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陆鸢对她挥手,转头就上了一辆出租车。
算算时间,到那边正好天亮,她可以陪梁砚苼吃顿中式早餐了。
戏剧学院的氛围总是那么浓。
早晨六点就有学子在校园林荫道下练习,陆鸢到底是心生羡慕的,她大学学的金融,别人在加入社团时她已经在为陆家旗下的子公司工作,关于戏剧表演从来没有系统学过,就算上了舞台有不少实战经验,可真要叫她说上几句专业知识还是会怯场,所以她才会决定送梁砚苼出国留学。
本该是超有情怀的时刻,被陆鸢饿的咕咕叫的声音打乱,昨晚的酒会上她光顾着喝酒,晚餐也只是吃了几片水果,今早又饿着肚子从机场赶来,喝了几口水才勉强扛过去。
她一心念着想和梁砚苼见面,于是二话不说飞过来,此时手中提着一个保温盒,里面放着中式早点,一式两份分量刚好。
陆鸢向来直白,在意谁就要见谁,无意中营造出浑然不觉的浪漫。
这种浪漫霍铭霄深刻感受过。
就在陆鸢到达英国后,他也用近乎绝望的浪漫跟她而来,看着陆鸢面上萦绕的欢喜与雀跃,他仿佛回到了两人在港城的相处,花廊的玫瑰被她打理的很好,每当他路过那片娇艳的玫瑰就会想起她额边的汗珠、垂下的碎发和飘逸在他手中的发带。
可惜的是这样的润物无声的浪漫成了其他人的专享。
“阿鸢……”我还能回去吗?
陆鸢好似感应到谁的呼唤,匆忙回头不见任何熟悉的面孔,再转头就见到不远处的梁砚苼,他低着头抱着课本从宿舍楼下来,陆鸢正要过去,梁砚苼身边跑近一个短头发女生,亚洲人的面孔,打扮的太青春太日系,微笑时会有两个小酒窝,一看就是很受男生欢迎的类型。
女生围在梁砚苼身边,嘴巴没有停过,就算陆鸢站那样远还能听见她清脆的笑,无忧无虑的没有经过社会的毒打。
就是个小丫头而已。
陆鸢站在原地没动,一直看着他们往前走。
然后,没发现陆鸢直接错过。
梁砚苼在此期间是一句话都未回短发女生,面上出现了不耐烦的情绪,随着他看手机的频率逐渐加深。
“梁,我们中午去吃日料吧,我好怀念哦,梁,那个课后作业我能跟你一个组吗,梁,你写的剧本真有意思……”
梁砚苼停下来,沉声拒绝她,“你很吵。”
“梁,对不起。”女生缩着脑袋瘪嘴委屈上,又不甘心他的孤冷,“梁,你在看什么?”竟然凑过去看他的手机。
梁砚苼眼底划过一丝厌恶,迅速移开他的手机。
“你先走吧。”他催促她快走,女生不情不愿的答应,脚上却没有动作,她亲眼见证梁砚苼的态度转变,面对她就是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面对手机屏幕就会流露出不常见的喜色。
梁砚苼与陆鸢的聊天框里。
他等到天亮才回复了她的消息,陆鸢问他:“我与霍铭霄一同参加酒会,你不关心吗?”
他该怎么关心?是质问吗?可他有什么资格。
于是失眠到天亮,边担心他的沉默会惹来陆鸢的厌恶,又害怕他的回答让她嫌弃自己的不成熟。
明明就开始学会了嫉妒,他恨不能飞到她身边杜绝所有对她有企图的人,然而他做不到,他是被陆鸢送到国外的,如果就这样回去他拿什么与她相配?
一颗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生气了?”
陆鸢顾及了他的情绪,总是给予太多包容,梁砚苼删删减减的话就成了一个字。
“没。”
多少是带着醋味的。
消息发过去没多久,陆鸢的电话打来了。
梁砚苼愣了会,短发女生拧巴的提醒他,“梁,你电话不接吗?”
他紧紧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备注,由心而发的期待开成了娇艳的玫瑰,他也想让陆鸢好好瞧一瞧,然后藏进心底。
“喂,阿鸢。”
“这么久才接,在干嘛呢?”
梁砚苼微顿,“准备去教室,你呢。”
“哦,我准备去吃早餐,一起吗?”
她说的平常,好像她就在他身边一样,梁砚苼遗憾的想又怎么会呢,他到底在期盼什么?
“又不说话,生我气啊?”
陆鸢直指他的弱点,梁砚苼哪会生她气,他是气自己不该来的胆小和顾虑,“没有,阿鸢。”
“听出来了,你就是在生气,要不然我现在飞过来看你?”
