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能任随他们。
他越拖延,那屋檐上越危险,赵行峰还好,可能温妩会撑不下去。
他忍着腹部的疼喘气问:“槟野派你们来的?”
“槟野是你叫的?”领头的狠狠踹他腹部。
疼痛让周驰蜷起身体,但他不愿在死前露出这么卑微的姿态,他是个警察。
“我不明白,我是槟野老大的手下,我也跟你们一样。”
“你他妈杀嫂子的大哥!顾顺是你杀的吧?”领头的为他解释,“那是嫂子的亲哥哥!没办法,虽然我也不喜欢顾顺那怂蛋,但嫂子现在正得宠,你怎么都得死。”
“还有,耿力也是你弄的,对吧。”领头的扼住周驰脖子,眼眶猩红,“耿哥是我哥们!所以你说,你该不该死!”
耿力是在跟于洪七厮打时跟于洪七同归于尽的。
周驰终于明白闫致兵根本就没信任过他,他从头到尾只是闫致兵的挡箭牌。
他没办法说出话,领头的男人在他快窒息前松开手。
他大口地喘息:“耿力不是我杀的,他跟闫哥的手下于洪七厮打,我赶过去时你们的人有看到。”他又说起顾顺也是死于闫致兵的人手,但男人不信他。
“你说这些没意义,老大要你死,那你就活不过今晚。”
男人把一个盒子扔到周驰身前,有人来绑他双手双脚,周驰挣脱的时候被男人开枪命中手臂。
消音的子弹穿过胳膊,一瞬间钻心的疼痛令周驰拧紧眉心。巨大的痛从神经蔓延到心脏,他失去反抗的一瞬间被这些人捆绑住身体。
死亡就在眼前。
周驰想起了温妩的笑脸,想起冰箱里那封告白信。想起郑祁华,段惜华,省厅的警徽,一次次立功的表彰,被他抓进监狱的那些毒贩。
他只有头还可以活动,他昂起头颅:“要杀就痛快点!”
他知道毒贩的手段,他并不知道他今晚会怎么渡过像炼狱的一夜。他可以忍受这些时间,但是温妩不行。她的体力没办法在屋顶撑太久。
“你也是道上的,哪有这么容易的事。”男人蹲在他身前,笑着指挥他,“把这个盒子打开,你吃下去我就开枪给你个痛快。”
周驰只能爬着够到那个盒子,像老式火柴盒一样可以拉开,他用牙关打开,看到一盒刀片。
还好,不是毒品。
他宁愿吞下刀片都不愿意吞下毒品,他是一个缉毒警察。
“吃下去吧,老子生平最痛恨吃刀片的苦了,上次老子差点被一个缉毒警察抓到,就是吞了刀片才逃出来。刀片在肠子里跑,你知道那种痛苦吗?不能老子一个人受,我手上的人命都是吃刀片吃没的。”
男人按住周驰后脑勺,将他往那盒刀片里按:“听清楚了?看咱们都是道上的,你吃到我尽兴我就开枪崩了你,给你个痛快。”
周驰僵硬没动的一瞬间,男人恼火地冲房梁开枪:“快点吞!”
这一枪崩到了屋顶,有瓦片掉下来,“砰”一声巨响。
周驰心里是深深的恐惧,不是恐惧这盒刀片和死亡,是温妩。
他怕她掉下来。
他怕她被打中。
他舌尖够到一块,但掉在了地上,他只能用舌头卷起刀片,艰难地咽入喉。
锋利刀刃顺着喉咙艰难滑向食道,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寒冷和刺痛,好像察觉到刀片开始滑入胃里。
男人眉飞色舞,开始兴奋地盯着他继续吃第二块。
周驰忽然意识到他不能求死,赵行峰肯定已经给郑祁华打过求助电话了。
他们的人在赶来的路上,他可以获救,他要死应该是死在和槟野的战斗里。
但是如果拖延时间温妩怎么办?
她撑得过屋顶的每一秒吗?
