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个月开始,因为要在王府里选人送到九南国去和亲,京城里的气氛就稍微有些变化了,九南国的消息也逐渐清晰起来。除了听说那边烟瘴之气多之外, 还有关于九南国国王的消息——毕竟,那边在点名要王府之女的时候也明确说了,国王是很有诚意的,打算亲自迎娶从大梁嫁过去的贵女。现在这位九南国的国王要说年纪倒不算老,之前的王后也是当地大族的女儿,只是命薄死得早,好在没有嫡子留下。
——当然了,这些有没有嫡子一类的事情,也就是云苓闲着没事在钟粹宫里边嗑瓜子边听玉柳说的。真正和杨佩珊聊这个话题的时候,这位九南国的国王之前有没有嫡子其实都不在这次和亲的考虑范围之内的。杨佩珊关注的重点反倒是,“听说这位国王刚继承王位没多久,想来年纪应该是不大。”
这不算一个完全的好消息。毕竟,九南国开始派出“海盗”在大梁的东南沿海一代骚扰守军,就是从这位国主继承王位开始的。但同样,这也不是一个单纯的坏消息,因为既然和谈的决定是九南国那边先提出的,那大梁对九南国国内的战争损耗也算大概有了个了解,想来短期内,这位国主不会随随便便就自打嘴巴。大梁作为一个大国,恢复元气的速度比九南国这种弹丸之地还是要快很多的。
南安王府把和亲的人选报上来之后,司徒晖的动作也不慢,很快就让还在九南国谈判的信使送去了消息。九南国的国主接到消息后,命结亲的队伍从海边一路往北,到底还是在今年的秋天到达了京城。
这些人到了京城之后,京城里的气氛像是忽然变得紧张起来,连空气中都像是多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虽然从司徒晖的脸上看,结亲队伍进了京城之后,他的笑容反倒多了,但云苓总觉得他现在想事情的时候快冒出黑气来了。
不过,大概也是九南国曾经是——现在名义上也是大梁的附属国的原因,结亲的队伍到了京城之后,在接风宴上对朝廷的态度虽然有几分扬眉吐气的意思,但总体上来说对司徒晖还是恭敬的。
不过,云苓想到这几天司徒晖来钟粹宫吃饭时和她私下说的话,觉得司徒晖大概不会这么想。
当然了,即便心里对九南国再怎么不满意,该有的程序还是要有的。何况,朝廷的郡王还在人家那里押着呢,司徒晖心里虽气,面上对着九南国的使臣还是露出了和善的微笑。
云苓在一边看着都要同情司徒晖两秒了。虽然说即便是大权在握的皇帝平时上朝的时候也不是一言堂,偶尔有些不顺心的事是难免的,但云苓真的很久没见过司徒晖气成这样还不能发脾气的样子了。昨天在钟粹宫,她让玉柳个司徒晖按了两刻钟的头,现在宴席还不到一半,云苓就看着司徒晖又在揉脑袋了。
云苓本人和敏妃、淑妃一样,在这场宴会上是个背景板。杨佩珊的话,比云苓几个的存在感还强一点儿——她从南安王府的队伍中召过来了那个上个月被册封的郡主,当着九南国的使臣好一顿夸。
云苓是在这次的宴会上才第一次见到那个最近被封为郡主的贾小姐。怎么说呢,这位贾小姐其实和她的姐姐相当不一样。贤德妃的样貌大气舒展,但身上的气质却温和如水。至于这位贾小姐,虽然容貌上和贤德妃有几分相像,但身上的韧劲儿却更明显。就不知是本性如此,还是知道自己以后即将和亲,为了让帝后放心,在这里特意表现出这种气质来的了。
