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胡思乱想着,口袋里的手机‘叮咚’一声,就是秦忱不客气的催促信息:[二十分钟了。]
……
这是他之前给自己的时间界限,啊,真烦人。
秦臻莫名有一种自己是小学生还要被人管着的感觉,皱着眉,忍气吞声的给他回了一句:[马上。]
结果刚回完,她就打脸了。
秦臻收起手机刚刚要走人,抬眸就看到医院大门外面走进来的两道身影。
她对人脸的记忆有些敏感,虽然只在很多年前见过林轻维一面,但依旧能认得出他来,也可能是因为这男人一直都没什么变化吧。
苍白,瘦削,整个人在初冬的冷风里就像一根形销骨立的竹竿一样,仿佛就是快要‘油尽灯枯’的模样。
林轻维的身体状况秦臻有所耳闻,并不意外,意外的是他手里拉着一个孩子——看起来不过三岁左右,走路还摇摇晃晃的小男孩。小孩倒是挺胖乎的,像个雪白的团子,可爱的紧。
只是林轻维青白的脸色难看的厉害,拉着小孩子走得很快,对周围所有人都视而不见,很快就略过她旁边直接走进了医院里。
在这个时候突然带着孩子出现在这个医院,一副匆匆忙忙好像赶着找人的模样……秦臻秀眉微蹙,想了想还是转变念头,跟着林轻维重新走了进去。
她有种预感,这男人是奔着林空竹来的。
第79章 圆满 他死在了周末的早晨
其实这事儿也没什么可猜的。
出了成之美被抓这么大的一件事, 林家可能不派人过来找林空竹交涉么?而以逸城集团的人脉广阔面想打听到林空竹在哪个医院,在哪个病房都是易如反掌。
所以跟着林轻维见他一路毫不犹豫的上电梯,摁楼层, 走到林空竹处理伤口的诊室,秦臻也并不觉得意外。
只是他敲门的时候女人悄悄藏在了墙的侧面,她没有直接跟上去, 而是静静地听着室内传来一声‘进’后,林轻维推门走了进去。
然后秦臻才蹭到了门口光明正大的偷听, 甚至是偷看。
因为医院诊室的门上面有一道玻璃, 没什么秘密, 也不是她故意的。
不过里面的发生的场景……多少让人有点瞠目结舌。
林轻维背对着她的那道细瘦枯干的身影, 竟然在进去之后没几秒就‘扑通’一声的跪下了。一瞬间, 秦臻能看得出来林空竹和他旁边的孩子都有些惊讶。
林空竹假装自己没看到外面偷偷摸摸的秦臻,捂着自己的手起身躲开林轻维的这一跪, 凌厉的眼睛眯起来:“你这是干什么?”
“我知道我出现的有些唐突,可也是、咳咳、没、没办法。”林轻维说话相当费劲, 声音虚弱的几乎有种缥缈感,说两句话就要咳嗽, 说着说着, 自己也忍不住苦笑了:“你也看到了,我现在的身体就是强弩之末。”
“大概……就这个把月的事情。”
林轻维说的是自己大限将至的时间, 林空竹知道,但他没办法给出什么体己安慰的话, 只能干巴巴的说了句:“保重身体。”
林轻维有些无奈的笑:“我知道你恨我。”
啊这,林空竹摇了摇头:“想多了。”
实际上他一直就没太把林轻维放在‘仇敌’的这个层面上,毕竟肉眼可见的,林轻维也就是个工具人。
造成自己悲剧的不是他, 当然,他的确是得利者就是了。
林空竹不恨他,对他的态度只是不在乎,不喜欢而已。
倒是他旁边那怯生生的小孩子……林空竹眼睛扫过去,明显能感觉到那小孩眼睛里都是泪汪汪的,小手抓紧手里的娃娃,强忍着不哭。
“为什么要带着小孩来这种地方?”林空竹知道这孩子是林轻维那拼了命留下的‘独苗苗’,却也不反感,只是皱了皱眉:“你走吧。”
“不,我不能走。”林轻维却猛烈地摇头,甚至跪在地上依旧没起来:“我是来求你放过母亲一次的,可不可以不要起诉她?”
“成之美是你的母亲,不是我的。”林空竹知道林轻维来的目的,但实际上他不大爱在小孩面前说这些,只不过后者还是死皮赖脸的说到了来的缘由,那也不得不继续掰扯。
他垂眸看着林轻维苍白的脸色,眼睛里闪过一丝讽刺:“你难道不知道么?”