他内心升起两道声音。
是周驰告诉他快点满足这些人,快些求死,让他们离开,让温妩安全。
是段池告诉他应该不顾一切和敌方斡旋,得到救援的机会,缉毒战线不能没有他。
他在这两种声音里痛苦和矛盾,比刀片滑入胃里还要痛苦。
…
屋顶已经露出了一个洞,是刚才那个领头的开枪崩过来时打出来的洞。
赵行峰就趴在旁边,差一点伤到他。而炸开的瓦片碎片弹到了温妩脸颊,火辣辣的疼,但是比不过她心脏里的疼。
她听到了他们逼迫周驰吞刀片,她想爬到那个洞口去看,被赵行峰钳制住。
赵行峰用颤抖的气音告诉她:“嫂子,别出声,我已经发短信求助了,警察就在赶来的路上。”
温妩听到男人的声音,凶狠又带着嗜血的兴奋,在喊周驰:“继续,快点——”
一段时间的沉默,然后她听到周驰的咳嗽声,她看不见一切,但是她知道他在受苦。
她想过毒贩的手段,却不知道会有这么疯狂。
她感到恐惧,害怕,痛苦和憎恶。
她想冲下去,发疯地想冲下去,但是赵行峰死死扣住她,用祈求的声音叫醒她。
“嫂子,你让驰哥做得有意义。”
她如果冲下去,周驰的一切都白费了。
温妩理解不了大义,她只是想冲下去帮他抵挡这些痛苦,她想和他一起受。
她痛苦地哭出声,赵行峰赶紧捂住她口鼻,她呼吸不了,哽咽被迫噎回喉咙,感觉气短得快要立刻死去。
…
周驰的第四块刀片吞不下去,锋利的刀片卡在喉咙里,而他吞下去的第一块刀片也开始在身体里有了反应。
胃里翻江倒海,异物上涌,他开始呕吐,但是刀片都卡在食道下不去也上不来。
男人拎起他头:“老子叫你吐了?”他把刀片全部扔到地面,“一口一口吃下去,快点!”
周驰已经说不出话,连呼吸的气流经过喉咙都疼痛万分。
他用舌头卷起地面一块刀片重新吞下去。
他在想两全的办法,能拖延时间等到救援,又能让温妩安全。
但是他忽然发现他想不到,世间哪有两全的办法。他大脑里很痛苦,全是两道声音在撕扯他□□和灵魂。
他不想这样死,他想缉毒,想把生命留在和毒贩的战斗中。
他也不想温妩出事,他想她安全,他想她能活下去。
小五,给我十分钟,不,七分钟。
让我试一次,我想缉毒,我是一个警察。
对不起,小五。
如果我不能陪你走下去,希望你能遇见比我更爱你的人。
对不起,小五。
请你为我再撑过这七分钟吧。
他抬起头,气流每经过喉咙都会波动刀片割到血肉,他发出艰难的嗓音,想斡旋出救援时间:“哥,我尝到你受过的苦了,警察不是人。”
领头的男人目光微动,张唇两下才说:“警察当然不是人!”
周驰说出刚才的话已经疼痛万分,食道被无数块刀片割裂,他想呕吐,呕出的全是血。
领头的男人已经没再说话,可能因为他那番切身体会的痛苦,男人抽出支烟,就看着他蜷在一堆刀片前吞不下去又吐不出来的模样。
周驰在计算时间,警察应该快来了吧。
温妩已经在屋顶呆了二十五分钟,他的感知和计算能力一向不会太偏差。
一个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普通人已经快到极限。
她真勇敢。
如果赵行峰能帮到她一些,那么她的极限应该还可以再撑过十分钟。
小五,再给我一点点时间,对不起。
他弯下脊背伸出舌头去够地上的刀片,目光落在锃亮的刀片上。有屋顶的影子,看不清楚。但是他心爱的姑娘就在这屋顶上面。
周驰把刀片卷到口腔,忽然听到一串脚步声和姜骆青的声音。
“川哥玩尽兴了吧?”
姜骆青从楼梯走上来,身后跟来的人涌到周驰身前要为他松绑。
周驰诧异先到的人是姜骆青,显然姜骆青是来救他。
领头男人叫赖川,冷睨着姜骆青:“是你?”
“嗯,好久不见啊。”姜骆青看了眼周驰,满地鲜血和呕吐物,还有发着寒光的刀片,他说:“把人放了,你得罪不起。”
“你他妈什么意思?”
“太子爷的话我觉得你没道理不听。”
赖川怔住,有些不信,但是正好听到手机铃声。
他接起电话,最终才狠狠睨了眼周驰,吩咐小弟:“把他解开。”
电话里在询问,他只能一句句答:“死不了,肩膀一枪,手臂一枪,几枚刀片。喉咙应该破了,可能会哑吧,别的就看他命大不大。”
赖川挂了电话,冷冷睨着姜骆青和周驰。
姜骆青喊人抬周驰:“送下去,步子稳点!”
周驰仰躺着,终于可以直视屋顶。
他看见被子弹打破的洞,看见小洞外漆黑的天色,但没有他心爱的姑娘。
他如释重负,明明身体已经到极限,但是唇角是一抹安心的笑。
她还是挺过来了。
他喜欢上的姑娘还真不一般。
姜骆青问赖川:“就他一个?”
