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手级医女——十月海
时间:2021-11-16 00:35:18

  与他并肩而坐的是检讨官柳晔,此人京城人,从庶吉士考上来,商贾出身,性格开朗,比季昀松大不了几岁。
  二人关系还算不错。
  柳晔道:“听说小季大人去过乐平长公主的曲水流觞宴,怎么样,有意思吗?”说完他还挤了挤眼,省略了某些男人都懂但不能宣之于口的话题。
  屋子里很安静,且他的声音不算小,不少官员饶有兴致地看了过来。
  季昀松的脸上挂起一道平和的笑意,“当然有意思,美景美食美酒,开了不少眼界。”他非常不喜欢那个宴会,但哪个敢说乐平长公主的宴不好呢?
  一个有了些年岁的编修笑道:“听说曲水流觞宴成就了不少佳话,小季大人可有斩获呀?”
  季春景抬起头,看向季昀松的目光中有了一丝锐利。
  季昀松与他对视一眼,没急着回答问题。
  很快,又有人开了口:“小季大人成亲了吧,不是儿子都有了吗?”
  季昀松这才说道,“在下陪六弟去的,长辈们想让在下见见世面罢了,并非有所企图。另外,唉……”他叹息一声,“侯府规矩大,内子出身乡野,已经搬出去住了,正在跟在下商讨和离一事呢。嗯……在下乃是入赘。”
  他没第一时间回答关于“可有斩获”的问题,就是在等那句关于他已婚的对话,只要等到了,接下来的澄清就显得特别有针对性,而且他还顺着话头轻描淡写地坦诚了入赘的事实。
  如此,入赘一事对于他就不会再有大的杀伤力——一个才貌双全的探花郎居然入了赘,可见其身世坎坷。
  他还会因此收获同僚的些许同情。
  时机、火候、方式,掌握得恰如其分。
  厉害呀!
  季春景收回视线,若有所思。
  这时候,同样是勋贵出身的杨道文问道:“小季大人同意和离吗?”
  季昀松道:“在下尊重内子的想法。不过,内子想留在京城,她自己带着孩子不容易,和离之事等她安稳下来再说。”
  柳晔点点头,“合该如此,小季大人有情有义,在下好生佩服。”
  季昀松抱了抱拳,“不敢当此夸奖,人之常情罢了。”
  老侯爷身居高位,当然不怕流言蜚语,可他还在底层打转,前途未卜,就要多几分思量。
  是以,和离之事,必须按照他的节奏办——一个“拖”字诀,足可应对当前的局面。
  只要云禧不缠上他,他就不急,什么时候老侯爷要给他订下婚事了,他什么时候再与云禧和离。
  “都来了?”孙明仁孙大人从外面踱着步子进来了。
  “孙大人。”
  “孙大人早。”
  众官纷纷起身问好。
  孙明仁的目光在众人脸上轻轻一扫,宣布道:“罗大人的老父亲病重,这两天不来,大家有事先找我,我酌情上报。”
  众官齐齐应是。
  待孙大人出去后,编检厅里的各位才俊面面相觑,尽管没人说话,但大家都明白一个意思:罗大人今年三十八,正处在上升期,一旦这个时候丁忧,前途堪忧了!
  ……
  云禧不会做饭,也就很少去菜市场买菜,偶尔走一趟感觉还挺新奇。
  豆豆更是很雀跃,看见什么都要“啊”一声。
  云禧一边逛,一边教,教完了就买上一点儿。
  黄瓜顶花带刺,鲜嫩诱人,买五斤;大南瓜橙红色,炖熟了又糯又甜,来一个;大白萝卜也不错,拌咸菜很爽口,要四个;还有一棒棒带皮的大玉米,煮熟后又香又甜,买它十个;大花鲢特别新鲜,喝汤吃肉都有营养,买三条……
  转一圈,花一百多文,绝大部分进了空间。
  云禧拎着半空的篮子去小摊上买了一大碗豆花、三根油条,这才慢慢往家走。
  到家时,丁婶子和狗儿已经到了,祖孙二人正坐在台阶上等他们。
  “我就知道你去买菜了。”丁婶子笑着赶上几步,把豆豆接了过去。
  ……
  吃完早饭,云禧去枯荣堂把门板卸下来,开了业。
  “云大夫吃饭了吗?”齐裕正在打扫卫生,瞧见云禧殷勤地问了一句。
  云禧点点头,表示自己吃完了。
  赵大夫从堂里踱出来,把洗茶的水泼在石阶下面,问道:“云大夫的药柜还得些日子吧?”
