手,只是弹钢琴的人不这么想,“我不服,去问爸爸,他有什么技能可以追到妈妈?爸说,他只有一个技能,就是厚脸皮。”
  纪然:“……”
  纪长风声音依旧淡淡的:“我学会了他的技能,去找妈妈死缠烂打不去学钢琴,妈妈原本心软了的,是我藏不住话,说爸爸的技能真有用,于是当天晚上我和爸爸一起挨了一顿打,我只能去学钢琴。”
  纪然忍不住笑了笑。
  纪长风转过头,看见纪然的笑容,说道:“笑起来好看,别跟咱爸学,每次过来都愁眉苦脸,唠叨个没完,他明明知道妈妈和奶奶都不爱听。”
  “不是每一个人都要强求悲伤,你的经历同样宝贵,”纪长风开始教纪然认钢琴键,“然然,做你自己。”
  临行之际,纪父眼眶微红,纪然手指间有燃香的味道,看着纪长风郑重地盖上钢琴盖。
  ——小时候的纪长风,学的第一首曲子是《小星星》,给家里人弹的第一首曲子是《送别》。
  不是每个人都要强求悲伤。
  因为他们有自己怀念的方式。
  **
  金沙镇。
  季长宁盯着牌子上血淋淋的“薛毅”两个字,微微蹙眉,使劲在记忆中扒拉,她似想起什么,问道:“妈,利民超市的老板叫薛毅吗?”
  没等季妈妈回答,过路的阿姨听到后说:“对,就叫薛毅。”
  阿姨听季长宁说得是普通话,她也用带着点方言味道的普通话回答,以前跟奶奶生活的时候,老人家也有一口塑料普通话,季长宁可以听得懂。
  季长宁接着问:“他是不是有个女儿叫薛妙妙?”
  阿姨“嗯”了一声,看出对镇上的人家很是了解:“对,是有个叫妙妙的闺女,夫妻俩可宠了,惯得小孩无法无天的。”
  果然是薛妙妙她爸!
  季长宁还记得在萧潇生日会上,薛妙妙面对纪然时颐气指使的模样,也记得对方失魂落魄走出临江仙时的背影。
  更记得纪然谈起薛妙妙时那句“没有然后了”。
  是啊,初中时代的校园冷暴力甚至暴力,不过浓缩在一句“没有然后”便结束。
  伤害已经落下,难道一句过去真的能过去吗?
  反正季长宁过不去!
  季长宁打开车门,急急忙忙说:“妈,你们先去超市买东西,我有点事,你们一会儿买完东西别忘了过来接我就行。”
  “不行,”季妈妈率先反对,她跟随女儿的脚步下了车,皱眉说道,“你一个人我不放心,你要做什么我陪你。”
  季长宁挠挠头:“没什么,我就打听打听利民超市是怎么回事。”
  季爸爸也顺势下车,他记得利民超市附近有一个连锁超市,据这里不远,就给季大伯指明了方向,他们一家先在附近溜达溜达。
  季大伯说了一声电话联系,什么都没问,开车先走。
  路过的阿姨并不着急赶路,知道季长宁对利民超市感兴趣之后,八卦之魂熊熊燃起:“哎哟,薛家以前可风光啦,夫妻俩一人一辆大奔,人家还看不上金沙镇这点小地方,去县里买地皮要建大商场,刚打好地基没多久,税务局的人就来了,说是接到实名举报,查到最后,还真查出来偷税漏税,我听说啊,逃税逃了几百万呢。”
  阿姨啧啧称奇:“欠了国家的税,得补上吧,可薛毅刚刚贷款好几千万去造商场,哪来的钱,根本没钱赔给国家,还欠了银行那么老些钱,剩下的进货款啊、超市卡啊都成毛毛雨啦。”
  “后来买了超市卡的那些都跑过来退钱,利民超市不给退,那些人就把超市里的东西都搬空了,连个假花都不给留。”
  “喏,”阿姨指着超市门口的牌子,“都是超市供应方花两个钱雇的小痞子,要是薛家人敢露面,这些小痞子立刻把人扣下。”
  阿姨说到兴起,普通话夹杂几句方言,季长宁只能听个勉强,从能听懂的语句中组合起来薛家破产的经过,阿姨的话肯定有夸张和不实信息,但大体来说,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只是时间上……季长宁拇指与食指轻捻两下,问道:“阿姨,您说的年前,是正月初一前,还是一月一号前啊。”
  “春节过年啊,”阿姨理所当然地说,“不过人家住县里,我得到信已经是年后了,反正腊月查上门的没跑。”
  季长宁猜出一点什么,纪然好欺负,纪家可不是好欺负的,她得到了信息,扬起乖巧的笑容,嘴巴特别甜:“谢谢阿姨,我请你吃饭吧!”
  阿姨最喜欢长得漂亮又乖巧的小姑娘,她刚刚过了一把八卦的瘾,心情非常好,说道:“阿姨跟俊俊的小嫚嫚讲话可高兴呢,平常都没人听我讲,等下次,下次阿姨请你吃鱼哦!”
  等阿姨离开,季长宁茫然地问妈妈:“妈,俊俊的小嫚嫚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吃鱼?”
  以前奶奶在世时,会叫她“囡囡”,囡囡跟嫚嫚读音差不多,难道也是差不多的意思吗?