“还有一男一女,我的人没追上。”
姜骆青点点头,拍了拍赖川肩膀:“没办法的事,许先生要收他,他的命咱就动不了。你别担心,也怪不了你。”他说完,忽然狠狠抡起拳头砸向一名赖川的小弟,是刚才一直在周驰身边折磨周驰的小弟。
姜骆青呸了声,带着人大步走下楼。
赖川还没缓过来这股憋闷的怨气,也狠狠踹那个小弟。
“把地上收拾了。”
只是在这个间隙里,忽然有警力冲上楼,无数枪口对准他们:“不许动,举起手!”
……
载着周驰的车驶向市区。
周驰想摸手机,但他两条手臂都受过伤,没办法去拿。他眼神一直落在衣服口袋里,姜骆青问他是不是要找东西,周驰点了点头。
姜骆青摸向他口袋,但没找出来东西,周驰才想起来是搜身的时候赖川拿走了他手机,手机被扔到了古楼外。
他竟然疼到记忆力都开始恍惚起来。
他看向姜骆青,想说话但发不出声音,刀片就卡在喉腔里,他不敢吞咽也不敢大口喘息。
姜骆青试探性地把手机递给周驰。
周驰拿过,按出赵行峰的号码,指尖都在发抖,动作太慢。
电话很快接通,他听到赵行峰急促的声音,他带的徒弟应该是想说很多很多话,但最终还是警察的机警占据了理智。
赵行峰:“表哥?”
周驰用粗沉的喘息声回应他。
赵行峰声音哽咽:“都安全了。”
眼前浮现起温妩安全从屋顶下来的样子,周驰松口气,挂了电话。
他用充满疑问的眼神看向姜骆青。
姜骆青说:“也怪我,应该是我暴/露了你。”
他跟周驰约过地点,等着他安全了就去联络周驰。
周驰之前和赵行峰去这个地址布置了下,也是在那个时候被人盯上。
他有好几天都跟温妩黏在一起,两人都没出门,所以才在除夕这天出门时终于被赖川他们锁定。
姜骆青说:“槟野在许先生身边安排了人,许先生也在他身边安插了人。”
所以才能知道今天的事及时赶过来。
周驰很想问许先生是谁,就是太子爷吗?
许先生安排的人会不会就是上古楼去检查的那个青年,有些帅气,叫萧亮的那个人?
但他没办法说话,开车的手下看见了警车,加快油门驶入匝道时,周驰被颠簸得疼,喉咙里涌出一口腥甜。
他被直接送去了医院。
一家私人医院,他从来没见过医院也有这么高档的装潢。过道上每隔两米站开两名男性,魁梧高大的身形,应该是保镖。
周驰还有太多的疑惑,但都戛然而止在麻药里。
……
这是全国都欢度的除夕。
温妩趴在楼顶听到楼下的激烈战斗,坏人最终被警察全部制服,被抓捕走。
有警察来接他们,将她和赵行峰平安接上一辆警车。
她浑身都在颤抖,不停抓着赵行峰的手,她才发现她的手背上全是红痕,是刚才拼命想冲下屋顶却被赵行峰死死钳制出来的红痕。
她没有忘记趴在屋顶看到的那滩血迹,全是周驰的血。
她张着唇发出啊啊的声音,没办法正常地说出话。
她喊了好几次终于问出来:“……他会死吗?”
赵行峰说不会。
窗外有山上参加烟花秀的家庭燃放起烟花,五彩缤纷的绚烂升上夜空。
无数的眼泪掉下来,温妩埋着头,痛苦地发出“啊啊”的哽咽,她忽然大声地嘶喊,是她压抑的全部痛苦。
“啊!啊啊——”
她崩溃的声音响在除夕夜,警车驶入城市,车窗外是高楼林立里的万家灯火。
她那么无能,那么痛苦。
她自责,她憎恶毒贩,她亲眼见到坏人的黑暗,她的心脏在一夜之间装下太多东西。
她彷徨又无助,赵行峰的话没有完全驱散她心间的恐惧。
她害怕周驰会死。
她太害怕,浑身都在发抖。
第50章 这一生就是他了
温妩回到家里时刚好是跨年的时间点。
0点一到,屋外天空没有异常,不像小时候可以看到烟花,也不像小时候外婆给她和苏娅买了很多烟花在楼下燃放。
城改后他们这里很多年都不让再有烟花爆竹。
是她的错,一切都是她的错。
温妩蹲在门后哭,将脊背深深埋进膝盖里。
赵行峰说,周驰应该在经历巨大的生死抉择。
他爱她,他应该很想保护她,求敌人快点给他个痛快,好让敌人早点离去,她早点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