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她刻意记得林空竹的电话号或者给他备注什么的,实际上是因为她的黑名单里除了垃圾电话以外只有他。
打过去‘嘟嘟’的盲音直到自动挂断都没人接,秦臻抿着唇,重新又拨。
带着一股莫名的执拗和烦躁劲儿,打到第三遍的时候电话才接通,对面的男人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疑惑和‘受宠若惊’:“……臻臻?”
“我看到成之美的新闻了。”秦臻毫不犹豫的直接说正事,连忙问:“被伤到的是你么?”
对面沉默了几秒,这几秒里,秦臻没注意到自己抓着一旁座椅把手的骨节都泛着白。
“是我,但是没什么事。”林空竹重新开口后声音很轻柔,像是在刻意安抚她:“她没伤到我。”
秦臻打断他:“你在医院么?”
林空竹:“在。”
秦臻微微松了口气:“哪个医院?”
“你要来看我么?”林空竹的声音,听起来多少有点受宠若惊。
“嗯。”秦臻有些别扭的应了声,嘀咕道:“先去了再说。”
说到底林空竹也不是陌生人,而成之美这事儿也弄的太吓人,无论如何她还是想去看一眼。
林空竹做到了一贯不对秦臻说谎的准则,他的确没受什么大伤,等秦家兄妹到了医院急诊室后,看到的就是男人坐在椅子上,把用纱布包成一团的左手放在膝盖上。
仅露出来修长指尖还沾着一点血迹,林空竹正用酒精棉一点一点的擦,听到声音后抬起头来,看到秦忱和秦臻一起出现,微微的愣了一下。
随后,才露出一贯从容的笑容:“谢谢你们来看我。”
比起有些发愣的秦臻,到底是秦忱更加成熟,他走过去瞧了瞧林空竹的手,淡淡地问:“伤到的是手。”
“不算伤吧。”林空竹微微耸了下肩膀,很无所谓的道:“正当防卫,蹭破点皮。”
“缝了十七针还叫蹭破点皮啊?先生,您那叫空手接白刃。”刚刚给他上药的护士闻言受不了了,认不出翻了个白眼后戳穿林空竹:“注意这些天千万别碰水,要不然您这蹭破皮的手一时半会儿还真好不了。”
……
这小护士,真不给面子。
眼见着护士收拾好了换药的盘子离开,林空竹多少有些哭笑不得,也有些不敢看秦臻的眼睛,下意识的把头别了过去。
“空手接白刃?”秦臻走过去,垂眸看着林空竹包成粽子一样的手,喃喃自语一般的问道:“那要是不接呢?她会刺哪儿?”
林空竹听到了她的嘀咕,不禁愣了一下。
“哥。”秦臻却没看他,而是转过头盯着秦忱,认真地说:“你能出去一下么?”
她是摊牌的态度,想和林空竹单独说话,秦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想他也不愿意在这儿待。男人唇间咬了支烟,近乎是迫不及待的离开,就撂下一句话:“二十分钟,我在车上等你。”
说的很明白了,只给秦臻和林空竹二十分钟的独处时间。
虽然看起来很不可理喻,但秦臻明白秦忱为什么‘监督’她和林空竹之间的相处会这么严格,无非是担心她再犯傻罢了。
于是秦臻等人出去,就很节省时间地问:“林空竹,你干什么了?”
林空竹怔了一下,有些茫然地笑笑:“什么意思?”
“别骗人了,成之美那种…嗯,老奸巨猾的性格。”秦臻想了半天,才知道一个比较贴切的形容词:“怎么会突然这么疯狂?”
入室持刀伤人,直接构成了林空竹手受伤缝了十五针的后果,追究起来成之美是要负刑事责任的,她怎么会这么冲动?
林空竹笑了笑,心想秦臻其实还是一如既往地聪明敏锐。
“嗯。”他索性承认了:“的确是我故意引着她犯罪的,绷不住,那也不能怪我。”
“你引诱她犯罪报警,诱饵是你自己?”秦臻问着问着就笑了:“真离谱。”
她一直知道林空竹冷静的皮囊下实际上是有点疯的,但还是没想到,男人疯到这个地步——看来他想摆脱成之美这件事,已经到了一种极致渴求的地步了。
但秦臻好奇的是:“你是怎么逼动她走这一步的?”
毕竟如她之前所说,成之美,老奸巨猾。
“也没什么,就是告诉让我继承家业的林问岷我不是他亲生的而已。”林空竹唇角勾勒起一丝没什么情绪的弧度,淡淡道:“大概追责的结果,让成之美更疯了吧。”
第78章 圆满 我一点机会都没有么?
