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打算做什么杀人放火的事情,在感情中,活人永远争不过死人,他必须不能让顾兰之就这么英年早逝,他必须得让他活着,让他活得让赵如卿感觉到恶心,感觉到如鲠在喉,这样才会放弃。
他看着顾兰之走到了他面前来,他仪态翩翩,优雅矜贵,让他心生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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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顾兰之看到处月那怪异的目光,上前来行了礼。
处月抬眼看他,又静默了一息才请他在旁边坐下了。
“这么大雨,还以为顾大人不会来了。”处月笑了笑,命两旁的人给面前的酒杯斟酒,“也是天公不作美,昨天都还是晴空万里,没想到今天就下起雨来了。”
顾兰之温和地笑了,道:“既然是应下了殿下的请帖,不管是下雨还是下雪,都是会前来的。否则当日便不会接下帖子了。”
“是孤小人之心了。”处月拿起酒杯,“先敬你一杯吧!”
“我不擅长饮酒,只能陪殿下饮一杯。”顾兰之笑着举起酒杯先一干而尽了,“还请殿下不要怪罪。”
“无妨,让他们给你上奶茶吧!”处月笑着扬了手,让人捧着奶茶上来给顾兰之重新倒了一杯,“这是我们草原上的奶茶,你可以尝一尝。”
顾兰之笑着捧杯喝了一口,放下杯子之后才道:“味道醇厚,在京中少见。”
处月深深看了他一眼,语气和蔼了一些,道:“前儿打猎,还以为会见着你,还想着正好和你比一比骑射,没想到你却没有来,实在是遗憾极了。”
“最近在忙着其他的事情,便无暇去打猎玩耍了。”顾兰之淡淡笑道,“跟着圣上打猎都是近臣,如我这样,便是不能轻易随驾了。”
“我以为,你就是陛下身边最亲近的臣子了。”处月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原来你自己并不认为是吗?”
顾兰之眉头皱了皱,语气更淡了一些:“这便与殿下没什么关系了。”
“你很清楚为什么我找你。”处月看着他,“你既然不认为是近臣,那便不妨离她远一些。”
“我不认为殿下有什么立场说这样的话。”顾兰之眉头紧皱了起来,“还请殿下放平了心态,首先明白一下自己是什么人,能说什么话吧!”
“好吧,我的确心态不平。”处月嗤了一声,往后靠在了椅背上,“不过顾大人,我想你的心也并没有放平,不是吗?”
顾兰之看着面前这突厥汗王,一时间只觉得烦闷——甚至烦到他感觉身上燥热,他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冷声道:“我如何不需要汗王操心,若汗王没有别的事情想说,恕我先告辞了!”说着他便站起来准备下楼去了。
就在这时,从两边闪出了两个突厥人,左右把他架住了。
“汗王,这又是什么意思?”顾兰之回头看向了处月,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这会儿身上的燥热并不寻常,他扫了一眼摆在面前的奶茶和酒杯,“你在酒里面加了东西?”
“助兴之物而已。”处月笑了笑,“没什么坏处,你看,好不容易冒着雨来了,总不能这么走了吧?”
说着,他比了个手势,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两个衣着暴露的突厥女子,他换了突厥语不知说了些什么,那两个女人便上前来直接贴到了顾兰之身上。
顾兰之往后避让了一下,却还是没防住那两个女人一前一后,和那两个突厥人一起把自己给包围住了。
“顾大人,一起坐下喝酒作乐不好么?”处月拿着酒杯做出了一个敬酒的姿势,“既来之则安之,有美人在侧,又有什么好闪躲的呢?”
“走开。”顾兰之感觉自己热得脑袋一片嗡嗡,几乎都有些无法自主了,他狠狠咬了一口自己舌头,疼痛让他清醒了片刻,眼前泛起了微红的迷蒙。
身前,那突厥女人已经托起了他,顾兰之微微低头,狠狠地退开了她,又肘击了身边那突厥人。
大约是力气太轻飘飘,没有人让开,他还是尴尬地被裹挟着,重新回到了处月身旁。
处月戏谑地看着他,道:“顾大人,玩得尽兴了再走啊。”
顾兰之低头摇晃了一下脑袋,他再次推开了身边那个女人,他这次听到了她们充满了异域风情的浅笑,她们在用蹩脚的汉语喊他顾大人。
深吸一口气,他抬眼看向了面前的处月,便见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仿佛一切算计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再咬了咬舌尖,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他看着处月弯腰放下酒杯,然后突然扑过去掐住了他的脖子。
处月没防着这时候了顾兰之还能这样冲过来、还有这样力气,一时间惊慌失措竟然是没能躲开。
“让他们走开。”顾兰之压住了处月,说话声音都带出了血腥味道,“汗王不想死在这里吧?我不怕死,但汗王一定很惜命的,对吗?”
