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鸢大概是被他的专注打动,眸中清澈纯净,比世间任何事物都要纯粹,她怎么舍得去打破他的世界。
“沅沅的爸爸是霍铭霄。”
“但她年纪小,分不清生物学的父亲有多糟糕,幸好霍总先前不知道这事,我也懒得去跟他解释。”
“如果你不介意我有一个女儿,也不介意我把你当做我老师的替身,我可以接受你,就像当年我接受霍总一样。”
陆鸢平静地说完,轻轻扯开梁砚苼的手,再绕出他的身影,就在那一瞬,抬眼时与霍铭霄撞个正着。
他不知着站在那多久了,但应该是把他们的对话全听了进去,随而双眼猩红,艰难开口,“我是……我叔叔的替身?”
他走向陆鸢,步伐尤为沉重。
“陆鸢,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霍铭霄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愤怒与嫉妒之意,他亲眼看着梁砚苼对她告白,还要让他听见那些残忍的对话,“你当初生下女儿又是为什么?”
他开始害怕陆鸢的回答,可惜,他越怕什么越来什么,“我爱他,没有羁绊的话,我们怎么联系在一块呢?”
总归,他霍铭霄只是一个垫脚石、一块踏板,用起来时她可以为他赴汤蹈火,不要了就什么都没了,甚至可以用转换羁绊的方式,比如奔向另一个男人的怀抱,来掐断他们之间的关系。
论起残忍谁又比得上陆鸢。
直白的感情容不得半点沙子,霍铭霄先犯了错,所以在陆鸢心里,他已经是死了般的存在。
“陆鸢……陆鸢!”霍铭霄一步步走向她,到达半米之外正好停下,他被嫉妒浸染的目光扫在梁砚苼身上,随后转移到陆鸢面上,猩红的眸似乎要滴出血来,他有很多话要当面质问她,最后落到嘴边,只有一句沁透肤骨的哀怨,“阿鸢,阿鸢!”
陆鸢身形微晃,梁砚苼担心地从后稳住她,陆鸢被窗外的雨滴敲醒,找回了不少清明,她冷静下来托住梁砚苼的胳膊小声说:“走吧。”
他们从霍铭霄身边经过,他好像定在了原处,良久都未动弹。
陆鸢回看他的背影,沉默寂静的雨夜总是掺杂着太多回忆,仔细想来她用追逐霍言骁的名义遇上了霍铭霄,那么也该由霍言骁的名义结束,如此一来,霍铭霄又有什么资格去争去抢,他还是那个强势的霍铭霄,被踩扁的自尊他会一点点赢回来,所以陆鸢说出那些实情,是将他逼到了绝境。
他没那么傻的,当小叔叔的替身不是他愿意做的事,他不会允许自己的骄傲再次被抛弃。
“你还好吗?”
远离了风雨,梁砚苼才关切地问起来,他眼中藏有数不尽的忧虑,看的陆鸢心头一震,当即想抽出被他牢牢握紧的手腕,却被他拽的更紧。
陆鸢迎头看他,“砚苼,谢谢你的帮忙,我没事了。”
谁知,梁砚苼收紧了力道,一字一句说道:“我看过你写给霍言骁的信,每一封我都读过,我知道你对他的感情不同寻常。”
陆鸢当他糊涂,心中慌乱起来,“砚苼,刚才是我与你早已对好的台词,既然事情已经结束,那些话就当不得真了,你先放开我,你手劲太大我有些疼了。”
梁砚苼松开她,却掏出一颗奶糖,陆鸢下意识的拿过去放进嘴里。
他换上了以往清澈透亮的眼神盯住她,“阿鸢,我当真了,我愿意做霍老师的替身,我愿意。”
他虔诚而来,她却不能继续。
“我只把你当弟弟,砚苼。”
原来奶糖也会发苦……砚苼,抱歉。
第37章 算卦
陆鸢没想过梁砚苼对她的喜欢是真的存了别的心思,而她常说的喜欢是真把他当弟弟,可面对他的坦荡告白,陆鸢不由心中泛起酸涩。
他那样好,却说:“我愿意当霍老师的替身。”
他怎么能当霍言骁的替身?