实际上这两个多月里, 林空竹度过了一阵子相当低迷艰难的日子。
他几年后回来一心是想追秦臻的,其实也想到了被她拒绝是大概率可能性,可真到了被拒绝之后, 还是会忍不住很难过。
大概是因为他以前被秦臻宠坏了,在感情上一向是收放自如的游刃有余,直到现在才吃到苦头。
秦臻不想惯着他了, 不喜欢他了,他就进退维谷了。
一些反反复复的自我谴责中, 林空竹想的是如果他不放弃秦臻的话, 是不是太过无耻了?
但放弃的话, 他和几年前又有什么区别,
永远在犹豫, 永远错过自己想要的,那他回来江坞的意义是什么呢?
——直到秦忱联系他, 找了过来。
男人想弄到他的联系方式易如反掌,所以拨电话过来的时候林空竹也没什么意外的, 秦忱用‘感谢他拍的照片’这个理由约他出去,他也没怎么思考就同意了。
说实话, 林空竹并不害怕面对秦忱, 因为他想要重新追回秦臻的话,她家里人这关早晚都要过。
无论是秦忱还是徐莹, 或是从未谋面过的秦臻的父亲。
而和秦忱的这次见面,对方说话相当单刀直入, 毫不客气。
秦忱修长的手指弹了弹烟灰,看着对面的林空竹眯了眯眼,发现此人的气质比起几年前更加沉淀了。大概教授真的不是白当的,架着副眼镜, 就是一身书香气。
林空竹,一声金玉的外在是担当得起的,但内里是否败絮其中还不可定,唯一清楚的就是深不可测。
几年前,他都能把自己唯一的妹妹弄的痛彻心扉,更何况几年后?秦忱能看的出来,无论什么时候秦臻都不是他的对手。
所以,秦忱就是来棒打这对根本还没重圆的‘鸳鸯’的。
“我也不东拉西扯。”秦臻说的很痛快,直截了当的告诉林空竹:“你,离秦臻远点。”
五年前,五年后,秦忱保持着始终如一的口吻。
可五年后,林空竹就是冲着秦臻来的,又怎么会答应下来这个请求呢。
男人笑了笑,周旋道:“可以有别的商量么?”
“不可以。”秦忱毫不犹豫的回答,长眉皱起:“别忘了,五年前是你说的不会再出现在秦臻眼前,别出尔反尔。”
林空竹沉默不语——男人本质的劣根性都有些狗,能追回秦臻,出尔反尔算什么?
但男人有的时候更知道怎么刺激一个男人,此刻秦忱说的话就更扎心。
“你以为秦臻还喜欢你么?她已经开始尝试接受别人了。”秦忱瞧着林空竹,轻描淡写的发表扎心言论:“对于不喜欢你的人纠缠不清,这是骚扰。”
林空竹放在膝盖上的手指下意识的蜷缩了下,轻声道:“我只是想要一个机会。”
被判了死刑的人也有缓期吧,更何况他看得出来秦臻看着虞北声的眼睛里没有‘喜欢’的情绪,他不是过于自信认为秦臻只能喜欢自己,只是想要一个机会而已。
秦忱很无情,也很直接:“你没机会。”
林空竹:“怎么才能有。”
“除非我亲自带着她出现在你面前。”秦忱想也不想的说,嗤笑道:“下辈子吧。”
这次谈话其实是不欢而散的,在秦忱的决绝态度里林空竹明白了秦家的态度。
但同时也……捕捉到了一丝丝的语言漏洞。
秦忱想也不想的说‘除非我亲自带着她出现在你面前’这句话,他说的时候想的当然是这辈子都没可能的准备,但有的时候可能性也是可以人为设计出来的。
只要敢拼,敢赌。
于是在林问岷又一次上门来找他的时候,林空竹没有继续隐瞒,而是选择告诉了男人尘封了快三十年的一个‘真相’,那些他本该早就知道的真相。
不出意外的,林问岷根本无法接受自己‘唯一’健康的独苗不是他的这个事实,当天回去就和成之美发生了激烈的冲突。
虽然成之美是个疯批东西,但林问岷也实在不是什么好玩意儿——因为前者来找自己兴师问罪的时候,脸上是泛着青青紫紫的肿胀的。
打女人的男人,林空竹向来看不起,虽然是成之美先犯错在先,但正常人都会选择用沟通的方式去解决问题而不是拳头,或者是更偏激的方式。
但林问岷不是正常人,成之美也不是。
来质问他的过程中成之美也是没有任何可藏着掖着的东西了,放下所有包袱的女人像个毒蛇,对他发泄出来这二十多年的怨气和恨意。
她说自己是全世界流着最肮脏最邪恶的血液,说没有她自己早就死在福利院里了,早知道就应该让陈明朗安排强制取他的器官等等……早就被林空竹事先准备好的录音设备录了下来。
