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云璟并不追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教我?”
云禧道:“你既然来了,那就下午吧,中午一起吃个饭。”
云璟高兴了,跑到后面招惹豆豆去了。
王家父子和送木头的伙计一道把木头搬到空房间里。
老王头才四十多岁,身体好,养一养就痊愈了。
他把每根木头都摸了一遍,笑眯眯道:“不错不错,都是上好的榉木,干干的了,马上就可以打。东家想要什么,画个样子就成。”
云禧道:“我桌子上有两张图,等会让铁柱给你送过来。”
她画了学步车和小推车的图,有了这两样,两个孩子就好带多了。
“云大夫,来病人了。”王铁柱跑了进来。
云禧点点头,对老王头说道:“我不急着要,你身体才好,慢慢做就行。”
“诶!”老王头眼里泛起泪花,闷闷地答应一声,“肯定不会让云大夫操心了。”
云禧带着王铁柱回到枯荣堂。
路上,王铁柱说道:“云大夫,那几个人有些奇怪,要不要请云七爷出来一趟?”
云禧道:“看看再说。”
主仆二人进了门。
堂里面来了五个大汉,三个坐着,两个正在屋里转圈圈,每个都是红光满面,完全看不出生病的样子。
云禧径直走到书案后,指着桌前的椅子说道:“哪位生病了,请前面就坐。”
“我!”坐在中间的汉子站起来,一瘸一拐地朝座椅走了过去。
云禧明白了,周院使的试金石来了。
她取出医案,提笔在王铁柱磨好的墨上蘸了蘸,“姓名,哪里不舒服?”
“我叫张三。”那汉子拍拍大腿,“你怎么当的大夫,瘸成这样都看不出来吗?”
云禧面无表情,“瘸了能走,就说明伤口已经长好了。”
那汉子嬉皮笑脸的,“我不想瘸了,你给想个办法吧。”
云禧点点头,“瘸子不想瘸,瞎子也不想瞎,很抱歉,你的病我可能治不了。”
一听这话,几个汉子一起围了过来。
其中一个面相凶狠的从腰上取出一把匕首,“小模样长得不错,要是伤了怪可惜的。”
云禧挑了挑眉,“知道我是谁吗,你就敢威胁我?”
那男子道:“你是谁,一个女大夫呗。有点名声又怎样,不给治就没有好下场。咱们伤完就跑,谅你报官也来不及。”
云禧伸出右手,握住别在书案下面的一把长剑,“这话说得有几分道理,既然如此,那我就看看吧。”
瘸腿汉子道:“你不是说你不能治吗?”
云禧道:“我说我可能不能治。”
孟子义折了胳膊,周院使要想知道是不是她所为,必然会派一个类似的病人来。
“那就好。”两个汉子对视一眼,那瘸子就把裤腿拉起来,脚踩在书案上,露出一条毛茸茸的畸形的小腿。
云禧一笑,果然如此。
“喂,你怎么回事!”云璟从后门进来,一眼瞧见那条腿,立刻翻了脸,拔出腰刀就冲了上来。
第77章 决定
云璟衣着光鲜, 后面还跟着两个长随,一看就是权贵家的子弟。
五名男子惊了一下,反应却不慢, 瘸子拿下瘸腿, 其他四个一字排开, 齐齐面向云璟。
面相凶狠的男子举起匕首, “咱们是来问诊的, 你别乱来。”
“带着匕首问诊?你骗谁呢!”云璟一个跳跃,长剑向前一挺,朝匕首男刺了过去。
匕首男是个狠角色, 丝毫不惧,扬起匕首一挡, “呛啷”,两只兵器刃部撞在一起,发出一声刺耳的长鸣。
“小七爷!”两个长随吓得魂飞魄散,各自抢上一步,拔出了佩刀。
就在这时,一只带鞘的长剑杀到了, 架在两把兵器下面,猛地向上一拨……
二人的兵器齐齐脱手, 在空中划出两道弧线, 转头又落下来, 一干男子下意识地躲避, 但云禧已然从书案上翻了过来, 依次接住了。
她说道:“小七莫慌, 他们的确是来治病的, 不过……”她面向瘸腿男, “我诊金很高,二百两一条腿,还需要你发个重誓,不保证治好,这样你治吗?”
