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府丞刘大人和两位通判, 以及江推官一起赶了过来。
刘大人一进门便问道:“大人, 听说云大夫被告了?”
“大家都坐吧。”林焕然放下茶杯, “她的确被告了, 但假药一案确系诬告, 两名案犯已经交代,此事与周梓安有关。”
“唉……”刘大人叹了一声,“何苦, 他这是人越老越看不开了啊。”
一个通判说道:“大概是打量小季大人不在了吧。”
另一个通判摇摇头,“云大夫靠自己的本事起来的, 她即便有靠山,那也是太后娘娘和首辅大人,与小季大人无关。”
江推官点点头,“要说借光,还是小季大人借云大夫的光才是。”
林焕然道:“云大夫虽是女流,却也不是好惹的, 他这回算踢到铁板了。我请诸位过来,是为了青霉素的案子。”
刘大人点点头, “下官知道此事。这件事不报官还好, 只要报官就是咱们顺天府的麻烦。死一个两个倒也罢了, 万一……唉, 此事牵着太医院, 又有免责文书, 的确不好办。”
林焕然蹙着眉头, “就是这个话儿, 所以我想问问大家的看法。”
江推官问道:“大人,苦主怎么说?”
林焕然道:“要求赔偿一千两银子。”
刘大人道:“倒也不多,一千两银子,不但对死者家人有个交代,还能给各个医馆提个醒,将来咱们顺天府也能好办一些。”
一个通判颔首道:“刘大人此言在理。”
江推官小心翼翼地说道:“有一就有二,有人故意借此杀人以换取钱财怎么办?”
刘大人道:“那不是正好么?各个医馆都绷紧这根弦,不随便注射青霉素便是。”
江推官道:“然则,青霉素确实有效,如果因此……”
一个通判笑道:“以前只有庸医才会杀人,如今不是庸医也杀人了,江大人不觉得太可怕了吗?云大夫医术高超,确实让人敬佩,但青霉素这种药既然有这样可怕的后果,就不该轻易推出来。”
“对对对,如果等上一等,日后成熟一些再用不是更好吗?”另一个通判也道。
林焕然也是这个意思。
在他看来,以今天的这个案子来说,如果没有青霉素,钟青山的妻子绝不会会死这么早这么快,若有宁老先生来治,说不定多用些时日就好了。
他说道:“一千两多了,五百两大家觉得怎样?瑞宁堂一百五五十两,剩下的宁神堂来掏。”
刘大人拱了拱手,“大人英明。这样一来,瑞宁堂负担起,宁老先生和云大夫也负担得起,苦主签了文书,定然无话可说。”
……
大约半个时辰后,去德义堂找周梓安的人回来了,说周梓安一干人被麒麟军请走了。
江推官负责辖区内的所有案件,闻言立刻说道:“大抵是小季大人遇刺一案有线索了。”
“啧……”刘大人咋舌一声,“看来某人要倒霉了啊。”
林焕然端起茶杯,道:“好了,虽然拿不到人,但案子可以结了。”
一干人便告了辞,林焕然带着随从回到了大堂。
府尹回来了,周梓安等人却一个都没到。
云禧和宁泽清面面相觑,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林焕然拍了一下惊堂木,“德义堂的关键人物已被麒麟军抓获,关于枯荣堂售卖假药一案案情清楚,事实明确。按大青律例,枯荣堂东家云大夫无罪,申明、李乃强串通德义堂二管事一案有待进一步调查,查明后再行定罪。来人呐,把这二人暂押大牢。”
云禧看着四名衙役上来,把跪在地上筛糠的二人带了下去。
“恭喜云大夫。”宁泽清小声道了一句。
云禧笑了笑,这是她应得的,没什么好欢喜的,她更在意钟青山的案子怎么判。
林焕然没有卖关子,同样直接宣布了结果,“钟青山一案,律法和道理都在瑞宁堂和宁神堂一边。但律法无外乎人情,钟王氏的死虽是意外,却也无辜。为抚慰家属,警戒使用青霉素的诸位大夫,本官判定,瑞宁堂赔付纹银一百五十两,宁神堂赔付三百五十两,二者相加,共五百两纹银。”
他用双臂撑着书案,极为威严地看着堂下或站或跪的一干人,“如若不服本官判决,可请求刑部复议,退堂。”
居然要赔三百五十两,这个口子一开,青霉素几乎就做不下去了。
死一个赔三百五,死两个就是七百,总共赚多少银子呢?