  “夸你是漂亮的小姑娘,”季妈妈温柔地捋顺季长宁的头发,说道,“吃鱼是金沙镇这边的习俗,有贵客上门会烧鱼吃,咱们宁宁可真讨人喜欢。”
  宁姐一下子支棱起来:“那是当然!”
  季爸爸在旁边叹了口气,透过泼上红油漆的玻璃,他看见里面一片空旷,各种林立的柜台倒的倒,塌的塌,就像是“利民超市”这块招牌,再也拼不回去。
  也没过几年。
  距离纪然去参加薛家闺女的生日会没过几年。
  季爸爸接到电话后急急忙忙坐上短途车赶往县城,他只穿着半新不旧的衬衫,后背的布料被汗水浸湿,口罩黏黏糊糊贴在鼻子和嘴巴上,他认真道歉,努力打工,来赔上人家小小一条裙子。
  后来然然告诉他,不是她推的薛妙妙。
  季爸爸当然相信,他怎么会不相信然然呢,只是他势单力薄,没有能力给然然讨一个公道。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楼塌了。
  季爸爸再也不看破落的利民超市,他心里想,做人还是要堂堂正正,做生意更要脚踏实地,半点走不得捷径。然后他向前走,旁边一个骑自行车的女孩速度极快地“呼”的一声略过,季爸爸把妻子和女儿往道路里面挤,怕来往的车辆刮到她们,说道:“走吧,问问大哥在哪里,咱们走过去。”
  刚刚呼啸而过的自行车女孩忽然刹闸,双脚放到地上一点点后退,直至退到季家人几步远的距离,眼睛一点点瞪大:“季叔……单姨?”
  熟悉的称呼让季爸爸和季妈妈脚步一顿,看向女孩。
  自行车女孩确定没有认错人,把自行车一放,兴高采烈地指着自己:“是我呀,晓暮,方晓暮,我以前常去蹭饭的,不记得我了吗?”
  季妈妈眉头舒展,她上下看着比她还要高一个头的女孩,跟记忆中瘦得跟竹竿似的姑娘完全不一样,她用一种感叹和惊喜的语气说道:“是晓暮啊!才几年啊,都长成大姑娘了。”
  “是我是我,你们怎么忽然回来了,纪然呢,纪然没回来吗?”方晓暮长得高,目测净身高得在一米七五以上,她四下没找到纪然,却看见一位陌生的女孩,方晓暮渐渐冷静,她看着季长宁那张跟季妈妈非常神似的脸,狐疑道,“季叔,单姨,你们……”
  季妈妈刚想为方晓暮介绍季长宁,却听见方晓暮说道:“你们……”
  “你们二胎……都这么大了啊。”
 
 
第33章 (捉虫)
  锦华园。
  下午阳光和煦, 纪家父子在各自的卧室中休息,纪然正在带小孩。
  上午扫墓时,梁橙特意请了半天假, 给姐姐梁栀送上一束红蔷薇, 她下午还要上班,爱人苟家文在研究所忙得要死, 据说是一个项目的收尾阶段,连清明都不给放假。
  加上梁朔小同学无处安放的精力,磨着妈妈要去看姐姐, 梁橙没有办法, 在聊天软件上征求纪然的同意后,便把小同学送了过来,跟梁朔一起来的, 还有他的假期作业。
  小学生的作业在大人看来并不多,而且非常简单, 但对小学生本人来说不尽然, 梁朔又是个闲不住的性子, 写十分钟作业, 要玩二十分钟乐高。
  纪然很怀念当年给梁朔当家教的日子,最起码小孩对她比较尊敬,写作业问问题绝不含糊,乖巧得不行,现在梁朔跟纪然越来越熟悉,不再觉得“老师像妈妈”,而是“姐姐就是姐姐”的逻辑, 他怕老师、怕妈妈, 但是不怕姐姐!
  姐姐最好了!
  纪然:“……
  姐姐好累哦。
  梁朔正是调皮的年纪, 要是有条件,他能做到上房揭瓦,小空间根本不够他活动,只有客厅才能勉强盛得下的样子。
  好在客厅铺了地毯,纪家人进门都要换拖鞋,否则梁朔这几天清明假期,估计得半天换一次衣服,现在好点,一天换一次衣服就行。
  梁朔抄写完一首课本里的古诗,眼巴巴看着纪然,声音九转十八弯:“姐姐~”
  纪然娘心似铁,手指点了点作业本:“不行,我知道你们老师布置作业要把这首诗写五遍,并且要背过,你才写了一遍,而且没有背给我听。”
  “我肯定会背下来的嘛,”梁朔生得可爱,年纪小没长开,眼睛大大的,还有婴儿肥,梁朔的爷爷奶奶喜欢给孩子买一些学院风英伦风的衣服,更衬得梁朔欺骗性极大,他摇晃着纪然的胳膊,撒娇道,“姐姐,就玩十分钟,十分钟后我马上回来写作业,背诗!”
  纪然:“不行!”
  梁朔:“姐姐~”
  纪然:“不可以!”
  梁朔:“姐姐最好啦~”
  纪然:“……”
  纪然很擅长应对调皮的学生,但对会撒娇的梁朔没有一点办法,她与小同学大眼瞪小眼,主动后退一步:“这样,你抄完五遍,暂时不要求背诵,我就放你玩十分钟,行吗?”
  “好耶!”
  梁朔顽皮是真顽皮,乖巧的时候是真乖巧,他得到纪然的退让,立刻收手不再得寸进尺,安安静静低下头,抄写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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