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璟闻言颠颠儿地回来了,让人把笔墨纸砚呈了上来。
云禧让云璟避到一边不看,略一思考,写了个“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再背着云璟,把字让所有人看了。
云琛唇角有了笑意,众人则一片茫然——他们倒不是笨,而是在心理上有抵触,根本不愿意思考。
云禧走到云璟对面,说道:“现在我比划,你来猜,总共八个字。”
云璟吓了一跳,“这么多。”
云禧点头,“第一个字哈。”她做了一个鱼在水里游的动作。
云璟茫然四顾,他还没能进入游戏模式,不知道云禧在做什么。
但众人知道云禧表演的是什么字,立刻就明白了。
郑太后和乐平脸上有了笑意。
云禧无法,只好做了个游水的动作。
“游?”云璟这次看明白了。
云禧道:“什么东西游?”
“鱼?”云璟反应不慢。
“对了。”云禧举起手掌,“鱼和……”她停住话头,再摆摆手。
她知道这样不够形象,但只要读过书,只要激灵一点,就肯定明白了。
然而云璟不喜欢读书,便真的不大明白,所以,他试探着说道:“你举起了你的手,又摇了摇,所以是‘鱼和手都不能要了’,八个字,对了吗?”
“哈哈哈……”众人哄堂大笑,之前的质疑和鄙薄像从未发生过一般。
郑太后和乐平更是笑得前仰后合。
就连建平都忍俊不禁了。
云璟道:“怎么,不对吗,哪里不对了?”
云禧道:“鱼是对的,但不是我的手。”她指了指云琛,“他是你什么人?”
云璟道:“我三哥呀,鱼和我三哥都不能要了,这不是八个字吧。”他边说边掰着手指头算着。
“哈哈哈哈……”众人的笑声更大了,有人甚至把茶都喷了出来。
云琛一边笑一边摇头,自家妹妹可太精了,这游戏看着没什么,但别开生面,耳目一新,太适合外祖母的胃口了。
沈轶喊道:“什么三哥,兄长,熊掌,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他确实是自己昏过去的,云璟吓他那一下,他根本没注意到,这是云璟毫无负担地出现在这里的首要原因。
“哈哈哈……”云璟红着脸也笑了起来。
贵妇们还在自恃身份,年轻的孩子们已经跃跃欲试了。
云琛和云璟绞尽脑汁地想有意思的诗句、词汇,大家玩得花样百出,笑料频频。
郑太后对建平说道:“云大夫或者胆大包天,没规矩了些,但她聪慧、善良、大度,这些优点,有些人一辈子难以做到。她学医并不是为了不守规矩,而是因为救人,才不得已不守规矩。建平啊,过去的事就忘了吧,何必自苦,又去苦别人呢?”
建平不以为然,“母后,做人还是规矩点好,不然受苦的只能是自己。”
郑太后叹了一声,“是哀家没有保护好你,让你看到了那些。”
先皇中年以后特别爱玩,格外喜欢收藏女人,各家各族就削尖了脑袋把女人往宫里送——已婚的,未婚的,兄弟的,大臣的,只要先皇看得上眼。
她没有强硬的手腕,敌不过先皇的源源不断的新鲜女人们。
建平聪慧又敏感,后宫乌烟瘴气多年,她性格偏执也是正常。
建平给她倒了杯茶,“母后,知道人心险恶不是一件坏事。”
郑太后看着建平,在心里摇了摇头,女人太固执也不是一件好事,如果不是她性子急躁,替云家强出头,小鱼儿又岂会丢这么多年。
有一句话,她憋在心里多年,从不敢问出口,她一直想问:如果你知道云中晖会偷走你的女儿,你仍然会管他们的闲事吗?