“宜淑郡主是个孝顺的孩子,母后和南安太妃聊家常的时候,太妃就三句话不离宜淑,今天可算见着了。”杨佩珊安排贾小姐在自己的身边坐下,以显示出对这个即将和亲的郡主的重视,但嘴上的话却是转头对皇太后道,“太妃以前经常夸,说这是个友爱姐妹的。母后还说,太妃这是看着自家的孩子最好。依儿臣看,宜淑确实是当得起太妃的夸赞。”
话是说得很好听,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位宜淑郡主真的是南安王府的女儿呢。
皇太后微微一笑,“怎么?你说宜淑好,难道就不是看自家的孩子比别人家的好了?”这是说宜淑郡主虽然不姓司徒,但皇上和皇后都是拿她当一家人一样待的。
也不知这和乐融融的场面,九南国的使者到底信了多少,但如今已经快要入冬了,从京城一路往南是要走水路的,再耽搁下去,运河就结冰了。于是送别宴和接风宴相隔的时间并不长,云苓是眼看着那个一身浓烈的红色的少女上了早就等在一边的肩舆的。出了紫禁城后,她就会坐车到运河边,然后乘船一路南下。
贤德妃还活着的时候,杨佩珊一向是无视她的。可现在即将远嫁的是贤德妃的亲妹妹,杨佩珊反倒尽力在宫中选了不少有能力且不受重用的宫女放到了这位郡主的陪嫁队伍里。送嫁那天杨佩珊和司徒晖一起上了京城的城楼。
既然是为国尽忠,那送别时就是不能哭的了。可是,毕竟不是普通的远嫁,不少来送嫁的人都悄悄红了眼眶。杨佩珊看着下面的场景,心里难免有些怅然,然后,一转头,她就看见司徒晖一副正在想正事的样子。
杨佩珊顿时就不敢说话了。
大概是为了烘托这样悲伤的气氛,宜淑郡主刚一上船,天上就飘起小雨来。深秋的雨可不比夏天,这雨丝一落下,连空气中都带了些凉意。杨佩珊不敢说话的后果就是,在这样带着些凉意的天气里,陪着司徒晖字城楼上吹了一刻钟的冷风,她回来就有些咳嗽。
和云苓这个就算真的生病了,还想逃避中药的人不一样,杨佩珊在喝药方面是不用人操心的。倒是司徒晖,因为南安郡王回来的办法实在不体面,前朝要忙着的事情太多,药虽然喝了,但却没有好好调养,咳嗽的时间比杨佩珊还长。
好在司徒晖到底没倒下。大概是有这样“被迫和亲”的灰色阴影在,今年的年宴就不太热闹。虽然九南国那边并没有抵赖,等到宜淑郡主真的嫁过去了之后就把南安郡王送回来了,但南安郡王却觉得无颜见人,于是今年的年宴上也并没有出现。但,云苓觉得,看不到这位以一己之力坑了几万将士的王爷,司徒晖今年的年宴上的心情没准会稍微轻松那么一点点来着。
元祐十年的正月还没过,司徒晖就发落了一批在东南战场上决策失误的将领们,其中当然包括南安郡王。看司徒晖这段时间的心情实在是不好,御史台那边从贤德妃薨逝之后就持续不断的对贾家的弹劾折子也没人上了——对于这件事,云苓的看法是,好歹贾家刚出了一个和亲的女儿,就算贾家真的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司徒晖对那一家的处理都要暂缓呢,何况现在被弹劾的都是一些小罪名呢?于是也是要看皇上的脸色的好吧?