梁砚苼是存了几分期待的,“别哄我,阿鸢。”他不信,每月有几封信件寄到手里已经是最古典的浪漫,他的欢喜藏在每一个字里,能够传达到她身边实属幸运,他不敢奢求太多。
偏偏上天顾念他。
“你回头呗。”陆鸢声线温柔,又不乏帅气,听在梁砚苼耳边嗡嗡回响,似触及某根神经酥麻整个身体,他在心里说“不要把我当弟弟看,不要再哄我,等我有所成我会为你遮风挡雨,阿鸢,不要太哄我,我不会再允许你有抽身的那天”。
“骗你的,不会真以为我在你身后吧。”陆鸢的笑声传来,梁砚苼仿佛听见悬在涯边的玫瑰随风摇曳的声音,细碎的缠绵的,忽地耳膜一震,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在见到陆鸢的一瞬他抓到了半空漂浮的玫瑰。
再也没有比此时更浪漫的场景了。
纵使梁砚苼写过无数个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他还是被陆鸢的坦荡折服。
“为什么会来?”
“本来想给你写回信,后来觉得文字表达不出我的心意,便一早飞过来见你。”她抬起保温盒给他看,“诺,我俩的早餐。”
“阿鸢。”梁砚苼与她相隔一米,言语已经不能表达他此刻的激动。
陆鸢看了下手表,郑重其事的写完那封信,“砚苼,现在是上午7点30分,我很想你。”所以来见你。
他们没有拥抱,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彼此看尽眸中风景,旁人穿插不进,再也无人能融入其中,短发女生目睹一切狼狈到落荒而逃,明明没有说任何介绍,她却感受到了他们的感情。
霍铭霄也是如此。
他距离他们十米之外,后背上了一层薄汗,冷冷浸透他的身体,心上裂痕逐步加深,每裂开一条口子都能将他打入地狱。
错过了就难以拼凑了。
他不甘心啊。
霍铭霄既然能跟陆鸢飞往英国,就没有考虑被她发现的结果,发现了又能如何,他在她眼中早就破碎不堪,他的卑鄙是被她验证进骨子里的劣根性,不差这一回了。
“陆鸢,你跑的可真远,昨晚还在我那处,中午就飞到他身边。”霍铭霄进入他俩视野,说话不留情面,故意将“昨晚”二字说得很重。
陆鸢有过短暂的诧异,而后沉静看向他,“霍总也挺有意思,难道这所学校里也有你认识的朋友?”
“朋友没有,爱人倒是有一个。”霍铭霄是明晃晃的抢人了,他睨一眼梁砚苼,丝毫不曾把这个小年轻放进眼里,他算什么呢?靠陆鸢生活的男人有什么资格当他的对手。
陆鸢笑道:“我一样,这里没朋友,爱人倒是有一个。”她点燃了霍铭霄的情绪,就在他燃气希望的时分,陆鸢握住梁砚苼的手,彼时还低垂着头略显丧气的人突然有了强烈的共鸣,他的手顺势与她合十相握,也敢抬头直视对方。
陆鸢偏头对他笑笑,梁砚苼听她说:“霍总,要不给你介绍一下吧,这是我男朋友梁砚苼,以后会是个特别出色的编剧,有机会还请霍总多多关照呢。”
梁砚苼接上话头,“您好,霍总。”
他不过是随着她说而已,什么都没想就已经附和着脱口而出,他那样沾了喜色的神情倒是让霍铭霄生出一波又一波的怒意,他强忍着不甘,目光投向陆鸢那处,竟发现自己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陆鸢给他的一击太致命。
霍铭霄节节败退,仓皇逃离。
“阿鸢……”梁砚苼舍不得松开陆鸢的手,可是看着霍铭霄的背影他又对陆鸢的举动产生了担忧,他想着刚才的行为是不是她故意做给霍铭霄看的,“阿鸢……”连带着轻唤也有了些失落。
他抽开手,再被陆鸢狠狠握住,“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准逃。”
“我没有逃。”听她那样说,梁砚苼安心的握紧了,“阿鸢,你说的是真的?”
“不愿意?”陆鸢回看过去,她的手心在发热,梁砚苼的手心贴上去也沾了她的温热,顿时缠绕全身,耳根子通红。
“不愿意就……”
“我愿意。”梁砚苼在北贡寺逃了太久,他对生活所有热情都在那场车祸里消磨光了,身体的残缺让他没有了希望,唯有那一本本来自霍言骁的随笔拯救了他,霍言骁给了他完整的身体,他的内心却是被霍言骁笔下的故事拯救了。
陆鸢还不知道,那些故事全是关于她的回忆。霍言骁写活了无声的她,梁砚苼在无尽的等待里完成了她的骨肉重塑,陆鸢是他的飞鸟,是他所有情感里最美好的存在。
她更不知道的是他一直在等她到来。
梁砚苼知道自己是这场故事的“小偷”,他偷取了霍言骁的深爱,但他也想把这朵玫瑰牢牢握在手中,最好成为他一个人的珍藏。
所以在陆鸢到来前,宁愿将苦涩独酌,将爱意盛满。
陆鸢与梁砚苼找了一处安静的地方吃早餐,围坐的还有一群鸽子,陆鸢弄了一半的面包洒在地上,惹来大群鸽子的争食,梁砚苼见她迎着光的侧脸,柔和的一塌糊涂,不由痴迷地伸出手去,恰巧陆鸢转头与他说话,“你瞧那些鸽子……”话到一半,梁砚苼的手指戳在她不太明显的酒窝处,他微怔迅速拿下来。
陆鸢笑他,“怎么,想给我戳个酒窝出来?就像刚才那个女生一样吗?”