云禧和宁泽清黑了脸。
二人勉强长揖一礼,转身就走。
就在这时,一名衙役从外面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大人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林焕然不悦地说道:“公堂之上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那衙役冲到他面前,小声嘀咕了一句。
“什么!”林焕然的脸色也变了,“啪”地敲了一下惊堂木,“云大夫、宁老先生,请留步。”
在大堂上被留步,绝不会有什么好事。
云禧惊讶地转过身。
就听林焕然说道:“有人告了御状,本官要暂时委屈一下二位了。”
云禧道:“大人,御状与我二人有关?”
林焕然从书案后绕出来,语速极快地说道:“津门的一个患者死于青霉素,在西城客栈恰好遇到皇上,他把青霉素和负责治疗的大夫一并告了。”
云禧不明白,“所以大人的意思是?”
林焕然快步往外走去,“委屈云大夫了。”
所以,她要下大牢了?
凭什么!
云禧感觉一股热血上头,赶紧追了一步,“林大人,既是皇上要审……”
宁泽清打断了她的话,“云大夫,林大人急着见皇上,想必会很快回来。”
云禧先是一怔,随即明白了。
顺天府府尹受皇上直接领导,所以,对他们的处理,他要看皇上的眼色。
不管皇上如何处理,他此时都要把他们留下,以表达对皇上的忠心和对差事的严谨。
总而言之一句话,不管你有罪没罪,我先确定我不会出错。
钟青山跑去问文书,“这位大人,晚生什么时候能拿到银钱?”
文书道:“等着吧,看皇上如何处置。”
钟青山略有失望之色,骂道:“沽名钓誉的伪君子,等皇上砍你们的头吧!”
云禧懒得理他,对王一鸣说道:“王大夫,你往我家里走一趟,同云七爷说明此事。其他人就别让他们知道实情了,只说我稍后就回便是。”
王一鸣点点头,“云大夫放心。”
文书和另一个小吏很会办事,让他们二人细细嘱咐完,然后把二人带到二堂,分别关在两个厢房里。
厢房里只有书案和椅子,除了发呆和练功什么都做不了。
云禧为让时间过得快些,索性习练起内功来。
这一练就是一个时辰,再睁开眼睛时,差不多已经午时了。
云禧觉得有些不对劲,起了身,推开门,一个老衙役正在外面,警惕地问道:“云大夫何事?”
云禧道:“你家林大人呢?”
衙役道:“林大人去安抚流民了。”
“什么?”云禧勉强压住火气,“那你知道林大人什么时候回来吗?”
衙役笑嘻嘻:“云大夫,咱只是个听差的。”
云禧迈步就往外走。
衙役追上来,“云大夫,上头有令,林大人回来才能让您走呐,您还是甭为难小人吧。”
云禧道:“我不为难你,你去给我找个大人来,我跟他说。”
衙役挤出一个苦瓜脸,“云大夫,大人们都走了呀,衙门只剩下咱们这些岁数大的了。”
“师父!”
“师父!”
“你这小子怎么回事,二堂也是你能闯的?”
“老实点,滚出去。”
“我要找我师父,你让我进去!”
“师父,豆豆被人抢走了!”
“师父,豆豆被人抢走了!”
不远处传来王铁柱焦急的声音。
云禧顿时顾不得了,撞开衙役就往外跑,边跑边道:“我儿子丢了,等你家大人回来我再负荆请罪。”
衙役被撞得连退三步才稳住身形,喊道:“快来人呐,快来人呐,云大夫跑了。”
宁泽清听到呼声,从另一间厢房推门出来,“云大夫快回来,莫要鲁莽行事啊。”
云禧听到他的话了,但她已经出了二堂区域,见到了正被两名衙役往外拖的王铁柱。
“起开,给我起开!”她把两名衙役推开,问道,“怎么回事?”