“草!”瘸腿男下意识地骂了一句,目光落到云禧手里的几把利器上,哆嗦了一下,指着最右边的男子说道,“别误会,千万别误会,我骂他呢。”
云璟指着他:“算你识相,不然看小爷怎么揍你。”
一个长随突然开了口:“你知道我们七爷是谁……”
“闭嘴!”云璟瞪他一眼,“小爷又不是七岁,要你多嘴。”
长随无可奈何,只好闭上了嘴巴。
“这位爷别误会,咱们确实是来求医的,看腿也是这位女大夫主动提出来的,咱们只是照做而已。”匕首男的语气和软了。
他拱了拱手,“您给咱评评理,治个腿要二百两,哪有这么贵的?咱们是靠力气吃饭的小老百姓,要能拿出二百两,也不至于瘸这么久不是?”
云璟道:“这有何难,她这儿贵,你找便宜的去啊。”
瘸腿男抹了把脸,“别地儿要是能治,咱也不会来找个女大夫不是?”
“既然只有云大夫能治,人家凭什么不能收二百两?”云璟的目光在几个人脸上身上转了几圈,最后落在瘸腿男的腿上了,“你的腿不是长上了吗,谁告诉你云大夫能治的?哦哦哦……明白了。我给你想个辙吧,谁告诉你你就找谁去,让他给你掏这二百两银子。”
云禧补充道:“还得发个毒誓。”
“对对对。”云璟道,“这几个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万一治好了,出去谋财害命怎么办,必须发毒誓。”
“三哥,咱回吧,受这鸟气作甚,兄弟们养着你便是。”一个年轻男子劝道。
匕首男道:“咱们都是好人,绝无你们想的那种事,不过,既然诊金这么贵,还不一定治得好,咱们是得考虑考虑。”他看向瘸腿男,“老三你说呢?”
瘸腿男道:“我听大哥的,回吧。”
一行人自说自话,灰溜溜地离开了枯荣堂。
“一群败类!”云璟“呸”了一声,“一群败类,云大夫能猜到他们什么来头吗?”
“不知道。”云禧摇摇头,“估计是来碰运气的吧,说不定找遍了全京城的医馆。”
云璟太小,又冲动,她不想让他参与进来。
云琛倒是合用。
如果让云璟找云琛,云琛一定会认为她接触云璟别有用心,啧……和这种人打交道心太累,还是算了吧。
云禧的话云璟一个字都不信。他虽是娇惯着长大的,但大宅门里从来不缺少阴谋诡计,耳濡目染,多少明白一些。
但云禧不肯说,他便不好追问,转头又羡慕云禧的内力了,“还是有内力好,我要是学会了,一准震掉他的匕首。”
云禧道:“不急,下午心静了再学。你若急躁,我就不教你了。”
云璟赶忙作揖,“不急躁,我肯定不急躁,你忙着吧。”他转身就走,“老王头锯木头呢,我找他玩玩去。”
云禧微微一笑,在书案后重新坐了下来。
如果周院使识相,就该就此收手,转而对付孟子义了吧。
但孟子义说,他经过老师介绍,马上就去瑞王府坐馆了,周院使的手伸不进去。
那么,他到底会不会放过她呢?
她若专攻妇科,周院使或许会的,但她没有,而且将来也不会。
……
不对,为什么自己不主动进攻呢?周某明明医德不行,却始终坐在代表这一行的最高位置上,凭什么?
凭的是多年经营,论资排辈。
云禧摇摇头,这件事难度不小。
孟子义的案子没有直接证据表明是周家所为。
在官场上,她和季昀松也没有那样的影响力,而且周梓安行事谨慎,几乎抓不到任何把柄。
在民间,周梓安的药铺,是全京城最好的药铺之一……
“咚咚。”有人敲了两下桌子,“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啊?”云禧如梦初醒。
季昀松已经走到书案前面了,他脸上虽然带着口罩,但漂亮的丹凤眼里浸满了笑意。
云禧问:“你怎么回来了?”
季昀松在椅子上坐下,“工部的人学得太慢,教完就这个时候了,索性吃完午饭再进宫。”
“哦……”云禧斟酌片刻,回到刚刚的话题,“我在想,怎么才能扳倒周梓安。”
“他来找你的麻烦了?”
“也不算麻烦,就是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一个和孟先生差不多的病人。”
“哦……他想确定一下是不是你。你自己打发走的?”
