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以来,千凝也是第一次过除夕,这一晚,千凝买了许多东西回来,嵇无靖做了很多饭菜,他们吃得很丰盛。
千凝对这么多请帖,发愁,敲菜菜:“你说,我是盲选呢,还是点一张呢?”
菜菜:“闭嘴吧海王。”
她将一沓请帖摊开,让嵇无靖拿着,说:“太难选了,你打开,然后我来抽。”
嵇无靖照做。
她一手撑着下颌,闭上眼睛,另一手在请帖间游走,最后定下一张,用力一……咦,抽不动。
她再用点力,还是抽不动。
算了,抽不动,没缘分,换下一张,她手指落在旁的一张,再次用力,还是抽不动。
千凝这才睁开眼睛。
嵇无靖把手上的请帖,捏得紧紧的,有些还有一丝丝细微的褶皱。
千凝:“你干嘛?”
嵇无靖:“你别下山。”
他将请帖收起来,拢在手里,又说了一遍:“你别下山。”
千凝忍不住一笑:“怎么着,你是想让我和你一起?”
安静了几息,千凝以为嵇无靖不会有反应,却看他忽的点点头:“嗯。”
他想过了,如果她晚上下山去,又是一夜未归,他会很……无聊的。
对,无聊,千凝曾和他说过的词,她不在,他会很无聊。
扎草环也很无聊。
做什么都很无聊。
千凝眼睛微微睁大,倏地笑起来:“行吧。”
对这个傻木头,她倒是挺宽容。
晚上千玖睡得早,千凝把她放进储物戒,就和嵇无靖出门去。
对比县城,山上是安静点,千凝也买不少烟花爆竹,当然,正常人不会在山上放烟花,对冬季干燥的山来说,火星子是要命的,除非千凝想牢底坐穿。
他们两人。踱步到山脚处,清扫完一块地方,看那一簇簇烟花升到半空,炸开。
千凝跺跺脚,吹了下手指。
嵇无靖坐在她身后,双手抱着膝盖,循着声音,去倾听烟花。
嗯,很少女的坐姿。
千凝大声问嵇无靖:“十三,你以前放过烟花吗?”
嵇无靖摇摇头:“没有。”
千凝把火引子放在他手上,说:“试试看。”
嵇无靖点了烟花,“咻”地一声,半空爆开一朵五彩的烟花,虽然他看不见,不过千凝说,它们是圆的,颜色多样的。
他隐约能想象出样子。
紧接着,千凝自己丢了个炮仗,炸完,四周似乎还有余音,丢得有点近,遭殃的是耳朵。
她掏掏耳朵,对嵇无靖道:“点了爆竹后,要用力丢出去。”
嵇无靖煞有介事地点头。
随后,他点了个炮仗用力一掷,千凝眼看着它在空中划出一条长长的曲线——显然嵇无靖控制不住手里的“用力”。
“啪”的一声,远远的,传来一声回音。
忽然,他们听到一声怒喊:“哪个兔崽子把爆竹丢我这里!”
菜菜说:“啊,炮仗丢到穿山甲妖家,你们最好快跑,别被他抓住。”
千凝随意,说:“他应该不敢对嵇无靖做什么吧。”
菜菜低语:“但他很记仇,不会和你正面刚,小心你睡到半夜木屋地基突然被穿透,大冷天只能在寒风里睡觉。”
千凝打了个哆嗦,立刻拉着嵇无靖:“跑!”
作为罪魁祸首,嵇无靖虽然什么都不懂,但好在听话,让跑就跑,根本不啰嗦。
跑出几百步,有一个小斜坡,翻过去是条捷径,千凝先爬上去,她伸出手,抓着嵇无靖的手,把他拉过来。
山坡上有点陡峭,千凝小步走着,对嵇无靖下指令:“左脚、左左,右脚……”
安全度过这斜坡,千凝还没松口气,忽的自己脚上一打滑——这种地方走的人太少,前几天又下过雨,她心口猛地提起,双手晃了晃,保持平衡。
站在她身后的嵇无靖,察觉到什么,突然伸出手,搭在千凝肩上。
千凝的“别”字,还没出口,被这么一碰,她反而失了平衡。
下一刻,两人顺着生满枯草的斜坡滚了半截,还好坡浅,很快就停了下来。
千凝大脑天旋地转,过了会儿,动动手脚,安然无恙,倒是嵇无靖被她当做肉垫,垫在身下。
她转过身看他,他脚肿了一点,再抬头看上面,滚下来容易,爬上去就有点难。
千凝无奈:“你受伤了……你刚刚不动就好了。”
嵇无靖安安静静地眨了眨眼。
刚刚的动作,其实是他下意识的,他也有点奇怪,为什么他会保护千凝呢?他思考了一下,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他不想千凝摔下来。
如果要摔下来,那就两人一起摔。
他觉得这样更好,他受伤没关系,他能做到不让她受伤,就好。
他喉线涌动,忽的低声说:“我可以保护你。”
千凝本来要起来,一听,愣了愣,要不是嵇无靖当着她的面说的,她都不知道,他也会说这种话。
能载入史册的大进步?