处月抬眼看向了顾兰之,便见他眼睛是红的,嘴角还有血丝溢出来,仿佛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再不似谪仙,他怔忡了一瞬,便又被顾兰之压住,整个人都要呼吸不得。
“看来汗王是很不怕死的。”顾兰之口中说着狠话,却更知道自己其实也没剩多少力气了,他感觉眼前好不容易消散过一瞬的红雾变得越来越浓,就快要让他什么都看不清,就快要什么都听不到。
“你走!”处月从死亡的窒息之中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急忙拍着扶手让旁边的人都推开。
顾兰之缓了缓才意识到处月话中意思,他迟了一息才松开了他,接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感觉自己清明了一些,虽然身上还是难过,但眼前已经不再那么朦胧了。
慢慢地下了楼梯,他听不到身后的动静,也看不太清一楼是什么情形。
他看到下意识找寻着顾苗的身影,等看到顾苗抱着斗笠走过来的时候才微微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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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君,你看起来不太好,你怎么了?”顾苗扶着他往外走,“要先去医馆看看吗?”
“不必……不必。”顾兰之摇晃了一下,不让自己压在顾苗身上,也没拿斗笠蓑衣雨伞,便朝着雨幕走去了。
“诶,郎君等等,别淋雨会生病的!”顾苗跳起来就拿着伞追出去,但还没来得及跑到他身边,就看到顾兰之在雨中愣愣停了脚步,接着是毫无预警地倒下去了,“郎君!!”他丢了雨伞一下子接住了他,两人一起摔在了泥水里面。
这么大动静,酒楼的小二跑堂都急忙冲了出来。
一行人帮着他把顾兰之扶住了,又合力把顾兰之搬上了马车,顾苗狼狈地谢过了众人,茫然地驾着马车出了长乐坊,迷茫地朝着顾家去了。
他看了一眼在车中闭着眼睛的顾兰之,小心地伸手试了试他的额头,烫得有些吓人。
“郎君?”他瘪着嘴巴有点想哭了,“郎君你醒一醒,你没事吧?”
马车驶过一个水坑,狠狠地颠簸了一下。
顾苗急忙重新回头去看着前面的路,不敢再回头分心了。
躺在马车里面的顾兰之慢慢醒了过来,他抬头看了看马车的车顶,沉默地又闭上了眼睛。
第82章 八十二 请陛下给小王一个公道……
马车并不稳。
他能很明显地感觉到身体带来的燥热和难耐。
闭上眼睛, 他时而清醒,时而迷茫,耳边一片嗡嗡作响。
外面大雨的声音和车轮的声音时近时远, 他感觉自己似乎在下陷, 周遭的绵软燥热与雨水秋风一起交织成了一张网, 他在网中央,无论怎样下陷都好似有这张网把他接住。
热潮从四面八方倾泻而下,身上的疼痛消失不见, 他再听不到那淅淅沥沥的雨声,他似乎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轻笑。
是谁在笑?
他听不真切,这笑声很近又很远,又仿佛全不存在。
他想要睁开眼睛看个清楚, 却发现眼皮沉重得仿佛铅石一样,他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济于事。
耳边又传来了说话的声音,似乎和方才那甜笑不一样, 这次说话的声音似乎很急。
于是他侧耳去听。
在一片绵绵嘤嘤的杂乱之中,他听到了顾苗带着哭腔的叫喊。
“郎君,醒醒啊!快醒醒!”
他睡着吗?他觉得他清醒得很。
“王叔,你去请个大夫过来吧?我把郎君先背进去!”
还是顾苗的声音。
奇怪得很, 为什么要请大夫?
他试图从这一片绵软之中挣扎出来, 他用手把不知什么时候围绕着自己的迷雾挥散,这一次似乎格外轻易一些,他睁开眼睛,雨声灌入耳朵里面,他重新感觉到了头疼,他眨了眨眼睛,看到了湿漉漉的地面在一顿一顿地挪动着, 然后看到了顾苗那小胳膊小腿,最后才意识到自己被他背在背后。
“放我下来……”他拍了拍顾苗的手,猛然发现自己声音沙哑到有些吓人。
“郎君,你醒啦?”顾苗听着他的声音,急忙就先停下来,扶着他站定了,“郎君,我让王叔去请大夫了,你刚才摔了一跤好吓人,你现在好些了吗?”
那些错漏的记忆慢慢地回笼,他闭了闭眼睛,扶着旁边的立柱站住了:“不用请大夫,让王叔回来。”
“真的不用吗?”顾苗语气里面全是担心,“可是郎君你现在看起来也不太好,要不还是让大夫来看看吧?”