“秦国公老夫人病了,我走了一趟,云璟送我回来,他帮我把人赶走了。”
“我回来晚了。”
“不晚,你帮我想想,看看怎么能把他拉下马来。”
“……”季昀松没想到云禧还有这种志向,有几分意外,还有几分惊喜——心狠好,他就怕她谁都想救,谁都原谅。
云禧见他惊讶,心里不免有些忐忑,解释道:“我只是觉得这样的人不配呆在太医院。”
季昀松点点头,“我也觉得,但这件事需要从长计议……”
按道理,参周梓安一本最快,但他们对其一无所知。孟子义之事,没有任何证据能指向周梓安,京城的一干大夫之所以落井下石,不过是看人下菜碟而已。
如此只会打草惊蛇,收不到任何效果。
云禧找太后告状也不行,道理是同样的,只会平白消耗太后对她的喜爱。
从医术上想办法又太慢了,且云禧与周梓安少有交集,即便有交集,以周梓安的狡猾,他们也占不到便宜。
所以,季昀松建议,先按兵不动,他让小果子在外围彻查周梓安的一切,待时机成熟再想办法。
云禧觉得季昀松说得很有道理,叹道:“看来只能看着他继续得意了。”
季昀松诡秘的一笑,“其实也不难,‘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便是。”
云禧道:“你的意思是,咱们也打断他的胳膊?不成不成。”她摇了摇头,“他接个骨还不容易?”
季昀松道:“苍蝇不叮无缝蛋。他若骨折,至少要休息一个多月,太医院能人不少,有野心的也不是没有。”
云禧不大喜欢暴力手段,但她也深知,以他们的地位若想通过政治手段对付一个树大根深的御医,成功率几乎为零。
她思虑良久,说道:“看看他有没有下一步举动吧,小果子先慢慢查着。”
季昀松笑了,“好,我听你的。”
……
五个男子离开枯荣堂,赶着骡车回到南街,进了一家小茶楼。
瘸腿男道:“大哥,这女大夫不好糊弄,看来这笔钱咱赚不上了。”
匕首男依旧把玩着匕首,“草,何止不好糊弄,人家有背景,那小崽子绝对不简单。”
瘸腿男点点头,“就算了吧,赚钱的机会多的是,没必要得罪权贵。”
匕首男指指他的腿,“钱倒无所谓,只可惜你这条腿。”
瘸腿男一摆手:“一个女大夫而已,她要是能治,我这腿早好了。想骗我二百两银子,也得看看她三爷的荷包里有没有。还发毒誓,我发她一个大爷!”
匕首男道:“我觉得有几分真,毕竟孟举人已经好了。此女有功夫在身,江湖人还是有点本领的。我觉得她大概是知道点儿什么,所以才狮子大开口,等这件事过了,你再单独找她一趟。”
“哟,这就怂了啊。”一个瘦小精干的男子从旁边拎了把椅子,在匕首男旁边坐下了。
瘸腿男道:“不是怂,人家诊金就要二百两,你他娘总共才给一百两。”
瘦小男子轻蔑地扫了几人一眼,“一去就是五个,你他娘的是要治腿,还是要打架啊,动动脑子啊,兄弟们!”
“你懂个屁,别当咱们爷们儿是傻的,赶紧滚犊子,你这活儿咱接不了。”匕首男把银票拍在桌子上,“滚滚滚,别打扰大爷喝茶的兴致。”
“你……”瘦小男子本想发火,又顿住了,一把抓过银票,然后丢下一小块银子,“就这么着吧,这茶兄弟请了,哥儿几个喝着,先走一步了。”
瘦小男子出了茶楼,坐上马车,在南城兜了几个圈子,确定没人跟上来,才往西城去了。
秋硕街德义堂后院。
瘦小男子跳下马车,进了账房,说道:“老王不成啊,那女大夫不上道,肯定猜到什么了。”
老王放下毛笔,“年纪轻轻医术高超,脑袋肯定不笨。当年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她在静宁街呆了那么久,怎么可能不知道?”
“唉……”瘦小男子道,“谁说不是呢?不然就劝劝东家,算了吧,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确定了是她又能怎样,不如想想别的办法。”
老王看了看门外,“某人下次会试必中,一旦他得意了,倒霉的就是咱们。你看着吧,东家不会善罢甘休的,端看他接下来对付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