陆鸢凝神看着他,似乎又不是在看他,透过他真诚克制的温柔,眼角滑出一颗泪来,她仓皇失措的背过身去,说起话时参杂了少有的轻颤,她听到雨声落在屋檐的声响,就像那时暴雨如注的沉闷。
“我记忆中的片段总是在下雨时发生。”陆鸢踩下台阶,头顶就被罩了一把伞,她抬头看去,眼中湿润带笑,“我要对你说抱歉,让你陪我任性的演完这场戏。霍铭霄……我只是想让他死心,因为对他而言得不到的才最好,不过是占有欲在作祟,我不信他爱我。”
陆鸢顿了顿,反问他,“你想知道这些故事的开始吗?”
梁砚苼拧眉,深情注视的眸光并未被陆鸢发觉,她沉浸在过往的心酸中,无法空出多余的情绪包容他。
“嗯。”梁砚苼也想听听她的那面,是否真如霍言骁随笔中所写那样情真意切。
雨滴落在伞面上,清脆响亮的音符钻入耳中,他们在雨中漫步,没有目的地。
那段故事说来话长,无外乎少女心事以及时光遗憾的故事。
远看是没有目的地的行走,近看目的地已经到达。
陆鸢往前一步跨进另一道屋檐下,她身上沾了雨水,但不碍事。她对着雨中执伞的梁砚苼望了好久,也瞧见了他眸中的微震,他站在雨雾下,与她而言是过客,也只能是过客。
梁砚苼的未来必定敞亮,她需要再狠心一点断了他所有奢想。
“你吻我时我没有感觉,我以为那是一种超乎友情的感情,我更倾向于是亲情。”陆鸢感受到他瞳孔紧缩,下意识挪开视线躲避他的追逐,“你应该清楚我的意思。”
梁砚苼不听她劝,更执意要靠近她,陆鸢扬手制止道:“就到这里,梁编。”重重的呼吸搅乱了她的思绪,她只能喃喃,“别过界,就到这里吧。”
不止是此刻的距离,还有以后。
梁砚苼终于明白在陆鸢的故事里,其实没有什么放不下老师,她关紧了自己的心门现在谁也进不去了。
他愿意为她等,等多久都可以,无奈的是陆鸢不愿意,她最会找理由,“我的老师也是你的老师,切莫辜负他的期望。”
便凭着这一句断了他们所有前路。
梁砚苼念起下山前浮光嘱咐他的话,他当做耳旁风听过就忘,而这晚却让他将那些提醒一一记起来,命,是命吗?他不信命,如果他信了就会死在了五年前,上天夺不走他的命,但是让他有了残缺。
浮光常说人无完人,梁砚苼不会忘记当林樱看见他空荡的右腿时的震惊,他当时想的却是幸好进来的不是陆鸢。
林樱对他的眼神里有可怜和遗憾的情绪,这恰恰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东西。
如果陆鸢知道他的残缺,也会可怜他吗?
他不该逼她,在她最需要安慰和拥抱的时候,是他强迫自己当了回小人,竟忘了他不能说的秘密,如今梦醒了,他也该停下了。
“阿鸢。”梁砚苼望过去,她站在屋檐下与他隔了些距离,近在咫尺远在天涯,有车从旁经过再缓缓停下,霍铭霄不合时宜的出现,他站在雨中正注视着他们的身影。
梁砚苼探进陆鸢淡然的眸中,明明该放手的时候却涌出异样的心声,那缓缓从心底升起的浮躁与不安在怒吼叫嚣,如果他把自己的秘密说出去呢,不说全部只说一半可以吗?