已经生完孩子的弟妹来钟粹宫看云苓的时候忍不住和她分享,“有一个‘为国尽忠’的女儿,贾家现在是又扬眉吐气一次,不怕御史弹劾了。”
然而在钟粹宫聊天的两人没有想到,气运这东西或许真的存在,而贾家的气运,自从贤德妃死后,显然是一路下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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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玉柳从外面打听到了消息, 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表情回给云苓的时候,云苓正坐在桌前,在玉燕的侍候下吃暖锅。
——冬梅是云苓身边新调上来的二等宫女。自从知道了她的打算, 杨佩珊的效率真的相当高, 去年年尾虽然升位份的人不多, 但杨佩珊还是把卫选侍塞到升位名单里去了。当时司徒晖忙着看大臣们和九南国扯皮的奏折, 对后宫里的事情即便稍微分出了点神来,大部分的注意力也都在空出来的妃位让谁补上了, 对于不限额的才人、美人等,干脆是连看都没看,于是卫选侍相当顺利地就升成了美人——当然,云苓也不好让现在的卫美人后来居上得这么明显,不然,她就是没有要捧着卫美人这位新人出来争圣宠的意思, 看在别人那里也不是那么回事了,所以傅美人升位容华,肖容华也因为九贵人里面有两个升为修容和修媛的, 升成贵人了。
云苓也没想到, 四妃空出来了一个, 补上去的不是育有二皇子的王昭仪、也不是叔父在前朝一直受到重用的冯昭容,而是原先住在她这钟粹宫偏殿的章修仪。据说还是司徒晖在忙过了前朝政事之后亲口点的。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王昭仪和冯昭容那边的宫女有没有“不小心”摔了娘娘的杯子云苓不知道, 但她却很快就释然了——讲道理, 章修仪膝下有一个公主, 又是正经选秀出身,被封为宁妃怎么也比贤德妃画风正常多了好么。
咳咳,扯远了,总之, 因为卫选侍被封为美人了,云苓就很自然地把冬雪调到她那里去了。这个冬梅原本是花房里伺候的,会一点编小花篮的手艺,玉霜看这人不错,就向云苓推荐了她。
紫禁城里的宫女没读过书,但冬梅的手是真的挺巧。经过了冬雪的事情,云苓在选人的时候就比较注意看这人是不是主意太大了,让玉柳盯了一个多月才同意冬梅升成二等。
这些事说起来好像今年过年前后云苓身边的人事变动挺多的,但云苓并没有感觉到什么不舒服。
玉燕见暖锅中的蔬菜变了颜色,伸出筷子稍微搅了一搅,见蔬菜的梗都稍微有些软了,就把菜从锅里捞出来,放到一边盛菜的小碟子里。云苓嘴里还嚼着牛肉,见到玉柳这副样子也不好张口说话,于是话是玉燕问出来的,“怎么这副表情?又出什么事了不成?”
紫禁城说大也大,一天发生七八件新鲜事也不稀奇。不过,大多数别的宫里的才人掐架啊、那个妃子最近心情不好责罚宫女啦这种事,平时也报不到云苓跟前来。云苓咽下嘴里的东西,端过一边放着的菌菇汤喝了一口,也将视线放在了玉柳身上。如果是普通的事情,即便再有意思,玉柳也不会选在她吃饭的时候进来。
果然就听玉柳道,“前天将军们不是都回来了么,皇上因为这个还往奉先殿走了一趟……”能让皇上闭门思过的地方,除了奉先殿,也没有别处了。
这次出征的将军们因为是被弱女子换回来的,脸上都无光得很。进城时也都能多低调就多低调,连个从城门处骑马回来的都没有,老实得不得了。云苓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还没忘前天那满后宫都安静得恨不得自己不存在的状况,用目光示意玉柳继续说下去。
“今天这些将军们在朝会上就一起上了折子,说这次败仗的原因在于后勤没有跟上,南安郡王当时冲锋的确急切了些,但也是因为后续的军粮迟迟不到,如果再不快速结束战争,沿海的军队都有炸营的危险了。”