人生没有如果,所以,每一个针对过去的“如果”都是毫无意义地自我鞭挞。
……
云禧贡献了一个脑洞,获得了一上午的休闲,带着儿子又吃又喝,又有免费的笑话看,不亦乐乎。
下午,郑太后休息了。
云禧抱着熟睡地豆豆回了自家庄子。
她刚把豆豆放在炕上,云璟就闯进来了,“姐,姐,我来帮你干活儿了。”
豆豆被他叫醒了,睁开眼瞪他一眼,一转身把撅起来的小屁股对准了他。
云禧微微一笑,“嘘”了一声。
云璟有些讪讪,讨好地小外甥的腿上拍了两下。
孩子困,一会儿就又睡着了。
云禧让王妈妈看着,姐弟俩一起出门,往后院去了。
云禧这里也有温泉,就在后花园。
面积不大,是由汉白玉做材料,砌起来的直径大约一丈的圆池子。
池子往左右各挖一条水道,进入两边的房间。
因为常年有热气蒸腾,房顶的木头破败得厉害,基本上不能用了,必须重新盖。
云禧走了一圈,计划修两个大池子,一个洗浴,一个游泳。
温泉没什么看头,云雾山松柏成林,倒是颇有些野趣。
姐弟俩闲着没事,沿着石头小径往上面走了走。
云璟折了一段柳枝,一边走一边比划学过的剑法,嘴里还道:“姐,你这个游戏太好玩了,大家伙儿都很着迷,你还有没有别的,我回去逗他们玩。”
云禧想摇头,但忽然想起一个慢综里有关于嘴巴“开关”的小游戏,便给他讲了一遍。
云璟笑得直打跌,连声道:“这个好,这个好,太有意思了,绝对能唬人,下回外祖母再让出主意,我就来这个。”
云禧点点头,正要说话,就听见下面传来了脚步声,有人说道:“抢你姐姐的主意,去讨好外祖母,你羞不羞。”
“三哥?”云璟白了脸,“完了完了,他不让我来的。”说完,他后知后觉地抓住了云禧的手,“姐,三哥他是不是知道了?完了完了,爹肯定要罚我做功课了。”
这个傻弟弟诶。
云禧笑道:“放心吧,他昨天晚上就知道了。”
“真的?”云璟高兴了。
“真的!”云禧往下走了两步。
云琛从一块巨石后绕了出来。
“云小将军。”云禧打了个招呼,“来此有何贵干呢?”
云琛看看云璟拉着的那只白皙的手,“连声三哥都不叫吗,妹妹如此厚此薄彼,可真让人寒心。”
云禧笑了。
云璟待她是真的好,没算计,拿真心来亲近;云琛先考虑的是长公主,以及他自身的感受,她被有序地排在了后面。
真心当然要用真心来还。
有所保留,就用有所保留的方式同等对待。
根本无需自怨自艾,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
她说道:“云小将军多心了,既然要保密,当然是生疏些好,以免露出行迹来。”
云琛忽然想起昨夜的对话了。
父亲说的是,云禧喜欢做大夫,所以这件事需要保密。
他说的是,不想母亲受伤害,所以这件事需要保密。
如果他是妹妹,听到阔别多年的哥哥这样说,会是怎样一种感觉呢?
嗯……
云禧确实如外祖母所说,非常大度。
云琛只觉脸上发烫,赶紧转了话题,“我来看看妹妹,顺便看看庄子里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只可惜父亲和小七已经捷足先登了。”
云禧笑道:“你能来我很高兴,大家一起爬爬山也是好的。”
云琛道:“好,一起爬爬山,多熟悉熟悉就亲近了。”
……
云禧爬山时,季昀松正在西城兵马司,和常可进相对而坐,为寻找可靠的垃圾承包商而绞尽脑汁。
京城没有垃圾回收这一宗生意,又或者垃圾回收太不卫生,告示贴了两整天,一个上门打听的都没有。
事情预算的很好,却卡在开头上,这让二人颇为苦恼。
第99章 金子
常可进道:“不知东城那边如何了, 要不要打听打听?”