当他走进一步,霍铭霄就慌了。
这更加肯定了梁砚苼内心的想法,陆鸢认为霍铭霄的爱是占有欲的结果,她不相信他爱她,但梁砚苼明白,他们之间的裂痕会因为过往的错误愈加严重,也逐渐证明霍铭霄是真的想挽回陆鸢。
“我其实……”梁砚苼的眼神足够热情足够真挚,他捂上自己的眼再慢慢移开,“这双眼是霍老师的,他临走前把这双眼给了出车祸而失明的我,现在的我是在替他看你,阿鸢,你可以不接受我,但请你不要推开我。”
一瞬的破碎击败了陆鸢,他周身散发的光芒在四分五裂的碎开,陆鸢沉溺于他的脆弱与不堪,想要拥住安慰,梁砚苼的笑太苦了,他求着她,笑着求她,用那双似曾相识的眼。
“老师……”她好似沉醉往事,雨打湿了半边身子,被冷到的那一刹骤然惊醒,霍言骁已经不在了,眼前的是脆弱易碎又坚韧存活的梁砚苼,他转身离开,陆鸢的双腿沉重到无法动弹,想要追出去的念头也逐渐消散。
她在屋檐下呆了多久,霍铭霄就在雨雾里淋了多久。
直到陆鸢失落的目光扫过来,霍铭霄仿佛得了她给予的信号快速奔到她身边,然而陆鸢仅仅是看了一眼又移开了,他走近她舍不得与她并肩站在屋檐下,他是做错事的人,甘愿站在雨中淋醒受罚。
他在完成自己的救赎,哪怕陆鸢不稀罕,但至少现在,只有他们两人独处的时光里,陆鸢还愿意听他说话。
霍铭霄那样聪慧的人又怎么看不出她与梁砚苼的计划,逼迫他离开,逼迫他接受他们给予的真相,他不会信的,“阿鸢。”轻声唤一句,陆鸢竟然抬起了头看他,霍铭霄像是得到鼓励,一时间心悦的不知从何开始说起。
“我猜到你们的意图,我没有误会你们。”他说的很心虚,知道是在自我催眠罢了,如果她真的继续替身言论,他会……他会,霍铭霄长叹一声,为她也是为自己,“阿鸢,即使是当小叔叔的替身,我也是愿意的,阿鸢,为你我心甘情愿。”这就是他的回答。
陆鸢破天荒笑出声,被雨声遮掩,也舍去了半分的讽刺。
霍铭霄被大雨浇灌,全身淋透,他浑然不觉寒意侵袭,往日的潇洒自如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求她原谅的寒酸男人,他深知他在陆鸢心中的信任度为0.还是要继续做给她看,把自己的真诚与深爱全都倒出来。
他想起去北贡寺那日。
这不是他第一次去,第一回 他站在寺门口未曾敢进,他沿着陆鸢摔下去的山道找到了遗失的红绳,他带回来视若珍宝,后来的事也不是没有预料过,陆鸢把红绳一刀两断时他的心也仿佛碎了一半,他缝缝补补后寻回一个破碎的物件,心脏的跃动也不如以往了。
这份感情伤到了他,霍铭霄以为再也不会因谁而炙热燃烧后,陆鸢的回应让他燃起了一丝希望。
他幻想着陆鸢此时的笑是对他的嘉奖,是对他的允许,“阿鸢,我又去了一趟北贡寺,在那里我遇见了浮光师傅。”从浮光口中听到关于陆鸢的消息,是不同于他的认知里的女人,为感谢浮光师傅对她的照料,霍铭霄给北贡寺捐了大笔香火钱,出钱修建山道,甚至连帮助过陆鸢的志愿者陆医生也顾及到了,他做的这些都是因为陆鸢而已,那些人帮过她,霍铭霄认为他应该十倍的还回去,不求陆鸢能对他有所表示,他只要陆鸢平安就好。
隐去背后做的一切,霍铭霄接着说道:“走前他说要为我算一卦,他竟然说我这一生孤苦,且身旁无伴直至老死。”他苦笑着又混合着雨水的冲刷,实在不比以往的英俊,难看的像要哭出来,“阿鸢,你听听他说的是什么胡话,我这辈子怎么可能孤苦,我有沅沅,我还有你。”
陆鸢听进去了,她沉静地瞥向他,“你该信他说的,浮光师傅算姻缘最准,他若说你孤苦无伴便是真的。”
这句是狠狠扎进霍铭霄心上,疼的他一下子没缓过神,“他算的准与不准,又与我何干?阿鸢,我有妻有女,他竟然算不到?”