她弯了弯眉眼,说:“我也可以保护你。”
嵇无靖抿了下唇,说:“我可以,像你保护千玖一样保护你。”
千凝细细品完这句话,不由失笑:“我一直像保护千玖一样保护你啊。”
嵇无靖撑着手肘,微抬起自己的头,纯净的眼眸中,带着一丝困惑:“但你不像亲千玖一样亲我。”
千凝:“啊?”
千凝震惊。
他是怎么能用这张成年人的脸,用这么平淡的语气,讲出这句话的啊?
千玖如今是两岁萌娃的模样,那脸颊肉弹弹的,千凝有时候实在忍不住,会小亲一口,但她以为嵇无靖不知道!
不对,嵇无靖是怎么知道的,他不是看不见吗?
嵇无靖似是懂她的惊讶,说:“我听到的。”
千凝总算有点明白,平时嵇无靖的世界是怎么样的,这耳朵,天庭痛失顺风耳一名。
她解释不来,只好说:“玖玖是玖玖,你是你,你们不一样。”
她要是动不动就往他脸上吧唧一口,嗯,虽然他这颜值,自己不亏,但自己怎么都像女流氓。
嵇无靖又思索着。
他和千玖不一样,但千凝对他而言,只有一人。
没有不一样。
凭什么千玖有,他没有呢。
远处,万家烟花跃到半空,一朵朵漾开,因为隔得有距离,声音不大,但斑斓的光线,勾勒出嵇无靖侧颜,映照进他眼底里。
他长睫低垂,忽的道:“不然的话,我来亲你。”
带着点不易觉察的固执。
四周安静了下来,嵇无靖耳朵微动,千凝的呼吸似乎轻了许多。
她不开心了?
他似乎总在让她生气,可是有些事不说,他又想不明白。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忽的,只听千凝从鼻尖轻笑一声,随后,空气浮动,他能感觉到,她的突然靠近,下一刻,一个干燥微凉的吻,落在他脸颊上。
嵇无靖长睫颤了颤。
只听她低声问:“可以了吗?”
第四十一章 终于变成了人
嵇无靖稍稍点头。
他好像有点明白, 烟花长什么样子。
过去,他听过烟花的声音,却没有真的见过, 因为每一个除夕夜, 他是窝在柴房里过的, 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知道自己能要什么,混沌之中, 遑论去观察烟花的模样。
但此刻,在他大脑里,炸开了一朵,圆圆的, 五彩斑斓的烟花。
是亮的。
他才知道,原来人也可以有所要求,提出要求, 能够得到回报。
他猜测,这或许,是千凝曾与他说过的,“目的”。
他隐约找到自己的目的。
而此时, 千凝已经爬上斜坡, 一根绳子垂在嵇无靖身边,她在上面喊:“抓着上来,小心你左脚的伤口!”
嵇无靖回过神,将绳子卷了几圈,握在手里。
他一点点爬上斜坡,快到的时候,千凝抓住他的手, 将他拉了起来。
两人有一瞬靠得极近,嵇无靖突然低头,干燥的嘴唇贴了贴千凝的鬓角。
这样,以后不是谁保护谁,而是相互保护。
这姿势幅度很小,千凝顾着他的脚伤,没有发觉。
大年初一后,千凝没休息几个好日子,聂学真又找上门来。
聂大人提了些好礼,亲自来拜年,大厨嵇无靖烧一桌子好菜,聂学真闻着味道很不错,留下来吃顿饭。
酒足饭饱,他临走之前,对千凝说:“隔壁云州州府,这几个月来,已经失踪两位姑娘了。”
千凝知道,能找到她的事都不简单,直接问:“妖物所为?”
聂学真严肃地颔首,说:“是,这回是仙门会的仙人确定。”
按孔雀妖的说法,仙门会虽然不怎么样,但到底是其大宗门的弟子,没有筑基也有练气的修为,既然他们确定,应当就没错了。
千凝又问:“那些仙人呢?”没把妖物抓走?