  云禧道:“还得些日子。”
  “光靠诊金维持一家医馆可难,云大夫莽撞啦。”赵大夫小声感慨一句,进去了。
  唐大夫就在门口看书,闻言看一眼云禧,又飞快地低下了头。
  云禧没有注意到他,转身回屋,去搬卖仙草冻的条案。
  “吁吁……”一辆马车在门口停下了。
  云禧放下条案看了过去,只见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年轻人从上面跳了下来。
  他看看牌匾,拱手道:“敢问,坐堂大夫在吗?”
  云禧道:“我就是。”
  年轻人说道:“久闻云大夫大名,在下姓王,王一鸣,师从前太医院院使宁老先生,冒昧来访,还请云大夫见谅。”
  云禧还礼,问道:“王大夫有何贵干?”
  王一鸣道:“家师遇到一个棘手的病症,请了不少圣手一同辩证。家师听说云大夫不是京城中人,所学必定有所不同,想邀请云大夫走一趟,大家集思广益,或者能得到新的治疗思路。”
  云禧想了想,问道:“病患姓甚名谁,家住哪里?”
  王一鸣道:“离此地不远,乘马车一盏茶的功夫,病患是翰林院罗大人家的老太爷。”
  翰林院?
  翰林院罗大人,那应该是一把手吧,为什么不找太医院的御医呢?
  这位宁老先生又是从何处知道她名号的呢?
  云禧疑惑地看向街对面,难道是唐大夫和赵大夫?
  唐大夫在门口专心看书,好像完全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无论如何,这都是一次不错的机会。
  云禧决定走一趟,便道:“在下才学疏浅,去了未必顶用。”
  王一鸣道:“云大夫肯走这一趟,王某感激不尽。”人到了就是给面子,能不能治不是问题。
  于是,云禧把条案搬了回来,进内院同丁婶子说了一声,让她专心看孩子,仙草冻半个时辰后再卖。
 
 
第16章 本分
  罗家在静宁街西北向,距离确实不远。
  马车很快就在胡同口停了下来。
  王一鸣掀开帘子,说道:“云大夫,胡同里停了三四辆马车,我们的车进不去。”
  云禧道:“走几步无妨。”她推开门,轻松松跳下车,落地声音极轻。
  王一鸣就坐在副驾位上,看得分明,眼里不由多了两分欣赏。
  他引着云禧进了第三家大门,二人绕过影壁,穿过垂花门,进了罗老太爷住的正院。
  中堂装修陈旧素雅,到处都渗透着言情书网的独有味道。
  左边主座上是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人,他对面则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家,眉眼严肃,又隐隐透着慈和。
  还有三位老大夫在两边客座上安坐。
  王一鸣上前回话,“罗大人,老师,云大夫来了。”
  云禧福了两福,“见过罗大人,见过宁老先生,各位前辈好。”
  她身形修长,上衣是月白色素面府绸褙子,搭配一件竹青色马面裙,衣着大方得体,好像还在孝期。
  容貌秀美,尽管不苟言笑,但笑眼弯弯,让人好感顿生。
  罗大人罗英杰面露一丝意外之色,但还是站了起来,拱手道:“多谢云大夫拨冗前来,家父病重,未曾远迎,还请海涵。”
  客座上的大夫们,脸上都带出了些许鄙夷之色,这位正主不急不躁,显然修养极好。
  云禧道:“罗大人客气了,在下是医者,此乃本分。”
  “哈!”一个大夫冷哼一声,“你的本分是相夫教子。”
  说话的这位大约四五十的样子,体型壮实,五官大且凶悍,蓄着一大蓬络腮胡,江湖气很浓。
  云禧没理他,问罗大人:“大人,我能看看病人吗?”
  “这……”罗大人略一犹豫,“家父衣衫不整,云大夫是……”
  云禧道:“没关系,我是大夫。”
  “年纪轻轻,成何体统。”又一个老大夫开了口。
  “是啊是啊,女子行医,闻所未闻。”最后一个花白头发的中年大夫也投了反对票。
  云禧看向宁老先生,她是他请来共同辩证的,不是来此经受折辱的。
  宁老先生道:“人是我请来的,诸位有什么话对我说。”
  他做过院使,尽管告老多年,但威望还在,其他三人不说话了。
  罗大人道:“既是如此,就让内子陪云大夫走一趟。”他朝一个婆子摆摆手,婆子便去了内室。
  云禧点点头,“有劳。”
  不多时,一个打扮朴素、面容疲倦的清秀妇人从东次间走了出来,说道:“云大夫,里面请。”
  云禧快步走了过去……
  东次间的窗开着,条案上的三足小鼎里腾起袅袅轻烟,檀香味很重。
  云禧问道:“罗太太,老太爷什么时候发的病,您能说说具体情况吗?”