恐怕他不是林家亲骨肉这件事情,成之美瞒着谁都不会瞒着林轻维吧?他们母子,是彻彻底底的一条心。
林轻维沉默了几秒,才声音沙哑的开了口:“我知道。”
“很抱歉,但……但她是,咳咳!她是我的母亲,人、人都有偏向性。”
“我知道我的要求对你而言挺过分的,要你放过成之美,的确是于情理不合,但…咳咳咳,但只要你放过她。”
“你放过她,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林轻维咳的惊天动地,听的林空竹几乎有种帮旁边那一抖一抖的小孩捂住耳朵的冲动。
他也真的这么干了,男人走过去半跪在小朋友面前,在小孩懵懂的视线中用修长的手指堵住他的耳朵,这才又把目光转回到林轻维的脸上。
“抱歉,我不接受你的任何条件。”林空竹淡淡道:“你走吧。”
“如果继续在这儿纠缠下去,我会考虑提前诉讼。”
“别,不要。”林轻维大惊失色的组织,眼睛里是无法掩饰的慌乱。
就像一个快要溺水死亡的人,找不到一点点求救希望的模样。
林空竹看着,忍不住眯了眯眼——林轻维的表现让他莫名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午后,他被成之美带到了林家的宅子里,在客厅撞到林轻维正在看一本书的画面。
他看的是《体制化》。
一本讲述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人在体制内已经被驯服了的故事。
对于林轻维而言,成之美可能就是他人生中的体制,也是把他从一个独立的人驯服成一条狗的主人。
要说成之美这些年干的脏事他不知道么?不单单是对于他,甚至是和陈明朗之间的种种,林轻维怕是都心知肚明。他不厌恶么?不觉得恶心么?
林空竹看着林轻维的反应,觉得他是不的。
因为林轻维的‘生活’离不开成之美,他已经彻彻底底的被训化成了巴普洛夫的狗,即便一开始有过反抗,也在女人强势的态度里妥协了。
顺从一次妥协一次就会有无数次,林轻维渐渐当然就习惯了。
从习惯,到不可或缺,这对母子的关系相当畸形,但一切都基于林轻维的身体缘故,他也不得不像莬丝花一样依靠着成之美。
所以成之美出了事,最紧张的当然是他。
林轻维现如今想也不想的宁可跪下求自己,说好的男儿膝下有黄金都不顾了,可见成之美在他心理上的重要性。
可惜,林空竹不吃这套,依旧客气而没有余地的请他离开。
也许这样有些决绝有些狠心,不顾他本来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林轻维空洞的眼神渐渐回魂后,视线就定格在林空竹捂着自己儿子耳朵上的手。
盯了大概两秒钟的时间,林轻维脑子里电光火石间闪过另一个切入点——林空竹对他没有任何情绪像是对待陌生人,对成之美恨之入骨,但是对于小孩子他还是照顾的。
“他叫林苏潼。”林轻维抹了把脸,摸了一把小孩的脑袋,苦笑道:“因为你,我爸现在连我的身份也要质疑了,更不肯相信潼潼是他的孙子,如果,咳咳咳…我是说如果。”
林轻维顿了一下,只能厚着脸皮硬着头皮继续说:“我妈真的以故意伤人罪被判刑,潼潼就没人看顾了。”
他一个油尽灯枯病秧子,能活多久呢?
可能有了今天没明天了,但和他这辈子唯一有关联的两个人,都让他放心不下。
林空竹愣了下:“孩子的妈妈呢?”
“刚生下来就和我离婚了。”林轻维淡淡的笑了笑,眼睛里的情绪很平静:“拿了笔钱,好聚好散。”
听到这里,林空竹当然也明白了他当初的结婚只是为了这个孩子,和孩子妈妈当然没有什么感情。
但因为他们的私欲人为制造出来的一个林苏潼,现在陷入了这种尴尬的境地,又有谁会负责?就是说大人有的时候真的太自私,干什么都凭借自己的利益算计。
让人,恶心。
看着林轻维青白的脸色,林空竹眼睛里划过一丝不屑,但放在林苏潼耳朵上的手却依旧轻柔。
他从口袋里拿出随身戴着的柠檬薄荷糖,拿出一块剥开后塞到林苏潼嘴巴里,糖果的甜味在舌尖融化开,很容易就能缓解小孩的紧张。
“上一辈的恩怨我不会牵涉到后辈,小孩是无辜的。”林空竹站起身,低头看着林轻维一字一句说的很明白:“但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成之美也不例外。”
他精心设计的一个局面,不会因为短暂的同情就软弱下来。
成之美做了犯法的事情,那当然就要负责。
林空竹说完,便不继续在这儿和林轻维车轱辘话,直接了当的走人——以至于门外的秦臻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这么干脆的动作,都没来得及躲。
然后,就顺便被林空竹抓着手腕带走了。
“你,”等被男人拉进电梯,秦臻才从刚刚‘偷窥’到的场景中回了神,便立刻从林空竹的手里把自己手腕扯回来:“你怎么突然出来了?”