“不用。”他摆了摆手,他感觉到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黏腻的不适,他知道这种所谓助兴的药都是什么玩意,就算请大夫来也没有什么太好的解决办法。
拍了拍顾苗的肩膀,他安抚地扯了扯嘴角,道:“去吧,我去睡一会儿,你不要进来打扰,有人来就直接挡下,帖子也不要接,知道吗?”
顾苗从小跟着顾兰之,对他几乎是一根筋的信任,这会儿听着他的话这么肯定,便认真点了点头,道:“那我就在外面守着,郎君,你有什么事情喊一声我就在外面。”
“先把王叔叫回来。”顾兰之无力地笑了笑,看着顾苗转身跑走了,然后才慢慢地扶着墙,一步一步地走进了书房里面,转身关上门,然后瘫软在了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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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来很久以前在沧地时候的事情。
那时候他刚因为那篇《河间赋》声名鹊起,每天都有许许多多的宴席等着他,他们在席上饮酒作乐,吟诗作赋,便还有那些自诩风流的人物会拿出这些所谓助兴的玩意儿,他下意识不敢沾,回到庙里面时候便和大和尚说起来。
妙语和尚平日里也不管他在宴会上如何,但听到他说这些便拎着他打了一顿,和尚让人拿了这助兴的玩意来,当着他的面喂给庙里的兔子吃,他看着那些兔子癫狂发疯,什么都不怕了,连打它,它都不知道退让,恨不得冲上来咬人,这吓得他连着推了好几个宴会,生怕自己哪天吃了这玩意就和这兔子一样疯。
沧地毕竟是小地方,这些东西总是少,大家也都知道知道玩弄这些的人多半品行不好,久而久之便自然而然地分开了,也便是所谓的物以类聚。
后来他年纪渐长,书看得多了,事情也看得多了,便更知道什么是洁身自好,他不沾染这些,他身边的朋友们自然也不会与这些东西有染,他第一次知道这东西沾过之后果真是这样难以自控的情形,他几乎都想不起来刚才发生过什么。
靠在椅背上,他缓慢地回想起来刚才在长乐楼里面的情形,他想起来他似乎还打了那个突厥汗王处月。
但他想不起来他到底怎么从长乐楼中离开的了。
他模糊的印象中也不记得自己有摔倒,他就只想得起来他打了人,再接下来就是在家中了。
额头隐隐作痛,口中的血腥让他感觉有些反胃,但想要吐也吐不出来什么东西。
他想把身上潮湿的衣服脱下来,他一边感觉冷,一边又感觉热得烦躁。
摇摇摆摆地扶着椅子站起来,他大力地扯开了身上的衣服,粗暴地拽着丢到在地上,他慢慢地走到卧榻旁边,蜷缩着卧下,深深地把头埋在臂弯之中。
那绵软的迷雾便又再次侵袭而上,他闭着眼睛,他耳边嗡嗡作响。
他似乎感觉自己回到了沧地的明园中,他在桃树下小憩,睁开眼睛,便能看到他的卿卿从不远处走过来。
他听见自己在问:“你回来了,就不会走了吗?”
走过来的那个人笑着回答他:“是啊,我们陪着你不好吗?”
我们?为什么是我们?
他满腹疑窦抬头,眼前人变成了两个冶艳的突厥女人,她们一左一右在他身边,浅笑盈盈。
他吓得跳起来,他想要躲开,身后的桃树一瞬间消失不见,他重新回到了长乐楼中。
身后是那突厥汗王在笑,他道:“不过是随便玩玩,顾大人不要扫兴嘛!”
他一步一步后退,他想要高声呼喊,但却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到,终于他退到了悬崖旁,他看到穿着龙袍的赵如卿出现在了他面前。
伸出手,他想说话但却说不出来,他想试着抓住她的手却落了空,他终于往后落了下去。
长长的悬崖似乎没有一个尽头,他一直往下落,眼前空空,全是迷雾。
他却似乎感觉到解脱了一样,他甚至不会感觉到害怕。
风声和雨声不知从何而起,他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落了地,他仿佛回到了庙里面,他看到了蒲团木鱼还有念珠,于是便走上前去盘腿坐下,他拿起木鱼敲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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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滂沱。
赵如卿放下奏折,皱着眉头看向了面前的右荣:“顾兰之打了处月?还差点勒死他?为什么?”
“汗王就在外头,脖子上那勒痕不似作假。”右荣低着头回答,“其余的汗王没有多说。陛下要让汗王进来吗?”
赵如卿眉头几乎要拧成麻花,她看了一眼外面这大雨,道:“让他进来说。”
右荣得令出去,不一会儿便带着处月进到了殿中来。
赵如卿看着跟在右荣身后,走路都踉踉跄跄的处月,她一眼就看到他脖子上那明显的勒痕,还有脸上不知道是用拳头或者别的什么砸出来的青紫,眉头拧得更紧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