反正仗是输得彻彻底底了,但谁都不想被司徒晖作为发泄怒气的对象。他们这些人都是跟着南安郡王一起出去的,如果南安郡王在本次战争中决策重大失误,那他们这些人哪个能跑了啊?于是一商量,得了,干脆在大朝会上先发制人吧。
说实话,这次东南沿海的战场上后勤做得不好,司徒晖之前也不是不知道,见这些将军们回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上了这样的折子,司徒晖干脆顺水推舟——看看当初主管往战场上运送粮食的都有谁,一个一个查呗。
玉柳对前朝的事情知道得不多,但前两年运送粮草的事情是户部在负责这件事,她还是知道的,毕竟娘娘的弟弟也在户部。
云苓是知道苗云峰没有主动往运送粮草的事情上凑的——说白了,苗云峰现在的品级不够。但是,听司徒晖这意思,是要借着这次粮草运输不到位的情况好生整顿一下户部。苗云峰会不会扫到台风尾就不好说了。偏偏距离下个月宫妃家人探亲的日子还有不短的时间,云苓虽然有些能和宫外联系的渠道,但这件事一两句话却说不明白。于是听到了玉柳的话,难免有些着急。
不过,这些将军的折子一上,首先被针对的是户部没有错,但别的部门也很难独善其身。云苓对前朝的事情是真的不太懂,现在也只能让玉柳经常打探一些消息,自己心里有个底罢了。对上偶尔过来吃饭的司徒晖,却是相当稳得住的。
毕竟苗云峰没有主管过军饷相关的事情,即便被扫到台风尾,应该也不会太过。
然后,在下一个探亲日之前,云苓就从玉柳那里听说苗云峰又小小地升了一级官儿,不过被从户部调到工部去了。
“所以这算是好事儿?”按照云苓朴素地价值观,工部应该是没有户部那么炙手可热的。所以苗云峰这次的升官儿,她一时竟然不知道是不是应该高兴。
苗王氏的嘴角不断上扬,大概这段时间真的很开心吧,眼角眉梢都透着喜意,“户部里好些人都致仕荣养了,还有连致仕的体面都没捞到的。大爷虽然被调到工部,但品级向上走了一步,可见大爷之前恪尽职守的样子,皇上都看在眼里呢。”
但凡是升官儿的都会说这样的漂亮话,不过,云苓见她一副红光满面的样子,就知道苗王氏这番话是发自真心的。云苓稍微放心了些,就听苗王氏道,“不过,这次被牵连的官员还真不少,除了咱们京城里的户部官员,许多地方官都因为没有配合好军饷的运送入罪了呢。”
云苓瞪大眼睛,“地方官能怎么配合啊?”这种运送军饷即便经过了某一省,运送路线应该也是保密的,大部分押送粮草的官员并不会和途径省份的地方官打招呼吧?
苗王氏对这种事情的了解程度也不深,“好像是最后一批粮草押送的路上因为什么事耽误了时间,陛下说是哪个省份的地方官没有将下面治理好……”
这些事情不过是苗王氏随口一说,云苓也并没有认真记起来,但是,云苓还真没有想到,在未来两个月,这个随口一提的官员会成了让整个京城的勋贵人家都咬牙切齿的存在。
前面说过了,在朝堂上混,遇到这种重大的工作失误,甩锅能力也是相当重要的。苗云峰是从头到尾没有参与过粮草的押送,所以在司徒晖对着涉事的官员发脾气时还算从容。但别的官员就不是这样了。
被司徒晖责难的地方官在甩锅能力上尤其的强,听说了军饷是在自己治下被耽误的,连忙喊冤:运送军饷的运河是途径他所在的省份没有错,但押送粮草的官员手脚不麻利被人看出了端倪,差点被水匪截了粮草这种事,和他的关系就不大了吧?据他所知,那水匪是隔壁省份的节度使为了显示自己有军事能力,特意养寇自重的产物啊!虽然这些水匪平时在他的境内活动时,他看着丰厚的孝敬,确实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现在这个锅全扣在他的头上,他也觉得冤枉呢!
于是又牵连出隔壁省份的节度使没商量。
隔壁省份的节度使既然能想到养水匪这个天才的注意,那小脑袋是相当好使的,才不像这个地方官一样只会甩锅:人家可会居安思危了,之前好端端地作者节度使的时候就和京城中的许多勋贵有往来。水匪什么的,这位地方官大人您实在是严重了,那就是京中的勋贵人家往老家送东西的商船而已,虽然说勋贵人家的家丁是壮实了些,手中也有自卫性的武器,但那不是因为一路上不太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