王铁柱道:“云大夫,来人是晋安侯府的二老爷,他说松爷是侯府的四爷,豆豆就是侯府的四少爷。如今松爷不在了,豆豆理应回家延续松爷的香火。”
“他放屁!”云禧怒骂一句,“走,我们这就去晋安侯府要人!”
豆豆聪明是聪明,但也特别认生,此番被晋安侯府抢走,一定吓坏了,她必须马上赶过去。
“云大夫,云大夫!”里面的衙役追出来了,“云大夫就这么走了,事情可就麻烦了呀!”
拉拽王铁柱的两名衙役也劝说道:
“是啊是啊,云大夫,大家都不容易,就别让我们为难了吧。”
“云大夫是女子,动起手来也不好看。”
云禧冷笑一声,“我是五品官,你若想动手,不妨好好掂量掂量。”
“这……”三名衙役面面相觑。
师徒二人跑出顺天府。
上了车,云禧才想起来,“云七爷呢?”
王铁柱道:“他去找长公主了。”
云禧在车厢板上捶了一下,“他这是何苦,没用的。青霉素的事即便到了皇上面前我也有话说,任谁都不敢把我怎么样。”
这样的话王铁柱接不上,只好甩了一鞭子,好让马车走得快些,再快些。
第142章 吵架
建平长公主府, 起居室内。
建平长公主围绕着八仙桌,不安地踱着步子。
冯嬷嬷道:“长公主,小季大人不在了, 云大夫一个人操持医馆, 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 您再不出手只怕将来……”
“你住嘴。本宫为什么要怕?”建平长公主停下步子, 转身怒视冯嬷嬷, “出了这么大的事,她不来找本宫,却要本宫巴巴地去帮她?她还知道‘孝道’二字怎么写吗?”
冯嬷嬷壮着胆子说道:“长公主是长辈, 向来说一不二,云大夫说不定只是听您的话罢了。”
你把路堵死了, 作为小辈能怎么办呢?
“你……”建平长公主被堵了嘴,一时无言,隔了好一会儿才道,“驸马呢?”
冯嬷嬷道:“回禀长公主,驸马不在城内,前天去皇觉寺了。”
“又走了。”建平气呼呼地坐在椅子上, “一到春夏就跟丢了个魂儿似的,外面这么乱, 万一……罢了, 本宫也不管了, 等皇上责罚了再说。她若因此放弃行医, 本宫倒也可以松口气了。”
冯嬷嬷知道, 建平长公主这是拿定主意不管了。
她不敢深劝, 给建平倒了杯茶, 退到一旁去了。
建平喝了口茶, 只觉心烦气躁,便起身去了花园,刚走到荷塘边,就见云璟快步蹿了过来,“母亲,母亲!”
她一皱眉头,“你怎么又回来了?”
云璟道:“母亲,晋安侯府趁着姐姐不在,把豆豆带走了。”
建平问冯嬷嬷,“季昀松乃是入赘,季家凭的是什么?”
冯嬷嬷摇摇头,“老奴也不明白,季家对小季大人不是不闻不问了吗?”
云璟见建平根本没有帮忙的意思,赌气转身就走,“母亲不管儿子管,到时候儿子就说云禧是我亲姐姐,豆豆是我亲外甥,我看哪个敢不还我。”
“小七!”建平变了脸色,“你给我回来!”
云璟担心豆豆,哪里还有心思跟她掰扯,几大步就跑远了。
“这孩子,唉……”建平长长地叹了一声。
这一声不仅仅是无奈,更像是一种释然——有人替自己做决定的释然。
冯嬷嬷道:“长公主,一旦……”
建平一抬手,制止了她的话,“你要说的本宫都明白,不必再说。”
“那……”冯嬷嬷小心翼翼地看着建平,见其黑着脸,又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建平转身走到池塘边,定定地看着一塘的荷花,不知在想什么。
……
晋安侯府。
云禧擂鼓一般地敲响了侧门,“咚咚咚……”
“来了来了,哪个啊?”
“你哪个?”
“我让你开门,不开门我就踹了!”
“你敢,这可是晋安侯府!”
“你开不开?”
“快去叫管家!”
“吱嘎……”看门人一边吩咐一边打开了侧门,疑惑地看着云禧,“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