季昀松放下茶杯,“我们遇到的问题,他们一定也有, 不过, 他们有他们的优势, 派个会张罗的家生子就能把问题解决了。”
他抱歉地看向常可进, “说起来, 还是我连累常大人了。”
“这是哪里话。”常可进笑着摇摇头,“既然是试点,家生子儿就不是长久之计。”
的确如此, 试点之所以是试点,就是要发现问题并解决问题, 才能试出个真章来。
弄虚作假得来的结果,绝是皇上想要的。
季昀松在心中暗暗点了点头,常可进虽老于世故,喜欢钻营,但做事很有成算。
他站了起来,“出去走走吧, 闷在屋里想肯定不成。”
常可进笑道:“好,小季大人说去哪儿咱就去哪儿”
季昀松思谋片刻, “就去秋硕街, 跟那些老掌柜们聊聊, 他们见多识广, 没准儿能聊出几个好主意。”
常可进穿上大氅, “我也早有此意, 走吧。”
……
下午是秋硕街人流最大的时候, 家家户户都忙着。
二人在几个铺子外面张望了一下, 没有哪个掌柜是闲着的。
季昀松以为,回去也是没思路,不如在街上走走。
常可进附议。
二人便继续往前走。
快到德义堂时,常可见忽然咳嗽了一声,朝街对面扬了扬下巴。
季昀松往对面看了过去,只见季春景恰好从德义堂里走出来,旁边陪着胳膊上打夹板的周梓安。
这两人突然凑到一起,不得不让人遐想一二。
大约是心有灵犀,季春景也注意到他们了,与季昀松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隔着一个马路,季昀松都能感觉到他眼里的得意。
随后,季春景与周梓安说了句什么,周梓安的阴狠目光便也扫了过来。
常可进道:“我不认识这位季大人,周院使也没怎么见过面,小季大人不用顾及我。”
季昀松笑了笑,“我们也不熟,不用过去。”
二人继续向前走。
……
周梓安道:“这位小季大人正得宠,可谓炙手可热啊,只可惜修养不怎么好,将来难成大器。”
季家的事他知道一二,便赤/果果地挑唆了一句。
季春景笑了笑,“毕竟是野生野长的,也是没法子的事,周老先生多多担待。”
周梓安的目光落到断臂上,恨恨道:“是啊,看在季大人的面上,老夫会多多担待的。”
云禧打的太狠,他有一片骨头永远长不好了,尽管问题不大,但针灸和写字都会受影响。
他不可能不恨。
季春景微微一笑,拱手道:“多谢。”
……
常可进道:“看来德义堂难了。”
季昀松略略颔首,“也许吧,到底还是我连累常大人了。”
常可进笑了起来,“不瞒小季大人,我和东城兵马司的老郭也有矛盾。官场就是这样,一步一步趟着走便是,走到哪儿算哪儿无须想太多。”
“常大人倒是看得开。”季昀松可不想趟着走,这桩差事干好了,他就能升迁了。有云禧帮他,一定大有可为。
常可进道:“不看开怎么办?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一心想当兵马大元帅,现在还不是猫在兵马司里抓小偷?”
“诶哟,常大人,老长时间没见着了,一向可好啊!”一个穿着府绸短打的男子在街对面打了个招呼。
常可进朝他略略颔首,小声给季昀松介绍道:“这位叫金子,以前是这一片的大惯偷,前几年成家了,当了爹,金盆洗手当帮闲了,如今哪家有事就往哪家去,倒也有些势力。”
兵马司的人大多通盗匪,有时候就是同气连枝的关系,盗匪既是对手也是帮手,大家互相照应,各吃各的饭。
季昀松眼睛一亮,说道:“这件事可以同他谈谈。”
常可进一愣,“他?不……”他顿住了,“他人脉广,手底下有人,人性也不算太差,又有一定的威慑力。诶呀,小季大人这脑子转得快啊!”
“金子,你过来。”常可进朝那人招招手。
那人顿时一乐,脚下飞快地跑了过来,喷着酒气说道:“常大人有何吩咐?”
季昀松道:“我请二位喝杯茶吧。”
常可进对金子说道:“这位是小季大人,东阁侍读。”
东阁是内阁之一,京城的场面人都知道。
金子吓了一跳,赶紧说道:“不敢叨扰小季大人,常大人,在下这就走。”
常可进斥道:“你客气什么,让你喝茶,你就喝茶。”
“是是是。”金子连声答应,卑躬屈膝地跟着二人进了茶楼。
三人在二楼落座。
一杯茶喝了大半后,常可进开了口,“金子,今儿没少喝吧,有大买卖了吗?”
金子道:“没有,一直闲着呢。今儿是南城的兄弟请喝酒,那兄弟腿瘸很久了,想找个大夫给瞧瞧,让兄弟们想辙呢。”
常可进道:“怎么个意思?瘸了还咋瞧啊。”
金子一拍桌子,“谁说不是呢?但人家就说能瞧,说大夫就是咱西城的,非让小人帮忙,小人也不认识啊。”
常可进就看向了季昀松,“他说的是云大夫吧。”