而且,怎么这么自然而然的就把她一起抓过来了?秦臻有些被现场抓包的窘迫感,掩饰性的抓了抓头发。
“早看到你了。”林空竹强忍着笑,平静地说:“不走,还在那儿听林轻维的废话么?”
……
秦臻无语片刻,想到刚刚那一幕,忍不住问他:“你会起诉成之美么?”
林空竹:“已经准备起诉了。”
“挺好的。”秦臻撇了撇嘴,嘟囔道:“那个疯女人。”
林空竹闻言,饶有兴致的看着她:“我以为你会同情林轻维。”
毕竟‘弱者’总是让人怜悯的,况且林轻维已经到了那种油尽灯枯的强弩之末了,怕是今天,也是偷偷从另一个医院跑出来的,拖家带口的就来卖惨求情了。
只可惜,成之美犯下的罪孽都还在他亲生儿子那里去了。
“不会啊。”秦臻摇了摇头:“就是那个小孩,还是很可爱的。”
她想起刚刚透过窗子看到的林苏潼,只觉得又可惜又有点生气——孩子上辈子是多倒霉,才会遇到这种不负责任的家庭啊?
从小在爱里长大没见识过那种复杂家庭的秦臻,怜悯是不可控制的。
林空竹静静的听着,没说话。
因为他不确定,对于林苏潼这个小孩子来说现在的境况算不算是悲惨的镜头,因为他不确定林轻维到底是不是林问岷的种。
毕竟成之美和陈明朗之间是有实打实的暧昧的,陈明朗没有妻子没有孩子,多年来一直守在成之美身边当他的走狗,到底是什么让他这么忠心?
光凭借感情么,还是……林空竹想到林轻维刚刚那句‘我爸现在连我的身份也要质疑了’,觉得并不是空穴来风。
但如果荒唐的事情都成了真,成之美和将死的林轻维又能受到什么影响呢?
一切倒霉的后果,都将会降临在小小的林苏潼身上。
他如果是林问岷的亲孙子,那没了疯奶奶和林轻维这个父亲,短暂的痛苦之后未来还是有盼头的,但如果不是……下场大概率就只能是福利院了。
林问岷被成之美欺骗了一辈子,戴了那么大一顶绿帽子,恨疯了她不报复到林苏潼这个后辈身上就不错了,又怎么可能养他?
想到这里,林空竹眉宇之间不自觉的聚着几分凝重,唇角微微抿了抿。
“喂,”秦臻瞧着,不自觉地就想问他:“你是在担心那孩子么?”
“有点。”女人肯主动跟他说话,无论话题是不是自己想回答的,林空竹都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了。
他曾说过不会对她撒谎,便诚实的点了点头承认了:“毕竟那么小,还不到三周岁,就得被当成求情的工具人了。
要命的是,这个小小的工具人往往能戳中人心里的软肋,反而比大人有用。
但林空竹想的不是为了林苏潼而放过成之美什么的,他知道有那疯女人在孩子身边更没好日子,他只是单纯的在想那孩子的未来前景会怎么样罢了。
只不过秦臻误会了,还以为他在自责。
“你不用想那么多。”她有些别扭的安慰他:“是成之美先动手的,你报警对得起任何人……不用觉得把谁害了。”
即便这次林轻维拿出来求情的人有些特殊,但依旧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林空竹微怔,镜片背后漆黑的瞳孔下意识的,痴痴地盯着秦臻。
后者知道安慰的话说出来了大概率就会被盯,只能咬着唇角强装不在意,眼睛也不肯看林空竹,倔强的盯着面前的电梯门。
好在电梯下降的及时,正当封闭空间里的气氛暧昧窒息到了极点时,就‘叮咚’一声的打开了。
一瞬间秦臻好像呼吸到了新鲜空气的活了过来,忙不迭的就跑出去要走人。
“臻臻。”林空竹人高腿长,几步就拦在了她面前。
秦臻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防备性十足的看着他:“干嘛呀?”
“留个联系方式?”林空竹拿出手机,指了指微信界面:“我猜,你也许会好奇那孩子之后的走向。”
啊这,这还真戳中了她那点好奇心害死猫的心理了。秦臻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拿出手机扫了下林空竹的微信。
时隔五年多,才重新加上的联系方式。
很巧的是刚刚添加上,还没等林空竹发表一句‘感言’,秦忱催命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刚刚他已经打了两个过来都被秦臻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