“算到了,也结束了。”雨大风寒,陆鸢可不想与他在这里纠缠,“我们早就结束了,霍总,这些话我说了无数遍,你若是记不住可以做个笔记,或者弄个闹铃,随时提醒你。”
她说的轻巧,足以将他推出十万八千里,他碰不得的陆鸢,却让梁砚苼那个年轻的编剧拥了、吻了,不甘心啊,他甚至有一瞬想杀人的念头,拼命的忍住嫉妒的火苗,从霍言骁开始,所有的爱意都成了笑话。
“你不能对他好,你凭什么对他偏心,阿鸢,你明明爱的是我,是我啊!”霍铭霄伸出右手,用着卑微乞求的姿势,低声下气的压住所有欲望之火,“如果你不爱我,不会在青非默默陪我两年,更不会千里迢迢奔赴港城嫁给我!你说你对霍言骁有感情,但这份羁绊真的能让你为我做到这一步吗?我不信,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不信!”
陆鸢知道瞒不过他,那样的计划就跟rita给他当女伴一样,他们是在权谋里交过手的人,各自不服输,也不愿意退让一步。他被rita的突然亲昵闹得不愉快,陆鸢也被梁砚苼突然而来的亲吻闹到吐露心声。
他们的演技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只是彼此都看清了而已,再演就假了。
倒不如坦白承认,“我爱过你。”陆鸢漠然无视他眼中升起的热情与期盼,他太天真了,堂堂霍总何时变得天真了,有够可笑够无聊,于是乎下一句就击倒了他,“在青非、在港城我是带着真心奔向你的,是你不要我的真心,是你抛弃了我的爱,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我从没有逼迫你。”
“阿鸢……”他错了,意识到自己的悔恨,就来不及了。
“我原以为你会真心待我,幻想着与人交心不过真诚二字,可我不止有真诚,还有一颗爱你的心,我为你舍掉名门束缚,为你承担流言蜚语,本想着到了你回应我的那天,我就将沅沅的身份告诉你,告诉你,她是你的女儿。”可惜啊,他们都没等到那天。
“阿鸢,从一开始你就不该瞒着我,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他痛苦了,可陆鸢比他更痛苦的时候都经历过了。
陆鸢不愿意回想在港城受的苦,但是他一次次的出现在她面前,陆鸢不得不再一次的想起曾经的往事,那些让她彻底心寒的碎片回忆早就被她踩成了碎片,唯有折返的残光在笑她的痴缠。
陆鸢笑他太天真,到头来最天真的是她,“霍总,我身体不好如果当年不要沅沅,我会……死的。”
爱情哪有命可贵,她只是不要他了,活着多好呐。
霍铭霄后退两步,似乎是要倒了下去,好不容易稳住身体再次往前,嘴唇颤抖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你问我为什么瞒着你,我也曾无数次的想告诉你,但是我告诉了你,你会全心全意对我好吗?答案是不会,霍铭霄,你还记不记得当你的初恋从楼梯上摔下来,她的孩子没了,你就在医院的走廊上恶狠狠地盯着我,你说你的孩子没了,你甚至问都没有问一句,便认定是我推了她下楼,恨我毁了你的孩子,是啊,你的孩子没了,我拿什么赔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