耐心地听成之美说到最后,林空竹才淡淡的笑了一下,平静的反击:“是啊,可惜我这个祸害或许能长命百岁,但您的心头肉是不能了。”
他从来就不是什么良善温和的人,毒起来的时候比谁都能诛心。
也正是因为这句话,成之美气急败坏的跳脚时眼睛扫到他家里茶几上的刀子,就忍无可忍的拿了起来。
其实林空竹完全可以躲开她并且把成之美击晕,但这样他就无法处在一个‘受害者’的角度了。
电光火石间男人脑子里闪过这些年的劣势处境,想到那些极致的压迫与反抗,想到秦忱说过的‘除非我带着她亲自出现在你面前’……所以他选择用手接了成之美的刀子。
既不会太受伤,以逸城在江坞的话题度又稳稳能上新闻。
整个商圈都会关注到这件事情,林空竹不担心秦家关注不到。
后续的发展自然如他所愿,秦忱带着秦臻过来了。
林空竹猜测大概率是他们一家子看到了新闻,也或者是秦臻看到了新闻后有些不敢置信的去问秦忱,但不管怎么样只要他们知道了就肯定会过来。
因为人总有好奇心,逸城这么大个公司的董事长夫人行凶伤人,是个人都想知道前因后果的。
林空竹在秦臻好奇的视线里省略掉了和秦忱那段谈话,把林问岷和成之美那些事情和她说了。
听完,秦臻颇有些目瞪口呆,她看着林空竹平淡的神色,呐呐地问:“你就这么和林问岷说了事实,不怕后果么?”
“以前会怕,因为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林空竹笑了笑:“现在不会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秦臻有些欲言又止,不知道该怎么说。
其实林空竹如果不说出真相的话,一辈子瞒着林问岷怕是成之美也不敢戳穿,毕竟这是她一手策划并且隐瞒了将近三十年的过错,她怎么敢呢?
在这种情况下,逸城那么大一个集团……林空竹其实是可以很轻易的分到一杯羹的。
面对成之美对他这么多年的折磨,家产其实也是他应得的,怎么会就这么轻易地说出口,放弃掉呢?
“虽然听起来可能有些假清高。”林空竹似乎知道秦臻在疑惑什么,柔声的接过她的话茬:“但名利什么的,我其实不太在乎。”
否则他也不会至少拒绝了十多次林问岷让他去逸城工作的请求。
那些包裹着糖衣炮弹的金钱权势就像是□□,远没有‘自由’这两个字来的可贵。
年纪轻的时候这么想可能是天真,不知人间疾苦也不切实际的白日梦患者,但临近而立之年,懂事了也当过社畜经历过社会毒打了,但林空竹依然这么想。
这可能才是他身上那根最傲的骨头。
秦臻悄悄的想着,垂下的长睫毛不自觉的轻颤了下。
然后她听到自己问:“你做什么事情都不会后悔么?”
“在和林家有关的事情上不会,但是。”林空竹顿了一下,才继续说:“五年前的时候,有些后悔主动招惹你了。”
秦臻背在身后的手缩了下,抬眸盯着他:“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软弱吧。”林空竹清俊的脸依旧苍白,不小心见到了几滴血,就莫名有种白雪红梅的感觉,他脸上的笑意有些牵强,但更多的是对秦臻的歉意:“几年前我没自保的能力还想和你谈恋爱,太不负责任了。”
他眷恋秦臻,也不舍得靠近她的满足感和欢愉,所以还是没忍住自私了。
可是不应该的,所以现在无论秦臻多么嫌弃他,也都是他自作自受罢了。
秦臻没说话,静静地看了林空竹半晌,然后站起来离开。
“臻臻。”林空竹没忍住叫了她一声。
女人纤细的背影一顿,想了想还是站住了,她听到林空竹的声音很轻,分明是抱着希望却又有些无望的问她:“我一点机会都没有么?”
秦臻咬了咬唇,没做停留的离开了。
她没办法回答林空竹这个问题。
一路走出医院大门被冷风吹了一通,秦臻脑子里依旧是晕乎乎的。
虽然很没出息,但不可否认林空竹有他自己的魅力,他身上的那种坚持和独一无二的清傲甚至是别扭,都是在别人身上找不到的。
但是,她不信他了。
打着为你好的旗号抛弃过你一次甚至是两次的人,难不成就不会有下一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