她在北贡寺就那样打趣梁砚苼,到了异国他乡还是改不了。
谁知梁砚苼突然紧张起来,摆正身子一脸正经解释,“她就是我同班同学,因为她混血会说中文才有了交流。我们就是同学,没有其他关系,我平时也不理她。”
“谁问你这个了。”陆鸢撑着脑袋看他,觉得他好傻,不对,是浑身都透着一股傻气,随即岔开话题,“你在这里学的怎么样?功课难吗,有没有新剧本创作?”
“我适应的还行,手上正好有一个新剧本的创意,我说给你听。”时间还早,他从最初的创意说起,提到教授的意见变得尤为认真,陆鸢当然相信他的能力,就算没有经过传统的成长教育,他依旧比大部分人优秀。
来之前林樱还担心他的语言沟通会有障碍,其实压根不用担心,梁砚苼的口语顺畅的很,虽然只在国内补习了一段时间外语。他比其他同学都努力,听陆鸢安排在这边照顾他的人说,梁砚苼一直在赶进度,刻苦用功到根本没有娱乐时间。
陆鸢给予他的剧本高度评价,梁砚苼笑弯了嘴,“你别光夸我。”
“你做的很好了,别逼迫自己太紧,一步一步来吧,飞鸟剧团不会跑的。”陆鸢是走了关系才送他进这所学府,他有能力是一回事,自己的自尊也不容许给她丢脸,陆鸢知晓他的想法,不戳破就是为了保护他的思虑。
梁砚苼眸光暗了暗,“我怕你会跑。”
“嗯?”陆鸢的手被他紧握住,登时感觉到他的慌张,她反手再握住,“我不跑,真的,我就在剧团等你。”
“好,一言为定。”
回金城的飞机上。
陆鸢困意袭来,靠在椅背上闭上眼,迷蒙中感觉到有人在给她盖毯子,以为是空姐,毕竟坐在头等舱,服务也更优渥。
到底是飞机上,要睡熟总差点意思,陆鸢动了动胳膊,薄毯滑下去,而后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牵住,陆鸢睁开眼不带任何情绪的看着他,视线落在他的耳垂上,那里有一颗痣。
兴许是被她的眼神烫到,霍铭霄缓缓抬头望向她,陆鸢那副冷漠的态度已经不能把他打倒了,他咽下从心头蔓延的苦涩,强压着,低声说:“沅沅要读小学,校长需要见一见家长。”他坐直身子继续,“校方规定父母必须一起出席。”
陆鸢收回视线,冷哼一声,“霍铭霄,拿孩子来压我不现实。”
他的双手狠狠掐进肉里,撕心裂开,“我知道,可我还是要那么做。”便再也不看她,只顾着望着窗外,好像在寻找他的飞鸟。
“毫无意义。”陆鸢的讽刺如约前来,他收下了。
如果连沅沅都不能将他们联系……不敢想,也不敢去想。
孩子是他最后一张王牌,他后悔着担忧着,更怕他们最后一点羁绊也会慢慢消失。
第44章 救人
陆鸢回到金城已经是下午五点,也没打算去剧场便直接回了陆宅,霍铭霄殷勤地跟在她车后一路到陆宅,正是饭点的时间,陆夫人邀请他一起吃晚饭,陆鸢自然是没好脸色给他,但陆沅沅一手拉一个不放,硬是把他俩留在了饭桌旁。
小丫头喜滋滋的给他们看自己的绘画作品,她对颜色搭配很敏感,常画一些令人摸不着头脑的画作,老师就说沅沅有艺术细胞可以好好培养,陆鸢听听就算了,她在沅沅的教育上还算清醒,不会一股脑认为她的孩子是什么难得一见的天才,无非是沅沅喜欢画画,她就挑选适合的老师教她,绝不会有任何功利性的强求目标。
与陆鸢的教育理念不同,霍铭霄只会无脑宠她,只要是沅沅说出口的、想要的,他会以最快的速度送给她,家中好几个储藏室都被他送的礼物堆满了,沅沅也不是个念旧的,新玩具三天就玩忘了,得亏他们家有这个实力,若是放在普通人家妥妥的吃不消。
霍铭霄拿着她的画作端详很久,眉眼间笑出了慈父的皱纹,“沅沅画得真好,爸爸很喜欢。”
“是吗?我还会画得更好哦。”
霍铭霄拂上她的发,“那这幅可以送给爸爸吗?”
“当然可以啦!爸爸,你真的觉得我画得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