  罗太太道:“老太爷四天前就感觉有些不舒服,说是晚上着了凉,外感风寒,就让婆子煎了碗姜茶也罢了,不料昨夜忽然病重,手冷脚冷、大汗淋漓,很快就人事不省、水米不进了。”
  云禧“哦”了一声,在床前的绣墩上坐下了。
  婆子把罗老太爷的手从被窝里拿过来,放到床沿上。
  云禧凝神品脉……
  左右寸口似有似无,汗淋漓,确实是伤寒之症,少阴亡阳,情况不太乐观。
  但这隐约的臭气是怎么回事?
  云禧心有疑虑,遂站起身,走到床脚,掀开了盖在老太爷脚上的被子。
  “云大夫……”罗太太惊讶地叫出声音来了。
  云禧解释道:“我要看看下三部脉象如何。”
  罗太太背过身子,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云禧依次按了按趺阳、太溪、太冲三脉。
  此脉象沉实有力,一息六至有余,略快,但不致死。
  她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云禧回到床头,捏住罗老太爷的下颌,但其牙关紧闭,无法打开其口腔。
  她吩咐道:“那位妈妈,请取一根木筷子来。”
  罗太太给婆子使了个眼色。
  婆子便从八仙桌上取来一副,交给云禧。
  云禧从随身携带的针袋中取出一把小匕首,将筷子劈成两半,再取出一只毫针刺其颊车穴,待牙关松动后,用筷子撬开,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她闭住呼吸,仔细观察其舌头——舌面黄苔极厚,中部以后发黑。
  再按其小腹,其小腹有明显硬块。
  遂问婆子:“老太爷大小便情况如何?”
  婆子看看罗太太,见后者点了头,才道:“小便黄,味道很大,大便好几天都没有。”
  “怪不得。”云禧收起针具和刀具,“还好,这病能治。”
  罗太太顿时面露喜色,“云大夫,此话当真?”她本不信任云禧,但云禧针刺手法麻利专业,又看了其他大夫从未看过的腹部,信心不由大增。
  云禧道:“我不说假话,请妈妈研墨,我开个方子,一服药就能见效。”
  “云大夫此话当真?”罗英杰大步走了进来。
  “当真。”云禧走到条案旁,拿起毛笔一挥而就。
  “好字。”罗英杰赞了一声,拿起药方,交给宁老先生。
  宁老先生迅速扫了一遍,“大承气汤,云大夫认为罗老太爷得的是热证?”
  云禧颔首,“老太爷体内有积毒,确是热证。”
  罗太太白了脸。
  络腮胡老大夫冷笑一声,“手冷、足冷……分明是伤寒之症,你却告诉我这是热证,还一服药见效?”
  云禧朝他点点头,以示回应,继续对罗英杰说道:“罗大人去抓药吧,一试便知。”
  “这……”罗英杰犹豫着——都说“人参杀人无过,大黄救人无功”,他家老太爷已经被断为弥留之际,大黄苦寒,有泻下攻积、清热泻火的作用,一旦药不对症,只怕就真的要了命了。
  宁老先生反复研判着方子,问道:“为何是热证?”
  云禧道:“老太爷牙关紧闭,口气熏人,这就是热证的表征。”
  宁老先生沉默了。
  络腮胡大夫又道:“就算是热证,但老太爷六脉皆无,你又怎么说?”
  云禧问罗英杰:“罗大人,老太爷以前看过病吗,以往相熟的大夫可曾来过?”
  罗英杰道:“老太爷身子骨一向康健,且注重养生,很少请大夫,家里相熟的大夫去年过世了。”
  宁老先生若有所思,“所以,云大夫说的积毒,是什么毒?”
  罗太太终于有了解释的机会,“老爷,老太爷的饮食都是妾身一手操办的,不可能有毒。”
  云禧道:“我并没有说老太爷中毒,而是积毒。”
  罗太太有些茫然,“积毒不就是中毒吗,区别在哪里?”
  头发花白的中年大夫捻着胡须,循循善诱:“云大夫,治病救人要实事求是。虽然女子行医不易,但若为扬名立万而胡乱开方,后果难以设想,三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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