说到这个,才是聂学真头疼的地方:“仙人们说,此妖能耐不小,他们须得回禀修真界宗门,再做决定。”
千凝一针见血:“他们不管。”
聂学真尴尬:“应当是……的吧。”
仙门会做甩手掌柜,但地方官不能不管,更何况,这回祸事降到官员头上,失踪的其中一个姑娘,就是云州知州方元殷的千金。
这不,方元殷百般打听,终于知道打熊夫人的称号,求到久丰县。
千凝默默想,打熊夫人好难听,她后悔了。
久丰县和云州州府之间,虽然隔州,但相邻,实际位置并不远,以防万一,聂学真还是前来找千凝。
聂学真说:“自然,方大人不会白让夫人去这一趟,而且夫人看过情况,如果觉得不行,我等也不会为难夫人。”
聂学真实为客气,千凝说:“好。”
她也是这么想的,先去调查,等菜菜检索到有关消息,再看看有没有办法,不行就回来,不要逞强。
于是,千凝又叮嘱嵇无靖:“十三,看好家和玖玖哦,我可能会晚点回来。”
嵇无靖站在门口,怀里抱着千玖,点点头。
这边,千凝骑快马去云州,见上方元殷,寒暄暂且按下不表,千凝先前往一户失踪姑娘家查看,再去了方府。
此刻,云州方府上,燃着香案,一位白眉白须的道士,正在神神叨叨地做法事。
千凝在堂上看到徐瑶。
她瞥了眼聂学真,是问徐瑶怎么也在,她和徐瑶有过龃龉,是尽量不碰上为好。
聂学真抻平袖子,压低声音:“这户人家,是徐家庶出姑奶奶的婆家,失踪的女子,是徐娘子的表妹。”
也就是沾亲带故。
千凝纳闷徐瑶在时,徐瑶也瞥见千凝,叫来一旁的嬷嬷:“我不是说过,道士我已经找到了么?”
嬷嬷嗫嚅:“徐娘子,姑老爷为表小姐着急,也是寻常父母之情,多一个人,多一种法子嘛。”
徐瑶还记恨千凝下她面子的事,便冷冷收走目光。
千凝没理会这小插曲,因为得到有关信息,菜菜终于能补全讯息,开始汇报:“失踪的这两位姑娘,是被一种叫煌蛇的妖兽掳走的。”
煌蛇?
千凝手指轻摩挲下巴。
菜菜说:“煌蛇这种妖兽,胆子小,平日和人类都是互不相犯,但如果出现比它们等阶高上许多的妖兽,它们会主动投降,效忠于那妖兽。”
这投降的速度和觉悟,也是头一份的。
菜菜又说:“最近,应当是十几年前,跑到人界的大妖要苏醒,煌蛇抓的这些女子,都是阴年阴月阴日出生,要献祭给大妖。”
“至少还要六名女子,才能凑够献祭阵法,到时候大妖一出世,别说是云州州府,就是许州,也得遭连累。”
“至于这大妖是什么,其他我不清楚,我权限到了,探索不到。”
只有造成碾压的实力,才会让菜菜无权限。
十几年前种下的因,如今要结成果。
千凝突然想起一件事:“我这身体,年月日如何?”
菜菜:“呃,阴年阴月阴日生。”
千凝:“告辞。”
既然知道事情的大概,也不是她一己之力能够解决,千凝同云州方家说:“这件事,我无能为力。”
方家人脸上,皆显露浓重的失望。
千凝又说:“但我能联络一位朋友,看看她能不能帮上忙,至于最后结果如何,我不敢保证。”
这听起来,确实很像推脱之词。
聂学真叹口气,说:“如此,就麻烦夫人。”
千凝一转身,失踪姑娘的母亲,方徐氏再忍不住,险些晕倒,下人们扶住她,她悲戚道:“仙门会的仙人也是说,要找更强的仙人来,可我孩儿能等得及么?我苦命的孩儿!”
倒是有点埋怨千凝的意思。
方元殷面上疲惫,对千凝作揖:“内人忧思过度,才出此言,望夫人不要介怀。”
千凝说:“我不介怀,我要到一旁去联络人,你们不要过来打扰。”
那方徐氏一听,千凝并不是空说大话,收了哭声,心底里又燃起点希望。
却这时候,徐瑶走过来,她绷着神情,自作主张对千凝说:“既然你也没什么办法,那就回去吧。”
方徐氏顿时脸色一僵,方元殷更是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直呼徐瑶的名字:“徐瑶,多一种办法总是办法!你怎么可以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